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鸟小飞(中)
来到眼前,才知道店铺规模不小,宽达十米开外,长约二十米,货架上摆满了全国各地的布帛。
仅布料就有罗、绫、绵、纱、丝、紬、杂折、丝线、锦、葛布、大麻、苧麻,還有吴兴地区特产的一种黄草,色白而细,几若罗縠,甚至還有几匹来自福州特产,混有红蕉花的蕉纤维红蕉花布,只是产量少,又作为贡品,价格很昂贵。非是豪富人家,买不起它。另外就是棉花,来自岭南,纯粹的棉布很少,多夹生丝混合编织,称为黎幕。
种类很齐全。
店裡面的刘掌柜看到小主人来了,匆匆忙忙迎了過来,說道:“大郎,今天怎么有空光临?”
笑咪咪的态度,也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将记忆翻了翻,他与以前的郑朗关系不恶,還偷偷的替郑朗挪了三次钱给郑朗用度。
“刘伯,我過来看一看。”
“好啊,不過年关将近,生事繁忙,我抽不出多少空来奉陪了。”
“嗯,恰恰相反,今天你恐怕无论如何,都要抽出一点時間陪我。”
“這孩子,說孩气话了。”刘掌柜态度和蔼可亲的对宋伯說道。
“错,我不是說孩气话,郑家仅我一個男丁,虽岁数小些,却最有话语权的。”郑朗态度比他更可爱,同样笑咪咪的,语气却很锋利。
“是。”刘掌柜无奈,小主人要撒主人威风,怎么办?
“你到内室来一下。”說着,郑朗跨进内室,却让宋伯与四儿留在外面。
刘掌柜冲宋伯摊了一下手,很无奈的走了进去。
相互坐下来,郑朗问道:“我家是不是行首之一?”
這個行首不是指妓女中出众者,而是指各行各业经济能力出众者,组成了各個团行。进得各色货物后,几大行头宴待客人,打压进价,然后坐下来商议售价,取得市场价格的垄断,以防恶性竞争,高利润谋利。在這個過程裡,行首占了很大的便宜,中小型店铺很吃亏的。但对他们有利的是這一政策,有力的排挤了外来客商的强力进入。同时应付官府的科索,官府的税役通過团行,向各商人征现。各作坊店铺团结起来,也有了抵抗的力量,向官府表达自己的心愿与想法,不让官府胡来。然而发展到后来,在官府强势与苛压下,各個有力量的行首只好将苛税向贫下行户分摊,导致许多不平的事发生。
喊亏损了,怎么要有一個亏损的理由。所以有此一问。
“不是。”刘掌柜還沒在意,又小,又是一個纨绔子弟,怕什么?
在郑州丝帛团行中,郑家不是最大的行首,然而荥阳乃是郑家的老巢,郑家本身只是郑朗一個惯宝宝,可是堂伯堂叔,堂祖,在荥阳不知道有多少。郑父才死沒有两三年,依然留下一些人脉。虽不是最大的行首之一,也沒有多少人敢怠慢。
“城裡面增加了多少布帛店铺?”
“有十几家吧?”
“朝廷有沒有增加税务?”
“沒有。”
“那为什么亏损了?”
“這是我的错,连连进错了货,导致积压,不得不低价销售,看明年吧,明年我小心一些,不让几位大娘与小郎失望。”
還等到明年,明年下来,恐怕這個店铺也不得不便卖了。
郑朗语重心长地說:“刘伯,你是我家的长者,先父沒有为官时,這家店铺就交给你掌管了,无论過去发生了什么,将今年的亏空填上去吧。省得大家到时候很尴尬。”
“大郎,何出此言?”
“宋伯,四儿,进来吧。”
宋伯与四儿走了进来,又說道:“四儿,将那個珠盘拿出来。”
“喏,”四儿将包袱解开,拿出算盘放在桌子上面。
“刘掌柜,不介意我看看這四年的账薄吧。”
“不介意,你看。”刘掌柜依然笑咪咪的說,又大声对外面喊道:“少主人要查账薄了,将這四年的账薄搬进来。”
“喏,”账房与两個伙计笑嘻嘻的搬账册。
就连几個挑货物的客人,都停了下来,伸头向裡面张望。郑家的好儿郎,有胆子,十岁狎妓,动小刀。好奇!
听到外面的议论声,耻笑声,郑朗神情很平静。得将眼下危机渡過,一家人的饭碗呢。
四年账册全部在,不但四年账册在,還有前五年,前六年,這要等主家认可后,才能一一注销,留下总账的存根。前几年,郑父在任上,后来病死,一直沒有人盘账,拖压下来。
但就是四年的账册,也厚厚的有一百多册。
将总账打开,天圣二年,总盈利一千八百一十二缗十六文钱,金七十四两又三钱,银一百七十二两又六钱。天圣三年,也就是父亲去世那一年,盈利一千一百六十一缗四百九十二文,金六十二两又九钱,银二百九十三两又七钱。下滑了一部分,下滑得幅度并不大,并且這個收入,也足让郑家一家人衣食无忧。
到了去年时,开始巨剧烈下滑了,变成了九百六十七缗又三百六十二文钱,金五十三两又六钱,银一百六十九两又七钱。就是這個收入,依然還能让一家人衣食无忧!
今年的收入却是一片灰暗,亏损七百九十缗又七百六十三文钱,得金三十七两又六钱,银五十九两又三钱。总体還是亏本!
当然,店裡面還有巨大的本金,一共有两千余缗钱在做周转资金,以及相关的货物,折价還有五千多缗钱。不然几個娘娘恐怕连诵经咒都沒有心思进行下去。
“大郎,這裡面還有几笔账沒有记,去年你支了三百缗钱作为用度,今年又支了两笔共五百缗钱,做了用度。”
“這是我家的店铺,我支一些用度,难道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刘掌柜与肥头大耳的账房点头哈腰的說道。
“刘伯,你到外面替我拿一些纸,還有笔墨进来。”
“喏。”
宋伯小声的问道:“大郎,你還真查啊?”
对這個账目,不是专业人士根本就不懂。昨天得知后,他也向大主母献過计策,警告一下,否则就請官府前来查账。大主母立即否决了。既然他们想贪墨,账目一定做得很严实,况且官府的那群人,手伸得很长,查不出来,反而有可能多浪费打官司的钱。儿子已成了笑柄,再传出去,以后也沒有脸面见人了。
管肯定要管的,大主母娘家還有人,郑家几位堂兄弟,有的家境很好,也請了账房先生。不過未必有作用,既然他们敢贪墨,這個账目沒有那么容易查得出来的。
“嗯,我来就是为了查账,为什么不查?”
“但是……”
“不用但是了,宋伯,到外面替我买几份吃的来,這個账沒有一两天查不完。”
“是……”看着這些账册,一两天,十天八天也查不完。然而他看到自家小主人居然真的动手了。
最简单的会计事务還是懂的,无非就是进账与出账,进账是销售额,出账有进货的账目,官府征税的账目,店裡伙计工人的薪酬。房屋都是自家买下来的,简单的房租支出都沒有了。
想伸手,不可能在卖价与买价上动手,那样的话,店裡面十几個伙计,還有十几個织女,其他的一些雇佣,一共三十几人,想瞒也瞒不住。唯一還是在账册上动手,只是账目会做得很隐秘。
用算筹自己沒有能力,然而自己作为后世穿越,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士,想查现在的账目,不要太容易。
理好了,外面的嘲笑声更大了,都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PS:科索就是对坊户与商户进行的一种变相税务,用平价向商人强行购买货物,甚至打白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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