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荒村(11)
她一個人浑浑噩噩地躺在破旧肮脏的房子裡,每天来的男人都不一样,但在她眼裡都一样的面目可憎。
沒多久她又怀孕了。
夏映真一生生下将近三十個孩子,一直到她四十八岁,失去生育能力才被允许走出那個关了她整整三十年的小黑屋。
永安村已经不是原来的永安村。
村裡的男人侮辱她,女人嫉妒诋毁她,她生下的孩子有一小半已经长大成人,他们和村裡的其他人结婚生子,对她的态度也和那些人一般无二。
在他们眼裡,夏映真代表着屈辱,让他们抬不起头。
村裡的人口越来越多。
某天有户人家的女人生了個浑身雪白的男婴,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以为是不祥的怪物,连夜把他扔到山裡自生自灭。
夏映真捡到了他。
這女人的后半辈子像块被人随意丢弃的抹布,她自己大概也想找個地方彻底解脱,巧的是那天她碰到了還在襁褓裡的白毛怪。
她一点不怕他,反而眼裡還有他看不懂的怜惜和愧疚,她艰难地将他抚养长大,取名叫夏礼年。
两個人像祖母和孙儿一样避开永安村的村民,生活在大山裡。
然而上天对他们实在不公,那天顽皮的小白毛偷跑出去,见到村裡的小孩在路口玩耍,出于好奇走了過去。
接着大人们都出来了,他们拿着扁担,锄头,菜刀一路追着他跑进大山。
小白毛一头撞进正四处寻他的夏映真怀裡,那些凶器全落在女人身上,直到她奄奄一息村民才吐着唾沫,骂骂咧咧地离去。
夏映真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那天晚上等小白毛睡熟了,她一瘸一拐地进了西山坳,在永安村最神圣的水葬湖边坐了一夜。
离山坳最近的几户人家半夜被女人凄厉的哭声惊醒,毛骨悚然得再也睡不着。
有早起的村民看到夏映真天亮的时候投湖自尽了,他们都說亲耳听到她临死前诅咒了全村的人,自食恶果,不得好死。
都說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但永安村的人亏
心事做了,鬼敲门自然也是怕的。
夏映真的诅咒让他们惶惶不安,总觉得灾厄很快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果然沒几年,村裡出生的孩子缺胳臂少腿,先天聋哑的情况越来越多。
大家都說這是夏映真的诅咒应验了,每個人都害怕极了,渐渐的,连水葬湖也沒人敢去了。
夏礼年讲述的故事让黎青心神受到极大的震动,他从不知道一個女人的一生可以如此悲惨。
就像他曾猜测永安村的遗传病可能是近亲结婚所致,却沒料到這個村子有一半人的身体裡都流着夏映真的血。
黎青看了眼运动手环,表盘上获得学分一栏依旧是未知。
他们已经从夏礼年的嘴裡得知三十年前夏映真死去的真相,但学习任务却好像沒有完成,难道這白化病人在說谎?
黎青作为体育老师,考教资的时候也是学過心理学的,夏礼年在讲述当年那些事的时候,眼裡的愤怒和悲伤根本做不了假,所以他的话应该可信。
還是說他们其实已经解开了永安村的秘密,但要等到后天早上六点,中巴车司机按约来接,才能离开這儿回到原来的世界?
黎青看了眼陆燃,对方神情比他還要凝重:“其实還有种可能,永安村的秘密并不是夏映真的遭遇……”
“啊!!!!!别過来,都别過来,你這個肮脏下作的女人,死都死了還不安分,啊,好疼,好疼!”
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黎青与陆燃对视一眼,立刻打开门往声音来源处跑去。
他们在小萝奶奶的屋外停下脚步。
房门紧闭,门缝底下透出来的光晦暗不明,窗户裡乌蒙蒙一片,似乎有什么东西覆盖在玻璃上,看不到裡面的景象。
小萝的父母此刻听到动静也匆忙赶了過来,大力拍门,但小萝奶奶依旧只是不住哀嚎,仿佛极其痛苦。
小萝的母亲赶忙掏出备用钥匙,房间门一打开,无数乌黑的虫子汹涌而出,所有人立刻躲避,待虫潮過去,黎青看向屋内。
小萝奶奶瘫坐在地上,整個人裹在厚厚的被褥裡,抖得跟筛糠一样。
這么多“人面虫”居然沒把老婆子吃光!
黎青对這個虐待小忠,仇视夏映真的老太太一点好感也无。
“阿妈!”村长走過去想把她搀扶起来,谁知被老婆子一把挥开。
“滚,别碰我,都是一路货色,都不是好东西!”
村长伸出手僵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阿妈,你别這么說,阿鑫也是好意……”小萝的母亲嗫嚅着替自己丈夫辩解。
老太太厉声训斥:“闭嘴!”
“呵!”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人在冷笑。
黎青循声望去,才发现夏礼年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這裡。“你笑什么?”黎青皱眉。
“我笑有些人认贼作母,错把豺狼当亲人!”夏礼年看向老婆子,眼中满是憎恶。
“什么意思?你說清楚!”村长比他高大许多,此时又惊又怒,一把抓住夏礼年的衣领将他提到自己跟前。
“我的意思是她根本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大概是因为今晚說了太多三十年前的事,愤怒充斥了夏礼年的心脏,他不再畏缩,也不再害怕。
他无视小萝奶奶快要吃人的眼神,继续道:“這婆娘年轻的时候生不出崽来。她男人,也就是上一届永安村的村长也跟那些畜生一样,强/暴了夏映真,之后就有了你。”
黎青完全沒想到小萝家居然還有這样的伦理内幕,难怪他一直觉得小萝奶奶对自己儿子也沒啥好脸色,敢情還真不是亲生的!
至于小忠,那個吃不饱穿不暖,被虐待和忽视的孩子,大概就因为他的先天残疾,时刻提醒着老婆子夏映真的诅咒,所以对他更加不喜!
村长下意识去看小萝奶奶,似乎是想问她夏礼年說的是不是真的,老婆子裹着棉被,嘴角弧度奇异地上扬。
下一秒,就跟几個小时前黎青在吕慧慧,李明华身上看到的那样,无数“人面虫”从她的七窍处爬出来,密密麻麻,恶心又恐怖!
夏礼年第一個从窗户蹿了出去,然后是陆燃,他伸手去抓黎青的手腕,沒抓到,扭头看见這位体育老师怔怔地看着委顿成一团的棉被,似乎是吓傻了。
“還不快走?”陆燃在他耳边低喝,黎青一個激灵回過神,两人立刻往外跑。
回到自己的房间,黎青动作迅速地把门窗全部锁起来,又把床单撕成一條一條的,堵住缝隙。
陆燃看他忙碌
的身影,摸摸鼻子:“還挺有危机意识。”
黎青坐在床上,重重舒了口气,才抬起头看他:“那些生化危机的电影裡不都這么演?”
陆燃不置可否地笑笑,又听身旁的人换了個话题:“我原先以为柱子,吕慧慧和李明华都是因为去了西山坳才感染上這种虫子的,但小萝奶奶呢?
她年老体衰,一直待在家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不可能去山裡,她体内为什么会有虫子?”
陆燃想了想,提醒道:“她并沒有一直待在家裡,她還去過柱子的葬礼。”
黎青闻言脸色一变:“你是說,昨天去過柱子家的人,都可能不知不觉已经被感染了?那我們……”
“也包括我們。”陆燃点头。
黎青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虽然他想過自己可能会完不成学习任务,永远留在這本书裡,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也作好了也许会死的准备,但他不想死得這么恶心人不是?
一想到自己血管裡有无数小虫子和虫卵在游动,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過我认为我們沒有被感染的可能性更高。”陆燃面不改色地又加了一句。
黎青倏地抬头,他感觉自己被耍了,但男人眼中满是认真之色,面容冷峻:“這虫子要出现在人身上,必然有一個感染途径。
我不认为是空气传播,永安村才這么点大,如果是這种方式的话,传染速度会相当快,到目前为止就不应该只有四個人中招。
所以我更倾向于是某种接触传播,比如被‘人面虫’叮咬后注入毒素和虫卵,或者被感染者的□□裡带有虫卵,其他人接触后间接感染。”
陆燃的分析一直逻辑清晰,令人信服,黎青不由松了口气:“照這样說的话,我們都沒有被‘人面虫’咬到,也沒有接触過四個死者的体/液,应该問題不大……”
說到這儿,黎青忽然顿住了。
“嗯?”陆燃偏头看他。
半分钟后黎青才语气艰涩地道:“老廖他们……”
下午吕慧慧和李明华忽然自爆,血液脑浆溅了驴友团其他三人一身。
他和陆燃因为站得远才沒有受到波及,如果這种虫子真的可以通過体/液接触传播的话,老廖几人显然已经被感染了。
黎青不是圣父,但人总要对生命存敬畏之心。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眼下是他们来永安村的第三個白天,尽管门窗紧闭,但两人還是能听到时不时从隔壁,或者更远的地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小萝奶奶的“发病”只是個开始,那天几乎大半個村子的人都去了柱子家,而那些人回去后又会把“人面虫”带给自己的家人甚至左邻右舍。
算算時間,此刻潜伏在体内的虫卵确实到了孵化成熟,破茧的时候。
窗外有成群的“人面虫”飞過,微弱的翅膀振动声让黎青头皮发麻,中巴车司机要明早六点才会出现在村口,也就是說他们還要在房间裡躲十几個小时。
還有永安村的秘密到底是不是夏映真的悲剧?
“人面虫”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這一切真的是那個可怜女人的诅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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