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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櫻桃煎
令約無法反駁,心想可不就是招搖麼?還不知今日過後會傳出甚麼奇怪話呢。

  不過現如今城內有關他們的傳言已是鋪天蓋地,這也算不得什麼,頂多不過再添一則談資罷了。

  她並不介意這事,猶且教那五個字困着,總覺得霍沉話裏有話……

  “說你呢,發甚麼呆?”

  令約醒悟,反問鬱菀:“娘,黃曆在何處?”

  “……”鬱菀語塞陣,從前她覺得家裏最傻的當是阿顯,近來才隱隱萌生出倒戈念頭,最傻的似乎還是眼前這位。

  她指了指偏屋,不欲說她,自去窗邊摘百合花瓣,不多時,但見少女從偏堂出來,提着裙襬小跑去閣樓上。

  鬱菀見怪不怪,進廚屋裏清洗花瓣和綠豆,預備做些綠豆百合粥消暑,結果不多時又見令約來了廚屋,仍頂着張紅臉。

  “又做什麼來?你好生歇着去。”

  令約搖頭表示自己不是來摻和廚房事的,道:“我是想燒水沐浴。”

  “……”鬱菀挑眉,“昨兒夜裏剛洗過的是誰?”

  “那是前日夜裏!”

  鬱菀失笑:“越發呆了,就算要洗也應晌飯過後再洗不是?”

  “……”似乎也是,令約訕訕,爲自己這番舉動尷尬到手指蜷縮,“您先忙着,我想起還有旁的事要做。”

  說完掉頭跑出廚房,回了閣樓臥房。

  不應當不應當,他只說了短短五字她怎能如此會意?萬一是他說錯,她曲解來豈不是白白焦灼番?

  她尋來聞慎送來的小輪扇,躺去牀上一個勁地對着臉搖,意圖吹風冷靜冷靜。

  小輪扇,危。

  待到饗飯後,賀無量吃了兩盅酒便坐去廊下吹風,他近來抄紙一抄便是整日,歸家後再不及從前勤勞。

  令約幫襯着鬱菀洗過碗碟,從廚屋裏出來時見阿顯還趴在桌子唸書,有意問他句:“怎不去找雲飛?”

  近來天暗得晚,阿顯饗飯後常帶着功課去找雲飛,兩人往葡萄椽下一坐,一個看書,一個刻字,偶爾還交換頑上會兒,很是和睦。

  “去了,人不在,道是有事去城裏了。”小少年惋惜答道。

  令約默爾,若有所思,憨頭憨腦如阿顯當然沒能覺察,接着在那兒深情唸書,聽得窗外賀無量連打數聲哈欠,最後一個不小心睡了過去,鬱菀出去尋他時哭笑不得,忙將人攆回閣樓上歇下。

  天幕霞色落下,天色漸漸濃黑,靜謐小樓裏只聽得晚風拂林與溪水流淌的聲響,從小樓外邊看,亦只少女閨閣裏亮着微光。

  窗牖大敞,竹簾捲起,夜風大剌剌吹進屋,令約和衣坐在牀上,面前擺着三枚通寶——兩枚正面朝上,一枚背面朝上,正面勝。

  她看清後蹙了蹙眉,收起銅錢再搖一次丟下,這回乾脆變成三枚都正面朝上。

  正面朝上,意爲不睡。

  “……”她被幾枚銅錢氣到無語,憤懣想,夜裏不睡還能做什麼,難道真要等那人來見她面麼?萬一那話真是他說錯呢?

  可她會意的似乎也沒錯,黃曆上的確說今日是個極好極好的吉日,家裏的黃曆是官家親印,絕非盜版,定不會錯的。

  思及此,臉頰上驀地一疼,少女吸了口氣,手招呼去臉上,可惜稍遲一步,沒拍到蚊蟲只拍了個寂寞。

  氣哺哺嘆息聲,這纔想起去關窗,走到窗邊發現霍沉那裏漆黑一片,瞬間屏住呼吸。

  怎的她如此蠢笨!

  竟不知早些來窗邊看!

  人家早早熄燈歇下,她卻還傻乎乎拋銅錢,人比人氣死人真是半點不假!

  她內自惱起自己,關上窗,回到牀邊捏起驅蚊香囊,藥香濃郁,恰是她最最不喜的氣味,但爲了驅蚊蟲只能這般……

  架子牀四角各掛一隻香囊,她跪在牀邊,伸長胳膊去捏裏側香囊時忽聽聲後傳來響動:“篤篤篤。”

  令約停下動作,僵着胳膊仔細聽。

  “篤篤篤。”

  聽聲是窗畔傳來的……一時間,少女腦海中晃過無數念想,最後僅擡手撓了撓左邊臉頰,適才蚊子叮過的地方已現出一個包。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臉上有包時纔來,她腹誹聲。

  “篤篤篤。”

  窗外的信使催促個不停,她總算慢吞吞挪了過去,一開窗,咕嚕便熱情撲來她懷裏。

  令約抱住它往底下探了探,先時還黑洞洞的庭院此時已是亮煌煌一片,院前的小道上,一人站在月季花叢旁提燈仰望她。

  心跳怦然變快,她有些難堪地想:剛纔倒冤枉了他,也不知他耳朵有沒有紅?

  她垂下眼眸,將胖乎乎的咕嚕轉了圈,在它腳邊找到個小信筒,比最初傳信時專業得多……取出裏頭的小紙條,咕嚕識趣飛回霍沉那裏,她也後退一步避開霍沉的目光,展開信紙。

  兩紙寬的紙條上只留下三個小字——久等了。

  因這短短三字,少女唰的紅了臉,心跳得更快。好生厚顏,說得就好像她盼着他似的,她分明是搖銅錢搖出正面才勉爲其難等着的!

  她心虛想道,惱羞成怒關了窗,下一刻便蹲去角落盥匜處往臉上澆了把涼水,努力鎮靜些。

  好極,這纔像她。

  她擺出最像自己的表情,走去牀頭拿起燈盞,小心翼翼地出了臥門。

  黑魆魆的長廊裏,燭影輕跳,每走一步腳底便傳出細微的咯吱聲,生怕吵醒其餘三人,令約腳步落得極慢極輕,直到下了閣樓才緩慢籲出口氣。

  繞過板壁,堂屋裏豁然變亮,隔窗看去屋外,廊下好似掛了一排燈籠,比屋後亮堂堂的小院還顯誇張。

  她慢吞吞走到門邊,遲疑片刻後取下門閂,拉開半扇門。

  廊下被人掛上八盞燈籠,輝煌如晝,放眼望去小院裏,溪畔梅樹上、院前籬笆上、院西梅樹以及鞦韆上全掛着燈籠,卻一個人影都不見。

  令約環顧圈,終於踏出門檻,落腳之際踩到什麼。

  低頭一看,一截綠得發黑的花枝上頂着朵極其紅豔的玫瑰,她愣愣撿起它,起身前順勢將燈臺擱到廊椅上。

  玫瑰刺顯然讓人處理乾淨,花枝上光禿禿的,她撿起來撣了撣花瓣上的塵,甜絲絲的香氣瞬間鑽進鼻息間,她又轉頭張望圈,仍不見霍沉出來。

  無奈,只好親自去院裏,下踏跺時,又在臺階上撿到兩朵玫瑰,她隱約想明白,低頭尋起地上的花,從踏跺底下一路走到鞦韆椅旁,手裏已有十八支玫瑰。

  她立在燈籠下,朝屋側輕咳聲,隨後便見霍沉笑着從迴廊石壁下出來,懷裏抱着極大一束玫瑰。

  溪畔吹來的風原是涼爽的,可吹到她身上似乎是遇到個火爐,熱得厲害。

  霍沉走近她,鞦韆上昏昏的光照到他臉上,好看到教人挪不開眼,她盯看良久,脣瓣輕啓輕合,終究還是沒說出什麼,只喃喃問他句:“你種的?”

  “嗯,除了花苞其餘都在這裏。”

  聽是這般,她低頭藏住臉上那點雀躍,畢竟前幾日她還以爲他愛玫瑰愛到一朵都不肯送人,豈料霍沉極不給面子,勉強騰出隻手戳來她左頰上,害她被迫擡頭。

  “做什麼?”

  聽起來有點氣鼓鼓的意思,霍沉輕笑:“替你趕蚊子,都咬出包來。”

  “……睜眼說瞎話。”令約咕噥聲,也越發不滿那隻蚊子。

  “我接下來的確要說瞎話。”霍沉望着她,收回停在她臉頰上的指尖,手探到玫瑰花束後。

  “今日月圓花好,賀姑娘可是該考慮考慮收下我的玉了?”

  稱得上是開門見山,話落,近乎眼熟的蝴蝶佩玉從玫瑰花束後露了出來,他提着穗子晃了幾晃,鴨黃流蘇在花上一掃一掃……

  開得極豔的玫瑰大約是癢得顫了顫花瓣,香味益濃。

  令約看它幾眼,轉回注意看向霍沉,他眼底亮藿藿的,似是反着白玉上的光亮,又似盛着清輝。

  忽然間,她想到什麼,仰頭看天。

  亮燦燦的夜幕上滿是星星,並不見所謂的月。

  難怪早間要她看天看月,原是爲了湊齊“花好月圓”?雖說早間的月並不頂圓,可他也說了這是瞎說,似乎無從指摘。

  她盯着滿穹星星細想着,末後微微低眼,右手舉起支玫瑰:“一個問題。”

  “嗯。”

  “倘若我相貌平平你還會這般問我嗎?”

  霍沉沒想通她爲何會問這個,仔細想了想,就要開口,卻被一朵玫瑰親了親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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