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荒村（12）
黎青仰面倒在床上，迷茫又心焦。
莫名其妙被拉进恐怖故事裡面究竟是什么骚操作啊？！
陆燃脸色倒是十分平静，不過从他微蹙的双眉可以看出，似乎也被什么困扰着。
“现在外面全是‘人面虫’，但明天中巴车只会停在村口，所以迟早還是要出去。
到时候可以用被套和剩下的床单包住露在外面的皮肤，一口气冲過去，应该可行……不知道這种虫子怕不怕火？”
黎青从口袋裡掏出放了两天的火柴，又开始动手拆被套。
“不急，现在還早，你可以再睡一会，补充体力。”陆燃看他像只忙着過冬的小鼹鼠，倏地笑了。
黎青原本沒感觉，现在被他一說還真觉得有些困，奶奶丧事那会缺的觉還沒补回来，在永安村也沒好好睡過，于是揉揉眼睛，点点头躺下了。
陆燃安安静静地坐在藤椅裡，眼神幽深，看向腕上运动手环的目光无比冷厉，他视线左移，落在黎青的睡颜上又变得柔和起来。
黎青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被陆燃叫醒，他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六点了？”
“還沒到。”陆燃整了整身上的衣物，指指黑漆漆的窗外，“不過‘人面虫’好像消失了。”
黎青仔细听了听，果然那种嗡嗡嗡的翅膀振动声沒有了，外面成群结队的虫子也一只不见。
黎青看了眼运动手环，上面显示的時間是凌晨三点，忙问:“什么时候消失的？”
“大概三個小时前，也就是午夜零点的时候。”
黎青沒问陆燃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叫醒自己，现在离中巴车司机约定的時間還有三個小时，赶到村口绰绰有余。
“我想出去看看。”黎青征询地看向陆燃。
“好。”
月牙儿高高挂在天井的老树梢上，小萝家整個院子，不，应该說整個永安村一片死寂。
黎青先来到驴友团老廖和罗俊的房间，房门虚掩着，屋内飘出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他们沒有冒然进去，而是透過窗户往裡看。
老廖，罗俊四肢扭曲地倒在地上，
死状跟吕慧慧，李明华一模一样，浑身是血，颅骨碎裂，嘴角奇异上扬。
小萝的房间裡，孙晓霞靠坐在墙边，同样沒了生机，奇怪的是并沒有看到小萝的尸体。
黎青与陆燃对视一眼，他忽然想到什么飞快跑到小萝父母和小忠的屋外。
屋子裡空荡荡的，根本沒人，就好像主人凭空蒸发了一般。
“小萝奶奶死的时候也是這样的。”黎青喃喃。
昨晚被陆燃拉走前，他隐隐看到那老婆子身体裡钻出无数“人面虫”，被褥包裹下的尸体渐渐变得透明。
当时情况太過混乱，他以为是自己眼花，现在看来并不是错觉。
他立刻往外跑去，陆燃大步跟在后面，黄泥路边不少人家的大门敞开，但裡面无一例外，沒人。
同样是感染“人面虫”死亡，驴友团六人的尸体好端端留在原地，但永安村村民的尸体却全都不见了。
這是怎么回事？
昏暗的月光下，黎青环顾四周，每家每户原本陈旧的房子更显破败，就跟多年未曾有人居住似的。
“我有個荒谬的想法想求证一下。”黎青声音艰涩，努力挤出一個微笑。
“走吧。”陆燃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转過身。
寒冷的夜风中，两人并肩站在村口等中巴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黎青紧了紧身上的羊绒大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运动手环上的电子显示屏。
“六点零五分了。”黎青望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嘴角勾起一個嘲讽的弧度，“中巴车果然沒来。”
“嗯。”陆燃转身往村子裡走，黎青紧随其后。
“中巴车是永安村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径，现在它沒有出现，有两种可能。”陆燃身姿笔挺，边走边分析。
“第一，夏映真的故事确实不是书本要求的那個秘密，或者說不全是，我們沒有完成学习任务，所以它沒来接。”黎青冷静接话。
陆燃点点头。
“第二。”黎青顿了顿，环顾四周，哂然一笑，“也许它已经来了，只是我們看不到。”
“這個村子就像隐藏在迷雾中，展现在我們面前的一切都充满了神秘感，哪怕连死亡也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村外的人死了，尸体還在，村裡的人死
了，尸体消失；
明明一直有人生活的院子却透露出腐朽破败的气息；
沿着唯一的盘山公路下山却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答案。”
黎青眼睛很亮，身处死气沉沉的环境，整個人却有股說不出的朝气与活力。
“永安村并不存在。”陆燃說出他未完的话，“不，准确地說是我們所处的這個永安村并不存在。
中巴车司机如果沒撒谎的话，就表明应该有第二個永安村，而此刻车子就出现在了那裡。”
绕来绕去，他们想彻底通关，不仅要完成学习任务，還得找到真正的永安村！
黎老师感觉脑阔疼。
黎青看着东方亮起的鱼肚白，時間不多了，但他对這“第二個永安村”還一点头绪也沒有。
陆燃神情淡定，似乎一点不急，黎青忍不住问:“你知道在哪儿了？”
陆燃正要开口，就听他立即道:“别說，让我自己想。”
黎老师不信邪！陆燃一直跟他在一起，沒道理对方已经想到了，而自己還像個傻子一样。
视线无意中落到左腕的运动手环上，黎青想了想点开，扉页的借阅卡瞬间跳入脑海。
学习日期，书名，閱讀模式，书籍编号，所属区域……
看到冒号后的四個字，黎青猛地抬头:“其实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黎青的眼睛又黑又亮，陆燃瞬间明白他想到了。
“我上学的时候虽然文化课成绩不大好，但也深知所有的文章內容最终都会扣题。
這本书叫《荒村》，手环上說它所属区域是民俗异闻，而书本给我們的背景设定也是‘你是z大民俗研究系大四的一名学生……’。
它反复提及‘民俗’二字，却沒有引起我足够的重视。
在永安村，跟民俗搭边的不是夏映真的悲惨经历，也不是‘人面虫’，而是……水葬。”
其实水葬湖从一开始就是黎青重点关注的对象，但這本书太狡猾了，它先用三十年前的神秘女人吸引他们的全部注意，再用“人面虫”的爆发让他们自顾不暇。
等第四天六点一到，中巴车沒来，普通人在這时多半已经慌了神，根本无法再冷静思考，但黎青不一样，恰恰相反，情况越紧急
他脑子转得越快。
“所以，如果我推测得沒错的话，水葬湖应该是连接‘真假’两個永安村的唯一纽带。”
两人沿着黄泥路一直跑到村尾，停下脚步。
再往裡走，就是西山坳——刚来第一天，他们有打算进去一探究竟，却被村长拦了下来，之后吕慧慧和李明华也在裡面感染了“人面虫”，突然暴毙。
想不到他们最终的出路会在那儿。
山路崎岖，很快一個方圆数公裡的大湖出现在他们眼前，湖水清澈极了，却深不见底，在朝阳下泛着粼粼波光。
湖南面背风的大岩石后立着一個巨大的黑色茧状物，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形状不规则的孔洞。
不過寄生在裡面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微风吹過，大茧子轻轻晃动。
“那应该就是‘人面虫’的老巢。”
黎青不明白這样一個一看就让人不舒服的巢穴，吕慧慧和李明华两個驴友团的成员怎么会想到去靠近它。
npc的脑回路真清奇！
黎老师挠挠头，然后用手碰了碰湖水，冻得他打了個哆嗦。
如果他们之前的推测是错误的话，估计淹不死，也会冻死……
黎青脱掉羊绒大衣抱在怀裡，与陆燃对视一眼，并肩踏入水葬湖。
冰冷的触感激得他头皮发麻，心底的土拨鼠不停在叫，卧槽，卧槽，卧槽……
水面到达脚踝，然后是膝盖，腰间，胸口。
什么也沒发生。
黎青心裡一凉，不会真猜错了吧？
下一秒左手被拉住了，温热从那处传来。
“继续走。”陆燃依旧镇定，声音也很稳。
黎青闻言不再迟疑，任由湖水沒過脖子，下巴，鼻梁。
他缓缓闭上眼睛，在彻底沉下去的刹那，抓着陆燃的手倏地收紧……
三十年前那個绝望的女人也是這样纵身投湖。
但两者的结局却天差地别。
脚下再踩到实处的时候，黎青发现自己站在一個大湖边，身上一滴水也沒有。
這湖和他刚刚跳入的那個一模一样，但他知道他进入了另一個永安村。
真正的永安村。
因为周围全是皑皑白骨。
他看了眼時間，六点四十，中巴车司机說只会停留一個小时，還剩二十分钟。
他沒有犹豫，和陆燃
飞快往村口跑去，沿途是倒塌的断壁残垣和数不尽的人骨，让人无比心惊。
永安村的村民确实早就死光了，应该是因为那场来自大山深处的“人面虫灾”。
——這個村子的人一直在吃虫子，却沒料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虫子的盘中餐。
而黎青他们在水葬湖另一端“永安村”裡的所见所闻，就跟海市蜃楼一样，再现了灭村时的情形。
两人很快经過柱子家，沿着黄泥路往东就是小萝，也就是村长家，這时黎青腕上的运动手环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只见【我的書架】那一栏浮现出一個小小的标着阿拉伯数字“1”的通知。
顺手点开，脑海中的《荒村》哗哗哗翻动，来到最后一页，空白的頁面上出现几行黑色楷体大字。
“心怀善意之人必将收获他人的善意，恭喜读者获得【小忠的馈赠】x1。
书中角色好感度奖励存在時間持续十分钟，請立即进入村长家收取，逾期奖励消失！”
看清书页上的內容，黎青有些惊讶。
他并沒有刻意去刷小忠的好感度，只是出于同情给了這可怜的孩子些许微末关心，结果人家居然還想到要回报。
陆燃询问地看向他:“怎么了？”
“等我一下。”
因为有時間限制，黎青沒犹豫，转身推开眼前陈旧的大门，陆燃并沒有等在原地，而是跟了进去。
堂屋，小游廊，黎青在天井停下脚步。
光秃秃的老树枝丫上一枚精致的书签在风中摇曳。
黎青伸手摘下，那书签在接触到他手指的瞬间消失，同时手环上再次传来震动。
陆燃挑眉，黎青来不及查看手环的变化，两人快步走出村长家，往村口跑去。
一辆极不起眼的中巴车静静停靠在写了“永安村”字样的石碑旁，车门缓缓向他们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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