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荒村（4）
拦他的是個四十多岁的男人，满面风霜，但看他的穿着比起村裡的其他人来明显要好上许多，头上還带着防风的棉帽。
黎青想起早饭时候小萝說她阿爸在村尾的柱子叔家办事，心裡便对這男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果然就听他道:“刚刚我听其他人說小萝带了几個外乡人去家裡，既然来了，我希望你们不要乱跑，沒事的话最好早点离开，我們永安村穷乡僻壤，沒什么值得游玩的地方。”
村长冷着脸朝黎青摆摆手，神情有些不耐烦，跟他女儿的热情好客完全不同。
黎青看向村长身后那條通往山坳的小路，正在心裡权衡是乖乖听话還是暴力突破时，便听耳边传来陆燃压低的嗓音:“晚上再来。”
黎青心头一震，扭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神，很快反应過来，故作惋惜地转身离开。
两人并肩往回走，黎青感觉背后村长的目光一直粘在他们身上。
他微微偏過头，眼角余光瞥见一個中年女人惊慌失措地跑到村长身边似乎說了什么，后者顿时脸色大变，急匆匆地跑进了村尾的某户人家。
黎青和陆燃回到小萝家正是午饭時間，老廖和驴友团剩下的成员孙晓霞，罗俊，包胜垂头丧气地围坐在圆桌边，见到他们回来都眼睛一亮。
“怎么样小黎，找到了嗎？”老廖满怀希望地看向两人身后。
黎青一愣，然后才明白老廖指的是早上跑出去的吕慧慧和李明华。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学习任务，找出永安村的秘密，早把這两人抛到脑后了，這会听這位负责任的npc团长问起，只好昧着良心說:“沒有。”
“就這么個巴掌大的地方能去哪儿呢？”
老廖明显有些着急，驴友团的每次活动都由他组织，還从未出過事。
“廖叔，這才一上午，說不定他们是进山裡玩了，咱们山上沒什么猛兽，现在又還在冬天尾巴上，连條蛇也不会有，您尽管放心吧。”
小萝边安慰老廖边与她阿妈把中午的
饭菜端出来。
黎青瞄了一眼，黑黑黄黄，有好几盘是油炸虫子，還有道居然是活的，白白胖胖，蠕动纠缠，不知是什么虫子的幼虫。
孙晓霞当即跑到天井裡干呕起来，老廖，包胜两人直接傻眼了，连早上大口嚼吃虫子的罗俊也瞬间白了脸。
别人吃饭要钱，他们吃饭要命啊！
一群人猛扒白米饭，连饭桌上的蔬菜也不敢去碰。
黎青注意到那個叫小忠的孩子沒出现，视线越過窗台，看向天井，果然在那棵光秃秃的老树下看到了他，盯着树干正在出神。
那树黎青早上出门前仔细观察過，就是棵普通的梨树，树皮粗糙却很平整，连個疙瘩也沒有，這孩子如此专注，究竟在看什么？
一顿午饭吃得众人心力交瘁，小萝从厨房裡拎出個沉甸甸的篮子，往后院走。
“小萝，你篮子裡装的什么？”罗俊好奇道。
“是给阿奶的饭菜。”小萝脚下不停，头也不回。
“你奶奶病了？”开口的是陆燃。
黎青惊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觉得這個气场强大，睥睨众生的男人会有個关爱老人的设定。
“嗯，她有些不舒服。”小萝声音很低。
“那我們去看看她吧，主人家生病作为客人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陆燃站起身，不容拒绝地快步走在小萝身后，黎青隐隐觉察出他的意图，立刻跟了上去。
小萝本来想拒绝，但对上两人“請务必要让我們看望老人家”的恳切目光，只好妥协。
小萝奶奶的房间在后院的最裡边，而且朝北，常年见不到太阳，這让黎青十分疑惑，从早上吃饭时候的座次可以看出老婆子在家中的地位挺高，怎么会住這么差的房间？
随着三人走近，黎青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烛混杂纸钱燃烧的味道。
小萝轻轻敲了敲房门，屋裡的人似乎应了一声。
黎青替她推开门，房间裡烟雾缭绕，当中摆着一只火盆，裡面有残留的灰烬，火盆前的地面上点着两根白蜡烛。
其他陈设都是老年人的东西，跟小萝奶奶一样散发出腐朽破败的气息。
老婆子原本坐在靠墙的竹塌上，表情狰狞，嘴裡碎碎念着什么，待发现黎青和陆燃跟随小萝进了房间后，身
下像装了弹簧似的一蹦而起，被白膜蒙住的双眼努力睁大，高声咒骂道:“谁让你们进来的？肮脏下作的外乡人给我滚出去，都滚出去！”“你在祭奠谁？”黎青并不在意一個npc的咒骂，他现在只想搞清楚在他们来之前這老婆子究竟在做什么。
然而黎青的問題似乎刺激到了她，老婆子歇斯底裡地尖叫起来，张牙舞爪就跟厉鬼一般，相当可怕，她居然不怕烫地端起火盆，将裡面依然带着火星的纸钱灰烬劈头盖脸朝黎青泼来。
“滚出去！都滚出去！滚！”
黎青下意识伸手去挡，已经做好被烫伤的准备，谁知什么也沒有发生，直到火盆落地发出铿锵的声音。
他放下手，看到陆燃半边身子挡在身前，烟灰色羊绒衫被烧出几個小洞，骨节分明的右手从手腕至手背烫出一片通红的瘢痕。
黎青顿时愣住，陆燃毫不在意地将手背到身后，看向瘫坐在地上开始抓着衣襟，撒泼卖疯，嚎啕大哭的老婆子。
“都要我死，你们都要我死啊！”
小萝早被一系列的变故吓傻了，小萝的阿妈听到這边的动静很快赶来。
女人利索地将老婆子从地上拉起来安置到竹塌上，再朝两個客人表达了歉意，吩咐小萝带他们出去，自己则留下来安抚情绪激动的奶奶。
小丫头赶紧走出来，惊魂甫定的目光在黎青和陆燃身上扫来扫去，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道:“你们不要怪我阿奶，她每年的這几天情绪都会变得很不稳定，一個人关在房间裡烧纸钱，也不知道是为了祭拜谁，我和小忠都不敢问。
阿妈和阿爸好像知道些什么，但他们也从来沒提起過。
早上阿奶出来的时候我還觉得奇怪，以为今年破例了，沒想到還是老样子，早知道我就不带你们去见她了……”
陆燃摇摇头，神色凝重，小萝還有家务要做，在堂屋与两人分开。
陆燃不紧不慢地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将右手放在冰冷的水流裡冲洗，几分钟后朝黎青偏了偏头:“怎么不說话？”
黎青垂眸，脚尖在青石板地面上踢了踢，半晌沒出声。
就在陆燃以为他不会开口时，清冷的声音厉声道:“你是谁？”
黎青很少用這样
的口气和人說话，他生性温和，在学校裡是出名的好好先生，但這一次，他抬起头，警惕地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你到底是谁？”
陆燃关上水龙头，视线对上他目光裡的疑惑和探究，笑了:“怎么？不认为我是npc了？”
哦豁！
黎青心裡的猜测得到证实，长時間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他下意识看向男人的左手腕，后者配合地拉起衬衫袖子，露出和他腕子上一模一样的运动手环，窄长的电子表盘闪着幽幽白光。
黎青忽然想到什么，眉头倏地皱起:“不对，我的手环上說這個世界是单人閱讀模式，怎么会有两個‘读者’？”
也正是因为這個缘故，他之前才一直沒怀疑陆燃的身份，现在确定陆燃跟自己一样，并不属于书本世界裡的人物角色，那這個閱讀模式又是怎么回事？
陆燃指尖在自己手环上摩挲，沉思片刻，无奈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哪裡出了問題。”
两人都是初次被拉入這個奇怪的书中世界，对它的运行方式一无所知，想不明白的地方只好暂时搁置。
黎青看了看男人手上依然泛红的皮肤，有些担忧:“你的手……”
“不碍事。”陆燃听出他语气裡的关心，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面上却還是淡淡的。
“那谢谢你啊，還有你的大衣……”黎青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平白无故两次受人恩惠。
“不客气，我一向乐于助人。”陆燃面不改色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男人的形象在黎青心裡一下子高大起来。
然而等到很久以后，他再回想起两人的這次对话，不由深深懊悔是自己太肤浅了。
“哥哥。”稚嫩的童音响起，黎青循声望去，小忠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
黎青看着他冻得苍白的小脸，想到這孩子沒吃午饭，有点不忍，笑道:“是不是饿了？我看看還有沒有剩饭。”
小孩舔了舔嘴唇，大眼睛在厨房裡转了一圈:“不饿。”
然后献宝似的用两只畸形的手臂托起一样东西送到黎青跟前:“哥哥你看！”
“什么呀？”黎青被他讨好的小模样逗乐，凑過去细看，结果被吓了一跳。
小忠托着的是一张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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