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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沉乖乖聽話,黑暗裏,他隱隱約約感知到少女在翻找什麼,幾度想睜眼瞧瞧,所幸還是忍住。
約莫過了幾息,少女曼聲道:“好了!”
她鬆開覆在他眼上的手,另隻手支到他眼底,霍沉一睜眼便見着顆綠瑩瑩的小楊桃躺在她掌心裏,拇指大小,尚未成熟。
“送你的。”
鄉人薅葉片時難免會帶下些果子,雖說不能喫,卻可愛得緊,哄人倒能派上用場。
果然,霍沉臉上的二十五字因這顆小楊桃消失殆盡,轉而端起歡愉架子,失笑從她手心裏揀起楊桃。
“你又想起好笑的事?”聽他笑,令約打趣他。
霍沉摩挲着小楊桃,搖頭:“是遇上件開心事。”
令約撇撇嘴,暗裏輕哼聲:甜言蜜語最不可取!
往後數日,東槽最初一批九霞紙終於曬成束好。
廿日清早令約高興起了個早,出門也早,難得沒遇上霍沉“守株待兔”——不過他有個早起小幫手,見少女乘着小驢車去紙坊,忙不迭去閣樓上催促他。
是以當令約騎着小驢折回竹塢時,霍沉已在小溪邊等候多時。
遠遠見到他人,她笑着拍了拍小驢腦袋,請它再走快些,快到霍沉跟前時再叫停它,慢吞吞跳到地上。
霍沉始終望着她,從朦朦朧朧的纖影到完全看清她笑顏,不自覺地跟她笑起來,一面拂了拂袖擺,當着她的面仰頭看天。
令約困惑,同樣仰頭。
她起得過於早些,到這時天還沒大亮,天幕是淡藍色的,霞光尚在翠綠的山尖上。
“看見什麼了?”霍沉忽地問她。
令約收回眼,見他還看得仔細,又一次仰頭看起來,答他:“天。”
“……天上有什麼?”
令約眨了眨眼,正好東岸竹林上方也有顆星閃了閃。
“有星星,有月。”
廿日的月不圓,但比半圓要鼓出來些,此時淡淡貼在天幕上,彷彿稍不留神它就能當着人的面消失。
霍沉聽她答了“月”字,低下頭來,改問她小驢車的事:“天還沒亮,怎如此着急?”
令約教他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弄得有些糊塗,不過提起這事還是有得說:“我醒得早,想着能早些帶紙回來,等你醒來我們正好同去九霞齋。”
昨日九霞紙已教紙工束裝妥當,每件上面都戳上“宛陽賀無量”的大印,今日便能送去九霞齋裏。
霍沉爲她話裏“同去”二字受用,索要過她手裏的繮繩,替她牽着小毛驢……一路到馬棚下換了他的白馬。
小驢:“……”有被冒犯到。
白馬:“……”我也有。
一驢一馬爲此尊嚴盡失,一個憤憤喫起草料,另一個憤憤踏出馬棚,哼哧聲不停。
令約跟他走出一截,聽馬兒仍在哼哧,停下看了看它,問霍沉:“它不喜歡拖車?”
馬隨主人的話,想必它還是隻小馬駒時就嬌生慣養了,估計連馬車都不曾拖過,這時教它拖一輛簡陋板車倒是對它的侮辱。
“不如還是換回我的小驢罷?”
“不必,”霍沉捋了捋馬頸,面無表情道,“它喜歡拖車。”
“……”
被喜歡的白馬果真安靜下來,令約不由驚歎聲:“原來馬兒真有靈性。”
她與他請教些養馬的事,直到穿出竹林纔想起另一回事,問道:“你早間可是沒喫東西?”
當然沒喫。
“被雲飛催來找你,不曾喫。”
“那送完紙我請你喫?”令約輕拍了拍腰包,發現那處癟癟的,尷尬清咳聲,小聲解釋,“反正我們是要做交易的,我有了錢一定請你。”
霍沉再次被蝴蝶抖了身花粉,又被她可愛到,努力矜持:“請我喫什麼?”
“你想喫什麼便喫什麼。”
“當真?”
“自然當真。”
“我初回宛陽時曾在東風樓裏喫過一道蝦餅,近日總是想起它,你請我嗎?”
“……”令約轉着眼珠兒覷他,“可那不是方家的酒樓麼?”
“我是想,今日不喫往後萬一沒機會再喫呢?”
令約:“……”
又不是不請他,怎麼還胡說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flag果然倒啦!那下一章就寫成表白專章吧,可能很短也可能一鋪墊就變長。
今天的小楊桃雖然沒熟,但我覺得害蠻甜的,我們阿約真是哄人一把好手!突然變身小甜豆(。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魚魚2瓶!
第67章相許諾
時過巳初,竹林間鋪灑下一地斑駁光影,令約與霍沉穿林而過,到小橋頭時正好見到鬱菀晾完衣裳回屋。
霍沉看上眼,轉頭問身旁少女道:“後半日在家歇息?”
“嗯。”令約點點頭,談起這個,忽然間停下腳步。
霍沉隨之一頓。
“有一事忘與你說,”她突然正色,一字字慢慢道來,“我爹孃都要我勸勸你,如今天愈發熱,你也不必常隨我去紙坊裏,況你並不是那遊手好閒之徒,自身也有事忙的,哪兒能爲了這事一點閒暇都不得?”
霍沉聽罷,抿脣壓下抹笑意,一句話壓了回去:“可我還等着看賀姑娘大展身手。”
“……”令約無言眨巴眨巴眼,緩慢偏頭看向小橋下游,憋了會兒僅憋出兩個字,“隨你。”
橫豎她聽話勸了他,他不聽勸也怨不得她……她在心底這麼繞了繞,嘴角莫名牽起,在霍沉發現之前先一步走去他前面。
霍沉牽馬跟上,餘下一截路上兩人都不曾開口,直到了小院跟前,令約與他作別時他才叫住她:“等等。”
令約回身,兩人目光交匯,她微微挑眉:“還有事麼?”
“有,方纔那話還未說完,”霍沉尤爲認真地答她,“並非一點閒暇都不得,而是我一得閒暇就想同你待在一處。”
令約呼吸凝滯,熱意洶涌上臉,卻又要故作鎮定:“哦。”
“不論他們怎麼說,只要不是你厭煩我,我便能永跟着你,心甘情——”兩頰驀地被人捏住,最後一個“願”字只得卡在嗓子眼裏。
近來她又是捂他嘴、又是捂他眼,伸手動作已是輕車熟路,這時捏臉不過是換了個招數,不離其宗,霍沉並不意外。
——她害羞時總是試圖讓這一切從源頭消亡。
他眼底不可抑制地鑽出笑意,令約看清,右手捏他臉頰的同時擡高左手,輕撇了下他肩,幫他轉了個身。
“你還是快走罷。”攆他一句,手也收回。
霍沉極給面子,沒再轉身,單是頭偏轉過來問她:“有件事我好奇許久,你手上爲何總帶着橘皮清香?”
“……”令約低頭看手,忽覺得手麻了麻,“是阿顯從東西南北風那兒買來的手膏。”
手膏?
霍沉默默記下這等東西,決定往後挑不同氣味的送給她,日日都用不同的最好,到時候……
思緒翻飛,也不知他最後想去哪兒,只知他渾然不覺地癡笑起來,看得令約莫名警惕,不滿道:“你願癡就接着癡罷,我回屋去!”
“等等,”霍沉恍然回神,望着少女斟酌再三,留下五字,“晚些時候見。”
令約茫然回望他,他卻不再逗留,帶着馬兒瀟灑走開,繞過院西的梅樹與鞦韆,徹底消失在廊腳下。
……
什麼叫晚些時候見?她分明才告訴他後半日都歇在家裏的。
她心不在焉走上踏跺,一進堂屋便撞見鬱菀從板壁後出來,鬱菀一見她,頓生無奈:“瞧你,總不戴帽曬得臉通紅。”
令約:“……”
可這並非曬紅的。
鬱菀嘴裏數落她一句,手裏卻已斟上杯水,遞交給她:“怎麼纔回來?”
紙坊紙號如何交易事先都與霍見淵談妥,是以定不會是九霞齋那裏出差池貽誤時候,她原以爲是她送完紙去別處買東西,結果這時她是打着空手回來……
嗯,值得一問。
令約抱着杯盞抿了抿,乖巧答她:“回來前請人去東風樓裏吃了蝦餅,所以晚些。”
至於說的誰人她也不必特地指出,鬱菀也不會明知故問,但還是就此評論聲:“你二人太過招搖些,竟還跑去東風樓裏喫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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