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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作者:一听霜
灶膛旁的温度要高一些,烧柴也不好用多,盛丽会挑三拣四。对盛丽沒有什么期待后,盛丽說什么做什么,沈盼睇都沒什么感触。

  来灶房烧水,還得了個清静。

  大姐好久才回来一趟,一家子有许多话要說。沈时英的肚子還有了個孩子,盛丽能說的话也就更多了,等他们开始說话,沈盼睇在那边就有些多余。

  灶膛裡的火烧得旺,一双手在外头凑着火的温度。

  新年裡,還得走亲戚,那個几毛钱的压岁钱,吃上好几天别人家的饭。压岁钱最后還是要给沈好稻夫妻的,小孩子的压岁钱都是大人走的一個過场,谁家裡头還沒几個小孩了。

  即使压岁钱不是自個的,小孩子每年也都盼着走亲访友,盼着那么点儿压岁钱。

  那绝对是一年裡头,最富有的时候。

  這样的欣喜在沈盼睇的心裡头起不了波澜,有着七八千存款的她,不图几毛一块還要上缴的压岁钱。

  水熟的时候,沈盼睇首当其冲给自己泡了一杯鸡蛋水。

  鸡蛋水的味道,比不上蛋羹,可也只能這样讲究一下。

  鸡蛋不是家裡头的,家裡几個蛋盛丽心中都有数,沈盼睇沒有为了一两個鸡蛋跟盛丽浪费時間的想法。

  将水灌进暖水瓶,堂屋裡他们還在說着话,二姐就坐在大姐的身边。几個弟弟妹妹在边上嗑瓜子,可有劲。

  沈水鸣绕着大姐转,知道大姐有了宝宝。

  還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比起孩子,瓜子更吸引珍珍和水兴,要是有糖就更好。

  沈时娇回家沒几天就让两個弟弟妹妹喜歡上了她,一是从前打下的基础,二是她带来的大白兔奶糖。

  比起别的糖果,大白兔奶糖味道好多了,真的是舔一舔都不舍得一口气吃掉一整個。

  沈盼睇沉默着将暖水瓶放在一盘,屋裡头沒有什么地方坐,她四处看了看,回了房。

  沈时娇起来倒了水,盛丽趁机夸了夸自己的二女儿,倒是沒說沈盼睇什么不好的。有的人去厂裡工作花去好几百,她家闺女进去那是一分钱沒有花,就算一开始的等级不高,那在村裡头也是吃香的工作。

  走在平叶村裡头,盛丽是跟谁都能說上几句。

  說闺女嫁得如何,說闺女的工作,說孩子的成绩,說家裡头的热闹。沈时英怀孕,那盛丽能与人說的话就更多了,村子裡头的话题就沒有她不能插进去的。

  沈好稻对女婿也是满意,家裡头的儿子都還小,還是這样的大伙子讨人喜歡。自家的小子,年纪小,都不能承担什么责任,女婿是個踏实肯干的,跟女儿那是一定能把日子给過好的。這小子還知道来看老丈人,领着酒,說起来儿子也不一定是這样贴心的。

  有的人的儿子,觉得老子的东西都是自己的。

  沈好稻不知道自家小子以后会是怎么样的,他现在就過上了有女儿孝敬的日子。

  沈盼睇不在堂屋裡头,沈好稻盛丽都不觉得缺了什么,两個人各自跟人說着话,聊着聊着几個人都围在一起,人多,索性烧起了火,更暖和些。

  房间顶部有几片透明的瓦片,用钩子将上头勾住的布挂下来,天上的光就泄下来,昏暗的房间一时亮堂起来,沈盼睇躲进被窝,看起书。

  “假用功。”沈时娇从窗户外瞧见沈盼睇的模样评价道。

  当谁沒有读過书一样,哪裡有那么多的书要看。

  沈盼睇纯粹是在躲懒。

  也就一個初中生,当初那些知青都是要下地的,哪有沈盼睇這样好的條件,躲在新棉花被裡看书。

  要成大事,不苦苦,不磨磨,怎么能成:“娇气。”

  “就她一個人要看的书多,别人都沒读過书。”沈时娇跟身边的大姐吐槽,她跟大姐年龄近关系也要好,“根本沒有這么多的课业要做,她就是装装样子。”

  “姐是在看课外书,不是作业本。”沈水鸣不服气道,二姐对姐有偏见,“這么冷的天,不看书也是嗑瓜子,姐也沒有吵别人,也不是坐在堂屋裡看给别人瞧。”

  “你一小子懂什么。”话是這样說,沈时娇却沒有再說下去。

  等推开了门,沈盼睇也沒有跟来人打招呼。

  她用余光扫過知道是谁来了就行,应该是盛丽让大姐到房间裡头休息。

  出嫁之前,大姐跟二姐是一张床的。

  大姐要休息也不会是到她的被窝裡头,沈盼睇继续将故事看下去。

  沈时娇吐槽的时候沒有避着人,沈盼睇也听到她的话,她确实不是为什么课业用功,只是打发時間看看杂文。正月头,躲在被窝裡看书這样的妙事,被說成躲懒也沒什么不成的。

  果然两個人躲到沈时娇那张床上,从前都是沈时娇的床更暖和,沈盼睇给自己换了新棉被后就不同了。

  沈盼睇不是天生就经得起冻,只是习惯了,如今有了暖和的被窝,她才不会让出去。

  沈时娇在家裡头也不住几天,不用出正月,沈时娇就要继续去缫丝厂上班,缫丝厂的假期前后就一個礼拜。

  也只有学生,有着暑假、寒假。

  不過学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许多学生比起假期,更乐意在学校裡,读书意味着少干活,沈时娇的话也不算完全是错。

  沈盼睇拿了本书给鸣子,后者就离开了。

  书并不是很便宜,沈时娇就沒有几本课外书。工作后的沈时娇是买得起书,却沒想過买,瞧了瞧沈盼睇床底下的箱子裡也沒有几本书,心裡一计量,沈盼睇的日子其实也沒有很好過。只不過能买得起书,却不为家裡头分担,這一点,就让沈时娇看不起。

  那些沒有爹娘的孩子,有几個是能活下去的,沈盼睇能住在屋子裡能躲在温暖的被窝裡,那是因为她是沈家的孩子。

  盛丽說沈盼睇高傲,沈时娇算是见识了,沈盼睇高傲在哪裡。

  别的人都還在說话,她說回屋就回屋,自個一人躲在被窝裡头享受。看着书,对别人是爱答不理,都是她的姐姐,连個招呼都不晓得要打。

  她厂裡的同事,家裡头有弟弟妹妹的,都說弟弟妹妹是喜歡姐姐的。

  在沈盼睇這儿,沈时娇找不到当姐姐的成就感,在一次次听别人提及沈盼睇成绩好,生出的是挫败感。

  她考不上的高中,是沈盼睇唾手可得。

  沈盼睇平时看着也沒有比人聪明到哪裡去,考试的成绩,怎么就那么亮眼。沈时娇沒有考過第一,可她见過年级第一的待遇,沈盼睇的中学生涯,必定是受人瞩目的。送孩子去读书的,就沒有几個是完全不在意孩子成绩的,沈盼睇常年第一的成绩,注定是要被学生的家长知道的。

  是被那些好学生的家长。

  而那些好学生,多的是家裡條件比较好的学生。

  有许多的大人会因为成绩对沈盼睇刮目相看,把她当成自家孩子努力的目标,一定有许多的家长乐意自家孩子跟沈盼睇交朋友。即使說着沈盼睇這样的脾气,外人都要被她得罪了,可沈时娇又是那么清楚,沈盼睇一心投入学习的话,還真的得罪不了谁。

  “国营饭店裡的菜味道還真是好,价格高也是有道理的。不過要是常常去,我也去不起。我們车间有人就爱去下馆子,一個月的工资那是一分钱都不剩的,跟销金兽样的。有时候還挺羡慕她的潇洒,不過看到她破掉的鞋子后,那点羡慕跟她的钱一样半点儿也不剩。”沈时娇說起厂裡的事,厂裡有意思的人跟事還真不少,這些事跟钱搭上关系后,比起学校裡热闹多,“钱還是要攒着,最起码能买一双新鞋子。”

  沈时英也听得乐呵,她沒有出去工作過,沈时娇說的车间她都是不清楚的。

  能进厂子的都是有本事的,即使两個人都是初中毕业,她就沒有二妹活泛进了缫丝厂。

  “就這样大一個瓦罐的一蛊汤,卖出红烧肉的价。裡面大半都是汤,县城人裡有钱人真多。在别人面前我都不好說,显得就我一個土气。”沈时娇還是对沒有喝上的汤念念不忘。

  现在真的是有钱人越来越多,一直以来的观念,让沈时娇沒办法接受跟肉一個价的汤。可是看着别人都喝,她的心裡就越来越不坚定。

  在家裡头干饭吃到饱的日子都不多,那样一罐汤可以吃多少顿饱饭,沈时娇心裡一换算,就知道不值得,心裡的這杠秤,组织沈时娇跟风的心。

  “姐下回我发工资,請你下一次馆子,一起尝尝到底是個什么味。”

  沈时英笑着摇头,“還是留着买二八大杠,有了自行车你来回家才方便。”

  就算是不喝這個汤,沈时娇存的钱离自行车還很远:“也不知道姐姐肚子裡的是外甥還是外甥女?”

  国家的人口超過了十個亿,现在计划生育执行严格。

  到处都在提倡着优生优育,生男生女都一样。

  要是這一胎生了男孩,就沒有下一胎,要是生了女孩過個五六年能生第二胎,這是村裡头的政策。沈时娇不只一次听盛丽說起這事,村裡头对這事抱怨的声音也很大,可到了厂裡头,她才知道在城裡就是第一胎生了女儿都是沒有第二胎的,人家执行比他们乡下要严格多。

  沈时英這边年底生下孩子,要明年领了证才能给孩子上户口。

  沈盼睇凑话:“生男生女都一样。”

  口号喊得是顺口,沈时娇发现三妹十分崇尚這些粉刷的口号。

  三妹那么坚持上学,不会是因为学校墙面上那句“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吧!

  沈时英接下三妹的话:“是啊,都是一样的。”

  都是她的孩子。

  沈时英自己也觉得神奇,她的肚子裡在孕育着新的生命,似乎自己還沒有长大,就已经要当妈妈。生的无论是男孩,還是女孩,那都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她问過丈夫的意见,要不要去看看孩子的性别再决定。

  丈夫說沒关系,沈时英就真的安心下来,他觉得无所谓,她就不担心。

  “你们姐夫也這样說。”沈时英說這话的时候很放松,不用紧绷着情绪。盛丽对待三妹的态度,让她担忧自己是否有一天也会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当姑娘的时候不理解的事,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很快就能够明白。

  在家裡的时候,沈时英对母亲偏心這件事沒有多大的感悟,也不至于为妹妹抱不平。

  是外嫁以后,再想起三妹的遭遇,才发现母亲对待三妹的方式。

  成为别人家媳妇的沈时英,還未来得及深深为三妹难過,就理解了母亲的做法。

  盛丽是有苦衷的。

  对一個别人家的儿媳妇而言,生不出儿子,是一個可怕的诅咒,而盛丽是在亲身经历着這一切。可以想到,生出三個女儿后,盛丽有多么抬不起头,相应的对這個孩子生不出什么喜爱之情,并不是多么难以理解。

  或许有的苦难,就是需要用漫长的后半生治愈的。

  哪怕很快有了四弟的诞生,在四弟落地之前,母亲都应该是提醒掉胆的。

  村子裡的话题是,谁生了儿子,谁生不出儿子。

  那些横幅挂得再高,标语写得再大,口号喊得再想,儿媳妇们還是以生下大胖小子为荣。

  沈时英不会在三妹面前說出自己更想要男娃的话。

  說出這种话,都是对三妹的伤害。

  “姐夫真开明,你這是遇到好老公了。”自家姐妹,沈时娇也不羞的,倒是把沈时英說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沈时英回去的时候,盼睇送了一本书,很实用是给小孩子打毛衣的。

  瞧了一眼沈盼睇送的书,沈时娇沒有当着面說什么,等大姐走了,她才說毛线贵得很,沈盼睇送的书沒什么用,就是几张废纸。

  毛线确实不便宜,可是一件小孩子的衣服用不了多少的毛线:“几张废纸也是送,大姐才不会买不起毛线。”

  “我什么时候說大姐买不起毛线?你别在這儿乱讲,我是說你东西送得不诚心。”

  “那也是送了。”

  沈时娇:她這是什么意思

  沈时娇放假的几天,跟三妹都沒什么好话說,不過她這個年過得不算遭。有了正式工作的沈时娇,在亲戚裡是能抬起头說话的,就一個沈盼睇還不能影响到她全部的心情。

  在村裡人到处走亲戚的时候,农技员开着拖拉机把沈盼睇的“复合肥”拉走了,要是被沈时娇知道了,一定大呼“冤大头”。

  沈盼睇的蘑菇土废料,确实能够当肥料使用,花钱买农技站并不亏,至于沈盼睇能遇到這样的大客户,她更是不吃亏。

  废料不能再用来种植蘑菇,能卖出去,沈盼睇就是挣到钱的。

  挣到钱,小姑娘人高兴,說话也都是喜气的话。

  农技员问沈盼睇暑假還去不去南边,另一個說沈盼睇要中考哪有這個時間,再說了沈盼睇不是已经会种蘑菇了,再過去也沒有什么必要,纯属浪费钱。

  谁钱多到沒处花去了。

  去年在南边,沈盼睇靠着转手电子表大赚了一笔,靠着板砖机也提心吊胆挣了一些钱。那些电子表现在還在她那儿,也沒有拿出去卖。

  南边,真是富贵迷人眼。

  “還是過去交流经验么,我今年做了很多新笔记,要是過去也能跟着他们交流。”沈盼睇在认真思考。

  這下子换农技员惊讶:“還真有過去的打算?”

  沈盼睇一個小姑娘的,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怕也就算了,還胆敢去第二回。他们這些人也沒去過這样远的地方,小姑娘還真是胆大。

  “要是去,得带我弟弟過去,让弟弟跟着学,以后他种蘑菇我收钱。”

  “……”

  你弟弟同意沒。

  想了想沈盼睇弟弟,对她唯命是从的模样,大概是不需要提前同意的。

  早了四十年過上了有人赡养的生活,实在是大格局。

  使用過的蘑菇土经過再次发酵,是能够使用的,价格低,可以說是物美价廉。沈盼睇处理了废料,农技站得到了肥料,一個挣了钱,一個觉得省了钱,這生意做得开心。

  女孩真的把蘑菇给种出来,让农技员与有荣焉。

  向沈盼睇這种有求是求实精神的人,发家致富是時間的事。

  农技员的工作面对着广大的群众,他们对许多事情只是知道一個大概,种蘑菇還是有過两年种植经验的沈盼睇更专业一些。

  他们农技站能传授的知识要传统些,将书册上的知识传授给群众,再由群众反饋,经過实体的考察,对书册上的內容加一些本地的变化。

  坐火车去南边,对沈盼睇来說是一场走马观花。那些時間不足够她了解外头的世界,那些变革确实给沈盼睇带来了冲击,让她更有向前向上的动力。再去一次,并无不可,可也并非必要。

  年岁尚小的沈盼睇,离不开家乡的土地。

  她将在這裡生活到高中,要到高中毕业后,沈盼睇才能走出去。

  去南边对一些人来說是昂贵的,沈盼睇不用考虑這一点,几十元的火车费对她来說比不上

  南方的吸引力。

  去广州去鹏城。

  寒假已来不及,等暑假過去,能够呆不短的時間。

  沈盼睇的心思已经动起来,只要一封介绍信,到了七月她就可以奔赴广州。

  只是遥远意味着不确定性,不安全性,外头的严打,也怕自個被波及,沈盼睇对外头既憧憬也有着担心。

  她到底只有十三岁。

  就是去银行存款,都沒办法独自办理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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