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記憶
約莫是在十四年前,於大力突然帶着她來了邊關定居,對外宣稱是自己的表妹,叫沐沐。
鍾越紅和他也算是舊識了,從未聽過他有什麼表妹,還是長得長得這麼漂亮的女人。在她多次逼問下,於大力才低聲叮囑了一句:“大人讓我託句話給你,照顧幫襯她就行了,別打聽其他的。”
鍾越紅這才知道是趙夜闌的安排,果然沒有再多加追問,只把她當做是於大力的表妹,好生看顧着。
剛來那會,這位表妹就跟丟了魂一樣,不喫飯不睡覺,整日裏就望着天空出神,彷彿一具行屍走肉,偶爾還會默默地盯着廚房房裏的刀,幸好於大力隨時跟着她,不允許她碰尖銳物品,更不許她亂跑。
後面情況才漸漸好轉,人也明朗了起來,就是腦子不太好使了,經常說自己忘記了很多事。
鍾越紅就勸她,既然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好好過現在的日子就行。
“表哥。”顧嫋嫋站在書桌旁,先是喊了一聲於大力,隨後纔看向趙夜闌和燕明庭,茫然道,“家裏來客人了?”
“是啊。”於大力笑了笑,然後低聲跟趙夜闌說,“她可能不記得你們了。”
趙夜闌點點頭,神色黯然了一瞬,可隨後又想到忘記也好,那些前塵往事都隨着假死藥的副作用而消失了。
“我去給他們倒茶。”顧嫋嫋擱下筆,趙夜闌就道:“不必勞煩了,你繼續寫字吧,不是要着急拿去賣嗎?”
顧嫋嫋躊躇不定,有些爲難地看着他們。
於大力見大人發話了,也道:“對,你忙你的,我來招待他們就是。”
“好,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各位海涵。”顧嫋嫋頷首,又重新提起了筆,埋頭認真寫字。
幾人退回到堂屋,於大力低聲說:“這幾年她情況好轉,靠賣字畫做點營生,後院還有她自己種的瓜果蔬菜。附近的孩子都喜歡來找她念書,所以我準備給她開個私塾,讓她做教書先生。”
“可以,辦私塾的本錢我來出。”趙夜闌道。
於大力:“這個就不用麻煩大人了,我們兩人這些年也存了一些銀子,先辦個簡陋的,讓孩子們有書念就好,也讓她找個事做。”
“那不行,這是開化明智的大事,不能馬虎行事。”趙夜闌看了燕明庭一眼,燕明庭就掏出錢袋扔在桌上,聲響聽着就不是小數目,“就這麼說定了,但願你們能在這邊關小鎮裏教出個狀元郎。”
於大力拒絕不了,只好打包票一定會辦好這件事。
過了一會,趙夜闌獨自進書房,來到書案旁,低頭看着顧嫋嫋的字,時不時和她討論一聲。
他扭頭看了一眼顧嫋嫋認真的側臉,臉上那道疤不再猙獰,就像是她筆下的字跡一樣,只是落在乾淨宣紙上的一撇而已。
他有時候會想,當顧嫋嫋醒來發現她還活在人間,會不會責怪他擅自給她使用了假死藥。
可如今看到對方過着簡單的日子,心裏寬慰不少,也許她怨恨過,但趙夜闌卻不後悔,即使再來一次,他也還是會選擇救她。
他隨意地問道:“買你字畫的人多嗎?”
“嗯。”顧嫋嫋點點頭,扭頭看着他,笑了笑,不似以前那般逢場作戲的調笑,而是真誠的如同孩童般的笑容,“一開始沒人來買,後面有位公子看中了,之後就一直來光顧,我寫都寫不贏。”
“那公子好看嗎?是不是心儀你?”
顧嫋嫋搖頭:“他說他是替別人買的,他有個朋友,很喜歡我的字,說我寫多少,他就買多少。可我跟他打聽朋友是誰,他卻怎麼也不告訴我。”
趙夜闌勾了下嘴角,又問:“這邊天氣如何?”
“經常吹風沙,停水也是常有的事,太陽又毒辣,人都曬黑了。”
“那你有沒有考慮跟你表哥換個地方?去南方住住如何?”
“不去了,我在這裏都熟悉了,附近的鄰居對我們都不錯,還經常有表哥軍營裏朋友們來幫忙做活,雖然苦了點,但是這樣的日子很好。”
“那就好。”
“我該去摘菜了,你要不要一起去?”顧嫋嫋問道。
“好啊。”
兩人來到後院,顧嫋嫋挎着一個籃子,蹲在地上摘了一些番茄,給他遞過來一個最紅最大的,問他要不要喫一個解解渴。
趙夜闌剛伸過手去,對方卻又突然收回手,轉身就往旁邊走去:“這個不太不乾淨,我先去給你洗洗。”
趙夜闌眸色微沉,望着她歡快的背影,忽然喊道:“顧嫋嫋。”
顧嫋嫋腳步頓住,回過頭:“你是在喊我嗎?你好像認錯人了?”
趙夜闌問道:“咱們認識有一會了,你怎麼不問我的名字?”
“瞧我都忙得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
“趙夢亭,我叫趙夢亭。”
“趙夢亭幸會。”顧嫋嫋笑了笑,“我叫沐沐,三水一木的沐。”
“幸會。”趙夜闌輕輕一笑。
晚飯是在於大力家喫的,於大力一人在廚房忙活,鍾越紅去幫忙了。
顧嫋嫋將番茄洗好,遞給趙夜闌,又問燕明庭:“你好,請問怎麼稱呼你呢?”
燕明庭道:“你叫我燕大俠就好。”
“咳咳。”趙夜闌正咬着番茄,突然咳嗽了兩聲,汁水沿着嘴角流出來,燕明庭伸手用指腹給他擦了擦,問道:“怎麼,你有意見嗎?”
趙夜闌翻了個白眼,走到一旁去喫番茄了。
“好的,燕大俠。”顧嫋嫋淺淺一笑,“聽表哥說,你們二人成親十幾年了?”
“是啊。”
“過得好嗎?”
“很好,他非常聽我的話,平日裏把我伺候得可好了,前不久還給我端洗腳水呢。”燕明庭驕傲道。
趙夜闌回頭瞥了他一眼,惡狠狠地咬着嘴裏的番茄:“大白天說什麼夢話呢,還不趕緊去廚房幫忙。”
燕明庭:“不是有他們兩個人在燒飯了嗎?”
“我想喫包子。”
“還得是我的包子纔行,看到沒,他一天天多依賴我。”燕明庭跟顧嫋嫋吹完牛,就神氣十足地走進了廚房。
顧嫋嫋笑了起來:“他真有意思,你和他在一起,一定每天很開心吧。”
趙夜闌嗯了一聲,也跟着笑。
喫過晚飯後,鍾越紅的丈夫和孩子也尋過來了,大家就在院裏坐着,凝望着漫天星斗,閒談着日常瑣碎。
隔天,燕明庭帶着趙夜闌去了軍營。
士兵們一見着燕明庭,就馬上擁了上來,有些人認識趙夜闌,可還有更多的只是聽人提起,卻從未見過。
“這就是趙大人嗎?”大家跟燕明庭打完招呼後,就眼巴巴地看着他身邊的人,完全看不出年紀,穿着一身絳紫色衣裳,頭髮半束,腰間又是香囊又是玉佩的,腰身纖細,容貌又無可挑剔,白白淨淨的,真叫他們這羣黝黑的人有些自慚形穢了,實在令人難以想象這麼斯文好看的人居然當了十年的攝政王。
“一直聽鍾將軍說趙大人好看,還以爲是場面話呢,沒想到是真真的好看!”
“那當然。”燕明庭與有榮焉,摟着他的肩膀給大家鄭重地介紹了一遍,“來來,認準了,這位就是將軍夫人,見了他都給我客氣點,聽見沒有?”
“聽見了!!”
趙夜闌倏地笑了一下,又引起其他人的驚歎。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整個軍營都聽說將軍帶着夫人來了,好看得緊吶。
其他人也紛紛趕過來,大帳外擠滿了人。
燕明庭知道他怕吵,待他參觀完自己的大帳,就牽着他出去,擠過人羣,躍上一匹馬,帶着他先行離開。
邊關雖條件有些艱苦,但也有不錯的風景。燕明庭帶着他來到沙漠,趙夜闌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放眼望去,彷彿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棕黃色,地上全是黃沙,層層起伏不定,一隊駱駝被人牽着緩慢行走,落日在遼闊的沙漠與孤寂的天空之間遊走下沉。
兩人在沙漠裏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趙夜闌就有些累了,當發現找不到方向時,莫名感受到一絲行走途中的絕望,若是讓他從一個人從這裏走出去,多半會迷失其中。
“你以前經常來這裏嗎?”他問。
“嗯。”燕明庭捧起一抹黃沙,被風吹散了,他牽着趙夜闌往回走,說起了以前的往事,“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帶着兵在這裏走了幾天幾夜才走出去”
趙夜闌聽着他將那些事,沉默又專注,直到他講完後,半晌才嘀咕了一句:“幸好如今天下太平。”
若是再讓燕明庭出征,他可不敢保證會捨得放人出去。
思及此,在夕陽落下去的最後一刻,他仰起頭,吻上燕明庭,兩人側面剪影都覆上了暖黃的光,天地間彷彿都只剩下他們二人了。
燕明庭帶着他將附近的地方都走了一遍,說着風土人情和往事回憶,不知不覺時間就在邊關停留了一個多月。
兩人不得不準備離開,去往下一個地方。
臨行前,鍾越紅一家和於大力顧嫋嫋都來送行了,燕明庭在這邊和鍾越紅交代軍營裏的事,趙夜闌就將於大力叫到一旁,詢問道:“這些年辛苦你了,你也快不惑之年的人了,有沒有考慮過娶親?我可以重新安排人照顧她。”
“不娶了,我哪裏還會喜歡別人。”於大力回頭看了一眼顧嫋嫋的身影,有些憨厚地笑了一下,“我還想繼續照顧她,一輩子做她的表哥,我都願意。”
趙夜闌沉默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你就好生照顧她吧。”
“大人放心,我一定會的。”
兩人坐上馬車後,大家都把準備的藥膏和乾糧往馬車裏塞,顧嫋嫋走到車邊,給趙夜闌遞了個小包袱,道:“謝謝你這些天陪我聊天,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都回去吧,以後我們還會再來的。”趙夜闌接了過來,和她們揮別,老遠還看見這羣人站在原地目送她們。
直到徹底消失在視線中,燕明庭將開始整理剛收到的東西,隨後發現趙夜闌抱着小包袱不動,問道:“你不看看她給你送的什麼東西?”
“我在猜裏面裝的會是什麼。”
“我覺得是書畫,或者她自己種的番茄?”燕明庭道。
趙夜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覺得不是。”
“那會是什麼?”
“香料。”
燕明庭一愣:“香料?”
趙夜闌緩慢地打開包袱,裏面果然放着幾個香囊,他拿起來聞了聞,其中一個正是在胡姬身上聞到的特殊的味道,是他喜歡卻又未曾聞過的,所以送給了他。
“她怎麼會送你這個?”燕明庭微微詫異,心裏有個念頭冒了出來。
趙夜闌但笑不語,接連檢查過幾個香囊後,發現其中一袋裏面有類似豆子的碰撞聲,裏面裝的不是香料。
他好奇地打開,將東西倒了出來,是一堆乾果。
“紅棗、花生、桂圓、瓜子她送你這些幹什麼?”燕明庭剝了幾顆花生,忽然反應過來,“早生貴子?”
“成親的時候,她就送過我這個。”趙夜闌輕聲笑了一下,“還是這麼無法無天。”
燕明庭笑了起來,將他面前這些東西都收起來,放在一旁,然後把人抱到自己的腿上,仰着頭親他,手也開始不老實了。
“既然她都祝我們早生貴子了,咱們也得努努力了。”燕明庭道。
趙夜闌戳他腦門:“你沒睡醒呢吧,我可是男人。”
“男人怎麼了,萬一你肚子爭氣,發生奇蹟了呢?”燕明庭說。
趙夜闌:“”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