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石氏歲星紀年法
送出星圖大禮之後,石申隨後拋出了第二個重磅炸彈:歲星紀年法。
星官大會之所以能歷夏商周三代而不衰,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勘定關乎農耕社會生死存亡的重要因素:曆法。雖然夏商周三代更替時都制定了有別於前的歷法,但總體來說並沒有實質上變化,都是一部“農曆”。
周王室雖然衰落了,各國再不去朝貢,連周天子崩逝都不聞不問,但在曆法上卻仍然使用的周曆。
即使是稱王“問鼎”的楚國,雖然實際使用的是改進後的顓頊歷,但每當被中原霸主國打服的時候,也要老老實實遵周曆,一場不落的參加星官大會。
頒佈曆法就像祭天一樣,都是屬於“天下共主”的專權。所以當石申一開始講述自己創立的歲星紀年法後,各國星官的表情都非常複雜,可是隨着其逐步展開,更多的卻是歎服。
所謂歲星,指的便是木星,也被稱爲太歲。
作爲太陽系裏最大的行星,軌道相對穩定的木星無疑是除太陽和月亮外最容易觀察並摸清規律的天體。歲星紀年法也並不是石申首創,而是周室東遷之後便開始悄悄興起
。周室衰落,各諸侯國因爲各國不再以周天子作爲自己國家記錄歷史的標準,而改爲自己國君爲紀年依據,說到底仍然是個“矩”的問題。
這樣一來,各國雖然爭了面子,但卻沒有解決根本問題。是以石申這一開口,每一個星官都立即抓住了其中的重點。
魏國本身就接收了晉國大部分典藏,再加上百年的積累,石申本人更對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有着長期深入的觀察,對其規律的總結已經與後世精密儀器所得只有極小的誤差了。
特別是木星,誤差更縮小到只有天,在這僅憑肉眼觀察的時代裏,簡直是不可想像的成就。
正因爲如此,石氏歲星紀年法與之前的各國歲星紀年法相比,可謂獨樹一幟。
石氏歲星紀年法不僅誤差極小,更以12年爲週期預報冶、亂、豐、欠、水、旱等與農業息息相關的規律。已不再用太歲、太陰和歲陰名稱,而用攝提格稱之。
攝提格既是其歲星紀年中的第一年歲名,又是用以紀歲的一種標誌物。第一、二年用攝提格,第三年以後則皆用“攝提”。其攝提格之名大概是由於攝提轉化而來。
攝提格是星名,在大角星附近斗杓所指的延長線上,是一個相當穩定的參照物。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參會的星官沒有一個是濫竽充數的,自然知道石申的歲星紀年法幾乎革除了之前的種種弊端,完全可以取代各自之前的紀年法,成爲統一標準。
可越是看到其優秀之處,心裏卻越不是滋味。
修訂歲星紀年法在星官大會提出已經數百年了,那個時候晉國還是霸主國,可憑晉國之力仍然沒辦法統一各國意見,更無法制訂出如此精準的歷法。
石申的才華在星官界並不出衆,此前的名氣遠不如萇弘、鄒衍等人,沒想到竟然不聲不響地搞出這麼大的成就。
從學術的角度來看,當然是採用石氏歲星法最爲明智,這都是各國星官心知肚明的事。
可實際的情況卻並非這麼簡單,魏國這十年來快速崛起,對外戰爭無一敗績,消化了奪取至秦國的河西之後,已然磨刀嚯嚯正在尋找下一個目標,自然早已引起各國暗中警惕。
使用誰的歷法,自古以來就有表示臣服的意味,這也是周室衰落後各國紛紛棄周曆而自行其法的原因之一。
所以星官大會已經無法保持其學術獨立的地位,石氏歲星法再優秀,石申就算毫無藏私地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公佈出來,各國也不會欣然接受。
且不理各國星官心裏百味雜陳,楊華卻站在那裏聽得津津有味,怪不得後世公認石申是戰國時期貢獻最大的天文學家,這人還真是不簡單。
雖說自己擁有領先其數千年的天文知識,也曾經看過後世修訂過的《甘石星經》,但親身站在這裏聽到作者講述其研究成果,那感覺完全不同。
以後世的目光來看,石申的這些研究成果都有着諸多不足,但在這個時代生活了一年了,楊華的很多思維已經悄然轉變,改而立足這個時代來看待問題。
限於當時的各種條件,曆法的制定有着先天的不足,不管是渾天說、蓋天說還是宣夜說,都只能在地不動而日月星辰環繞運行的基礎上發展。這怪不得古人,僅憑肉眼觀察,僅僅是想像大地在旋轉運動都是不可能的。
不僅如此,地球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主,受外界和自身原因的影響,氣候會發生週期性的變化,變寒轉暖絲毫不理會人類的感受。
這一週期性變化一直到人類進入工業社會後,花費了數百年持續不斷的研究才得以發現。而要真正完全摸清其規律,據楊華所知,仍然還在科學家的努力之中。
所以在這個時代,即使靠實踐觀察制定出來的歷法都會有錯誤,需要靠星官們不斷修正才能保證農業生產的正常運行,能夠制定出數年不出錯的歷法已經夠資格當小國的星官了;如果能十幾年運轉自如,大國都會爭相錄用;至於那些可以幾十年纔會出現較大誤差的歷法,無不出自名家之手。
而石氏歲星法,在楊華記憶裏,似乎要在八十年後才需要重新修訂。僅是這一點,石申便足以成爲當世最出色的天文學家了。
相比之下,萇弘在天文學的造詣上就顯得暗淡無光了。
不過萇弘本質上是一個儒者,周禮倡導應該具備的禮樂御射書數皆可謂精通,搞天文曆法只是爲了接近周天子從而施展自己政治抱負的手段,除了設射貍首這件事耗費了不少精力外,他是沒什麼興趣在天文曆法上有所精進的。
在楊華送上望遠鏡這個拜師禮之後,他的星圖可遠比石申現在展示的豐富了許多,可主要的目的仍然是爲了讓設射貍首能夠更準確罷了。
這便是本質的區別,若是望遠鏡落到石申手上,渾天說能夠更進一步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說不定還能有機會發展出日心說。
想及此處,楊華還真動了贈送望遠鏡給石申的念頭,有道是寶劍贈英雄,像望遠鏡這樣的天文利器,只有在石申手裏才能發揮最大作用。
換而言之,如果各國星官手裏都有了望遠鏡,那麼這個時期的天文學究竟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呢?天文學的變化,又會對整個時代產生什麼樣的推動力?
越想越遠,楊華不禁心旌搖曳。
星官們雖然沒有什麼顯赫的權力,但地位崇高,對諸侯有着不容忽視的影響。自己如果不想在這個時代默默無聞地度過,通過星官這一途徑影響並改變這個時代無疑是阻力最小,最容易實現的。
那自己該如何着手呢?嗯,看來又得打亂自己原有的計劃了,讓我好好想想。
楊華在那是遐想連連之際,已有侍從將石氏歲星法的簡冊並圖稿分發到各國星官席位上。星官們的表情很是尷尬,從內心裏,石申的講述雖然已經非常清晰明瞭,但更讓他們產生了一睹爲快的慾望。
可在坐的除了各國星官,還有熱衷此道的權臣貴族,自己表現得太過迫切的話,丟的可不僅僅是個人的顏面,回國後會面臨什麼樣的局面更不可測。
石申似乎早已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就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般,提也不提,直接拋出了第三個重磅炸彈: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的運行週期。
木星不必說了,如果沒有掌握期規律根本就沒有石氏歲星法;其他四大行星早已有了上千年的觀測結果,只是石申的更爲精確而已;最爲衆人震驚的是石申對火星的觀測成果和逆行現象。
火星,古時又稱熒惑,其光熒熒似火,行蹤捉摸不定,更有趣的是,不論東方還是西方文明,都將其視爲戰爭、死亡的代表。而熒惑守心更被視爲大凶之兆,目標直指帝王。
知道真相的楊華心思已經飛到了九天之外,各國星官卻惶惶不安。
比起星圖、曆法,掌握熒惑的規律纔是更可怕的,因爲這直接關係到各國君主。
以往的時候,擔心這個問題的只有周天子一人,可週室衰落之後,各國暗中無不以自承天意爲念。合了這個預兆雖然可以證明自己是天意所屬之人,可在這個列國紛徵的時代,君位的動盪甚至比外敵還要可怕。
如果石申真的掌握了熒惑的規律,能夠預知各國君侯的生死,又有魏國如此強大的軍力在側,如果兩國交兵的時候其中一國國君突然去世,那結果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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