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荒村(3)
“小萝,你父亲呢?”
到人家裡做客,结果男主人不在,只剩下老弱妇孺招待他们,老廖觉得不大妥当。
“听說村尾的柱子叔家裡出了点事,我阿爸天不亮就出门了,還說让我們不用等他吃饭。”小萝边替大家盛粥边笑着解释。
黎青注意到小萝的阿妈默默离开了饭桌,往天井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便带着小男孩回来。
小萝奶奶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干裂的嘴唇蠕动几下,低声啐骂:“一点眼色沒有,也不怕吓到客人。”
“阿妈……”女人抓着小孩的肩膀嗫嚅,黎青這才注意到男孩的双手都缩在长长的袖子裡,连個指头也沒露出来。
小男孩木着一张脸,视线落在地面,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老人家,我們都是成年人,怎么会被個孩子吓到,您多虑了。”
老廖忙把小忠抱到黎青身边空着的條凳上坐下,又将自己未动過的那碗粥推到他跟前。
老婆子见状冷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小忠神色古怪地盯着眼前的白粥,好一会才慢慢抬起两只手臂用奇怪的姿势夹住碗的两侧,随着他的动作衣袖被往上拉起,一直关注着他的黎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這孩子沒有手!
手腕的地方就像被截肢了一样,只剩下圆圆的小臂,但并沒有伤痕,也就是說小忠的畸形是天生的而非后天所致。
难道是因为這個缘故所以他奶奶才不喜歡他,家裡人才忽视他嗎?
黎青不动声色地遮挡住孩子小小的身形,似乎這样就能隔绝众人异样的目光。
他知道這個举动很可笑,這是在书中世界,除了他以外的角色全都是早已被安排好命运的纸片人,沒有手的小忠也一样,他的人生轨迹不会因为自己的同情而发生任何改变。
“早饭也太简陋了……我想吃烤吐司和热牛奶。”吕慧慧小声朝驴友团的另一個妹子孙晓霞轻声抱怨。
黎青不动声色地
喝着粥,這村子,這家人处处都透着古怪,初来乍到還当着主人家的面挑剔吃食,他有点怀疑這姑娘并不是驴友而是脑袋被驴踢了。
“慧慧!”果然作为团长的老廖也有些不悦,语气裡带着责备。
“哎,瞧我這记性,是我忘了,還有個大菜,稍等啊!”小萝一拍脑袋,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個青花瓷大碗。
“是什么呀?”
“难不成是红烧肉?”
“美得你,這村子一看就穷得很,哪来的肉……”
“你们好油腻啊,大早上的谁家吃肉?”
“有咸鸭蛋我就满足了!”
驴友团众人纷纷猜测,吕慧慧和小個子叫包胜的青年眼睛裡满是鄙夷,黎青也好奇起来,這菜特意等到现在才被拿出来,显然不一般。
小萝笑嘻嘻地把大碗放到圆桌最中间,乌漆嘛黑夹杂着焦黄的一堆。
“這是什么?”吕慧慧伸长筷子翻动几下,发出脆脆的悉索声。
“啊!!!”下一刻高分贝尖叫声惊得落在窗台上的麻雀儿突的飞走了。
“是虫子!”孙晓霞吓得花容失色。
黎青這时也看清了,洁白的青花瓷碗裡盛着大半碗油炸昆虫,长的扁的带翅膀的多足的甲壳的软体的,泛着油亮的光泽。
“我不吃了!”吕慧慧大小姐脾气上来把筷子一丢,往门外跑去,。
“慧慧!”李明华见状忙追了出去。
老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朝小萝和她的家人歉意道:“這姑娘家裡條件好,爸妈宝贝疙瘩似的惯着,难免骄纵了些,几位不要往心裡去。”
“是我考虑不周了。都說靠山吃山,可惜咱们村子四周的山都是啥也不长,啥也不出的荒山,唯一能拿的出手得也就只有這個了,其实别看它长得丑,味道還不错的……”
小萝语带惋惜,看向众人的目光有些无措。
“哼,山外面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小萝奶奶把碗重重顿在桌子上,冷声嘲讽。
老廖和剩下驴友团几人顿时尴尬极了,团裡一個耿直的小伙子罗俊忙夹了一筷子油炸虫子塞到嘴裡,含混道:“這东西其实我們外面的人也吃,只是有些人接受不了,而且高蛋白低脂肪,营养可好了……”
小
萝奶奶见罗俊真的把虫子吃下去了脸色才稍稍好转。
老廖立刻示意大家快吃饭,吕慧慧和李明华突然跑出去,他心裡沒着沒落的,实在不放心。
黎青其实并不怎么饿,但看众人埋头苦吃,连陆燃也动作斯文地喝着粥,才草草扒拉了两口,至于那虫子,他是绝不会去碰的,谁知有沒有毒!
他见小忠光吃白粥,便替他夹了几根萝卜干,只听男孩低低道:“虫子。”
“什么?”黎青一下子沒听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天井,但那裡除了棵光秃秃的老树外什么也沒有。
小忠回過头:“飞走了。”吃過早饭,小萝母女替驴友团八人安排住宿,偏远山村裡本就鲜少有外人過夜,因此村长家虽是大户,但空余的房间也只有两個。
众人一合计,最后决定不在的吕慧慧,孙晓霞跟小萝挤一個房间,剩下六個男人分作两拨,各住一间空房。
与黎青分到一個房间的是陆燃和李明华,李明华追着吕慧慧出去了,剩下两人都沒什么行李。
——对這点黎青一直挺奇怪,他自己因为情况特殊,坐在马桶上就被拉进了书本裡,浑身上下只带過来一套睡衣,但陆燃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沒记错的话,陆燃当时是在半山腰拦的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是怎么孤身一人,连個包也不带的出现在那裡的?
這事经不起细想,黎青感觉背后冷飕飕的,眼睛也不敢再往陆燃的方向看。
“怎么了?”高大的男人還偏偏凑到他身旁轻声询问。
“沒,沒什么。”黎青的头皮都快炸起来了,他逃命似的快步走出房门,“我四处转转。”
陆燃直起身,摸摸下巴,然后跟了上去。
黎青心裡记着学习任务,书本要他三天内找出永安村的秘密,但眼下除了那首令小萝三缄其口的“老白毛”以外,其他似乎并沒有什么可以跟秘密挂钩的,难道突破口真的在這首诡异的童谣上?
想到這儿,黎青便决定找那几個小孩打听一下。
這個村子不大,但也有百来户人家,不過等黎青一门心思去寻唱童谣的孩子时,才发现這裡的小孩很少。
此刻已经上午九点,通往村口的大路上来来往
往的行人多了起来,但基本都是大人,小孩只有四人,正是刚刚早上见過的那几個。
他们互相推搡,嬉笑打闹,嘴裡依旧唱着童谣,却不是那首“老白毛”,內容却同样听得黎青脊背发寒。
“阿大死了穿寿衣,穿好寿衣进棺材,阿二阿三抬起来,嘿咻嘿咻扔下海;阿二死了穿寿衣,穿好寿衣进棺材,阿三阿四抬起来……”
“你们在唱什么?”黎青上前打断他们的游戏。
孩子们停下游戏,几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莫名让黎青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们就是今天一大早进村的那几個外乡人吧?”一個坐在自家门口串辣椒的中年妇人打破了黎青和小孩的僵持。
你们?
黎青一转头,才发现陆燃双手插兜,像根笔直的青松站在他五六米远的地方,与身周破败的房屋,形容枯槁的村民和脚下的黄泥路泾渭分明地区别开来。
不知是不是黎青的错觉,他甚至觉得此刻的陆燃与书中世界也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小伙子?”妇人见他走神又喊了一声。
黎青打散心中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朝妇人笑道:“是啊,所以有些好奇村裡的孩子们怎么会唱這么……呃,這么特别的童谣。”
“嗐,這童谣是老几辈的人传下来的,也不怕你忌讳,那时候村裡流行水葬,所以才有什么抬棺材,扔下海。”
妇人麻利地串着火红的尖椒,嘴巴也十分爽利。
“可永安村藏在深山裡,哪来的海?”黎青很快发现妇人话裡的矛盾之处。
“你說的不错,大山裡哪有什么海,這海啊就是那边山坳裡的大湖。”妇人朝西面努了努嘴。
像她這個年纪的女人,最喜歡黎青這样白白净净的年轻小伙子,所以对方问什么便闲聊似的答什么。
“那现在村裡又不水葬了?为什么呀?”黎青见妇人手底下的辣椒越来越少,担心這场谈话会很快结束,忙追问道。
“是啊,還不是因为三十年前那個女人……”
“水娟!”
一個五十来岁的男人出现在屋门后头,阴沉着脸打断了妇人的话:“辣椒都晒好了嗎?好了就进屋,你跟外人說這些做什么?”
“好了好了。”
水娟似是知道自己多嘴了,也不再去看黎青,起身扶着自家男人回房,黎青這才发现這家男主人走路的姿势很怪,两條腿明显长短不一样。
又一個畸形人!
短短三個小时,在這村子裡,黎青已经见到小忠和中年男人两個身体有缺陷的人了,這是怎么回事?
水土原因嗎?
黎青收起心底的疑惑,虽然沒能解开“老白毛”之谜,但刚刚跟妇人的谈话却给了他新的线索——三十年前的女人。
一般像永安村這样偏远闭塞的小村子,极少跟外界接触,他们的生活习惯往往几個世纪也不一定会发生变化,那么這個让他们突然改变了丧葬习俗的女人就显得十分特殊了,黎青直觉任务提到的秘密多半与她有关。
黎青决定再找几個村民打听一下這女人的事。
然而那妇人大概是书本安排给他的唯一一個提供线索的npc,之后询问的人不是连连摆手,一副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讳莫如深的表情,就是恶狠狠地威胁他别多管闲事,否则后果自负。
然而他们越這样,黎青越肯定三十年前這個村子裡一定发生過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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