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大漠是不是很危险
老板娘并沒有开什么店,也沒有嫁给什么大老板,她有這個外号,只不過是因为她丈夫的外号叫做老板。
她的丈夫当然就是朱停。
朱停有一双巧手,什么都做得出,在江湖上也有“红阁”的名号,据說只要是红阁做出的面具,你就算是大白天在人最多的地方招摇而過,也绝不会有人能看出半点不对,因为那面具戴在脸上,就好像是你本来的皮肤一般自然。
可即使是朱停,也是不会绣花的,他的衣服破了,自然只有叫老板娘来帮他补。
院子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老板娘放下手裡的东西,過去开门。
门外的人她并不认识,那是一個穿着黑衣的男人,神色冰冷,面无表情,虽然很英俊,但那一身气势不免会叫人忽略他的长相。
“你找谁?”老板娘问。
“朱停。”
老板娘又问,“你是谁?”
“沈百终。”
老板娘的脸色变了,沒有听過這名字的人实在不多。
“你,你为什么要找朱停?”老板娘问,“他可有什么事惹到了锦衣卫?”
“沒有。”沈百终摇摇头,“我是跟着陆小凤来的。”
老板娘立马放下心来,陆小凤是朱停的好朋友,他总不会害朱停的,更何况沈百终也是陆小凤的朋友,他总不会瞒着陆小凤来害朱停。
“你先进来。”
老板娘把门完全推开,請沈百终进来,又請他坐下,接着又去找茶具为他泡茶,端来糕点放在桌上。
“陆小凤呢?”老板娘问。
老板娘是個聪明人,她能看出沈百终并不打算做什么,在確認自己沒有危险后,她一向很大胆,不過半盏茶的功夫,她就已不害怕沈百终了,她不但不害怕沈百终,還把他当成了普通的客人来对待。
“陆小凤去取银票了,他說要請朱停为自己准备一些东西。”
這就是有生意上门了,老板娘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你再等一等,我這就去叫朱停起来!”
“好。”
老板娘去屋子裡叫朱停的功夫,陆小凤已回来了,他是从墙外翻进来的,能不走门,就绝不走门。
“看,五千两银票。”陆小凤挥挥手裡的纸,“朱停做的东西一向贵得很。”
“你要买什么?”
“买马车,买水袋,還要买点暗器。”
“這些在哪裡都可以买到。”
“我們要去的是沙漠,所以我們要买就买最好的。”陆小凤道,“那地方似乎很可怕,沒有水也沒有食物,白天热得要死,晚上又冷得刺骨,到处都是沙子,把人丢进去,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即使武功再高也沒有法子。”
“你去過?”
“我沒有。”陆小凤摇头,“我有個朋友经常走镖,他是常去的,每次他走了沙漠的镖回来,人都要瘦很多,去的时候像個富商,回来的时候反倒是像個乞丐了。”
“更何况我們要对付的人是石观音。”陆小凤坐下,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从沒有人能从石观音手下活着回来,可人人都說她是個举世无双的美人,既然沒有人见過她,又怎么能有人知道她美呢?”
“林仙儿也沒有太多人见過。”沈百终淡淡道。
“你說的对。”陆小凤道,“林仙儿的名声就是刻意传出的,石观音說不定也是,有种人觉得自己美,就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的。”
“你有沒有见過林仙儿?”
“见過。”陆小凤道,“她确实很美。美得让人几乎走不动路,我一看到她,眼睛就几乎直了。”
“嗯。”
“可我却并不喜歡她。”陆小凤道,“大家都說她是江湖第一美人,心地善良,才貌双全,我却总觉得她很奇怪。”
“哪裡奇怪?”
“我觉得她好像有秘密。是那种很可怕的,很恶心的秘密。”陆小凤道,“我并不是個会随意评价别人的人。”
“我知道。”
“可我见了她,眼睛虽直了,但汗毛也要跟着竖起来。”陆小凤摸摸胡子,“我自认为自己也是有些直觉的,就是那种高手才有的直觉。”
“你当然有。”
“所以我决定要远离她!”陆小凤又道,“见過她以后,我立马去找了薛冰。”
“她一定也立马就咬了你的耳朵。”
突然有一道又懒又平淡的声音传来,接着又移過来一個人。
人怎么能移過来?
朱停就移過来了。
他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這张椅子带着四個轮子,不用人推,也不用人去转朱停动也不动,就是那么一点点移了過来。
“朱停。”陆小凤笑了,“你還是這么懒,竟然连走路都要椅子替你走。”
“你不懂。”
“我不懂?”
“你不懂,我這样說明我有福气。”朱停看起来肥嘟嘟的,确实很有福气,“我连路都不用走,岂不是說明我很厉害?比你這种整天跑来跑去,忙来忙去的人要厉害多了。”
“這位就是沈大人吧。”朱停又道,“久仰久仰,您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和陆小凤這個混蛋做朋友?”
陆小凤的笑一下子就僵在脸上。
“我再怎么混蛋,也要比你好的。”
“为什么?”朱停往后一靠,就靠在又软又舒服的垫子上,眯着眼睛瞅陆小凤,“你有哪裡比我强?”
“至少我不会這样对待自己的客人。”陆小凤拿出银票,“我也不会這样对待银票。”
“你为什么不早說?”朱停的笑也一下子就僵在脸上,不過他马上又笑得比之前更开心,更大声,這次却多少带了点讨好在裡面。“我从不会跟钱過不去的。”
“可我明明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在乎钱。”陆小凤也笑,“你還說自己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会为了钱去工作。”
“我以前确实是這样的。”朱停叹气,“只不過我现在有了一個老婆。”
“有老婆不是好事么?”
“她隔两天就要买一條裙子,隔三天就要买一盒胭脂,我不去赚钱,還能怎么办?”
朱停话音刚落,后院就飞来一個东西,径直去砸他的脑袋。
沈百终反射性地拔.出刀来。
陆小凤立刻伸手拦住了他。
飞来的东西是一只绣花鞋,啪的一下就砸在了朱停的后脑勺上。
绣花鞋当是老板娘的。
“你想换一個省钱的老婆,你就去吧!”
老板娘的声音不复开门时的甜美和温柔,简直像是泼妇一般了。
“你看,這就是我的难处。”朱停又叹气,“所以把老婆娶回家来,简直是天大的麻烦,我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這個,只可惜也沒什么法子退货了。”
又是一只绣花鞋砸在了朱停身上。
陆小凤笑得更开心,“你不仅不能生气,你一会儿還得去把這两只鞋還回去,求她原谅你,否则你就只能睡在大街上了!”
“沒错。”朱停道,“所以你最好快点告诉我你要什么!”
“我要一辆非常坚固耐用的马车,裡面要有放食物的抽屉和袋子。”陆小凤道,“我還要两個可以挂在骆驼上的盒子,這两個盒子最好要够小,不仅要小,還要能装很多东西。”
小盒子怎么能装很多东西?
可是朱停却一口答应下来,好像沒有半点难处。
“你還要什么?”
“我還要暗器。”陆小凤道,“我不要伤人的暗器,要那种可以使人动弹不得的暗器。”
朱停看一眼沈百终,“你竟還用得上暗器?”
陆小凤苦笑,“這一次也许会有谁也想不到的困难,若是沈百终也栽了跟头怎么办?”
“沈百终也会栽跟头?”朱停瞪大眼睛,“你难道要去天上不成?”
“我要去的地方虽不是天上,却也差不多。”陆小凤道,“我要去沙漠,大自然的威力是谁也想不到的,也许只需要一场沙尘暴,我們就会奄奄一息。”
朱停点头,“我一定给你最好的暗器。”
陆小凤笑了,他们虽总是吵架,但他们的友情却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你還要什么?”
“要厚水袋。”陆小凤道,“非常非常不容易破的厚水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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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非常不容易破的厚水袋。”胡铁花叹气,“早知道会有今天,我一定要去找這样的水袋。”
“怎么可能有這样的水袋?”楚留香笑了。
“号称红阁的朱停一定可以做出這样的水袋。”胡铁花又叹气,“這种水袋就算被暗器击中也绝对不会破,在刀剑上来回滚一圈也不会有半個口子。”
“我們哪裡有空去找朱停呢?”楚留香终于也叹气,“我們的時間并不多。”
楚留香和胡铁花坐在帐篷前面,他们的面前正烧着一堆火,他们的身上也披着厚厚的毯子。
姬冰雁在帐篷裡睡觉。
那個又聋又瞎又哑的石驼和骆驼呆在一起,他好像永远也不需要休息,起码這几十天来,楚留香就从未见過他闭眼。
天上的星星很美,月亮也很美,一望无际的沙丘也别有一番风味。
可是胡铁花却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楚留香问。
“要不是我多事,我們的水袋也不会被那几個人用暗器击破!”
“他们装成了垂死挣扎的人,我們怎么能看破呢?”楚留香安慰道,“救人总是沒错的,是我們三個一起要救的,你不必自责。”
“可,可我們只有一袋水了!”胡铁花道,他几乎要羞愧的哭出来,“我們有四個人,這一袋水一天就可以喝完!”
“只要找到绿洲,我們就可以活下来。”楚留香笑道,“绿洲并不远,我們难道沒有遇到過比這更可怕,更困难的情况嗎?”
胡铁花還是不說话。
楚留香只有苦笑,“不如我們聊聊天,也好過你胡思乱想。”
“好!”胡铁花道,“你告诉我不久前的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案子?”
“就是妙僧无花和南宫灵的案子。”胡铁花道,“他们竟真的是兄弟?”
“真的。”楚留香道,“他们是天枫十四郎的孩子,一個被托付给任慈,一個被托付给天峰大师。”
“天枫十四郎想要這两個孩子长大以后,去篡夺师父和养父的位置。”楚留香接着道,“這样一来,他虽沒有正面打败他们,却也赢過了他们。”
“這人简直不是個东西!”胡铁花怒道,“幸好你查出了真相,否则這件事实在是叫人恶心!”
胡铁花一向嫉恶如仇,他也有一個爆的脾气和热心肠,听到這种事,他简直比被害的人還要生气。
“你是不是真的遇到了沈百终?”
過了一会儿,胡铁花又问。
“是。”
胡铁花的眼睛亮了,“他是不是不爱說话?”
“是。”
“他是不是很冷漠,很冰冷,从来也不肯笑一笑?”
“他不怎么笑,却也不冰冷。”楚留香道。
胡铁花不懂。
一個人既然不爱笑,难道還会让人觉得温暖不成?
“他的武功是不是很高?”胡铁花又问,“我听說他杀人如麻,最喜歡看到自己的绣春刀沾上鲜血。”
楚留香笑了,“你都是从哪裡听来這些消息的?”
“我不记得了。”胡铁花道,“但天下第一确实该是這样的,更何况他還是锦衣卫指挥使。”
“他的武功的确很高很高,可他并不爱杀人。”
“也是。”胡铁花道,“若他真的喜歡杀人,一见到你,就该抽刀砍了你這個到处偷东西的老臭虫才对。”
楚留香苦笑道,“别人也许不清楚,你却是该知道的,我盗来的东西可是已全部给了该给的人。”
“沈百终也会知道你這种小事?”
名满天下的盗帅之事,到了胡铁花嘴裡却变成了小事,他确实喜歡经常损一损楚留香。
“他知道。”楚留香道,“我們之所以一起查了案子,是因为天枫十四郎当年也曾找過沈百终的父亲比武。”
“沈老前辈?”
“对。”
“沈老前辈一定沒有理他。”
“是。”
“那沈百终是不是想搞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
“沒错。”楚留香道,“我們调查清楚這件事后,他就走了,陆小凤還在江南等他,所以无花的事情是我一個人去查的。”
“陆小凤的案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胡铁花裹紧毯子,啪的一下倒在沙子上,“你们两個也真是奇怪,一天到晚的惹麻烦,好像全天下的麻烦事都能被你们俩碰上。”
“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答案。”楚留香道,“不過你若是对沈百终很好奇,也是有机会见到他的。”
“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這個该死的沙漠走出去!”
“你不用走出去也能见到他。”楚留香笑了,“他也要来這裡的。”
“沈百终为什么要来這裡?”胡铁花诧异道。
“因为他要来杀石观音!”
胡铁花一下子就坐直了,“他要来杀石观音?”
“沒错。”
“那我這一趟倒也来得不冤!”胡铁花道,“先不提我們要救你的三個红颜知己,能看到沈百终和石观音决斗,任何一個练武的人都不愿错過的!”
“对。”楚留香笑道,“你现在有沒有觉得好些?”
胡铁花哼了一声,又倒下去,“我什么时候需要一只老臭虫来安慰自己?那也太掉价了!”
楚留香捡起一根枯枝放进火裡。
柴火噼裡啪啦的响着,夜却更静,静到只能听到呼吸和心跳声,静到好像天地间再沒有别人。
那些江湖往事,放在茫茫大漠上又算得了什么呢?
“老臭虫!”胡铁花突然喊道。
“嗯。”
“你是不是真的偷了神水宫的天一神水?”
“不是。”
“我想你也不会偷的!”胡铁花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会做出那样冒险的事?”
“我当然不会。我对毒药并沒有兴趣。”
“可你要怎么和神水宫解释?”胡铁花担忧道,“普天之下,能偷走那东西就只有你和司空摘星,司空摘星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又是沈百终的朋友,神水宫是绝不敢去惹他的!”
楚留香看看他,突然从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牌子。
“這是什么?”
“你自己难道不会看么?”
胡铁花接過来。
楚留香给他看的是一块镶金的玉牌子,這牌子正中间用楷体刻了指挥使三個字。
胡铁花怔住了,過了一会儿后大笑出声,“你可以啊老臭虫!不声不响的竟然勾搭上了锦衣卫指挥使!”
姬冰雁从帐篷裡砸出一個酒杯来,“你不想睡觉,我還是要睡的!”
胡铁花立马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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