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冯二强登门(捉虫)
她可不敢让阿妈烧五花肉,肉到了阿妈手裡肯定先炼猪油,好好肉直接变成油渣。
周高氏不满地撇嘴:“有两個钱烧的,油渣吃不够還要吃肉,真是会糟蹋。”
周秋萍也不理她,只自己走刀切肉下油锅,等到流程走完才盖上锅盖炖。嘿,這正宗的红烧肉,白烟一起,隔着半裡地都能闻到浓郁的肉香。
不年不节的,哪家吃肉不遭人眼睛啊。好多人都用力嗅鼻子,偷偷咽口水。
隔得近的人家小孩更是闹腾,缠着大人喊要吃肉,白白挨了一顿竹笋炒肉。
胡桂香家的儿子同样满地打滚,跟他妈吵着要吃肉。鸡蛋哪有肉好吃,他要吃肉!
他妈也暗自咽口水,却信心十足:“吵什么吵,等烧好了你奶奶還能少了你的肉。不给你吃,以后你都别喊她。”
周家的嗣孙顿时福至心灵,对啊,奶奶的就是他的。奶奶烧肉不给他吃给谁吃。
母子俩老神在在,连晚饭都懒得对付,就等着那边登门請他们上桌呢。不去,泥巴屋子暗沉沉,当然是把肉端到自己這边。人就不用来了,他们娘儿俩好静,不爱人多闹腾。
可惜两人等啊等啊,等到肉出锅了,周秋萍用小碗盛了给左邻右舍都端去。這也是本地的规矩,谁家烧了好吃的无论包饺子還是烧肉都分点给关系亲近的人家尝尝。
可這关系亲近的人家不包括胡桂香母子。
周高氏急得够呛,嫌女儿做事太過火。不管人家怎么做,她這边不能失礼,不然就理不直气不壮。
周秋萍可不买账:“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青青也在家好几天了,她這個舅妈可给過青青一颗糖吃,问過孩子一声?她都不做人,我還热脸贴她冷屁股?我上赶着犯贱。”
周高氏脸色铁青:“好,你不去我去,我卖這张老脸。”
周秋萍专门戳她的心窝子:“你真看得起你自己,你什么时候在他们一家三口面前有脸了?不许去,不准丢我的脸。”
“你!”
“我什么我?肉是我买的我烧的,我說不给就不给。”
周高氏气得团团转:“你就独吧,我看你以后都不跟人来往。”
“我不当冤大头也不做肉包子,不上赶着送上门给人吸血。”
周高氏一扭头,抱着大外孙女儿就往外走:“你的肉精贵,我吃不起。”
青青却急了,挥舞着小胳膊叫唤:“我要吃肉!”
周家草房的母女俩闹心,走在下河村的冯二强更加闹心。一路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二强来啦。”
等到走過去,他们又用他能听到的声音指指戳戳:“呵,空手上门啊,他也好意思。”
冯二强其实也懂带礼物的道理,他在路上碰上人挑担子卖豆腐五香干卤干的时候,還想着要捞两块卤干给丈母娘家加餐。
可他兜裡比脸都干净。
他跟他哥做事,以前他哥虽然沒正经給過他工钱,但三不五时也会塞個两三块钱给他买烟打牌。结果上次他不在家,他老婆硬是从大嫂手裡拿走了一千五百块给小孩看病后,他哥就一分钱也沒给過他了。
冯二强暗恼,嫌周秋萍多事。一個小丫头,送去卫生院了不得了。看的好就看,看不好拉倒,哪裡還要兴师动众地送去县医院,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一千五百块,够买個彩电了,多气派多风光。
冯二强阴沉着脸走到周家门前,旁边邻居正端着饭碗過来說笑,還有人端了自家烧的小杂鱼。看到冯二强,隔壁婶子就开玩笑道:“我說秋萍今儿怎么這么大方,原来是女婿来了。”
众人发出哄笑声,還有人给冯二强递烟挤眼睛。
冯二强尴尬,憋了一肚子的气居然发不出来。
周高氏悬着的一颗心可算落回了胸腔子。
好险,要是女婿一直不過来接秋萍,那還是秋萍沒脸。她总不能一直待在娘家,到时候她灰溜溜地回去,反而被婆家捏住了把柄。
想到這裡,周高氏愈发热情,赶紧招呼女婿:“二强你坐下来,秋萍,快给人盛饭,都饿坏了吧。”
周秋萍抬眼瞥了下冯二强,看周围邻居都在,也不好当场吵嚷起来,只点点头起身盛了碗冬瓜汤泡饭端上桌。
冯二强看妻子的反应,同样暗自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跟她吵,只要她不瞎闹腾日子也不是不能凑合着過下去。毕竟周秋萍家裡田裡都是一把好手,也不爱慕虚荣,跟人比吃穿。
众人吃饭闲聊,還有人打听冯家老大楼房盖得怎么样了,直到桌上几個菜碗都底朝天,连红烧肉的肉汤都被冯二强拌饭吃之后,大家才散去。
冯二强吃的肚子饱饱,十分满足。别看他天天给他哥盖房子,那也不是顿顿能吃上肉的。再說就他大嫂的手艺,烧菜也就是把菜烧熟了,哪裡能跟今天的红烧肉比。
要他說,這碗红烧肉比城裡饭点的大师傅也不差了。冯二强一抹嘴,牛气哄哄地招呼周秋萍:“赶紧的,趁着今天有月亮走。”
他不打算给老婆好脸,省得這人還以为自己闹腾有理了,以后還会一声不吭地就往娘家跑。
周秋萍扫了她一眼,将怀裡的孩子塞给阿妈,招呼冯二强:“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讲。”
冯二强正点
烟呢,闻声下意识看妻子。火光一闪,不知怎的,眼前的妻子竟然跟那個打雷天妻子的模样相重合了。
当时妻子手裡拿着把刀,就這样阴沉沉地看着他。
冯二强无端后背发凉,居然不敢抬脚,只强笑道:“跑哪裡去,大热的天。有话就在這裡讲。”
周秋萍也不勉强,点头道:“行,那就在這裡讲。冯二强,我們离婚吧。”
她心平气和,声音也不大,却比平地起惊雷還吓人。
冯二强想這女人是疯病到今天還沒好嗎?居然愈演愈烈,都开始說离婚了。
這年头,离婚多稀罕啊。她生了两個女儿,连個儿子都沒给他养,他還沒嫌弃她,她倒有脸說离婚了。
冯二强眼睛瞪成铜铃,鼻孔往外喷粗气:“你說啥?你再說一次。”
他看真是不打不行,女人只有打服了才不会作妖。
周秋萍好声好气道:“我說我們离婚。你要儿子,我這辈子有两個女儿了,我不会再生了。你也别想着杀了我女儿给你儿子腾位置,我让位,我們离婚,我迁户口。以后我女儿跟你沒关系,绝对不耽误你再找人生儿子。”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也管不了后面谁跳這個火坑了。一样米养百种人,觉得生不出儿子就是大罪的女人到三十年后都沒断過,人家有選擇的自由。
冯二强呼呼喘粗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你要干啥?”
周秋萍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理智,可是上辈子被打死的那個夜晚和這辈子小女儿被他摔在地上的夜晚跟他现在的這张脸重叠在一起,让她差点就抓起墙上挂着的镰刀狠狠地砍在他脖子上!
“你听不懂人话啊!”周秋萍终于爆发了,“我說要跟你离婚!你杀我女儿,我砍死你!”
她這一嗓子,引得原先已经散开的邻居也围拢了過来。
冯二强恼羞成怒,抓起桌子角就掀翻了,還狠狠地踢了一脚:“你再說一遍!”
周高氏原先被女儿的话吓到了,這时回過神来,赶紧放下小孙女,上前想拦在女婿面前:“二强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讲,不要动手。”
冯二强却一把将她推边上,伸手抓住周秋萍的衣服领子:“你個婊.子,你他妈是不是背着老子偷男人了?难怪在我家跟個死人一样,偷了男人就浪成這样!”
周秋萍侧身往旁边躲,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放你娘的狗屁,你杀我女儿還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左邻右舍原先只是嘴上劝,這会儿看到动手了也赶紧上来拉住人。
上了年纪的男人說冯二强:“别往自己头上套绿帽子,秋萍是什么样的人,我們都是从小看到大的,最规矩不過的姑娘。小孩都跟你生两個了,你讲這种诛心的话。”
婆婆婶婶们则拉着周秋萍:“有话好好讲,别還沒开口就喊打喊杀的,這是你男人。”
周秋萍扯着嗓子喊:“我要不起這种男人!冯二强你要是個爷儿们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說清楚,星星是不是你摔在地上的?你還扯谎說我女儿不行了。小孩子打雷起惊就不行了,你怎么回到现在的!”
周围人還在劝着,周秋萍却梗着脖子紧追冯二强不放:“你說清楚,星星是不是你扔在地上的?敢做不敢当的东西,你对着老天爷发誓,你敢扯谎就一道雷劈死你!”
冯二强其实沒那么迷信,好歹也是生在新中国经历過破四旧的人,砸過庙烧過佛像,无所畏惧。可他心裡有鬼啊,他摔小女儿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应付妻子,就說是被雷劈死的。
现在這话,倒像要应验在他身上一样。
冯二强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担当的人,凡事都听他妈和他哥的,一点儿责任都不愿意承担。现在被周秋萍一句接着一句紧逼,脸上還火辣辣的疼,他本能地恼羞成怒:“不過是個丫头,還当成宝贝了!”
小女儿原本躺在竹床上玩,被他一嗓子吓的,立刻嚎啕出声。
冯二强愈发火冒三丈,中午喝的那点酒這会儿突然间上头了:“哭什么哭,丧门星,怎么不去死?”
周秋萍一股气冲上脑门,手都抖了。她下意识地找刀。她要砍死這畜生,替她们娘三個报仇!
结果有人比她动作更快。先前一直讨好女婿的周高氏,用力撞开人,护在竹床前面。
“你還是個人?這是你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
她浑身颤抖,又慌又怕。丫头的确是赔钱货,可那也是从娘肚子裡出来的,不是小猫小狗,随随便便就能掐死。
“谁动我外孙女儿,我跟她拼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