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更抵倆）
棺內躺着一個年輕女子，皮膚白皙，淺金色的長髮被梳得柔順，靜靜貼在胸前，兩隻手捧着一束香檳玫瑰。而她白裏透青的長裙，已和身下鋪陳的白玫瑰化爲一體。
她就像是一個精緻的精靈人偶，沉眠於花海中。
赫締細緻觀察片刻，轉頭看向康納利：“她是……？”
康納利沒有和他對視，只隔着透明的棺槨，手指的動作如同在撫弄女子的臉龐：“我的愛人，奧菲利亞，是個alpha。”
“她看上去很年輕。”赫締雙手插袋，並沒有立刻深陷到康納利的深情中，“但我沒感覺到裏頭有冷氣，她也明顯沒有被浸入什麼防腐液體。”
所以這棺槨中的要麼是個活人，要麼她根本就是一個幻像――可是誰會讓活人躺在棺槨裏？
“沒錯，她只是個投影。我不是她的家人，沒辦法擁有她的遺體。”
康納利的力氣像被抽走一樣，他靠着棺槨坐下，輕聲地繼續訴說：“而且她是因病痛離開的，她的遺體斷不會露出如此安然的表情。”
赫締在他身旁坐下來：“所以，你最開始研究克隆臟器移植是因爲她？”
康納利點點頭。
“這個項目原本就是她開設的，原本是爲了救治一個家人，同時也是爲了救了無辜之人。”
“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那個年代，alpha病患所換的臟器通常是由beta提供的。但臟器本來就稀缺，如果能遇到適配的臟器，他們會暴力搶奪，排隊等救命的beta基本就是直接等死了。但其實，使用beta臟器的alpha餘生將會被排異反應一直困擾，輕者坐立不安，渾身難受，嚴重者渾身長滿紅斑，面目全非，根本無法出門，無法工作，等同成爲廢人。”
“啊這……”在一瞬的不忍之後，赫締很快反應過來，“也就是說，alpha一旦患上了需要患臟器的疾病，就等同於判了死刑……但是如果讓同爲alpha的人來捐獻，又是不現實的，還會傷害到整個alpha集團的利益，所以奧菲利亞小姐決定靠克隆臟器移植來實現三贏，讓任何一方都能好好活下去。”
“沒錯。”康納利的眼神裏帶了點緬懷，“奧菲利亞有着崇高的追求，也有與之相匹配的高超技術，更有財力支持她去探索，遺憾的是，研究還在進行中，她就患上了和家人一樣的疾病。”
“所以這個病家族遺傳嗎？”
康納利目光黯下來：“不好說，雖然有這種可能，但是當初的實驗室裏早已沒有能夠研究她完整dna的樣本了，更何況，還有基因突變和染色體畸變這種情況存在……”
他託着腮，眼睛虛虛望着前方，不知怎的，赫締覺得他的頭髮好似比初見時更白了。
赫締沉默片刻：“身患重疾的她沒能給你一點完成這個實驗的線索嗎？”
“也許她沒想到對於alpha的清算會來得這麼快吧？”康納利搓了搓下巴，“疾病正式被查出後的一週，alpha就倒臺了，她沒再來過實驗室，我只打聽到她被z府接管的消息。”
“這種疾病就算接管了……”
“是的，在經過對外宣稱的人道救助之後，她還是不幸離世了。而這期間，因爲alpha全體資產被凍結，實驗室的實驗也難以爲繼。”康納利深吸一口氣，“後來實驗室再開時，我們也淡化了複製alpha臟器的概念，把對象改成了beta和ega。”
“讓你們重啓實驗的，就是貪狼？”
“對。後來的事，你根據卷宗室裏的資料記載，基本也瞭解了，我就不多說了。”
赫締在腦內整理一番信息：“雖然沒有證據，但你到現在仍懷疑奧菲利亞小姐患病的原因，因爲她患病的時間點太突兀古怪，而且如日中天的alpha倒臺那麼快，不難被聯想他們的戰力是否早就被一些特殊手段削弱了。”
“換成是你，你不懷疑？”
“當然懷疑。貪狼可是這起事件的最大受益者。”赫締盯着康納利的眼睛，“不過我想，最初的時候，你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爲誰賣命，即使你猜到了，卻也不知道具體該憎恨的對象……你究竟是什麼時候正式見到貪狼的？”
“當我培養的第一批克隆人被帶走的時候。”
話題轉移到貪狼身上後，康納利的神情一下嚴肅起來：“貪狼是十分謹慎的人，想要見他不容易，那時候我算是被證明了價值，同時完全和他的利益聯繫在了一起，所以我纔有了見他的資格。”
赫締捋了一下康納利給出的信息，跟卷宗室的實驗日期交叉對比，發覺邏輯還是比較通順的――康納利在工作中對奧菲利亞心生愛慕，然而實驗纔剛開始沒多久，alpha遭遇清算，大部分alpha在混戰或疾病中死亡，實驗被迫中止，資產和權力移交到了貪狼等人的手中，有利可圖的實驗被重啓，同時貪狼吸取前人教訓，準備藉助這個實驗所運用到的技術，幫助自己穩固往後的地位，授意康納利培植大量克隆人，再用克隆人來做ab融合實驗。而在這個過程中，康納利漸漸明白了他的用意，同時一步步接近他，將自己人滲透到對方的辦事機構中――有的靠藥劑，比如喬修，有的是直接利用實驗的副產品，比如和olivia差不多的bo融合人。當然，應該還會有其他心腹。
赫締看向康納利，試圖從那雙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睛裏看出更多的名堂來：“你想復仇，你想殺了貪狼，敗壞他的名聲？”
康納利豎起一根食指，放到脣前：“那都無所謂，你只要做好你的事即可，必要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事情的進展的。你只需要知道，世界本來就該在強者的手中，但是除了強，還需要一點別的東西。”
他這一席近乎正派的發言，讓赫締產生了一剎那的動搖：“我和奧菲利亞女士，是不是有點沾親帶故？”
這樣就能進一步解釋康納利對他的耐心了。
然而康納利的回答卻有些古怪：“alpha家族往往聯姻，沾親帶故也沒什麼奇怪。”
赫締愕然――爲了取信自己，這種時候編也要編點故事出來吧？
康納利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理變化，繼續道：“我看中的是你的能力，你的品性，至於你和奧菲利亞有沒有關係，對我而言一點也不重要。但是，我希望你聽過我這番剖白，不要再繼續天真下去了，你的血統和能力註定着你不會平凡，你不可能像常人那樣工作，你做了，不僅是浪費才華，還是把殺你的刀遞到了別人的手裏。”
如果是兩個月前，赫締聽到這幾句話，估計只會懷疑這是康納利的野心，但是現在聽到耳中，卻不能不承認這話裏頭有幾分道理。
“好了，我的祕密就說到這兒，你自己回去想明白吧。”
康納利一手撐着地板，準備起身，赫締先一步爬起來，過去扶了他一把。
“謝謝。”康納利示意赫締先下去，“但願明天我們見面時，你的精神能夠好一些。”
兩人回到下面的小會議室，伸縮梯在康納利的操作下收了回去，天花板自己合上，縫隙和裝飾縫合爲一體，根本看不出來，康納利還特意把梯子下鋪的一塊地毯捋了捋，直到看不出一點壓痕。
兩人就此分開，赫締自行去了食堂。
用餐高峯已經過了，但是有些加班加點的研究員反而更喜歡在這個時候來喫，所以裏頭的長桌依舊是三五成羣的人。
赫締眼睛尖，遠遠望見了olivia的身影――她是人羣中最搶眼的，一來她姿容確實出衆，二來整個研究所裏，唯有她會隨身帶着個孩子。
目光一偏，他立刻又看到了olivia身旁的人，是瓊。而離他們稍遠一些的地方，坐着奧利弗和本。
赫締慢慢走過去，沒走幾步，就被瓊發現了，瓊率先變了臉色，和olivia說了幾句，隨後端着餐盤離開了，順便喊走了邊上的奧利弗，後者傻乎乎的，看起來並沒有注意到他的靠近，端起餐盤和olivia打了個招呼，就跟着瓊走了，只剩下本和olivia，兩人中間還隔了兩個空位。
赫締見狀，步子邁得越發大了，本也發現了他，投以“挑釁”的目光。
赫締視他爲空氣，徑直走到olivia面前：“去花園等我吧，一會兒我們去那兒看星星。”
olivia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點溫和的笑容：“好，我先去佔位。”
赫締順便逗了逗赫圓，然後轉身去買晚餐了。
他是處在八卦中心的人物，等待出餐的過程中，總是有路過的人打量他，他也習慣了。
這幾日，研究所裏的人對他的態度無非是那幾種：認爲他是渣男的，認可他有苦衷的，感覺alpha很可怕離他遠遠的，因爲在研究所和很多人都交往過所以覺得其餘人大驚小怪的。
但是赫締就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無視着那些流言蜚語過活。不知道以後這些人從研究所裏離開，又會對外添油加醋傳出去什麼故事，那些故事又會對他產生什麼影響。
赫締拿上幾個蟹肉飯糰，一碗雞蛋羹，一盒蔬菜拼盤，兩瓶封裝的奶茶，匆匆離開了食堂，朝花園走去。
今夜的花園裏人不算多，他們閒閒地聚在中央的沙發椅上擲骰子玩牌，每個人手裏都拿着酒杯――裏面盛着不含酒精的雞尾酒飲料。
赫締出現時，所有人都向他投注了目光，看他渾然不覺地走掉――他知道olivia絕不會佔這附近的座位。
果然，他在一處綠蔭環繞的角落裏找到了olivia，後者已經將赫圓哄睡，放進身邊的嬰兒推車裏了。
赫締把食物擺放到椅子上，將兩份餐具擺好：“一起喫吧。”
“我喫過了。”
“我也不是沒帶過孩子，帶孩子的時候能喫好麼？”赫締擡頭看了她一眼，又把視線盯到了自己的飯糰上，上面的魚子透明柔軟，舔到口中咬破，有種奇妙的鮮甜。
olivia沒有再跟赫締客氣，用筷子夾起一些菜嚐了嚐，然後拿起其中一瓶奶茶，打開喝了一點。
兩人喫得安靜迅速，根本不像是在享受星光下美好的約會用餐。十分鐘後，赫締把包飯糰的保鮮膜團了起來，拿起剩下的那瓶奶茶，咕嘟咕嘟灌了自己大半瓶。
olivia早就喫完了，她從嬰兒推車下方的置物籃裏拿出瞭望遠鏡，用它套在眼前看向“天際”，手指一點點調節倍率，過了一會兒才放下，轉交給已經拿溼巾擦過手和嘴的赫締：“去看吧。”
赫締扶着鏡筒看向羣星，遠處投射的果然是燈光，通過細微的折射，還能看到那不知什麼材料做出的背景板，以及深色的玻璃。
“過於完美的東西，往往都是虛假的，刻意的。”
“沒辦法，上帝根本不會造完美的東西。”olivia接過他的話，“人爲的完美，其實也別有一番意思，不是嗎？你看那裏坐着的人，個個都比我聰明，他們有多少人明知是假，卻仍願承受，仍願欣賞呢？”
赫締放下望遠鏡，扭頭看向olivia：“這些是你的真心話嗎？”
olivia的目光卻還停留在遠處：“角度不同的真心話，依然是真心話。”
“……”赫締沉默良久，終於忍不住了，“你爲什麼要騙我和商睿？我知道你不想傷害我們，但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作者有話說：今日的發瘋文學
赫締：小睿，小睿，小睿，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呀！小睿！你帶我走吧小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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