第四十八章 “趁火打劫”的杜裡正
梅家二房只有梅朵這一点血脉,要是护不住,梅氏到了地下也沒脸见爹娘与长兄。
桂五只会想着桂重阳心机颇重,梅氏這裡却是只有感激不已。
桂重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姑姑外道了。”
梅氏含泪点头:“对,是一家人,是姑姑說错话了。”
又是小白兔模样,再沒有方才在杜家的尖刻。
桂重阳挑了挑嘴角,亦是越乖巧。
桂五在旁边看着這姑侄两個犯傻,翻了個白眼。
真是见鬼,自己之前眼睛被眼屎堵住了,怎么会觉得梅氏這個表姐怯懦好欺?能够在梅童生父子贪婪逼迫下保住自家的地契,能以“望门寡”的身份支撑门户,侍老抚幼,梅氏性子远比大家看到的更坚韧。
眼前這两人,倒像是嫡亲姑侄。
梅朵在屋子裡听到动静,挑了帘子出来。
看的梅氏红了眼圈,梅朵不由心裡一紧,越忐忑,一时不敢相问。
“晚上加菜!”梅氏眉眼弯弯,满身欢喜压也压不住。
梅朵還沒反应過来,梅氏摇了摇手中文书:“成了,你的婚事旁人管不着,姑姑直接做主!”
桂重阳也笑眯眯道:“還有一年及笄,表姐可以绣嫁妆了!”
梅朵這才反应過来,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顾不上羞臊,接了那文书看了一遍,才抿嘴笑了。
眼前這两個女子,都是中等人才,可是這笑容却是让桂重阳心中滚烫。他忍不住终于提出一個惦记了好几日的請求:“姑姑,晚上我想要吃米饭,白米饭!”
忍了這几日,桂重阳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這粗粮吃一顿、吃两顿是调剂,顿顿吃可实是让人难以下咽。
桂重阳强忍着,相信梅氏也多少看出些,便也用两和面蒸馒头、烙饼,可那也是两和面。桂重阳年岁不大,却自诩是男子,习惯照顾妇孺,不肯吃独食,那两和面的馒头与烙饼也是让了梅氏,又让梅朵,最后還是三人分吃。
桂重阳口袋裡有银子,不是沒想過直接买了米面回来改善生活,可总觉得那样不好,便克制自己的口腹之欲。
桂重阳這一开口,引得在场其他三人都望過来。
平时小大人模样的少年,此时终于露出几分孩子气儿,摸着肚子說:“家裡不差钱了,以后吃好些,我還长身体呢,表姐也要好好补补,好早点给我添個小侄儿。”
梅朵红着脸,唾了桂重阳一眼,往厨房预备吃食去了。
梅氏满脸心疼道:“都是姑姑不对,早晓得你吃不惯,還依旧做做些。以后你想要吃什么,就直接跟姑姑說。”
桂重阳不好意思道:“姑姑与表姐吃得,我有什么吃不得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這些日子饿的快,也馋了,想起白米饭嘴巴裡都有口水。”
梅氏听了,越心疼。
還能是因为什么?因为执意给父亲守孝,桂重阳不吃荤腥。那些粗粮他又吃不惯,每次都是小小一碗。他十来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裡沒有油水,饭菜又吃不饱,自然是饿得快。
桂五倒是沒有大包大揽說什么送米面之类的话,只劝梅氏:“钱不是攒出来的,朵丫头的事情了了,剩下的就是开源的事了。重阳既回来,家裡就有了主心骨,他不是念叨着要做族长?不管是重阳的束脩,還是朵丫头的嫁妆,都让他自己個儿操心去!你這当姑姑的,也享享侄儿的福!”
桂重阳最是爱听這话,真心觉得桂五是個通达的人,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以后姑姑尽管花销,不用再担心银钱。”
梅氏過日子节俭归节俭,却不是那等吝啬性格,既是叔侄两個都說了,便也跟着点头道:“好,我都听重阳的,就等着享重阳的福,今天晚上就做白米饭!”
家裡常吃的粮食是高粱、小米,可也预备了几斤的白面与大米,等着来客人或是做病号饭吃。
桂重阳欢喜不已,一时竟是充满期待。
梅氏开口留桂五,桂五摇头道:“我就算了,你弟妹還在家裡等着。倒是趁着眼下农闲,這屋子也该收拾得了,上次重阳說要重起,表姐的意思呢?”
這修屋子与重起可是两回事,前者花的银钱可多可少;后边重新建房,抛费就大了,又有些惹眼。梅氏顾虑重重,不免迟疑。
桂重阳闻言,立时望向梅氏,带了几分祈求:“姑姑,屋子矮,不通风好闷热,還有潮虫咬得我睡不好觉……”
這却不是骗人的话,不仅是屋子裡潮虫蚊蚁多,還因为沒有冰,闷热难当。桂重阳被折腾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梅氏见状,立时将顾虑都抛到脑后,点头道:“那就重起……”說到這裡,顿了顿道:“重阳今年十二了,出了孝也当說亲事,得将屋子预备出来,就可着十五两银子的盖!”
梅氏有积蓄两贯钱,桂重阳给了十两银子做家用,加上今天从梅童生那裡得的十六两银子,那其中梅朵的八两肯定不能动,剩下总共也不過是十八两银加上两贯钱,竟然肯答应拿出十五两子来盖房,可谓是大手笔。
這些银子,在村裡盖上三间新房自然是够了,可要是盖桂重阳之前惦记的两进宅子,自然是差的远了。
桂五好奇,忍不住去看桂重阳的反应。
桂重阳眼睛亮道:“哪裡就用姑姑的银子了,我不是還有四十两?花那個。”
“那個银子不能再动了。”梅氏正色道:“不管是置地,還是镇上买小铺都行,都能有份收入。”
桂重阳小声道:“姑姑,除了那五十两,我還有些银子,不用這么紧巴。”
梅氏摸了下桂重阳的头,道:“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桂家的日子现在刚要起来,不宜招摇太過。就是這次盖房,姑姑对外也会說是用十六两银子盖的,如此一来也能省一些口舌。”
要不然的话,梅氏姑侄两個一人五亩地、八两银子的嫁妆消息一出去,以后的日子就要不得消停,十裡八村的媒人都要上门。那种看着嫁妆說媳妇的人家,又能是什么好人家?要是遇到无赖死缠的,就算回绝也要生仇。
梅氏不会再嫁,梅朵终身也有了下落,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
桂重阳点头,对梅氏的话表示理解,可還是念念不忘两进的宅子。不過他也有了定夺,即便不能一次盖上,也要将地方都规划出来,等到過两年桂家立起来不怕人嫉妒,再增建一二就是。
肯听人话不坚持己见,這又是难得之处。桂五看在眼中,心中感触颇深,能教养出這样的儿子,自己那堂兄也不是糊涂人,要是沒有当年的事就好了,可惜了了。
想着家中老父老母心结未解,对桂重阳依旧排斥,桂五道:“老宅重起前,先修二房的屋子,等那边修好了,你们搬過去住几個月,等新房子盖好再搬回来也便宜。”
梅氏犹豫,桂重阳也沒有說话,显然姑侄两個都知道老两口的态度。
桂五道:“先看看那边怎么住,說不得修房子时還要来這边借住些日子。”
“我這边都便宜,让二嫂過来与我們住就是。”梅氏痛快道。
二房是正房三间,东西厢各两间。就算是修屋子,也不会同时修,多半是先修上房,再修厢房。
那样的话,二房自己要将厢房腾一间装上房的东西,還要腾出一间给老两口暂住,桂五夫妇不好轻动;桂春要是過来,就要与桂重阳同住,影响桂重阳读书不說,与梅朵一個屋檐下也不方便;唯一能出来住的,就是杨氏。
杨氏是梅朵以后的婆婆,梅氏自是乐意让她们婆媳多接触。
桂家眼下就這几口人,桂五希望趁机化解父母心结,只要两房往来更亲近些,谁過来住倒不重要。
杜裡正家,客厅。
之前中断的席面再次开席,梅童生挖了肉心痛的不行,接二连三地吃了大半壶酒,舌头都木了,嘴裡念念叨叨:“那是十六两银子啊,十六两!那死丫头收了,指定攥得紧紧的,一文钱也扣不出来。還要十亩地,就是挑下田给她,也值四十多两银子。真是人老了,什么都能看到,桂家黑心肝,這好好的温顺孩子进去都学坏了,之前不是這样性子。”
杜裡正“嗯”、“啊”随意敷衍些,心中不以为然,梅家都算计将梅朵說给洪家了,梅氏要是沒有反应才奇怪。
“我的银子哎,我每年从村塾才领三千六百钱、二石谷子,那十六两银子是几年的工钱!”梅童生還在絮叨不停,眼神越来越迷离。
杜裡正留心看着,轻声道:“是啊,够亏的,要是能补上這笔银子,那十亩地也补上,不就不亏了?”
梅童生哭丧着脸道:“哪裡找补去?原還以为洪老爷那边会有個大几十两的进账,如今也泡汤了。”
“我给你补上。”杜裡正痛快的道。
梅童生大着舌头,却還是将這句话听进去,立时眉开眼笑,道:“好哥哥,我就晓得你心疼我……你就是我亲哥……”
杜裡正笑眯眯的端起酒盅,道:“现在欢喜了,那咱们哥俩就走一個?”
“走一個,敬我亲大哥!”梅童生拿着酒壶,颤抖着手腕倒满酒,一口干了。
“好,既是高兴,那就再来一個!”這回是杜裡正给梅童生倒酒。
梅童生摇摇晃晃:“去他娘什么桂家、林家,以后我就认杜家……”
桂家不用說,是仇家,眼中钉、肉中刺;林家则是村裡另外的富户,虽也是外来户,可架不住有亲戚为官,无人敢小瞧,日子過得红红火火,只能让人暗中嫉恨。
“我领你的情,咱们两家本就是一家。”杜裡正笑咪咪的,又给梅童生倒了一杯酒。
梅童生已经满嘴冒胡话,杜裡正才放下酒壶,起身取了几张纸過来,還有大大小小几锭银元宝。
“這是收据,你签字按了手印,银子就给你。”杜裡正敦敦善诱道。
梅童生不用杜裡正再說,直接将银子搂到怀裡:“银子哎,這就是我的命根子……”
至于那收据,梅童生看也不看,生怕杜裡正反悔似的,直接抢了毛笔,歪歪扭扭的写上自己的大名,又痛快地按手印,然后搂着那几锭银元宝,身子一歪,倒在炕上,“呼呼”地睡了過去。
杜裡正将手中的“收据”收好,轻蔑地瞟了梅童生一眼,要是沒有梅氏做先例,他還想不到這個。
如今总算是心想事成,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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