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紫鹃将桌上一個小小的螺丝盖玻璃瓶打开,挑出一勺子琥珀色浆汁来,倒出温水来和了,道:“姑娘喝些枇杷露。”
黛玉接過来几口喝了,喘嗽平复些,理一理鬓发,道:“风大雨急的,哥哥怎么過来了。”
见贾理面上溅了几点水珠,回身取了自己搭在床头的一块绢帕子替他擦着。
贾理垂着眼睛,看见案上有诗稿,那帕子一拂,一股细细的幽香传来,非兰非麝,淡而不腻,便笑问道:“你這帕子上薰的什么香,竟沒见過。”
說着,将帕子接過来,三两下擦了脸,放在脸前嗅了嗅。
黛玉见他的脸半掩在帕子裡,衬着昏暗的烛光,眼睛越发亮得惊人,心裡一慌,忙别過脸去,道:“何曾薰過什么香,我這几日生病,连香饼子香袋儿也不用。”
贾理道:“這会子一闻,這帕子上又沒有了。”
便在她床边坐下,问近日饮食药饵,說了一通话。
“几场秋雨下過去,天气越发凉了,怎么還盖着這個夹被子,该拿出绵的来才是。”贾理道。
黛玉道:“我盖着夹的,夜裡還盗汗呢。”
贾理听了這话,移過灯来,向她脸上照了一照,见她两颧发红,心裡有了计较,问道:“是不是总觉得心裡烦热,口渴?”
见黛玉应是,便道:“大概是阴虚火旺,你又心细,自然思虑就多。身上不痛快,心裡怎么痛快得起来,反過来也一样,心裡不好了,身上更是不好,等我去打听個医术高明的人来,给你仔细诊治诊治,开几個调理方子。”
黛玉道:“不中用,這几年,人参肉桂的我也吃了几斤,只是不见效,兴许就是這样了。”
“又不是什么大病,不過是胎裡弱些,也当得這样!当日我生下来,因是早产,瘦巴巴的,哭声又弱,大夫說就是精心照料着,也活不過三岁,老太太只是不信,把我抱了去,如今不也长到這么大了。”贾理道。
黛玉听了這话,心裡宽慰好些,面上的忧色减去些许。
贾理因看见灯下有诗稿,取来看了,心中嗟叹,暗道:“好是好,只是太悲了些,病中作此哀音,难怪病势缠绵不去。”
黛玉倚在枕上,笑道:“不過是一时胡愁乱恨,随手写的顽意儿,哥哥快别看了。”
贾理将诗稿放下,道:“作诗不可学李昌谷,别人看得痛快,究竟于己何益。”
黛玉道:“谁学李昌谷了,不過是在家病着出不去,胡乱写两句。”
贾理想了想,道:“我的差事就要完了,接下来不管去哪個衙门,总有几日的空儿,等你好了,带你出门逛街去。”
黛玉道:“赖嬷嬷家摆酒,老太太還說让我們過去,只是我又病了,不得過去。”
“赖嬷嬷倒是個明事理的老人家,只是她的儿孙不大好,不去倒罢了,别把你们给带坏了。”贾理道。
黛玉听见梆子响,便催道:“夜深了,雨也急了,哥哥快回去罢,一会儿更难行了。”
贾理道:“那我明儿再来看你,给你带桂花糕。”起身穿蓑衣。
黛玉因问谁跟着来的,得知沒人跟来,忙叫潇湘馆的婆子送他出园,又叫多多的打灯笼,失脚跌了不是玩的。
见贾理要走,将手边的帕子给他,道:“拿着使罢。”
贾理接過来揣在怀裡,冒雨去了。
……
六部实习生活结束后,贾理分到了都察院做御史。
任命一下来,徒桓就把贾理叫去他府裡,說:“察院本系国家耳目之寄,谁知近来只知妄逞威福,颠倒是非,弄得派系林立,乌烟瘴气,你自己過去,不是好开交的,副宪和我岳父恰是同科,我這裡有一封书信,你带過去,只怕我的面子還好使。”
贾理再想不到有這一出,朝野上下谁不知道靖王持身严谨,只知勤于公事,再不拉帮结派的。
這回竟然肯破例给他牵线搭桥,实在是罕事。
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這大概就是声望高的好处。
自从他焚了债券,声望值一下子就高起来,做事时很多人都肯行方便。
多半靖王也是這样。
贾理接了信,到都察院拜见上官,察院倒是和气,還說和贾府是旧交,赞叹贾家又出了一個出类拔萃的人材,叫贾理只管在都察院当差。
副宪得了靖王的招呼,面上也十分和气。
当下贾理领了官袍对牌,将原来的官服令牌交回去,次日去都察院坐班。
却见都察院裡只有寥寥几個小御史在,围坐一圈,摆开茶盘,云片糕,红枣,杂色糖,栗子等堆得满满的,有個御史是川人,摇着白纸扇,摆起了龙门阵。
见贾理来了,忙招呼他来坐,贾理便坐在长凳上,剥着栗子,听他们讲些荒诞不经的乡野鬼怪故事。
到了中午,還不见有人来,贾理心下纳闷,走出来寻到一個小吏,问道:“怎么不见其他人?”
小吏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院裡自来是如此的,以后就知道了。”
贾理心中大怒,下衙后去福王府喝酒,便将院裡的奇景一五一十与徒桦說了,捶桌道:“朝廷设立风宪,原为纠劾百司,维持风纪,谁知院裡自己就是這样!”
徒桦道:“消消气,现任总宪年老,行事原就有些颟顸,上官如此,也怨不得下头的人不经心。”
又问御史们摆的什么龙门阵,贾理就沒好气,說:“不過是些愚夫愚妇信的东西,谁知圣人门徒也爱說。”
“圣人门徒要是不爱编這些,古今那些神鬼妖怪故事是谁写的。”徒桦哈哈笑道。
贾理在都察院坐了几日班,发现院裡风纪废弛,沒人肯认真坐班,那几個御史肯当班,不過是家境清贫,贪图院裡免費的茶水点心。
摸清情况后,贾理也不坐班了,点卯后就出去,到十裡八乡打听民情,遇到有权贵豪奴行凶,作贱百姓,就参上一本。
不上旬月,已经参了四五個勋贵官儿,参得朝野上下不得安宁,远远的见了他就掩面而走。
谁知有個东宫的属官,送了女儿到东宫作妾,就抖起来了,看上京郊的一块地,命人强买,被贾理得知,参了一本,立时丢了官衔,怀恨在心,告诉了女儿,他女儿就向徒标哭诉。
徒标倒還明白,道:“這是他职责所在,有什么可說的,且叫你父亲耐烦些,過了這個风头,我自然给他另寻差事。”
這妾无法,将這话转告他父亲,這属官无奈何,只在家裡发狠。
偏就有個看在东宫面上奉承他的人,出主意道:“這贾家也不是那么干净的,尤其是他父亲赦老,谁不知道最是個恣意妄为的,东翁要出這口气,只在他父亲身上做文章就是了。”
這官儿得了這话,顿时大喜,便收集了许多荣府的不法事,也不管是真是假,寻了御史做成一本,参了上去。
都察院都是贾理的同僚,岂有不告诉他的,贾理得了消息,只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早晚有這一遭,随他去罢。”
竟不加阻拦,由着這参本递了上去。
皇帝接了参本,下发部裡审理,也有实的,也有虚的,就判了贾赦一個降爵一等,罚金五千。
贾赦气得三尸神暴跳,派人把守住大门口,一见贾理回来,立即叫過去。
贾理心知他心裡堵着气,必然要发出来不可,也不推脱,官袍沒脱就去了,贾赦见了他怒气更盛,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
下人们守在门外,都噤声静气,有机灵的,拔腿就去给贾母报信,等了半晌,贾理自己慢慢的出来,脸也青了,嘴角也破了,神情倒還平静。
小厮们忙上来围着,问道:“三爷觉着怎么样,可要叫個轿子来坐?”
贾理有些难为情,拿袖子盖着脸,含糊地說:“多承好意,不必了。”自己走了。
到了家裡,叫人去院裡告假,又叫人去和贾母說不必担心。
红玉答应着,去了贾母房中,将贾理的话說了,贾母哭道:“這孩子,必是打重了,若是好好的,他怎么不過来。”
凤姐儿忙道:“听說是自己走回来的,想来就是捱打了,打得也不重。”
贾母道:“他身上本来有些武艺,也不是那站着不动挨打的孩子,自然看起来好些。”又问可伤着了脸面。
红玉回道:“脸上是有些,才去院裡告了假,听說宝姑娘家有一种药,治伤最好,還請宝姑娘赐些。”
贾母忙向宝钗道:“好孩子,你给他些,我谢你。”
宝钗笑道:“一会儿我叫丫头送去,就是家常的东西,哪裡当得起一個‘谢’字。”
便叫莺儿取药去,红玉忙道:“我和莺儿姐姐去,拿回去好用的。”
這裡黛玉听见贾理挨打,早悬着心,便约迎春過去瞧他,迎春道:“三哥最是讲脸面的人,只怕不想叫咱们看见。”
黛玉只得作罢,匆匆吃了饭,也不知吃了些什么,一时撤了席,贾母和薛姨妈等玩牌,打发鸳鸯去瞧贾理的伤,便說了一声,和鸳鸯同去。
到了贾理的院子,红玉正研开药,给贾理敷上,见黛玉和鸳鸯来了,贾理忙穿了衣裳,請她们进来。
鸳鸯传了贾母的话,笑道:“老太太說,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要去,别碰水,脸面要紧。”
贾理应了,請鸳鸯坐,鸳鸯回說還要回去复命,红玉送她出去。
※※※※※※※※※※※※※※※※※※※※
感谢在2020-08-1416:47:46~2020-08-1517: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意子意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網址,...: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