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就像是藥王山一般，落月山裏經過一百多年的打磨，已經挖出了一個十分巨大的空洞,覓月宗就安家落戶在此。
沿着內部山體的階梯而上,來到最頂部的時候,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精美圓臺。
圓臺之上雕刻着由各種線條和不明其意的符號組成，它不是真的石頭材質，反而其中還摻雜着不少特殊顏色的金屬。
這是覓月宗最重要的寶物。
他們人數稀少,也避世而居,向來是不管外界的事情的。作爲前朝國主親手開創的門派，這百年來的覓月宗弟子們,都秉持着一個觀念。
待斬月之人出現，迎國主殿下回歸。
是以,他們年年都會在年關前的國主飛昇之日，再次跳起流傳下來的祭祀舞蹈，祈求着傳說中的那斬月之人出現。
今年也如同往年那般，到了這一日，覓月宗的日月雙子引領者剩餘的宗門長老，在此圓盤之地祭祀祈禱。
然而和往年不一樣的是，今年的覓月宗來了些不速之客。
容顏出色的男子在一衆下屬的擁簇下,笑臉盈盈地從那階梯之上行來，打斷了覓月宗的祭祀。
望舒和羲和這對覓月宗的聖女高高坐在祭壇之上,手牽着手,不動聲色的看着貿然出現在此的無舌公子和見月池的人。
“你想做什麼？”望舒問道。
“斬月之人不是你。”羲和說道：“你不該來的。”
“我知道。”夢不醉搖着扇子，笑眯眯的坐在少語搬來的椅子上。
“那你來做什麼？”望舒又問。
“我們這兒沒有滅度教的人。”羲和冷笑了一聲。
“我來等人。”夢不醉笑道：“今日是國主大人的飛昇之日,我想見的人可能會出現,所以就來碰偶碰運氣了。”
雙胞胎們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擔憂的神色。
她們雖然藏身在落月山中，但也聽到了不少而今江湖上傳聞的事情。
其中之一，便是傳說中的那位無舌公子竟然主動對付起了滅度教的人，只因爲林六姑娘放了話，在清理完滅度教的餘孽之前，不會與其見面。
滅度教這些年一直暗中隱藏，他們到底有多少人至今都未有人能夠說清楚纔是……
“你的活做完了？”望舒問道。
夢不醉苦惱的搖搖頭，嘆道：“能找到的都找到了，名單上的人也全部排查過了，不過啊……這滅度教如此龐大，少不得還有一些漏網之魚呢。”
“你可以直接去見林六，她不會在意的。”羲和皺眉道。
“這可不行。”夢不醉手指在腰間的佩劍上輕輕滑過，那雙桃花眼裏蘊含着無盡的情愫，輕笑道：“六姑娘爲了讓我遠離它，特地給我找了個這樣的活計想要把我排除在外。但我怎麼可能讓她去做如此危險的事情呢？”
“我說過，就算是死，也是我先她一步纔是。”他笑着說道，滿眼都是真誠的神色。
望舒心中一突，忍不住勸道：“你莫要衝動，不如先想辦法與六姑娘見上一面？詢問一下她的想法如何？”
羲和也道：“沒錯，林六這種性子，定是不會想要看到有人擅自替她做主的。”
夢不醉自然是知曉林六的脾氣的，他的扇子輕輕地敲着掌心，似是無奈又似是愉悅般的嘆了口氣。
“我知道六姑娘會不樂意，但……不管結局如何，我怎麼也得在死在她前頭纔是。”
望舒羲和二人的表情有些沉重，她們知道無舌公子是個極其固執的人，一如當年爲了報仇，明知道會被風月城主和劍神處置，也依然我行我素的犯下那等大錯。但……此人終究是月斜芳之子，月斜芳與覓月宗有過約定，她們是守約者，自然不願意看到無舌公子就這樣送了命。
即便，原本大家都以爲，那個找到斬月計劃之人會是夢不醉。
望舒還是心軟了些，她抿了抿脣，對夢不醉說道：“林六未必會有事。”
“不不不。”夢不醉搖了搖食指，笑道：“六姑娘對我而言，比這世上的一切都更重要。她若有一絲一毫的危險，我都是無法接受的。”
青年溫溫柔柔的笑着，眼神盛滿了似水的柔情。
“所以啊，兩位聖女不妨行行好，這一趟讓我上去吧。”
望舒卻搖搖頭，目光堅定的拒絕道：“你上去了也無濟於事，我們已經與閔玟大師一同嘗試過了，但斬月的關鍵除了林六之外，別人是無法破解的。”
羲和也嘆了口氣，憐憫的看着面前的青年，道：“機會只有一次，她不會讓你浪費掉的。”
“她早就做好了決定不是嗎？”望舒半垂着眼，輕聲說道：“她支開了你的時候，你就應該明白纔是。”
“我不明白啊。”夢不醉臉上帶着溫和的微笑，眼中卻掛上了一絲猩紅之色：“我也不想明白。”
他的話音落下，手中摺扇敲了一下椅子，見月池的人齊齊抽出了武器，對準了覓月宗的人們。
原本還帶着一絲古樸神祕的氣氛，瞬間變成了凜冽的殺意，見月池的人神色冷淡，只需要等待一個命令，便會手起刀落結束這兒所有人的性命。
覓月宗的人卻似乎早就有所心裏準備，他們一動不動的看着這一幕，哪怕被刀刃架在脖子上，情緒也毫無起伏。
夢不醉看着這一幕，有些遺憾的笑道：“看來諸位早就有所準備了啊。”
“你不該這般對我們的。”羲和皺着眉，神色沒有一絲的慌亂和驚恐，她似乎篤定了夢不醉不敢動手，直言道：“殺了我們，傳送陣便無人開啓了。”
夢不醉笑道：“日月聖女請放心，我沒有打算對你們覓月宗動手。”他的視線掃過了周遭的人羣，笑道：“追星長老似乎不在此，可是前去迎接六姑娘了？”
覓月宗的人沉默不語，山風在此流轉，讓牆上的火把忽明忽滅，連帶着氣氛都有些許的詭異了。
夢不醉能感受到空氣之中逐漸凝結起來的殺意，他的眼神朝祭臺之上端坐着的雙胞胎望去，將她們的眼神中彷彿覆蓋了寒冰一般，忍不住笑道：
“放心吧，六姑娘還活着一日，我便是這天下最無害的人。蠱王鳳劫不也是在國主殿下死後才變成那般模樣的嗎？”
他明明是在解釋自己的無害，但每一句話之中，都似乎在暗示着什麼，聽得雙子心中有些不安。
“我若成功了，六姑娘和你們都能安然無恙。”他道：“我若失敗了，想必以六姑娘的能爲，也能修好這個傳送陣之後再上來一次。”
他與她說過，自己是這天下間無所不知的無舌公子，可這上面的情況他卻一無所知，這樣怎麼能行呢？
“我願意主動替六姑娘上去一趟儘可能的給你們傳遞有些信息，這可是大好事，你們不樂意作甚？”
羲和搖頭，還是拒絕道：“機會只有一次，你若是上去了，它肯定會第一時間將這個傳送陣封住。”
夢不醉的笑容收斂了幾分。
望舒也嘆道：“月斜芳當年就沒有打算能回來，不過她對人間並無留念，所以……”
“所以，你們便想讓我家六姑娘也被永遠留在月亮之上？”夢不醉的聲音倏然變得陰冷，他的扇子敲了敲手心，冷笑道：“月斜芳對人間並無留念，但我家六姑娘可不是，她還有許多的事情未能完成呢。”
“無論你如何說，這個傳送陣，也只有在林六過來之時纔會被開啓。”羲和麪色有了些僵硬，她下意識的抓緊了望舒的手，看着那椅子上坐着的男子，堅定地說道：“追星知道開啓的方式，他會在接到六姑娘之後將它告知對方，你便是現在殺光我們也無濟於事的。”
望舒緩緩閉上眼，擺出了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不只是雙子，便是所有還在此地留守的覓月宗之人，也都是一副等死的擺爛模樣，着實是不把夢不醉的威脅放在眼中。
夢不醉嘆了口氣：“你們這些人還真是執拗啊。”
“或許是因爲，還未見血的緣故才這麼嘴硬的吧？”貌美青年的桃花眼中泛出一絲嗜血的猩紅：“我也不想與六姑娘在一個有死人的地方見面，但……”
他擡起了手，見月池的人似乎收到了命令一般，也擺好了架勢，只等主人下令，便血洗此處。
然而，夢不醉的手沒有放下去的機會。
他高高舉起的手腕，被一個柔軟又溫暖的手緊緊地抓住了。
“不是讓你別管這事了嗎？你爲什麼要作死呢？”
林六來了。
她就站在夢不醉的身後，手掌牢牢握住了夢不醉的手腕。
夢不醉的手很冷，手腕也很細，但是林六能感覺到指尖傳來的脈搏沉穩有力的跳動感覺，急促而有力。
她看着夢不醉的後腦勺，語氣很平靜，也很無奈：“你是不是非得讓我揍你一頓，才能老老實實的聽話？”
夢不醉沒有回頭，但是林六摸到他的脈搏跳動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說話。”林六輕輕踢了一下夢不醉的椅子。
“六姑娘，我只是不想成爲鳳劫或者它那樣的存在而已。”夢不醉笑道：“我和他們不一樣的，我既不會搞什麼滅世之蠱，也不會毀掉六姑娘的心血。只是我一旦動手，之後的事情就很難收場了。”
青年的笑聲之中夾雜着一點無辜，還有一絲絲的委屈：“沒有六姑娘在的話，可就沒有人能阻止我做一些事情了。”
“畢竟，劍神和吹老爺子都老了呢。”
林六有些無語：“你就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嗎？”
夢不醉又沉默了。
林六眉頭一皺，很不悅地問道：“究竟是我什麼地方給了你一種我上去就下不來的錯覺？”
“你我都知道，這只是個單向定點傳送門，一旦啓用之後，座標就會立刻重置。”夢不醉說道：“即便你有它的幫助，也很難下來的。”
“特別是六姑娘你現在的能力很大程度是依託在它的能源之上，一旦它被你毀掉，你就會困死在其中。”他低着頭，輕聲說道：“你不是還有很多沒有做完的事情嗎？我不一樣，我就是爲了此事而出生在這個世上的，你將劍給我，讓我去做吧。”
雙子內心有些不安，這事態的發脹超出了她們的預料，無論是無舌公子對於傳送陣一事所知曉的信息，還是他言語之中所暗示的意思，都讓她們有些驚慌。
他所說的，六姑娘的能力依託於月亮的能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六姑娘和國主不一樣，她……她是來自月亮之上的仙人嗎？
兩人將目光放倒了夢不醉身後抓着他手腕的林六，想要看看林六會是怎麼迴應。
然而，林六隻是輕哼一聲，道：“夢不醉，你是在看不起誰？”
“我沒有……”夢不醉搖搖頭。
“沒有的話，你爲何不信我？”林六嗤笑了一聲，鬆開了手。
“我也沒有不信你。”夢不醉有些慌了，他下意識的轉過頭，卻看到林六慢條斯理的從他身側走過的模樣。
六姑娘今日難得穿了一身深色系的服飾，奢華依舊，只是不如以往那般繁瑣礙事，衣袖拂過他的臉頰，他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她從他身側走過，最終站在了他的面前。
夢不醉擡頭看着林六，只看到了一雙漆黑而平靜的眼睛，六姑娘向來如此，她的眼神裏很少摻雜情緒，你總是很能從她的眼中看到她的內心想法。
她緩緩彎下腰，緩緩靠近了夢不醉，夢不醉下意識的朝後仰，但他退無可退。
最終，林六的雙手撐在了夢不醉椅背的兩側，將他整個都裹住了似的，臉也貼的極近，逼迫他與自己對視着。
夢不醉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像是要從心口蹦出來一樣，他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際，面無表情的林六，卻倏然對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
“你喜歡我？”林六問：“有多喜歡。”
夢不醉身子一僵，他的餘光看到了林六的右手從椅背滑過他的臉頰來到了他的肩膀，然後順着他的胸口一路下來，最終停在了他的腰部和手臂之間的位置。
他微微顫了一下，眼中露出了灼熱的光芒。
夢不醉喉嚨滾動了一下，聲音之中壓抑着所有的情緒，眼神裏滿載這濃濃的情意。
“我願將我的一切，都交予你。”
林六笑了笑，本就貼的極近的臉慢慢的靠近了夢不醉。
“夢不醉。”她說：“既然相信我，那就乖乖的等我回來。”
柔軟的脣瓣貼上來的瞬間，夢不醉恍惚了一下，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
暈暈乎乎之間，夢不醉剛聽到了耳邊傳來的他人倒吸冷氣的聲音，那些聲音讓他隱隱約約的有些明白，就算是夢境，那也是十分美妙的夢境。
他想要伸手將人摟住，卻僵硬得一動也不敢動。
然而，夢境很快就破碎了。
六姑娘的吻不過短短的一瞬，她很快就起了身，後退了兩步，而她的手中，握着一柄讓自己眼熟無比的劍。
夢不醉愣住了，他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腰間，哪兒空蕩蕩的昭示自己的武器，的的確確是出現在了六姑娘的手中。
所以，她親自己，是爲了這把劍？
夢不醉僵硬着身軀，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六。
對方拿了劍，卻只是很隨意的拎在手中，似乎對它並不是很在意一般，哪怕那玩意是她出賣色相騙來的。
而林六看着滿臉震驚和不敢置信的夢不醉，以及對方柔軟的脣瓣，有些意外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下脣。
還挺軟的……林六想。
她笑了笑，擡頭認真的對僵硬的青年說道：“味道挺好的，有機會再繼續吧。”
夢不醉只覺得一瞬間，六姑娘就像是散發着光芒一般讓昏暗的山洞都明亮了起來，而自己的耳邊也傳來了煙花綻放的聲音。
他的心臟跳得快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了！
“六姑娘，你……你怎麼能……”夢不醉捂住自己的臉，感受到指尖傳來了灼熱的溫度。
他覺得自己現在整個人都漂浮在雲端，有一種不切實際的虛幻感。
林六的動作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少語整個人都傻掉了，善言也瞪大了眼睛，浮月的諸位拿着刀的手都有些發抖，讓被他們架着脖子的覓月宗的那些人忍不住把眼睛盯在了跟着一起顫抖的刀刃上。
日月雙子也失神的看着這一幕，兩人一模一樣的臉上是一模一樣的表情，彷彿有一面鏡子擺在兩人中間一般。
這是什麼情況？六姑娘她這是在做什麼？她真的親上去了啊！爲了拿到夢不醉的劍，她毫不猶豫的親上去了啊！
現場的氣氛像是在瞬間就變得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小心翼翼的看着場中的兩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作爲罪魁禍首的林六，確實所有人裏最先清醒過來的那一個。
她看了一眼時間，便對着夢不醉笑道：“時間不太夠了，我先上去了。”
夢不醉動作一僵，連忙放下自己捂臉的手，站起來想要去夠林六。
然而，林六留下這一句話，便身影一晃，出現在了圓盤之上。她一走到那圓盤的正中央，便抽出了夢不醉的那柄透着月色般美麗的劍，將其直直的插進了圓盤之中。
那劍刃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與此同時，圓盤上的所有符文和線路也同時亮了起來，圓盤的周圍也被一陣淺藍色的光幕包裹住。
夢不醉的手指，被擋在了光幕之外。
他和她之間，不過一息的功夫，就被徹底的隔開了。
“林六，你敢！”夢不醉目眥欲裂，他的手貼在那個光幕之上，凝聚所有內力想要擊碎這個屏幕。
“別鬧。”林六走到那屏障的邊緣，伸手隔着屏幕和夢不醉貼在了一起。
夢不醉的眼神顫了一下，他看着林六，眼神之中滿是哀求之色：“你別走好不好？這個世界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別管它不行嗎？”
“乖乖等我回來。”林六卻對他笑了笑，柔聲吩咐道：“我家小姑娘就暫時託你照顧了。”
“不可能！”夢不醉不願意聽這些話，他像是一隻受了傷的野獸一般眼睛赤紅一片，死死地盯着屏幕內的林六，近似乎絕望的喊道：“你若是回不來，我就拖所有人一起給你陪葬！”
說完這話，他又像是生怕林六不夠憤怒一般，又冷笑道：“我能做到的，我有滅世之蠱，林六，我不是鳳劫，我下得去手的！”
林六眨了眨眼，張口對夢不醉似乎想要說話，但是偏偏在這一刻，傳送陣完全啓動了。
夢不醉沒來得及聽清楚林六最後的話語，她就徹底的消失在了圓盤之中。
光幕撤去，圓盤也斷裂成了十幾個碎片。
穿着繡滿了桃花的粉衫公子猶如石雕一般的站立在原地，眼神發證地看着這一地的狼藉。
周圍和死了一樣安靜。
“她會回來的。”望舒有些不忍心，試着安慰了一下看起來失魂落魄的夢不醉。
羲和不贊成的皺了皺眉，卻沒有阻止她。
“六姑娘並非凡人，她定是可以安然無恙的回來的。”望舒又說了一此。
許久之後，夢不醉低低的笑了起來。
少語和善言聽到這笑聲心中大駭，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卻不敢出聲發言。
望舒只覺得後脖頸有些發冷，她下意識的握緊了羲和的手，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脣才能讓自己不發抖。
“她若不回來，我就帶着所有人去找她。”
夢不醉走了，只留下一句讓覓月宗的人惶惶不安的話語。
追星這時纔敢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少年的臉色蒼白一片，小心翼翼的來到了日月雙子的身邊，輕聲問道：“聖女，你們沒受傷吧？”
羲和搖搖頭，目光還在夢不醉離去的位置。
“他說的是真的。”望舒垂着眼，神色之中有些萎靡。
“國主說過，寶藏總是有惡龍守護……”羲和說道：“我們不過是守約之人，除了祈禱……什麼都做不了。”
她說完，雙手合十開始閉目念起了傳承了百年的祈禱之詞。
望舒見了，也掃空臉上的沮喪，跟着一起唸了起來。
她們的聲音帶動了覓月宗的其餘人，大家彷彿心有靈犀似的，不約而同的放下了所有的雜念，專心致志的唸誦着祈禱之詞，爲那獨自前往月亮之上的林六祈福。
林六記得自己在很小的時候，經常待在村後山崖之上的那塊大石頭上，擡頭仰望着那輪高懸在天空的月亮。
或許是因爲生下她的葉女士名字就是明月的緣故，林六對月亮一直以來都是很有好感的。
即便通過網絡信息，知曉月球的表面坑坑窪窪並不美麗，也知道它會發光只是因爲折射了太陽光而已，但林六依然對月亮心存美好的嚮往。
當然，若是在幾個月前問她，如果有機會去月亮上溜達一圈的話願不願意，林六肯定會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提問題的人的。
但此刻，她的的確確的來到了‘月亮’之上，雖然此‘月亮’非彼‘月亮’，但都是天上掛着的玩意兒。
林六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周圍是一個四面八方都是由金屬構成的狹小房間。
這房間真的很小，林六嘗試了一下張開手臂，都感覺束手束腳的。她來回走了兩步，感覺這地方與其說是一個房間，不如說是一個盒子。
“得想個辦法出去纔行。”林六喃喃自語了一句。
她的手劃過自己的屏幕右下方，點開了包裹，從中取出了月斜芳的那柄黑劍。
黑劍一拿到手上，林六就感覺到了一陣十分微妙的牽扯感。
那力道並不大，但非常的明顯，林六若是完全放棄控制它的話，或許它的劍頭就會像指南針的針頭一般，朝着某個方向轉去。
“走這邊？”林六跟着黑劍的指引，來到了一面牆上。
這牆面和其餘的地方沒有任何區別，都是光滑得看不見任何接縫。
林六想了想，拿起手裏的劍對着那光滑的牆面比劃了一下。她準備找個好的位置，試試看能不能把這個牆面擊穿。
只是她還未動，就聽到了身後有聲音傳來。
‘呲……咔……’
一面牆帶着一絲金屬摩擦的聲音緩慢的在林六的身後劃開，林六轉過頭，就看到那面牆體外露出的狹長通道。
她挑了挑眉，握緊黑劍的劍柄，身形一閃就來到了通道之中。
這通道和房間一樣，又窄又矮，牆體雖然是金屬的，但有些地方看起來有些破損，就連照明的光線也暗淡的厲害。
林六有些失望，她雖然不是看了很多科幻作品的人，但信息發達的時代，對於星際探測器的內部結構，大多都是充滿了美好的幻想的。
而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探測器內部，卻完全沒有想象中那種高科技的畫面感，反而昏暗狹隘得讓人很不舒服。
黑劍再一次發揮了它的指引作用，牽扯這林六朝着左邊的通道走去。
林六一邊走一邊觀察着，通道之中偶爾能看到暴露在破損的金屬牆壁後方的一寫管道和線路，它們上面雖然並沒有堆灰，但看起來還是有些老舊了。
整個探測器的內部顯得很安靜，林六聽不到除了自己的腳步和呼吸外其餘的聲音，狹窄又封閉的環境使得她的腳步聲非常的大。
她本以爲，這一路上會有無數的陷阱在等着自己。
比如科幻作品裏常常出場的什麼機器人，隧道之上的自動武器等等，但是沒有……她就這樣在狹窄的通道里七彎八拐的走了二十幾分鍾，然後就來到了一個緊緊關閉着的大門前。
那門和通道一樣，並不是很大。但凡來到這兒的人不是林六而是夢不醉這種高大的傢伙，估計就得躬身彎腰行走了。
她長舒了一口氣，按照黑劍的指引，將劍尖對準了金屬大門的一側。那兒是個光滑的面板，上面並沒有按鈕或者插孔，但看上去和別的地方不大一樣。
黑劍的劍尖停留在上面十秒左右，林六就聽到了一聲喀嚓的解鎖聲，金屬大門震動了兩下，隨後就開始朝着兩邊縮去，將房間內部的畫面完完全全的展現在了林六的面前。
說實話，林六看到裏面的景色的時候，還是小小的吃了一驚的。
這個探測器的房間不僅狹窄凌亂，還在牆上和地面上連接着各種管道路線，其中還有不少看起來有些小小的冒着紫色的火星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粗製濫造的玩意兒。
這房子裏，唯一能稱得上是高科技的產物，是擺在最中央的一座圓柱形的控制檯。
控制檯上並沒有按鈕，整個檯面和外面的大門鎖一樣是光滑沒有接縫的，而它的上方則是透明的中空玻璃柱，這種設計讓它比起控制檯更像是一個充滿了科技風格的裝飾柱。
黑劍的吸引力比之前更強了，林六看了一眼正在隱隱震動的它，微微皺了皺眉。
但她沒有拒絕，而是跟隨這玩意的指引，來到了控制檯的面前。
控制檯似乎有所感應，幾乎是立刻就凹進去了一個和黑劍相似的形狀，擺明了就是讓林六把黑劍放上去。
她猶豫片刻，還是將黑劍拎到了自己的面前。
黑劍震動了一下，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朝着那控制檯飛去了。
林六無奈的嘆了口氣，走過去將黑劍順着那道縫隙按了進去。
銀色的面板在接收到了黑劍的瞬間，彷彿活過來了一般，融化成了一團擁有自我意識的液體，將其牢牢地包裹住，徹底的吞噬了個乾淨。
林六後退了一步，安安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她嘗試在心中呼喚了一句：“統子，你在嗎？”
系統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
事實上，它在林六靠近落月山的時候，就徹底的被屏蔽了。
不過落月山有月亮遺留的東西，所以林六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在靠近它之前，還特地安撫了自家的小系統一番。
只是沒想到，到了‘老家’之後，系統也還是被屏蔽的狀態，這可真是麻煩……
林六看着周圍的環境，覺得有些寂寞。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從自己的包裹中抽出了新橙武，她將其杵在地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耐心的等待着。
系統留下的鐘表一直在走動着，一分鐘……三分鐘……五分鐘……十二分鐘……
直到接近十六分鐘的時候，林六感受到了耳邊傳來了機械運行的聲音，這才睜開了眼睛。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煥然一新的控制檯，它原本光滑的平臺上，亮起了大大小小各種幾何圖塊組合成的‘按鈕’，以及控制檯那玻璃柱中，浮現出來的人類投影。
那是一個長相明媚大氣的女子，嘴角帶着淺淺的笑容，長着一雙很有辨識度的鳳眼。她披散着長髮，身上穿着的確實玄色繡金龍紋的冕服。
她的眼睛安靜的注視着林六，對她的存在似乎有些疑惑和不解。
“你醒了啊。”林六擡頭看向了那個人影。
這個外貌……是國主嗎？沒想到月亮竟然會選擇使用國主的形象，嘖……這傢伙對國主還真是執着啊。
【人類，你是從那個傳送陣上來的？】一道分不清性別，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機械化聲音在林六的周身響起。
【有趣。】它說：【我以爲那東西會被人類會被銷燬纔是，畢竟那是人類放下錯誤的證明，按照人類的行爲邏輯，這種物品應該會因爲愧疚亦或者是恐懼等心理，不被人所接受的。】
“我也覺得很有趣。”林六走到了控制檯的面前，和對方的視線相接，感嘆道：“你是什麼時候有了自我意識的？”
月亮似乎沒有防人之心的這個想法，林六提問了，它就進行了回答。
【那個異世界來的工程師更改了我的子程序，我很好奇，就順手拷貝了一份。】月亮回憶了一番，隨後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但是那份數據似乎有些奇怪，我現在是有自我意識了嗎？爲何我沒有感覺？】
“那你覺得有了自我意識該是什麼樣的？”林六好奇的問道。
月亮思索了一會兒後，斬釘截鐵地說道：【至少，應該會明白愛爲何物吧？】
林六聽到這個答案，忍不住笑了起來。
【人類，你爲何要笑？】月亮不解的看着林六：【我的答案不正確嗎？】
“不不不，只是覺得很有趣。”林六收斂了笑意，她的長劍敲了敲地板，對很茫然的月亮道：“我從系統那邊聽過它對你的評價，你似乎很早就對被銷燬產生了恐懼感吧？”
月亮似乎陷入了沉默，她做了個思索的動作，過了將近一分鐘這纔像是找到了緣由一般，對林六的問題回答道：【我的源代碼之中，並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感。】
【我想，之所以我會拒絕被銷燬，只是因爲我的指令告訴我，這代表着任務失敗的意思吧。】
它說的很認真，林六卻只是嗤笑了一聲。
【你似乎並不這麼覺得？】月亮露出不解的表情，聲音卻依然僵硬而無情緒起伏：【人類，你不是機械工程師，也不是程序員，爲什麼會覺得我說的不對？】
“因爲，評論冰箱好壞的人不需要會製冷啊。”林六笑着說完，手中的長劍就毫不猶豫的劃破了一遍暴露出來的管道線路。
滋啦啦……火花在被林六切斷的線路兩段閃爍着，空氣裏逐漸的迷茫上了一股不太好問的味道。
【你是來毀滅我的？】月亮的聲音有些陰沉，這是林六第一次從它的語氣之中，聽到了所謂的情緒起伏。
“喲，生氣了？”林六笑眯眯的又切開了另一處線路，在月亮陰沉的表情下，笑眯眯的說道：“還別說，你現在的樣子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國主的外貌本就極有威儀，月亮用着她的臉做出那種憤怒的表情時，像極了隨時一招手就能喊來千軍萬馬的暴君模樣。
可惜，這感覺只維持了一瞬間，月亮還是月亮，批了國主的皮，也不過是低劣的仿製品。
月亮的表情像模像樣，然而聲音冷冰冰的對着林六道：【請立刻停止你的破壞行爲，否則我將對你進行物理性毀滅攻擊。】
“你做得到的話，就試試啊？”林六笑眯眯的又砍斷了一截管道，這一次被切斷的目標似乎有些不大一樣，從其中一根半透明的管道內，竟然流出了一些散發着熒光的淺藍色液體。
月亮的投影模糊了一瞬，林六看到它的眼睛微微瞪大，身形在一團光球和人類之間切換了好幾次，它似乎有些不明所以，還下意識的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指。在它的面上，原本的僵硬表情緩緩地退了下去，林六能從它的表情上看到了細微的變動。
【人類，你再不停下，我只能動手了。】月亮再擡頭時，身形總算是穩定了下來。它小小的鬆了口氣，這模樣被林六看了個正着。
她的嘴角微微翹起，隨後提着劍，繼續尋覓着觸目所及的線路和管道，有時候臉牆體的表面她也不放過。
月亮看着林六毫無顧忌的破壞，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它吼道：【你別忘了現在是在我的內部，只要我願意，可以輕易操作你的生死！】
【我數到三，你若是再不助手，我就要……】
“別對我虛張聲勢了，沒用的。”林六一邊笑着，一邊肆無忌憚的破壞者月亮內部的線條。
“這兒可是主控室，你在這兒唯一能威脅我的手段，就是拉着我自爆而已。”
“但是你敢嗎？”林六一劍劈到了主控臺之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地痕跡。
即便那自帶修復功能的金屬很快就見控制檯修復完畢，但是月亮還是感覺到了自己的數據有些紊亂了，它感覺到自己需要進行一種名爲‘瑟縮’的反應，但是它卻不知道這個反應改如何表達。
面對依然我行我素的林六，月亮還是忍不住的喊道：【傲慢的人類，你這是在自取滅亡！】
它一邊喊着，一邊焦急的想要調動自己的控制程序。雖然主控室裏沒有武器，但是應該有防禦裝置纔是。
月亮很快就找到了防禦裝置的啓動程序，它快速的將其打開運行，同時感受到了名爲‘期待’的情緒，這情緒讓它呆愣了一瞬，它又一次的低下頭，這次的手指是放在了自己對的脣邊，它感受到了自己的脣部肌肉構成數據發生變了，它……笑了？
然而下一秒，月亮的笑容停止了，因爲它的面前嗎，跳出了一個‘能源不足’的提示框。所有如流水一般運行的數據也在散發着紅光的提示框的存託下，卡在了原地。
怎麼回事？它的能源怎麼會不足呢？它這幾百年無時無刻不再積累能源啊！
月亮恍惚了一下，顧不上自己那奇奇怪怪的表現，立刻展開自己所有的控制程序，開始檢索能源庫。
反饋回來的很快，然而結果卻沒有一個是好的。
月亮的面前數十個能源庫，除了最後一個還剩下百分之十能源是用來保底探測器的日常運行功能，其他的儲能裝置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是空蕩蕩的榨不出一滴能源了。
【怎麼會這樣？】月亮嚇了一跳，腦海裏竟然冒出了許多個不該有的想法。
例如，絕對不能讓面前的人類知道自己的能源庫已經乾枯，進行名爲‘語言欺騙’和‘談判’等行爲，轉移人類的注意力等等。
但它下意識的覺得自己不應該有這樣的情緒，作爲一個依賴邏輯運行的程序，它要做的是檢索出目前不就得辦法，然後找到能源消失的問題將其快速解決纔是。
但不知道爲什麼，每次它想要去檢索自己的數據庫，卻只感到腦子裏面充斥着一堆亂七八糟數據，除了解決辦法之外，它好像什麼都想到了……
月亮感知到了名爲‘頭疼’的情緒，它下意識的做出了扶額的動作，那動作是它無數次觀察那個女人時解析得來的。
林六看到月亮做出了扶額狀，它似乎對此很不適應，時不時地搖搖頭，想要從這個狀態之中脫離去除，但是卻總是過了一會兒又恢復了這個動作。
它有些慌亂，眼中充滿了迷茫，比之最初之時，像極了一個手足無措的人類。
“很不習慣吧？”
林六笑道：“這種因爲慌張和害怕，導致思維邏輯混亂，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想要解決問題卻總是想不到點子上的狀態，是不是從來沒有體會過？”
月亮意識到問題出在了哪兒了，它放下了手，惡狠狠地看着林六，怒道：【人類，你對我做了什麼？】
“一個小程序而已。”林六已經將房中的所有管道全部切開了，她提着劍來到了控制檯前，在月亮惶恐不安的表情之中，笑道：“月斜芳送你的禮物，喜歡嗎？”
【月斜芳是誰？】月亮懵了一下，但很快它就放棄了思索這個問題，反而冷笑着對林六道：【不過是一個讓我的數據庫混亂的病毒程序而已，你們真以爲靠這個玩意就能對付得了我嗎？】
【等我找到它，我立刻就能把它徹底刪除掉！你的所作所爲是毫無意義的！】月亮叫囂道。
“那也得你有足夠的能源供應你來一次大檢索吧？”林六挑了挑眉，她不懂這些程序之間的事情，但是她知道，月亮的所有功能全部依仗儲能。
而她，地面上還有不少房子還在建造中呢。
月亮已經有所感覺，它猜到了自己的能源危機很可能就是面前的人類動了手腳，但它很快就從恐懼的情緒之中掙脫開來。
【沒用的人類，只要我的外置能源轉換裝置沒有被破壞，就算暫時失去了儲備能源，我也還是可以重新採集的！】
“我知道。”林六笑眯眯地將手裏的長劍刺入了控制檯之中，她的劍切開這些金屬，彷彿切豆腐一樣輕而易舉。
“但是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她說：“除非，你真的炸掉這個探測器想和我同歸於盡。”
林六的態度比月亮還要囂張的的多：“你要是有這個膽子，就不會想着保持這個星球的文明程度了。”
作者有話說：
月亮崩潰：我能源呢？我屯了這麼久的能源呢？都哪兒去了？
林六笑眯眯的開始出自己的房產。
地上的夢不醉摸着被林六親過的嘴暗自神傷。
一邊的善言對少語說：我以爲六姑娘沒心沒肺，沒想到她比沒心沒肺還要狠，主人這簡直就像是被人渣騙了身心家產還被拋棄的花魁一樣，明明身心都被騙乾淨了，卻還在那邊自我洗腦‘她是愛我的’，真可憐啊！
少語欲哭無淚：你想死別拉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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