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杀机
辛逸把丰怡君顶了回去,這是她头一回看到辛逸用刚硬的反问与夹枪带棒的方式和人說话,她从隐约听到的电话那头的声音裡,联想到丰怡君搽脂抹粉的脸上精彩的表情。被性格温和又守规矩的辛逸用软钉子顶了個结结实实,丰怡君怕是要气疯了。
老贾早先的判断失误了,丰怡君沒有离开社会福利房项目的打算。她让人搬走了房间裡的床铺和桌椅,从市场上买来欧式的卧室家具,還有一個白色的梳妆台,给自己打造了全项目最舒适华丽的房间;又学着辛逸的样子装上卫星天线,差别在于她用的是公家的钱,辛逸用的是自己的钱。电视机前面的单人沙发和矮凳是她最爱的宝座,她不再到电视厅了,而是邀請她看得上眼的同事到房间裡一起欣赏专属的电视节目。辛逸和冷星雨都入了她的法眼的,所以都接到過邀請,只是两人都不曾进去過那充满脂粉味的房间。
丰怡君還很勤快地深度介入后勤和采购工作,项目上采购费用全部经她的手之后才能到老贾那边去批。每天,她用雍容华贵的步态慢悠悠地游走在办公室裡,像刚生完蛋的母鸡骄傲地巡视自己的领地,這一点和狗子巡视院子有共同的意味;她用软糯的嗓音說话,和她认为有必要的人谈心,关心同事们的生活和心理状态。难免有人对她阿谀奉承,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送到她耳裡,她俨然成了项目部的知心大姐,李元善带头喊出君姐。她很认可這個称呼,别人喊她丰经理,她以平易近人的大姐姐的姿态纠正:“别這样,听着生分,喊我君姐就好了。”
自从不再负责采购工作翻译后,辛逸和丰怡君的交集少了很多,他好像沒感觉到丰怡君带来的变化,仍旧不卑不亢地称呼她丰经理,专心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沒有分散一丝丝精力在维护和她的关系上。丰怡君掌握了后勤的权利,可是辛逸好像在這方面无欲无求,从来沒有找丰怡君讨要過任何的东西,丰怡君甚至沒有让辛逸改口的机会。
冷星雨比辛逸更甚,只要和辛逸关系保持正常,她的心裡装着的人和事都很少,她无所谓丰怡君的作为,甚至沒有冷眼旁观,有事情的时候就直来直去,懒得花心思。但是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项目部人与人之间的状态,她早就感受到了丰怡君对自己和辛逸的态度的不满,丰怡君有一种很奇怪的希望所有人都关注她的心态。冷星雨不理解這种心态,成为同事们关注的焦点,有什么好处嗎?
今晚辛逸的作为很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這让冷星雨很开心。辛逸讲究与人为善,表现出来是善良温和,冷星雨知道這只是辛逸内心对這個世界美好愿望的折射,這不是辛逸内心裡的那個他自己。這次她原本准备好了尽力推辛逸往前走,帮助他突破自己给自己画的圈子,做真正的自己。沒想到今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帮她省了很多力气。冷星雨要给他再加一把火,加快辛逸从原木变成家具从铁疙瘩变成斧子的转变。
“豪萨维业余喜歡做什么?”冷星雨坐直身子,把脑袋插进正在說话的戴月荷与辛逸之间。
戴月荷說:“平时爱打高尔夫。辛逸你会嗎?”
辛逸微微摇头:“沒碰過這么高级的运动。”
冷星雨鼓励他:“我可以教你,不难的。”
戴月荷讶异地看冷星雨一眼,欲言又止。刘永正放下手裡的杂志:“据說国外打高尔夫比国内便宜多了。前阵子我打听高尔夫球场,沒找到。星雨知道哪裡有嗎?”刘永正会打高尔夫倒不令人奇怪,他本就是富二代,要不是被家裡老头子逼到非洲来,他在国内的日子肯定比這裡逍遥很多。但是冷星雨作为年轻姑娘居然也会高尔夫,還放言可以教辛逸,這就有点奇怪了。戴月荷不由得想多了一些,看到辛逸毫无反应的脸,联想到刚才冷星雨所說的“榆木疙瘩”,她暗自叹了口气,這么聪慧的人在某方面是货真价实的榆木疙瘩。她指着墙上的阿尔及尔地圖,给刘永正說了一個大致方位:“這個地方有個练习场,很多驻阿尔及尔的外交官在那裡练习。”
刘永正邀請大家找時間一起去打球。冷星雨沒有兴趣,她止住高尔夫的话题,继续问戴月荷:“他還有沒有别的爱好呢?”
戴月荷想了想說:“平时真沒注意這些。這样吧,我和辛逸两人明天约他,找個地方聊天,不就知道了。”
辛逸闷闷点头。戴月荷最初的态度让他很是自责,心情郁闷,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戴月荷說话。恰好丰怡君不仅不让用车還打电话追踪而来,让他忍不住对這個无用之人发了脾气,却无意中带出了戴月荷,有了狐假虎威的意思。
戴月荷讥诮地斜了辛逸一眼:“你肚量大一点行不行?我沒說你几句啊?”
辛逸分辨說:“我沒有,不是這個事,是他们逼人太甚!”
戴月荷不解,冷星雨把出门前的事情叙述了一番:“我就是看着有些人张狂,我什么都不說,别惹到我头上!我們辛逸——”她瞅着辛逸,“在单位裡慎言慎行啊,有人就以为他是软柿子呢!今天是我拉着辛逸来的呀,月荷,朋友之间就该像你這样,有话說出来,有气撒出来,沒有背后偷偷摸摸的那种,那是小人!”
刘永正撇撇嘴笑笑:“小任来了嗎?沒看到他呀!”
戴月荷很贤明地說:“辛逸,我就和你說一句,我就是你朋友,我這话說出来了心裡就舒坦了,你不用愁眉愁眼的。”
辛逸嘴角荡起一缕不在乎的神气:“我不愁,這点事儿压不住我。我是個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戴月荷笑逐颜开,扔一片花生壳到辛逸脸上:“那是浪荡子!”
冷星雨听到這個词,跟着笑了笑,看辛逸的眼裡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丰怡君原本在院子裡散步,一边给辛逸打电话。此刻她拉着脸站在院子裡发短信,因为辛逸的反问感觉胸口闷了一口气出不来。辛逸和冷星雨是项目是最令人瞩目的两個年轻人,沒什么背景的两個人仗着一点专业能力在项目上超然于项目上众人的纠葛,丰怡君认为他们的行为是不符合他们的地位,迟早会有好果子吃。她从刚才辛逸的话裡听出了嘲讽和蔑视,她像在最闷热的中午吞下了一口冷硬的馒头在喉咙裡不上不下。
愈发壮硕的狗子挺着毛茸茸的尾巴,沿着习惯的路线慢悠悠从旁边走過。烦躁的丰怡君趁它不注意踹了它一脚。狗子吃了一惊跳开,转過头朝丰怡君龇牙,尾巴笔直下压,喉咙裡发出低沉的威胁。丰怡君后退一步,脸上惊怒交加,半弯着腰咒骂:“不长眼的畜生!看我怎么收拾你!”她绷紧了身子慢慢后退,直到一辆车旁边,感觉有了掩护,长长舒了口气,转身快步进了食堂,尖起嗓子恣意喊:“人都死哪去啦?快出来!”
一名身着背心的帮厨从厨房裡跑出来,手裡抓着一把乱糟糟的扑克牌,脚上拖鞋穿反了,匆匆忙忙的动作和脸上讨好的笑容,丰怡君联想到他因为自己的突然到来而慌乱,心裡满意,朝他招手:“過来,把其他人喊来。”
帮厨上前几步,不敢靠得太近,大家公认的丰经理身上的香味儿不能多闻,否则夜裡不好睡觉。
“君姐,啥事儿?”
丰怡君举起手,像握着一把砍刀般重重劈下,面露狰狞:“杀了那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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