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湖边偶遇
路上的行人看见他身上的飞鱼服,都纷纷害怕地躲开,其实锦衣卫本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他们的职责甚至沒有监管百姓這一项,又岂会对百姓做些什么。
只可惜笔杆子是攥在文人手裡的。
或者說,强者是不是天生就让人畏惧?
北镇抚司离得不远,沈百终很快就到了正门前,這次出去是下江南,沒什么任务,倒也不必带什么手下。
這裡当然修建的非常气派,北镇抚司有一扇又高又大的铁门,铁门是百炼精钢铸成的,专门防一些想不开的江洋大盗和杀手,最顶上的牌匾是当今皇帝亲手写的,自沈百终当上指挥使的那天起,這块牌子就挂在這裡了。
正是這样大气宏伟的建筑,却是江湖人和王公贵族最害怕的地方,他们不光害怕裡面住着的沈百终,也害怕北镇抚司的诏狱。
沈百终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以他的武功,天下本沒有什么能吓到他,也沒有什么人能逼他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以他的性格,也沒有什么能惹他生气,只是……
北镇抚司裡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们捧着各色卷宗穿行其中,看起来一個個都忙得不得了,沈百终的轻功举世无双,推门时也拿捏了力度,竟沒有一個人发现他进来了。
只是那又宽又大的院子正中央竟然坐着一個老人,他沒有穿飞鱼服,也沒有做事,就只是躺着一個太师椅,在青石板地上来来回回地摇,竟也沒有人敢叫他起来。
路過的锦衣卫有很多,在他身边经過时却大气也不敢出。
“你回来了。”霍香一看见沈百终眼睛就亮了,但他偏要慢慢地說话。
他觉得慢慢說话的人才像是個长辈。
“是。”
霍香当然不是药材,他是個人,是個男人,是個老人,是北镇抚司最好的医生,取這個名字的是他的师父。
他师父听說女孩名字好养活,又因为自己是個大夫,就为他取了個药材名。
沈百终每次都容易想到藿香正气水。
霍香叹了口气,从椅子上起来,拍拍自己的灰布衣服,“你才刚回来,难道就又要走?”
“是。”
“你要去哪?”
“江南。”
“去江南?江南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亲自去?”
“陆小凤被卷进金鹏王朝的事情裡。”
霍香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突然从椅子下面摸出了一大包药来,他知道自己只要认真說,沈百终就一定会听的,“江南多毒虫,你莫要常去水边。”
“這是解毒的。”霍香把几包药分出来,又从袖子裡拿出几個小瓶子,“這也是解毒的,你可以随身带着,若是陆小凤又被什么女人骗着喝了药,你也不用再东奔西跑了。”
這话听起来有十足的讽刺意味。
但陆小凤其实根本沒有這样麻烦過沈百终,這大约只是霍香說的气话。
他最讨厌的就是麻烦沈百终的人。
所以进了诏狱的犯人,霍香简直恨不得给他们刷上几层辣椒水,然后再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
這样一個老人,自然是沒有人敢招惹的,若不是他不喜歡动,给他一個椅子他就能坐上三天三夜,他的医术连带着脾气恐怕早就在江湖上传扬开来。
之所以說他是北镇抚司最好的医生,是因为霍香已经十年沒有出過北镇抚司的大门了,若是一個医生只在一個地方行医,自然也只能說他是那個地方最好的医生。
“陈绝音和张平野是不是已经去了江南?”
沈百终点头。
霍香看起来满意了不少,当他满意的时候,就又坐下了,坐下继续晒太阳。
他虽坐下晒着太阳,手上动作却不停,明明是那样小的太师椅,竟被他不知道从哪裡取出半人高的瓶瓶罐罐来。
這大约什么病都治得了。
這就是沈百终有点害怕的原因,每次他要离开京城,都得带上這么多东西,偏偏他也不想拒绝。
這是老人家的心意,别人求他治病他也不肯的,更别提给出药来。
“你都带上吧。”霍香觉得药還是少了,可他一時間也做不出更多,“如果有需要,再用鸽子联系我,知道了嗎?”
沈百终乖乖地点头。
“你有沒有马?”
“有。”
“是不是皇上给的?”
“是。”
皇上给的自然是最好的。
霍香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沈百终,確認他健康的不得了以后,才像是爬上岸的海豹一般卧着不动了。
沈百终把地上的东西拿起来,走出门去,他之所以要来北镇抚司一趟,就是为了要让霍香放心的。
霍香当然也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放心。
所以這样的沈百终,他怎么能不担心他被人骗了?
他怎么能忍住不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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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百终不知道霍香是怎么想的,他已经认真地把东西放好,然后上路了。
他的轻功虽然也是天下第一,可你总不能指望他从京城一路跑去江南。
马是很有用的动物,在江湖人眼裡,它们比忠诚的狗還要好得多。
沈百终记不太清楚剧情,他也不知道陆小凤会遇到什么,但似乎是有一個武功很高的幕后黑手,所以他只想快一点去陆小凤身边。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也在赶路,天虽然已经黑了,沈百终也看不清路,可是他能听到风吹過所有东西的声音,凭借這個他就能带着马走。
离沈百终不远的地方正发生着一场决斗。
那裡有一個湖。
有湖的地方自然也很开阔,月光洒在湖面上,洒在地上,照亮了湖边的荒草和野花,今晚的月亮很圆,倒映在湖中的样子非常可爱。
只可惜這裡却只有杀气。
楚留香叹口气,“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决斗?”
“我杀人难道還需要理由?”中原一点红冷笑道,“你何时见過杀人时還要說理由的杀手?”
楚留香确实沒有见過,所以他說不出什么话。
“你若不杀我,就要被我杀死。”
中原一点红已拔.出剑来,“這是一场决斗。”
“我再沒有见過比這更认真的决斗了。”楚留香笑了,他已打定主意不出手,因为他看出中原一点红其实是想与自己做朋友的。
“动手吧!”中原一点红大喊一声。
這個时候却突然传来了马蹄的哒哒声。
高手過招,身边怎么能有别人?
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立马看了過去。
中原一点红還沒有看清,楚留香却先笑了,“沈百终,是不是你?”
中原一点红的脸色立马变得苍白,“你怎么知道是他?”
“你看那马,白的如此美丽,一般是用作御马的,在御马监裡沒有专人细心养着,是绝养不出這神异的样子的。”楚留香解释道,“普天之下,除了沈百终和皇帝,還有谁能骑這样的马?”
中原一点红不說话,他已经信了。
树林裡传来马的嘶鸣声,楚留香听出有人把缰绳拴在了树上。
月光下,一身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走了過来,除了完全感受不到的脚步声以外,完全像是個普通人。
楚留香知道自己若是认真叫住他,他就一定会来的,可這时也不免心虚。
因为他才刚在京城偷了一樽白玉美人,還戏耍了六扇门的名捕秃鹰吴捕头。
“晚上好,沈百终。”
“……晚上好。”
楚留香其实并沒有见過沈百终几次,只是說過几句话,发现他并不排斥自己以后,就铁了心要和沈百终做朋友了——只不過還沒有成功。
“你是不是要去江南?”楚留香问。
“是。”
“若不是我遇上了事,我也想去江南的。”楚留香說,“我之所以知道你要去,只不過是因为我知道江湖上已经传遍了陆小凤的消息。”
“我听說有一個金鹏王朝的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下来求他帮忙,我還听說他立马就跑了。”楚留香笑着說,“這实在是不解风情,不過若是我,我也要跑的。”
在楚留香說话的时候,中原一点红一直死死地盯着沈百终看,几乎都沒有眨眼睛。
他刚刚還发了疯一样的想和楚留香决斗,现在眼裡却只有锦衣卫的這位指挥使了。
楚留香当然发现了,他只能苦笑,他知道沈百终不喜歡杀人,也知道沈百终脾气非常非常好,可若是中原一点红把剑架在沈百终脖子上,总不可能什么事也不发生吧?
于是楚留香疯狂地咳嗽起来,“沈百终,這位是中原一点红。”
“你好。”沈百终好像根本感觉不到针对自己的杀气,认真地问了好。
而中原一点红显然也沒想到他会和自己问好,一時間愣住了,呆呆地也回了句好。
楚留香差点要笑出来,幸好他努力忍住了。
“我要和你决斗。”中原一点红是個很有毅力的人。
“为什么?”沈百终问。
“因为你是天下第一。”
“我不想和你打。”
“为什么?”這次轮到中原一点红问了。
“因为我沒有空,我還要赶到江南去。”沈百终說,“等马吃一会儿草,我就要走了。”
“如果你想和我决斗,可以等事情结束后去北镇抚司找我。”
中原一点红不說话了,沈百终這么认真的回答自己,他還有什么好說的?难不成要逼他和自己打?
楚留香有点羡慕陆小凤了,他可沒有天下第一帮着查案子。
他刚這么想,沈百终就问他了。
“你为什么在這裡?”沈百终问楚留香,“你的白玉美人已经卖出去了?”
楚留香尴尬地笑了笑,“卖出去了。”
楚留香经常取一些人的不义之财,变卖以后救济他人,他也经常把自己庄子裡挣到的钱拿出去给别人。
光這個月,他就给出去三十多万两。
“你不在船上,来這裡做什么?”
一說到這裡,楚留香就等着沈百终问他了,立马把事情像竹筒倒豆子那样倒了個干净,“我本是在船上的,只是不久前,有几具尸体顺着海流飘到了我的船附近。”
“這四具尸体分别是西门千、左又铮、灵鹫子和札木合。他们身上的伤竟是自相残杀造成的,可我又能确定他们彼此并沒有仇怨,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所以我决定查一查這件事。”楚留香說,“杀死札木合的是神水宫的天一神水,若是我找不出真凶来,那神水宫就认定天一神水是我偷的了。”
神水宫地势险要,只许女人进出,宫主水母阴姬的武功深不可测,她也极为讨厌男人,那地方一直被江湖人当成是個禁地。
同样被江湖人当作禁地的還有曾经的日月神教总坛黑木崖。
曾有人许下万两黄金,只为了看看有沒有人能从黑木崖中出来,只可惜黄金尤在,想领這黄金的人却都通通死了。
日月神教虽已不在,神水宫却依旧如日中天。
若是有人能从神水宫偷出天一神水,那個人一定是盗帅楚留香。
太倒霉了。
中原一点红听完都忍不住有些同情楚留香,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她们不认为是司空摘星?”
“因为司空摘星被沈百终抓到偷他的佩刀。”楚留香笑了,好像倒霉的不是自己一样,他一向很乐观,“司空摘星现在在北镇抚司扫地,扫满一個月才准走。”
就连中原一点红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是陆小凤。”沈百终說,“他說司空摘星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喜歡扫地。”
楚留香虽知道這件事,却不知道原因,闻言睁大了眼睛看過去,却发现沈百终竟是真的這样认为的。
他真的相信陆小凤的话。
楚留香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在冒酸味了,他可還沒成功交上這個朋友呢。
“借给你。”
沈百终递给他一样东西,楚留香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那是一块镶金的玉牌,正中间刻着指挥使三個字。
“水母阴姬打不過我。”沈百终說。
楚留香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不那么有酸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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