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0日
醫院竭盡所能,爲他們保障了*,但到處充斥的消毒水味,走廊盡頭若有似乎的嚎哭,都將人的心緊緊揪住,彷彿在這裏,無時不刻不在上演着生離死別。
林夕曾經在醫院裏住過很長時間,那場車禍,幾乎奪去了她的命。原本父母對她只是寵愛,在事故後,就變成無止境的溺愛和縱容,好像生怕不對她好,萬一來不及了怎麼辦。
如今林夕也懊惱,早知道,就該再對傅夜司好一點,如果他有個什麼萬一,自己根本就沒機會補償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向南從外面打包了食物回來,在她身邊坐下,替她打開蓋子,將勺子塞進她手裏:“喫點東西,再這麼下去,他還沒醒,你就先倒下了。”
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冒着嫋嫋香氣,林夕卻依然是沒有胃口,輕輕嘆口氣,搖頭:“先放着吧,我現在喫不下。”
向南皺了皺眉頭,兩天來她不喫不睡不聽人勸,身子眼瞅着都瘦了一圈,眼底也泛起疲憊的青色,想到這些,他語氣下意識地重了些:“你這樣折磨自己,他就會醒過來麼?他就會看得見麼?”
林夕目不轉睛地盯着玻璃窗後躺在牀上安靜沉睡的傅夜司:“他不會醒也看不見,但是至少我會好受一點。”
“你以爲這樣你就是在贖罪?”向南固執地把粥碗塞到她手裏,一臉嚴肅地說道:“你覺得他會希望救了你,然後看着你被餓死?”
林夕視線微動,轉過臉來望着他,向南微蹙着眉頭,繼續說:“好好把飯吃了,養好身體,之後才能給他賠罪。”說完握了握她的手,聲音柔了下來:“我會跟你一起,他救了你,我也欠他。”
林夕望着他的眼眶頓時有些酸澀,良久後,含糊地嗯了聲,終於拿起勺子,舀起飯盒裏的粥往嘴裏送。
見她肯喫飯了,向南這才鬆了口氣,視線在她側臉上巡梭,良久後,伸手撫了撫她柔軟的發頂,神情極爲複雜,林夕察覺他的動作,擡眸望過去:“怎麼了?”
向南斂起神色,微微搖頭,迴避道:“沒什麼。”
當年,因爲自己救了她,所以她才愛上了自己,現在換做傅夜司救她一命,那她會不會也……?
林夕和他相處十年,早已熟悉他的微表情:“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沉默片刻,向南還是開了口,筆直地望着她的眼睛:“也許我現在說這個有些不合時宜,但我還是想說,以前的事,是我不對,以後你有任何不喜歡我的地方,我都會改,所以你可不可以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林夕怔了怔,安靜下來。這兩天因爲傅夜司的事,她暫時沒有精力去想別的,所以之前對向南的恨也被她拋到了一邊,反而是在她驚惶無助時,他的出現令她感到心安。她沒有去細想那意味着什麼,只是現在突然被他問起來,她一時難以回答,她真的做好原諒他的打算了麼?
人待在不同的環境裏,心情也會受到不同的影響。待在醫院裏,見到過失去至親的人在痛哭,就會覺得自己那點小苦難算得了什麼?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人。
只是,傅夜司還沒醒,自己又在辦移民,而且還有她爸那關,想一想都覺得混亂,她只得老實說道:“現在的情況有點複雜,我拿不定主意,不過我答應你,等傅夜司醒了,我一定會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儘管這不是最完美的答案,但向南已經知足了,至少她還願意考慮,不像以前那樣,連談這個話題的餘地都沒有:“好,那就等他醒了再說。”
在重症監護室待了72小時之後,傅夜司因情況穩定,被轉入了一般病房。期間林夕和向南一直陪護左右,幾乎沒怎麼合過眼,中途桃芝和隋青青她們也前來探望過。仁恆的業務暫時交給副總裁劉旭明打理,朗廷的也交給副總裁閆朗全權代理。
在他昏迷的第四天中午,窗外陽光正好,斜落他牀前,病房裏聽得見嘰嘰喳喳,清脆的鳥啼,樓下成排的香樟盛放,站在窗前,就能聞見那沁人心脾的幽香。
林夕坐在病牀邊,看着他頭上包裹的白紗布,被重創出血的地方,至今還染着一團猩紅,大腿骨折處已經包上了厚厚的石膏。醫生說他的傷勢應該沒有大礙,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他遲遲不醒過來。
她直覺地握住他的手,問他:“你是不是在做什麼美夢,所以不願意醒?”
躺在牀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倒是窗前的向南回過頭來望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她握着傅夜司的手上,頓了頓,又移開,繼續望着窗外。他不喜歡她碰別的男人,只是這樣的情況下,他也無法多說什麼。
忽然響起一陣手機鈴聲,在安靜的病房顯得尤爲突兀,林夕愣了會兒,馬上反應過來是傅夜司的,她之前幫他接過幾次電話,都是公司的人打來的,她只含糊地說他病了,公司事務由副總閆朗代理,以免軍心不定。
而現在打來的這個人,沒名沒姓,只是一串號碼,她狐疑地接起來:“喂?”
那頭隔了好久,才傳出一個細微的聲音:“喂?請問……傅夜司在不在?”
是個女孩子。林夕喫不准她是誰,只含糊道:“不好意思,他現在不太方便接電話。請問你是誰,有什麼事情找他?”
那頭安靜了會兒,才小聲地說:“我叫晨曦,我……”欲言又止地頓了頓,她改口道:“能不能麻煩你轉告他,讓他方便的時候,回我一個電話?打這個號碼就行。”
晨曦?林夕想起來,她不就是那個長得像她,跟傅夜司一起開新聞發佈會的女孩?略作考慮,她說道:“我想,他短時間內大概沒辦法回你電話,他出了點意外,現在在醫院。”
“什麼?”晨曦聲音大了點,有些驚慌失措地問:“怎麼會這樣?他傷到哪裏,要不要緊?”
林夕沉默了會兒:“對不起,他是爲了救我,到現在還沒醒。”
“……”晨曦忽然沒了聲音,好半晌後才問道:“你們在哪家醫院?我想來看看他。”
不久後,病房門口便響起兩聲輕叩,跟着把手轉動,一個女孩子走了進來,胸口劇烈地起伏着,似是一路飛奔趕到。
林夕從病牀邊站起來,走過去,朝她伸出手,輕聲說道:“你就是晨曦吧,你好,我是林夕,傅夜司的……朋友。”
晨曦伸手和她稍微握了下,視線停在那張和她相似,但更加清麗的臉上,表情一時間千變萬化,良久後才深吸口氣,低低地道:“你好。”說完將目光移到病牀,憂心忡忡:“他怎麼樣了?”
林夕嘆氣:“身上的傷倒是沒有大礙,大腿骨折,只是落地時頭部受了撞擊,一直昏迷不醒。”
晨曦步伐沉重地朝着病牀走去,安靜地站在他旁邊,一言不發地盯着他的臉。林夕跟着過去,她從電話裏就聽出晨曦對傅夜司有着不同尋常的關心,所以連帶着對她,都有了幾分歉意:“對不起,要不是因爲我,他不會弄成這樣。”
晨曦轉過臉來望着她,手指微蜷,勉強地擠出個笑:“你不用對我道歉,我不是他什麼人,我只是,想來看看他。”
林夕一滯,她以爲傅夜司對她多少會不一樣,至少應該有點曖昧或者好感什麼的,但從她剛纔的表情和語氣,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晨曦安靜片刻,又問:“那醫生有說他什麼時候會醒嗎?”
林夕沉重地搖了搖頭。
“他會不會……”晨曦話到嘴邊,又把後半句嚥了下去,不吉利的話還是不要說。
“不會。”
一道斬釘截鐵的聲音從角落沙發傳來,晨曦這才注意到,那裏坐了個男人,而那個男人,竟正是上次到幼兒園找她那個。
向南從沙發上站起來,神情肅穆:“就算他想,我也不會讓他一直睡下去。”傅夜司要是不醒來,林夕就會陪在他身邊一輩子,他絕對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話音甫落,監測心跳的儀器忽然嘟嘟嘟地響起來,傅夜司心動過速,林夕嚇得衝過去狂按鈴,醫生還沒有趕到,他就猛地雙眼一睜,醒了。
屋裏三人均是意外又驚喜地望着他。晨曦愣在原地無法動彈,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怕他看見她會生氣,向南則是安靜地注視他,表情明顯鬆了口氣,林夕湊到他身邊,激動地問:“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還有哪裏痛?”
傅夜司空洞地眨了眨眼,鼻翼連續動了好幾下,似乎在嗅着什麼,好半晌後纔有氣無力地說:“夕夕?”
他沒有扎輸液針的那隻手擡向空中,胡亂地抓着,林夕趕緊上前握住:“我在。”
傅夜司緊緊扣住她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艱難地澀着嗓子問:“爲什麼我看不見了,也聽不見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連自己寫完都覺得,尼瑪好大一盆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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