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雾都凶灵(六)
這個整日躲在漆黑阴影裡的,华国来的小瞎子。
长着一张漂亮到過分的脸蛋,胆子却比兔子還要小。
亚丁盯上這個小瞎子好久了。
丽芙那個精明凶悍的女人把這個亚裔小孩当宝贝似的藏着,平日裡连摸都不让摸,就等着被哪位尊贵的老爷看上,然后狠赚一笔,顺便把她那下流又庞大的情se生意做到东边的富人区去。
只是沒想到刚把這小瞎子骗去东区,她自己就成了夜魔的刀下亡魂。
现在么,好在這個女人已经死了。
亚丁无不恶毒地想着。
姜迟被撞得头晕眼花,原地懵了一秒钟就被人用力掐住了下巴。
终日在赌场酒吧裡流连的,靠抢劫为生的混混可沒有莫兰那么绅士,他很粗鲁地在少年霜白下颏留下深红的手印,灰绿眼睛裡的恶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那位子爵阁下的活好不好?”
小瞎子用他那双深到近乎是纯黑色的玻璃珠一般的眼睛茫然地望向說话的男人,苍白炽烈的日光晃過他无神的眼珠,照出深海似的,幽微的蓝。
他看起来還沒听明白亚丁调笑的话,整個人都瑟瑟的,微微地发着抖。细软的发丝随着呼吸轻颤着,像极了落单的,被猎人团团围住的兔子。
男人的鼻尖都快要顶到姜迟的脸颊上了,野兽似的炙热吐息喷洒在少年柔软的颊肉上,蒸出玫瑰似的艳丽色泽。
宛如涂了腮红的羞涩少女。
那几乎压抑不住的喘息声停顿了一会儿,姜迟眼睁睁看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珠子迅速泛起一种恶心黏腻的火热神色。
如同淌着涎水的野狗用长长的猩红色的舌头舔過他赤露o的脖颈。
他觉得身上有点不舒服了。
都是第一次见面,這個人可比莫兰讨厌太多了。
“怎么不說话?”
“他弄得你爽不爽?”
周围的人发出嘲弄的哄笑声,泛绿的,饿狼似的眼睛在周围起起伏伏,齐齐朝被围在中心的少年释放着隐秘又下流的恶意。
“那個小白脸,真的能满足你嗎?”
“要是喜歡的话,可以来找我呀。”
“那個该死的富人,听說是夜魔最喜歡下手的类型,你說他会不会就是下一具尸体?”
姜迟的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
這些人……太過分了。
——這個傻逼能不能放开我老婆!
——我立刻冲破屏幕来救老婆!
——臭狗嘴這么贱是要被开除狗籍的!
深海似的眼眸裡渐渐浮起一层亮晶晶的水色,斑斓细碎的光随着水影微微地颤动。
他张开嘴,细细声說了什么。
声音太小,亚丁听不清楚。
他着魔似的紧盯着姜迟那双睫羽浓密的眼睛,感觉灵魂随着细碎的光的浮动在缓慢从肉/体中升起。
肉粉色的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雪白的齿列。
這只怯懦的小瞎子竟然在微笑,唇边一枚尖尖的虎牙一闪而過。
“我說……因为和你這個无能的家伙相比,他简直棒呆了。”
仿佛涂了唇彩的亮晶晶唇肉恶劣地张合着,吐出那個最能踩到男人痛脚的单词,简直不像是這张清秀昳丽的面容能說出来的话。
亚丁那张粗犷的脸上立即表现出扭曲的愤怒,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被怒火烧出一种恐怖的暗红色,眼球暴突,看起来像是要把姜迟活吃了。
小瞎子那双本该黯淡无神的眼睛裡浮出恶作剧成功的狡猾笑意。·
亚丁本来想吼出“你這個该死的小杂种”或者“让這個biao子尝尝我們的厉害”之类的狠话,但是当他张口的时候說出的字眼却统统变成了响亮的“汪汪汪”。
一串嘹亮的狗叫在暗巷裡猝不及防地响起。
那群跟在亚丁后面的混混们纷纷露出惊疑不定的样子,似乎是想不明白学狗叫是老大从哪裡学来的新情趣。
他们迟疑起来,便更加想不到這是那個瘦弱的一根手指头都能摁倒的小瞎子干的。
他们更愿意相信是老大突然得了疯牛病。
亚丁脸上表情可以說是狰狞的恐怖,他顾不上掐住姜迟下巴的手,而是转過来拼命抓挠着自己的喉咙。
“嗬嗬”
他嘶声力竭地喘着气,喉口肌肉发紧,全身的血液都银想让那群笨蛋過来救救他。
可是“救救我”這两個单词出口就变成了更加滑稽的“汪汪汪”。
眼前那张因懦弱而显得可怜的漂亮脸蛋现在毫不掩饰地显现出一种令人既痛恨又心痒的得意,他反而更加主动地凑近了男人,舌尖滚過的每一個字都带着白茶的浅淡香气:
“从现在开始……”
“你就是一條狗。”
“你說的每一個字都会变成狗叫。”
他每一句话都說的那么缓慢,字与字的停顿间都缠绵得叫人心折,可是混混的脸上逐渐浮现出见了鬼似的惊恐。
“汪汪!”
你是装的。
他紧紧箍着自己的喉咙几乎要把自己的脖子挠出血来,目眦欲裂地瞪着颊肉柔软的少年。
“汪汪汪!”
把他抓起来!
姜迟微微笑着,背着手缓缓地往后退。
那些被老大的异变吓到的流氓们连滚带爬地冲到亚丁前瞧他的情况,男人气得要死,偏偏只能响起如疯狗一般的咆哮。
他想伸手把這個小怪物抓起来,偏偏這时候沒人顾得上姜迟,小弟们团团把老大包围在中心,姜迟站在密不透风的人墙外,踮起脚尖冲亚丁吐舌头做了個鬼脸,蹦蹦跳跳地跑了。
亚丁滚在喉咙裡的怒吼简直可以說是凄厉。
与此同时,像是为了响应巷子裡的声音,四面八方的流浪狗纷纷开始回应。
一時間乱七八糟的或嘹亮或急促的犬吠在混乱不堪的贫民窟裡响起,顺便還招来了不堪其扰的居民的辱骂。
——家人们,我眼睛花了嗎,刚刚发生了什么?
——老婆是用道具了嗎?這是道具商店的新品嗎???
——有沒有一种可能,我是說可能,老婆本身就会魔法呢?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类能干出来的事吧?
——管他呢,斯哈斯哈老婆好可爱,我也想当老婆的狗勾
姜迟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但是他回過头,只能看到自己被夕阳拖长的影子。
空落落的巷子裡偶尔会响起老人朽烂风箱似的咳嗽。
一只乌鸦站在被青苔爬满的墙沿,歪着脑袋打量着森森巷子裡的不速之。
“你刚才是……法术?”系统旁观了一场出乎意料的好戏,设定裡平淡无波的声音裡竟然也有一丝讶然。
姜迟眯着眼睛很满足地笑,如果狐狸耳朵還在的话应该会尖尖地翘起来:“我好歹是我們族最厉害的狐呢!”
他担心系统觉得他弄坏了游戏裡的npc,還特别出言安慰:“你别担心,我只是吓唬他的,两個小时之后他就好了。”
小狐狸哼哼唧唧的,抱着手臂很记仇地說:“谁叫他骂我来着。”
系统沒有說话,伸出它的机械手臂,在姜迟毛绒绒的发顶上撸了一把。
——————
到今天之前,亚丁·亨伯特都是這條伍德街上鼎鼎有名的大恶人。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发疯似的学狗叫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個西区,每個曾经被他揍過或是抢過钱的倒霉蛋都敢大着胆子到他面前来讥讽他。
亚丁說不出一個字,暴躁的大块头只会喘着粗气发出“汪汪”的狗叫,這让他更像一只无能狂怒的疯狗了。
亚丁恨不得把這些愚蠢啰嗦的讨厌鬼都杀光!
就算是一個脏兮兮的小孩路過,他也疑心這人是在心裡嘲笑他。
他一定要让那個亚裔小孩后悔竟敢這样戏弄他!
亚丁·亨伯特提着一瓶黑啤,灰绿色的浑浊眼球裡混着酗酒過度的猩红血丝。他蹒跚着脚步走向红鸫酒吧稍嫌冷清的后厨。
姜迟就住在那裡。
一间用破木板搭成的小隔间。
凄凉的月光透過薄纱似的云层,在男人身后描绘出诡异的,庞大的黑影。
女孩子清脆的歌声穿過夜风响在男人的耳边。
“蛋头先生墙上坐,蛋头先生跌下墙。所有国王的马儿和士兵,都沒办法把他拼回去。”
“蛋头先生墙上坐,蛋头先生跌下墙。所有国王的马儿和士兵,都沒办法把他拼回去。”
這是一首再幼稚不過的童谣。
女孩孜孜不倦地唱着這首歌,百灵鸟一般的甜蜜歌声飘在风裡,散在耳侧。
冰冷的呼吸声吹起男人的乱发。
高大的男人停住脚步,他咒骂起难听的脏话,回過头看哪個小崽子敢来触他的霉头。
狭窄的街道上沒有灯光,只有静谧的苍白月亮无声地悬在天上。
歌声随着风似乎已经飘远了。
男人沒由来送一口气。
然后他想继续往那個小鬼的家走去。
他转過头,几乎撞到穿白裙子的小女孩。
留着金色长卷发,洋娃娃似的幼弱女孩,抱着她掉了一颗纽扣眼睛的小熊,面无表情地盯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人。
“哥哥,杰克逊的眼睛找不到了。”
“你看见它的眼睛了嗎?”
那双漂亮的玻璃珠似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亚丁·亨伯特的脸。
男人和她对视,心裡无端端生出一股古怪的寒意。
他竭力忽视自己竟然会害怕一個還沒有自己腿高的女孩子。
“滚开,臭小孩!”
他粗鲁地推开了拦路的孩子,名叫杰克逊的布偶熊软趴趴地摔在地上。
女孩子拉住独眼小熊的一只手,无机质的眼睛依然盯着那個醉醺醺的男人。
“蛋头先生墙上坐,蛋头先生跌下墙。所有国王的马儿和士兵,都沒办法把他拼回去。”
她抬高了声音继续唱那首幼稚的童谣。
脆生生的孩子气的歌声好像夜半悬在门栏的风铃,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在男人的大脑裡。
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止了。
连月光都一齐失踪。
女孩绣着蕾丝边的裙摆在沒有风的半空中飘动。
她终于住了嘴。
安静地看着男人走向看不见底的深渊。
亚丁·亨伯特记得自己应该要去做什么。
但是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他想去哪裡呢?
眼前的道路仿佛在指引他的方向。
他不知道应该去哪,也看不到黑暗弥漫的街道上有别的出路。
他只能朝着灰色的暗光的指引。
耳边响起马匹嘶鸣的声音。
他呆滞地抬起浑浊的眼睛。
厚重的酒瓶跌倒在地,汩汩流出浑黄色的酒液。
這裡是……马厩。
被养马人精心饲养的健壮马匹莫名看起来很焦躁,猩红色的眼睛骤然转动了一周然后死死瞪着仓皇的来。
肌肉矫健的马蹄高高地抬起朝着男人恶狠狠地踏下。
我怎么……在這裡?
亚丁·亨伯特精神恢复的那一刹,他转头看到马厩外站着的,披着黑袍的绅士。
他沐浴在月光下,鸦黑色的眼睫都覆着一层霜白的细雪,唇畔含着一抹冰凉的笑意。
“或许您需要好好地学习,怎样說话才更有礼貌。”
亚丁·亨伯特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两個字是:夜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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