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後來
一開始趙遂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看見趙夜闌來見他的時候,就嘻嘻地笑着跑過去要抱抱。
他的父皇時常召見趙大人,母妃又經常誇趙大人貌比潘安,耳濡目染之下,他也非常喜歡趙大人。
但是沒想到今日趙大人好嚴厲,將他放到地上,嚴肅地教導起禮儀來,不許他胡鬧,也不許他喫零嘴,這讓他有些不開心,鬧了好一陣脾氣。
而趙大人也沒有像往日一樣來哄他,而是坐在他對面,沉默地看着他。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他才意識到這招好像失效了,於是使出殺手鐗——雙眼蓄滿淚水,刷地一下從眼眶滾落下去,然後張開嘴嗷嗷大哭。
這一招對所有人都有效,就連父皇母妃都會立馬放下手裏的事情來哄他。
可是今日好像對趙大人失效了。
趙大人剛把手伸過來,就在要摸到他腦袋的時候,又忽然收了回去,神情更嚴肅了,不假辭色道:“殿下貴爲太子,不可再輕易掉眼淚,凡事要學會去解決,而不是用眼淚去哄騙他人,逃避責任。”
趙遂聽得似懂非懂,只覺得今日的趙大人好不一樣,不想跟他玩了。
從皇宮回去後,趙夜闌苦不堪言,連飯都不想喫,道:“我不想做這個太傅了。”
“這麼辛苦啊?”燕明庭笑道。
“他要麼就裝哭,要麼就心不在焉地敷衍我,我又不知該如何教導。”趙夜闌本來就不會教孩子,何況對方身份高貴,不敢怠慢,越是謹慎就越是辛苦,他抱怨道,“而且他好笨,一個下午連一個字都還不認識。”
“他還小嘛。”
“都三歲了,我三歲都能背詩寫字了。”趙夜闌說。
“你是例外嘛,我三歲的時候還大字不識一個,只知道舞槍弄棍的呢。”燕明庭拍拍他的肩,“明天我跟你去看看?”
“看什麼?”
“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把你弄得寢食難安的,我要替你報仇!”
趙夜闌原以爲他是在開玩笑,沒成想第二日他正在給趙遂授課,燕明庭就真的過來了,美其名曰是來看看太子殿下的根骨好不好,可以教他習武,那皇上自然沒有任何異議了。
“大將軍!”趙遂最崇拜的就是大將軍了,平時最愛聽宮人們講大將軍在外征戰的事蹟,聽得他小小年紀就熱血沸騰,恨不得也衝上戰場灑熱血,他一把上前抱住燕明庭的大腿,“我想學武功!”
“沒問題,我就是來教殿下武功的。”燕明庭道,“但是學武之人要能喫苦,殿下能喫苦嗎?”
“我超能喫!”趙遂自信滿滿道,“我連趙大人的課都上過了,沒有什麼比這更苦的了!”
趙夜闌:“?”
“那走吧。”燕明庭笑了起來,將他帶到院內,吩咐道,“先扎馬步。”
“啊?”
“啊什麼啊,馬步是基礎,基礎不牢,練再多的花拳繡腿都沒用,先扎一個時辰的。”
“一個時辰?!”
“嗯,一個時辰都算少的,殿下要不要去看看士兵們每日扎多久的?”
趙遂不情不願地蹲下開始扎馬步。
燕明庭調整好他的姿勢,然後看向趙夜闌,趙夜闌茫然地看向他,兩人對視半晌,燕明庭指了指旁邊的一塊空地:“來,這裏是你的地盤。”
“你不會也要我扎馬步吧?”趙夜闌不可思議道。
“嗯,你都多久沒扎過了?”燕明庭義正詞嚴道,“每日回去就喊累,基本功都要荒廢了,今日正好給殿下做個表率。殿下,你覺得怎麼樣?”
“孤覺得甚好!”趙遂立馬笑嘻嘻地看向趙夜闌,“趙大人也一起嘛~”
趙夜闌感到頭疼,懷疑燕明庭就是來趁機訓練他的,瞪了他一眼,才磨磨蹭蹭地去扎馬步。
孫暮芸來探望時,就看見這一大一小蹲在一排,笑得直不起腰,扶着樑柱喊道:“還是燕將軍厲害啊。”
“母后,兒臣不想習武了。”趙遂滿頭大汗,一見着母親就開始撒嬌,奈何孫暮芸在這方面心腸比較硬,指着他說:“你得好好聽趙太傅和燕將軍的話,以後才能成爲他們一樣厲害的大人!”
趙遂無法,只能硬咬着牙繼續堅持,餘光瞥向旁邊的趙夜闌,忽然道:“將軍,趙大人在偷懶,他沒蹲下去!”
趙夜闌:“”
燕明庭走過來,將趙夜闌的肩膀往下按,然後暗中腰上掐了一下:“蹲好。”
“”趙夜闌瞥了一眼正盯着他們的趙遂,白白被佔了便宜,還不能吭聲,他咬牙道,“你給我等着。”
不遠處的孫暮芸卻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眼底發亮,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詭異起來。
一炷香後,趙遂終於堅持不住,直接趴在地上了,還不敢哭,覺得丟臉,拍拍灰自己站起來了。
“現在想習字還是練武?”燕明庭問他。
“習字。”趙遂走過去扯了扯趙夜闌的袖子,乖乖道,“趙大人,我們去讀書習字吧。”
“好。”趙夜闌如釋重負地站起來,“殿下先去洗手。”
趙遂跟着孫暮芸去洗手,卻沒等到趙夜闌,一轉眼發現母親趴在樑柱後面,鬼鬼祟祟地盯着轉角的方向看。
他好奇起跑過去,從她身後偏出個腦袋,看見轉角處的盡頭,剛纔還威風凜凜的燕將軍正給趙大人賠笑臉,去揉他的手和大腿,被推開後,又笑嘻嘻地做鬼臉去逗趙大人開心。
孫暮芸發現他也跟了過來,忙把孩子抱回去,問:“你都看見什麼了?”
“看見燕將軍又在認慫了。”趙遂說,“很稀奇嗎?他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孫暮芸笑了笑,感慨道:“是,遂兒,以後你會認識很多女子,但願你能找到你中意的那一個,跟他們一樣,即使過了這些年也還恩愛。”
趙遂似懂非懂,等他再長大一些,就明白母后話中的含義了。
彼時他的父皇已經駕崩好幾年,他小小年紀便成了君王,背後卻是攝政王趙夜闌在爲他處理政務。
有人來惡意挑唆他和趙夜闌之間的關係,每次剛說完,就被趙夜闌暗中處理了。
趙夜闌不會跟他明說,但他知道是趙夜闌做的,心裏也不禁有些惶恐,害怕對方會傷害自己。
然而這種情緒還沒幾日,就被燕明庭的話給打了個煙消雲散。
燕明庭依然會時不時來皇宮教授他武藝,其實就是來接趙夜闌回家的,順便教教他武藝而已。倘若趙夜闌若是閒暇在家,那他要想見一面大將軍,還得三番四請,說不得還需親自去將軍府。
不過他雖算不上精通武藝,但這幾年體格也鍛鍊得不錯了,騎馬射箭一點不輸其他世家子弟,也是能獵到鹿的人了,不過母后不許他去獵老虎,只能讓大將軍出這個風頭了。
“陛下,跟你商量個事唄。”燕明庭說。
“什麼事?”趙遂好奇道。
“你能不能多喫點飯,快點長大,我好和夢亭出去遊山玩水啊。”
“你們要出去玩?”
“是啊,就因爲你父皇一個臨終囑託,我這計劃都拖延好幾年了!”燕明庭說起來就是滿肚子的氣,“你再不能挑起大梁,我夫人都要賠給你趙家了,真是虧死我了!”
趙遂忍不住想笑,將心裏那點疑問問了出來:“難道趙大人願意放棄現在的位子,跟你出去玩嗎?”
“你以爲這計劃是誰提出來的?”燕明庭說,“他就給我畫這個大餅呢,每次一忙起來就說等你長大了,他就陪我出去遊山玩水,可我看你這樣子,估計還得有個十來年吧。”
“胡說!朕會快點長大的,你莫要瞧不起人!”趙遂說。
“好,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之後趙遂再也沒有信過別人的紅讒言,趙大人想不想要江山他不知道,但趙大人和燕將軍的感情他是看在眼裏的,江山哪有身邊知冷知熱的知心人重要啊。
如今他已經快十三歲了,而那兩人還跟他幼時一樣,時不時吵鬧幾句,轉頭又恩愛得要命,他看着都有些羨慕嫉妒了。
他也想找個人,一生一世一雙人。
而且這個年級,他也情竇初開,有了愛慕的人。
正是趙太傅的義女,闞尚書的親閨女闞星玥,比他還大上一歲。
兩人小時候便經常在將軍府見面,他頭一次看到趙大人對別的孩子那麼溫柔那麼好!
他喫醋了,一把推開闞星玥,小姑娘立馬哭了起來,兩人就此結仇。
闞星玥平時沒事就去將軍府,也是跟着趙夜闌學文,燕明庭學武,兩人互相較着勁,沒事就爭相追問到底誰更厲害。
趙夜闌被問得煩了,說:“玥兒哭鬧比較厲害,陛下哄人比較厲害。”
兩人都沒得到滿意的答案,縮在一塊嘀嘀咕咕說趙夜闌的壞話。
趙遂:“我看他也不咋厲害,射箭還沒我厲害呢。”
闞星玥:“就是就是,義父喫飯也沒我厲害。”
“我說”趙夜闌站在他們身後,幽幽道,“你們是不知道控制音量,還是非要專挑在我門口議論我啊?”
兩人跟做賊似的一起跑了,從此倒結成了盟友。
隨着年齡的增長,闞星玥越長越水靈,趙夜闌又捨得給她買衣裳朱釵,比她親孃還親,她恨不得每天都住在將軍府,喫好喫的,穿好看的,京城裏再沒有比她更幸福的千金小姐啦!
她嘴皮子又甜,沒事就愛誇誇,嘴邊經常義父長義父短的:“義父你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以後我也會給你買很多很多好看的衣裳噠!”
趙夜闌含笑道:“一言爲定,少一件我就登門去討。”
“不用登門,我親自給你送上來,還有香囊也不會忘的!我想喫紅燒肉,你幫我夾一下~”
飯桌上其樂融融,父慈女孝,然而燕明庭卻看不下去了,揪着她的衣領往後退,嘖嘖道:“像什麼話,你說你都多大了,還成天粘着你義父?一把年紀了,還不趕緊去學學女工,聽說都有人去你家下聘了。”
“學什麼女工,你教我揮鞭子耍大刀的時候怎麼不教我女工?”闞星玥跑出去,輕巧地躍上院裏的大樹,低頭看着他們二人並肩走出來的身影,脆生生道,“哼,我要嫁也要嫁給義父這樣的人。”
“你想得倒美。”燕明庭道,“你給我滾下來。”
“我不,實在不行,你這樣的也不是不可以。”闞星玥咯咯直笑,“罷了罷了,你們還是自己好好過吧,我去看看是哪家的癩/□□跑我家去了。”
“趙姓,單名一個遂字。”燕明庭揚聲道。
撲通一聲,闞星玥從樹上摔了下來。
燕明庭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和趙夜闌一起把她送回家,然後纔回府。
“遂兒真要娶她?”趙夜闌蹙起眉。
“嗯,他聽說近日有不少人去闞家下聘,連阮弦家的大公子都去了,三人也算是青梅竹馬,自然就急了唄。”
“你怎麼知道地這麼清楚?”趙夜闌奇道。
燕明庭當然是急的,一從趙遂口中聽到他的少男心事,就恨不得他馬上成親,然後接過江山,放他和趙夜闌去遠行。
“太好了,咱們終於可以出去玩了。”燕明庭抱住他。
趙夜闌笑了笑,隨後又擔憂道:“可他是一國之君,我擔心他以後對玥兒有虧欠。”
“他跟我提過,只想娶玥兒一個人,因爲有我們倆做表率,嘿嘿。”燕明庭摸着他後背的肩胛骨,心疼道,“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還是要多喫點,胖點纔好看。”
趙夜闌推開他:“你說我現在不好看?”
一個月後,趙遂和闞星玥的婚事定下來了,但成親還需要等兩年,幾家人就在將軍府聚了起來,商量起婚事的流程。
席間正熱鬧,小高忽然跑到趙夜闌耳邊嘀咕了幾句,趙夜闌臉色一變,倏地放下筷子就匆匆離開了飯桌。
“出什麼事了?”其他人都紛紛跟上,來到了後院。
後院裏的雞依舊在咯咯地叫着,就是遠處蹲了個黯然神傷的燕明庭。
“什麼時候死的?”趙夜闌上前問道。
大家大驚失色,紛紛圍上去,纔看見燕明庭面前躺着一隻兔子的屍體。
“就剛剛,我給它餵食,它吃了幾口就嚥氣了,我尋思着我也沒給它下毒啊。”燕明庭悲傷道。
“應該是壽命盡了。”趙夜闌蹲下去,望着兔子出神。
這隻名爲紅燒的兔子,還是當年在獵場,燕明庭特地給他抓的,帶回府後就一直精心照料,地位一下超過了雞和魚,偶爾燕明庭還會喊它幾聲兒子,直到它下崽的時候,才訕訕地改口喊了聲閨女。
大家都安慰他們兔死不能復生,一切都要向前看,節哀節哀。
趙夜闌調整好情緒,鄭重地問道:“你確定它是剛死的?”
燕明庭頷首:“嗯,它一閉眼,我就讓小高去給你送信了。”
“那還可以紅燒吧?”趙夜闌又問。
燕明庭一怔,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死於紅燒,也算它死得其所了。”
衆人:“?”
最後紅燒還是沒能擺上餐桌,兩人在後山挖了個坑,把它安葬了,上面插了個“紅燒之墓”,放眼望去,沿路還有許多隻白白嫩嫩的兔子。
“走,回家。”
“嗯。”
他們一起牽着手,像往常一樣,走過黃昏,走過四季,明天太陽依舊會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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