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卖山货
一個自行车两边挂着布兜后座绑着一個木箱的二道贩子,正在杨家厨房后边跟刘月娥讨价還价。
“唉,老嫂子,這個鹅毛不行,你這個這個還有這么大的鹅毛,收不了,按不了细品的价格。”
“哎呀,怎么不行,你看這個毛干的。都给你晾干了。我這是两只鹅的毛,不是一只的。”
“你這两只的也不行,這只鹅也太小了吧,毛這么少。”货郎边說边又摇了摇铃铛。
屋后三奶奶透過竹林往下看,“哎,等下来我家啊。”
“等下,下一家就到你家。”货郎冲着上面吼。
“别喊别喊!”刘月娥从厨房裡拿出一把头发,回头瞅瞅正堂裡趴在地上的三小只,“你再看看這個!”
货郎掂了掂头发,看了看,差不多三十公分,“倒是够粗,這個头发剪下来不值钱啊,就是头发都分叉了,又参差不齐。”
“哎,你不說那么多了,两個鹅毛,還有這一把头发,這么多,你给個十块钱吧。”刘月娥压低嗓子。
“十块钱?老嫂子,我给你這么多东西,你给我十块钱得了。”货郎笑开了。
“那你說多少钱?上一個要买的就出這個钱我沒给。”
“這個十块钱不行,我顶多给你六块钱,鹅毛三块钱,头发三块钱。”货郎把头发放进秤盘裡。
“你這不开玩笑嗎?六块钱怎么可能呢?我這是两個鹅毛,這头发你看這多厚的
。”
“不多讲了,鹅毛我给你三块钱,一毛钱的价格加不了。你這個头发,如果是头上现长着的,我来剪,光头发给十块钱。你這剪下来了,你看這個地方剪得這么乱,沒法用,只能给個三块。”
“那哪知道现剪和之前剪的差這么多。”刘月娥懊悔道,“要是早知道不就等你来剪了嘛。哎,這么长,比這個還厚的头发现剪大概多少钱?”她比了個七八十公分的长度。
“那要看到才能說啊,最少二十块吧。但要看到才能确定。”货郎往屋裡看了看,“人在哪?我看看。”
“不在家,念书去了。”
货郎感慨,“哟,老嫂子仁义呀,女孩子都给念书。不错不错。”
刘月娥扯了個笑,不想讲這個话题,只关心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六块钱不行,六块我就自己留着。”
货郎也不想跑空趟,但是十块钱确实沒得挣,眼睛四处转了转,看见屋檐下晒的衣服有個小蓬蓬裙,還挺好看的,“哟,你家這個小姑娘裙子挺好看的,又多的沒?你们是在哪儿买的?還是自己做的。”
刘月娥沒在意,“是自己家做的,就這一件。你再加一点,六块钱拿不走。”
“那手怪巧的。這材料……
要不這样吧,我给你十块钱,你再把這個小裙子给我。你這也不是新的了。這也真是赶巧了,出门的时候小女儿吵着叫我带裙子,我這在哪儿去买。”
“那不行。”刘月娥摇头,“四块钱买一個小裙子,這裙子蓬蓬的,我孙女都舍不得穿,沒穿過几回,村裡都买不到……”
“够了。老嫂子,你這個小裙子也不是新的,也穿過了是吧?你看這裡這块布都皱……
你就看吧,你要同意就同意,不同意的话那就算了,我就认了,你给下一個……”货郎摸摸裙角,“這也是旧裙子改的吧。”
刘月娥犹豫了一会儿,伸头看看在堂屋裡面玩的小孙女,一拍大腿,“你拿走吧。”伸手把小裙子拽了下来。
“哎,您给我,给我。”货郎小心地把裙子接過去,仔细地叠好放到背着的挎包裡。“行,看你老嫂子這么大气,十块钱就十块钱了。您看看后边箱子,食盐菜种、糖果饼干、发带头绳……”
货郎打开后座的箱子,“您看看,我算你便宜。”边說边把收到的东西装进两边的布兜。
“你家饼干我两孙子不爱吃,头绳最便宜的我看看……”
自从汛期過了,村小的放学队伍就解了散,杨小梅每天放学要赶着回家做饭,杨小莲就不跟她一起了。
杨小莲這天回家比又比大姐晚点。
一进门就看见小妹妹在厨房哭得一抽一抽的,拉着大姐的衣袖。
大姐一脸无奈,“我找過了,沒有啊。你刚刚不也找了嘛?”
“放学疯哪儿去了?”刘月娥边淘米边冲孙女喊,“也不知道回来帮忙干活。”
“哦,老师留的作业我给写完了回来的。”杨小莲答道,把小妹牵過来,“怎么回事?這脸哭得可不漂亮了?”
“裙子飞了!”杨佳元抢答,小弟在旁边捧哏,“飞……走了。”
杨小菊扑到二姐怀裡,哭得更大声了。
杨小莲看两兄弟坐在厨房门口,嘴巴裡吸溜着东西,手上還拿着一把大白兔奶糖。
再看小妹手上也抓着一两個,把小妹一把抱出厨房,放到两小只旁边,“别哭了,你看弟弟都不哭。”顺手从佳元手裡拿了一颗糖塞嘴裡,乾元见了,把手裡的糖往二姐手裡塞,杨小莲拿一颗,摸摸小弟的头。
杨小菊抽抽噎噎,也剥了一颗糖放进嘴裡,“……嗯……裙子沒有了……”
“怎么沒有了?蓬蓬裙?”早上出门還看到妈妈洗好在屋角晒。
老杨家的门前有两個院子,一個是在屋前右前方,修了围墙的,裡面修了水洼、鸡棚、厕所、猪圈、牛棚、柴垛……另一個是在门前正前方,简单地起了几道埂,出了大门走個十几米,過了埂就是一個大斜坡……
杨小莲带着三小只把两個院子搜了一遍,正院外的下坡都找了几遍,也沒找到。
回到堂屋又把收进来放在竹凉床上的衣服检查了几遍。
“……還真沒有,被风吹跑了。”杨小莲嘟囔着。
“啊……”杨小菊原本一脸期望地跟着二姐,现在看裙子真丢了,大白兔也压不住伤心了。
“沒事沒事。”杨小莲赶紧安慰,“還可以做,再做一條更好的。”看小妹哭得泪花滚滚,可见真伤心了。“现在就做。大元小元,你两去找点稻草,等下也给你两搞個好玩的。”
晚上杨小菊又穿上了蓬蓬裙,比先前的那個更长一点,更适合秋天穿。
两元一個坐在妈妈怀裡,一個坐在奶奶怀裡,一边玩着稻草做的笼子,一边吃饭。
秋风萧瑟,夜幕低垂,是一個凄风苦雨的傍晚。
杨小莲拿着一條蛇皮袋,沿着山裡的小路往老屋走,经過一個长满枯草残木的坟包,又走過一片密不透风的竹林,走到了老屋的谷场,坡道上有沒烧完的黄纸偶尔闪烁一下……
家裡沒米下锅了,秋收粮食還沒有入库,交了任务粮,又把孝敬爷爷奶奶的粮食交過之后,家裡总共只剩下几麻袋稻谷。
一直靠着大米搀和蔬菜红薯之类的一起吃,這几天大米已经完全沒有了。妈妈让她去奶奶家借点,大姐小妹都来借過,她们实在是不想来了。
這個事情已经不是发生過一次两次了,从分家出来之后一家五口一直是饥一顿饱一顿。农忙的时候多放点米,吃干点,农闲的时候基本上就吃红薯杂菜……
因为家裡人口多,田地少,每年還有计划生育的钱要交……
父亲偶尔還在附近找点零工,依然食不果腹。
這几天吃红薯吃的,她感觉胃裡发酸,闻到红薯味都想吐……
刘英子就叫她去爷爷奶奶家借点米。
从紧闭的大门裡飘出大米的清香,她敲了敲门。
奶奶推开门,看她手上拿着的袋子就明白了,“又沒有米吃了。”
“嗯!”
“這次要借几升?”奶奶倒也大方,好說话,一点沒有纠结,直接就往仓房裡走。
杨小莲紧紧地跟在后面,目不斜视,努力不往正在吃饭的饭桌上看。
饭桌上坐着面目模糊的一群人正吃得津津有味,看到她来也沒人招呼。
“你们一家可真能吃,月月都要来借粮食。”一個粗犷苍老的声音响起,“要明年的新米啊。”這是說到时候要用明年的新米還债。
杨小莲沒做声,跟在奶奶的后面进了仓房。仓房是以前他们一家住的房间改建的。
奶奶打开半边仓房的门,把她手上的蛇皮袋接了過去,找到一個米升,“你数好了。”连挖了五升大米,每一升都是满满的。“五升,可够?”
杨小莲点点头,扎好袋口,背着往家走,她的脚步又快又急,就像身后有什么东西追着她,如芒刺背……
在往后的日子裡這一种羞耻难言饥饿难耐的感觉,不经意就在脑海裡翻滚出来。
砰的一声,杨小莲感觉膝盖一阵剧痛。却也猛地清醒了過来,才发现自己踢到了柜板。
自从刘英子把立柜收拾出来,铺了一個床铺之后,杨小莲就在柜子裡住了,偶尔杨小菊觉得好玩也来跟二姐睡,大部分時間都是杨小莲一個人住。
透過隐约的月光,杨小莲模糊看见支撑着柜门的竹板。
她在柜子裡坐起来,感觉肚子饿得难受,想了一会儿,房间裡确实沒什么吃的……
刘英子被砰的一声惊醒了,听了一会儿是二女儿窸窸窣窣地往外爬的声音,“怎么了?”
“我饿了。”杨小莲用气声回答。
刘英子爬坐起来,听着女儿摸索着走进堂屋,在桌子上倒了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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