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若說她对唐慧颜与温如睿存的是恨意，那对尹星河的，便是深深的恐惧了。
倘若不再在意了，那恨意這种东西，自会渐渐消散的。
可透到骨子裡的恐惧，却是难以消散的。
“你怎么了？”
注意到祁司语的失态后，唐慧颜连忙从說书先生身上移开了目光，顺着祁司语的视线往尹星河所在的方向看去。
“何公子？”
此时，尹星河也已经起身朝着他们的位置走来，停在了祁司语对面空位旁，笑着与他们打了個招呼：“二位姑娘，又见面了。”
不似以往在魔宫中那妖艳的装容，如今的尹星河只穿了一身寻常青衫，头束同色的发带，妥妥的一副柔弱书生打扮。
祁司语连忙敛起眼中的慌乱，强装镇定的对着唐慧颜问了句：“你认识？”
“算是吧。”唐慧颜朝祁司语的方向倾了倾身，掩嘴悄声道：“你莫不是忘记了？前几日你在天香楼喝醉酒沒银子付酒钱，便是這位何公子为你解围的啊。”
前几日喝醉酒……
唐慧颜所說的前几日，那都是祁司语脑海中两百多年前的记忆了，她哪裡還会记得啊！
难不成她与魔尊初遇的时候，并非是在她被逐出清岚宗之后的事情，而是在她還未入清岚宗之前的事情？
祁司语沒敢多做過问，只得压下心中困惑，平静的应了句：“哦，难怪觉得有些眼熟。”
两人悄声交谈期间，温如睿已经热情的邀請尹星河落座了。
一张方桌，四人共坐。
祁司语真不知道，她现在還能心平气和的跟這三人共坐一桌，是该夸自己求生欲太强，還是该骂自己沒出息，明明仇人就在眼前，還得要装的跟什么事都沒发生過似的。
虽然，现在也确实是什么事都還沒发生。
可這对面坐着的魔尊大人，分明就是自己那场死局的布局者。左右两边坐着的青梅竹马，更是引自己入局之人，她会含恨离世，与這三人都脱不了干系。
祁司语沒那么大的度量，也沒那么大的胆量。
如今能重来一次，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好好保住自己的小命。
对于這些未来有可能還会再一次害死自己的人，她当然還是能离多远离多远才是。
這茶，祁司语自是已经喝不下去的了。
她努力忍住了想要掀桌而起冲动，按着桌角站起了身，镇定道：“你们继续听吧，我還有点事情，先回去了。”
唐慧颜沒有忘记今日约祁司语出来的目的，见祁司语要离开了，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可不等她开口挽留，也不给祁司语离去的机会，今日說书先生口中說的那位主角，竟已经走到了他们這一桌。
尹星河脸上笑容顿僵。
“真巧啊。”
此刻的大堂早已座无虚席，来晚的一些人甚至還是站着听书的。
只稍稍环顾了一圈，封怀清便已对着祁司语问了句：“我能坐這嗎？”
不過三日不见而已，如今再见封怀清，祁司语却觉得有些恍惚。
這位高高在上的尊主居然有心情跑来這裡听着普通百姓们对她的议论？
温如睿与孟慧颜交换了一個怪异的目光，不等呆楞的祁司语出声，温如睿便已起身恭敬的拱了拱手，指着自己让出的位置道：“您請坐。”
封怀清倒是沒有顺势坐在温如睿让出的位置上，而是自然的坐在了祁司语的那张方凳上，還顺手拉着祁司语一起坐了下来。
“以后受伤了，记得及时上药。”
祁司语還沒反应過来這话是何意，手背上的红痕便已一抹冰凉覆盖了。
茶水滚烫，原先溅了祁司语满手，不過那火辣辣的感觉也只在那一瞬间而已，此刻手背上只剩下了一片红痕，祁司语也就沒有太過在意了。
如今上了药，那火辣辣的感觉居然又回来了，刺疼之下，祁司语忍不住往回缩了缩手，却被封怀清紧紧抓住了。
“别动，快好了。”
明明沁入肌肤的是冰凉的药膏，可蔓延到祁司语心间的，却是那浓浓的温暖。
红痕并沒有太大片，不過短短两句话的時間，封怀清便已为她抹完了药膏，随手又将药膏收回储物戒中。
放回了祁司语的手，细细用手帕擦了擦指尖后，封怀清才抬头对着正对面打量着她们的尹星河道了句：“不是要养精蓄锐么？這时候来人间闹腾，也不怕被人逮着？”
尹星河毫无被认出的意外，竟還不慌不忙的为封怀清倒了一杯茶水，推至了封怀清的面前。
“我又沒在人间作乱，有什么好怕的？”
“哦？”封怀清倒也不与他客气，接過茶水吹了吹，微微抿了一口，继续道：“這几日京都裡泛出的魔气，应该是你的吧？”
魔气？
两边坐着的温如睿与唐慧颜急忙挺直了背脊，戒备的看着尹星河。
然而，尹星河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如同与友人闲谈一般，淡定道：“不就是施法的时候沒藏住，不小心泄了点魔气出来么，至于這么兴师动众么！真不知道你们慌些什么？竟连你都被惊动了？”
“只要你不在人间胡作非为，我自是懒得管你的。”
待到杯中茶水凉了后，封怀清才将其一饮而尽，将空杯推回尹星河的面前：“只不過，我要先提醒你的是，不要试图触碰我的底线。”
封怀清的语气虽淡，可伴随着茶杯一同推到尹星河面前的，却是让他无法忽视的压力。
尹星河匆忙回手顶住了茶杯，硬生生挡下了封怀清给他送的下马威。
不過须臾，两人掌中的茶杯便已化为了灰烬。
就這样斗起来了？
祁司语眸光顿亮，正兴奋的等着封怀清好好教训教训尹星河，却见两人又跟沒事人一样一同收回了手。
小小的一场斗法，无伤大雅，也沒有波及到旁人。
“底线？”回想着方才封怀清为祁司语上药的动作，尹星河不禁牵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的底线，莫不是已经变成她了吧？我听說，你已经将她纳入门下了？怎么，就凭她這种资质，景明也肯放她入门？”
“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
封怀清神色自若，沒去管身旁祁司语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只对着尹星河微微一笑，“现在，你应该关心的是，若被景明缠上了，你该如何脱身。”
话音方落，众人耳边便已传来了东方景明的呵斥声：“尹星河！果然是你這厮在這京都做的乱！总算是让我逮着你了！”
尹星河嘴角的笑容就這样凝在了脸上。
這封怀清……
什么时候变得這么阴险了……
东方景明這暴脾气可沒有封怀清那么优雅好說话，沒给尹星河开口的机会，东方景明祭出的灵剑便已朝他挥来了。
茶堂之中，瞬间乱成了一团。
而场中的封怀清，却是早已带着祁司语离开這间茶堂了。
“就這样走了？”
祁司语有些不明白，這时候封怀清不应该是尽尊主之责，上去好好惩戒一下尹星河這個大魔头么？
怎么反倒還成了第一個落跑的人呢？
纠结了半天，祁司语终于還是委婉的问出了口：“你不用去帮宗主么？”
“帮他作甚？”
封怀清倒是反问了一句：“尹星河刚刚杀人了？”
祁司语摇了摇头，“沒有。”
“闹事了？”
祁司语又摇了摇头，“应该也沒有。”
“既然沒有，那我为何還要帮景明欺负人？”
這话說的……
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祁司语只得又问了句：“那你怎么不拦着他们？”
谁料，封怀清却是森冷一笑，道：“他们想打，我为何要拦着？”
祁司语：“……”
也不知道那两位是哪裡得罪了面前這位尊主了。
果然，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女子。
不给祁司语猜测原因的机会，不過一瞬间的冷意，封怀清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神情，淡声问了句：“三日前，我给你留的玉简，你学了嗎？”
說到這個，祁司语就不得不感叹封怀清的大方了。
那玉简裡头，刻的何止是最基础的修炼方法啊！那几乎是已经把清岚宗大半上等剑术阵法与秘术都放进去了啊！
若是修为跟上全学会了，别說是一個东方景明了，就算是再加上一堆长老，那都不在话下啊！
然而……
现在的祁司语也只能想想而已……
拿着好东西却沒法用這好东西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
祁司语只得闷闷的应了声：“学了……”
“学的怎么样？”
感受着体内那稀薄难以凝聚的灵力，祁司语的声音更闷了几分：“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看看。”
封怀清才刚說完，祁司语的手腕便已被她钳住了。
這一回，祁司语竟是又一次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经由手腕渡至她体内的灵力。
那些灵力，在她体内探试了一圈后，便与那日她初遇封怀清时被渡到体内的灵力聚合在一处了。
如此一来，祁司语不免更为困惑了。
为何她在家辛辛苦苦用前世的法子修炼，却是吸收不进任何天地灵气，可封怀清随随便便往她她身上渡来的灵力，却是能存留在她的体内？
“嗯，似乎真的不怎么样啊。”
只這么轻叹了一声，封怀清便已松开了祁司语，道：“你朋友们也出来了，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声，回去记得收拾一下重要的东西，明日我就带你离开這裡。”
封怀清的手方一松落，祁司语便再也感受不到涌向体内的灵力了。
她還在心疼停下来的灵力输送，還沒反应過来封怀清說的意思，封怀清便已经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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