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那束高嶺之花 第48節 作者:未知 這年頭針是昂貴的物件,佃戶家中幾乎沒有,朝術忘了備置,是以魚鉤是他們剛剛纔做好的。這種做魚鉤的方法還是那些護衛他們的人教的,說是魚在吞喫這些餌料時,竹片就會突然撐開卡在魚嘴裏,魚掙脫不了就只能乖乖在鉤子上。 蕭謙行只看了一眼便知如何做,他還會反過來手把手地教朝術。 他們倆坐在農家特有的小板凳上,眺望遠處青山垂釣。 朝術知道蕭謙行一向都是不拘小節的,但他沒想過,對方也會甘願陪他垂釣。 會不會……也有一點喜歡他呢?這種妄想在心中盤旋,朝術用餘光悄悄描摹蕭謙行的眉、眼還有脣,每一處都完美得無可挑剔,他又有出色的能力,憑什麼會喜歡他這樣寡淡強勢,身體又殘缺的太監呢。 風很靜,水很平。 大抵是他倆都沒什麼經驗,或是這池子裏的魚都被餵飽了,瞧不上這一點兩點的餌料,是以一直都沒什麼魚上鉤。 不過在場兩人也沒有誰會靜下心來真正釣魚就是了。 一種獨特的氛圍縈繞在兩人周身。 朝術適時擡眸一看,正撞見了蕭謙行平靜的眸中,方纔還是深山中的潭水,現在就是懸崖處的激流,只看一眼就心驚膽戰。 小太監的睫毛都嚇得顫了幾下,就像被人驚住的蝴蝶,無助地扇動着自己的蝶翼。 於是當脣瓣緊緊貼着自己的時,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起來。朝術餘光一瞟,那些護衛他們的人也早就識趣地離開,半點不像是粗魯莽撞、大大咧咧的江湖人士。 他緊緊抓着蕭謙行袖袍,被動地承受着蕭謙行的進攻,薄潤的脣被含了又抿,舔咬得他嘴脣又腫又麻,好似碰上去就會有一種刺痛的感覺。靈活的舌頭也不顧他意願地鑽進來,裏裏外外的每一處都被舔透了,他口腔一陣痠痛,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 透亮的涎水從合不攏的脣角滑下,淌滿了尖軟白皙的下巴。倘若這個吻一開始是狂風驟雨,現在就是和風細雨,輕輕地,每一下都顧及着自己的感受。 一吻畢,朝術整個人都是軟的,他把腦袋埋在蕭謙行的胸膛裏,不想承認剛剛被親得暈暈乎乎、迷醉癡然的人是自己。 好在蕭謙行願意讓他靠着,手一下一下地撫摸着他的烏髮,從腦袋到背後,就像是在愛撫着動物的皮毛。 朝術前段日子一直都未曾休息好,現在被蕭謙行安撫的手法這麼一弄,瞬間感覺睏意鋪天蓋地朝自己涌來。 在寧靜祥和的莊子裏,吹着滑過池面帶來涼意的清風,朝術待在此生最喜愛的人懷中,酣然入睡。 夏日的雨來得又快又急,往往沒有預兆,豆大的雨水就開始砸向地面,滴滴答答地拍打着世間萬物,寒冷從外襲來。 朝術的腿痙攣着,在夢中他也無法安睡。膝蓋像是有一把小刀子在裏面轉動攪弄,又酸又痛,他像是小獸一樣嗚咽哀鳴一聲,就要驚醒時,突然感覺有個溫熱舒適的東西敷在他的膝上,放柔了力道一點點揉着,緩解了每到雨天就好像針扎般的痛苦。 原本緊鎖着的眉放鬆,朝術神經一鬆,又陷入了悠長的夢境中。 雨什麼時候下的,又是什麼時候停的朝術已經不清楚了。 他是被自己的噩夢驚醒的,醒了之後就到處去尋找蕭謙行的身影,發現對方正沉靜地坐在窗邊看書後,才猛地鬆了口氣。 但他定睛一看,又覺得不對勁。 蕭謙行手裏拿着的,真的是書而不是一疊信件嗎? 但朝術已經沒時間顧及這些了,他的心腹行色匆匆地找來,要他趕緊回宮,說是晗輝宮那位有急事要尋他商議。 朝術蹙眉,有什麼急事能用得着他? 四皇子的事不一般都由皇后娘娘給他解決麼,自己……只不過是做一些不能髒了四皇子手的瘋犬而已,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他看了一眼蕭謙行,最後也還是沒有去探他手裏的信件,質問他是從哪兒拿的。 蕭謙行也靜靜地看着自己,自從朝術心腹過來後,他就放下了手頭上的事,轉而去聽他究竟是要幹什麼。 臨近傍晚,夜裏的風是寒涼的。朝術披了一件貂皮玉蘭的斗篷,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其中。 他走路帶風,大步流星到蕭謙行面前,扯着他的衣襟說:“玄序,你可莫要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蕭謙行忽地笑了,是很清冽的淡笑:“現在玄序都是公公的人了,談何對不起你。不要心急,朝朝,你只要記住,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就可以了。” 君子一諾重千金,朝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信你。” 他轉過身就走,斗篷尾擺在轉動時掀起一個翻飛的弧度,在馬上時,斗篷獵獵作響,他最終化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蕭謙行的眼中。 …… 朝術甫一到晗輝宮,就聽見四皇子在大發雷霆,還有噼裏啪啦東西掃在地上破碎的聲音。 幸好在皇后的雷霆手段下,無人敢將此事說出去,晗輝宮也被圍的跟個鐵桶似的,眼線無法輕易探查,也就無人能得知蕭子宴的暴烈。 他剛走進去,就有一個杯子直直地衝着他砸來,朝術躲閃不及,一陣鈍痛傳來,他的額角被堅硬的杯子磕破,鮮血順着額頭流下來。 “你還知道回來?”蕭子宴看着他,冷冷地說。 朝術喫痛後還來不及捂住傷處,就低頭認錯,他倉惶着面容,臉上還帶着風塵僕僕趕過來的疲憊,眼下也一片青黑。 蕭子宴在發過脾氣後,見到朝術這模樣就心軟了。 方纔來時又打雷下了一陣子的雨,朝術的頭髮還被淋溼了,溼冷的發貼在臉頰,瞧上去可憐又羸弱。 但他習慣了高高在上,拉不下臉道歉,只讓下面的人趕緊去叫醫官過來,爲朝術擦拭身體和頭髮,還有上藥。 等朝術把自己收拾好,他才沉鬱道:“父皇不許我去邊關,非要我跟着杜如蘭去賑災。他就是害怕我拿到兵權,情願讓這次的主事人依然是裴照檐!” “他寧願讓一個外姓人掌兵都不願意讓他的親兒子去碰,忌憚我到這個地步,讓別人看了笑話,這天下究竟是姓蕭還是姓裴!” 等他發夠了脾氣,氣得胸口起伏不停時,朝術才垂下眸說話: “殿下,您又何苦要去邊關呢。刀箭無眼,若是您傷到了,該讓娘娘怎麼辦呢?” 蕭子宴輕嗤一聲:“你就是眼皮子淺,從長遠來看,兵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點危險又算得了什麼。” 朝術眸光微閃,低斂着眼瞼,輕聲勸他:“殿下,兵權在裴家手中也沒什麼不好,他們如今是堅定的中間派。若是裴家有一點妄想,他們就是亂臣賊子,世家大族、朝中大臣還有百姓都不會認可他們,所以裴家不會有動作。” “但是去賑災就不一樣了,這是一個收穫民心的好時候,是摸得着看得見的利益,還望殿下能夠深思熟慮,從頭考慮。” 他這般推心置腹的話讓蕭子宴心神一動,“你說的是極,母后也讓我好好想想,她也覺得我應該去江南,那裏的亂民還能管得過來。去了邊關,那可就是裴家的地盤,到時候出了什麼意外也不好說。” 蕭子宴從暴怒中逐漸冷靜下來後,也能好好思考此事的可行性了。 朝術從善如流:“殿下,您日後有的是機會收回兵權,不必急於一時。” 望着蕭子宴託着下巴思考的面容,朝術有一種風雨欲來,大廈將傾的預感。 天下,究竟是亂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了忘記放存稿箱,抱歉抱歉or2 第53章 人間四月芳菲盡, 桃花早已落了遍地。 朝術額頭上的傷是遮不住了,不過他也沒想着要遮遮掩掩,這是四皇子親手給他刻下的疤痕, 也讓他銘記,這世上的人從來都分三六九等, 絕非是手中僅有一兩樣權力就可以跨越階層的。 他若一直都是人下人, 被別人隨意欺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自然, 被四皇子打罵出氣也會變成家常便飯。 蕭子宴賜給他的藥朝術也好好用着, 臉畢竟也是給人印象深刻最重要的一部分, 既然能好好利用, 他爲什麼不用上呢。 朝術走在路上都在思忖着下一步的行動, 他上一次去見皇帝,用眼神偷偷觀察對方, 只見曾經高高在上的男人耷拉着麪皮,臉色灰白,好似命不久矣的樣子。 心中大不敬的想法在翻涌——皇帝就要死了,由誰來繼承皇位可想而知。 難道他真的要眼睜睜看着蕭子宴坐上那個位置嗎?怎麼可能! 這次救災是個好機會,依照蕭子宴的性格, 不需要他從中作梗,哪怕是將他平日裏聲色犬馬的行爲公佈出來,就足以令無數人對他失望憎恨了。 這樣的人最好是從儲君的候選上剔除掉, 哪怕是扶持兒皇帝,或者讓廢太子“死而復生”,都決不能讓蕭子宴好過。 皇宮原本就威嚴森然, 平日裏所有人都是莊重做派, 不敢出半分差錯, 各宮的主子都掌握着宮人們的身家性命, 他們哪敢輕易放肆。 現在老皇帝儼然要務纏身,宮妃們也就失了打扮爭寵的心思,宮中便少了幾分獨特的顏色,歡聲笑語驟然消失,宮廷寂寥沉悶了許多。 朝術就是在這個時候被裴照檐攔下的,他身上還穿着軟甲,一股血腥味兒怎麼都散不下去,好像是剛從兵營裏過來的樣子。 裴照檐是在邊疆長大的,來了京城後也沒被這裏的繁華迷了眼,沾了那些獨屬於手無縛雞之力嬌貴公子的脂粉氣,身上盡是些肅殺、硝煙和戰火的狠厲氣息。 他一眼就瞄到了朝術額頭上的傷,眸光頓時一厲,語氣森冷:“這是蕭子宴乾的?” 朝術比他反應更快,竟在衝動之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當溫熱呼吸浸染在手心時,朝術就像被毒蟲咬了一口似的縮回了手。 “裴、照、檐——!你每次想死時,能不能都別拖上我一起,你難道不知道隔牆有耳嗎?”朝術的話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他算是發現了,每次和裴狗撞上,準沒好事。 對方好似故意讓他氣急敗壞,在聽了他的話後,非但沒有反省,反而還笑了起來。 “你是在關心我啊,朝術?”裴照檐咧開嘴,露出幾顆大白牙,“我這不是替你打抱不平嗎,你不喜歡我就不說了,我用做的行不行。” 朝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問裴照檐要做什麼,對方的意願不是他能掌控的,何況宮中也不是什麼談話的好地方。 朝術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耐着性子問對方:“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現在時間不晚了,一會兒宮裏頭就要落鑰,在皇帝沒有主動留宿時,外男住在宮闈中可不是什麼好聽的事兒。 “我就要去邊關了。” “所以呢?” 裴照檐像一隻大狗一樣無助又委屈:“所以我來找你告別啊,我們不是朋友嗎。” 現下他提了一壺酒,對着朝術晃了晃,酒液的盪漾聲清晰入耳。 他聲音柔和又富有磁性,“就陪我喝一杯吧,朝術。” 早就知道朝術非常有可能拒絕,所以裴照檐拿出了一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身爲大總管,你的酒量太差了可不行,和我歷練歷練以後,將來不是更安全嗎。再說了,我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你竟然連最後的送別都不願意,我竟這麼不招你喜歡嗎?” 朝術心說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但他最後也沒將這些傷人的話給說出來。 他彷彿從裴照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卑微的、孤寂又可憐的,好像峭壁上生的一株草,忍受着孤獨寂寞,等待着雨水的潤澤。 朝術同意了。 …… 裴照檐終於有一回能將朝術給喊出去喝酒,不是以太子殿下的名頭,也不是假託繁忙的事務,單單是他憑自己的臉面將朝術喊了出去。 他臉上掛着亢奮的笑容馭。。豔,卻在剛走出宮門口時,那笑漸漸消失。 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纔將自己從難捱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裴照檐記得在太子出事前,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去找朝術,只因着杜如蘭和他鬥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