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后_49
經紀人扶了扶金絲邊的眼鏡,邊翻着手上的劇本,邊眉頭越皺越緊。
“不可以接嗎?”
酈晴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稍微前傾身體,擡眼看着他問道。經紀人被看得臉上發熱,不由得放下劇本,身體不自然地往後靠,他滿臉糾結地說,不是劇本不好,內容很特別,但是太不穩定了。
“要拍就會有很多出格的鏡頭,拍好了會驚豔,拍不好就是流俗。”
經紀人勸她不要接,順便給酈晴遞過去幾個他挑好的校園清新劇。
“裏面那個狸貓換太子的故事是很有意思,每個人物都很有意思,沒有好人也沒有壞人,整體故事基調比較高揚明豔,其實算個好劇本,但可能不太適合你。這個角色要犧牲你拍很多勾引的戲碼,到時候你肯定會害怕的。”
這個劇本實在太過,讓人臉紅心跳的吻戲、牀戲太多,光是直白的文字,就描述的有一種噴薄的欲感。
況且酈晴纔剛剛成年,虛歲才二十,萬一片場裏沒看管好,說不定真有大膽的人趁着別人沒注意,打着佔便宜的想法也無從得知。經紀人想起這個就更頭疼,忍不住多勸幾句:“拍這種片子總歸不太好,太過曖昧、成熟了。”
“劇本既然拿來了,就讓她拍。”
燕朗潭推門進來,語調斷然,直接止住了經紀人還想繼續說下去的話。
“我知道你不會用替身,只要是你想拍的鏡頭,就直接拍吧。不用怕。我會找好的導演和班底,不會讓你拍完之後白費力氣、得到一部糟糕的電影。”
他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的劇本,只會是熟人推薦給酈晴的。
一般的劇本邀約都會發給經紀人過目,而這個劇本是漏網之魚。燕朗潭走到酈晴身邊,心裏能想到推薦這個劇本給酈晴的人選不多,不是那個被他逼退學的同期學生,就是和酈晴親近的同班、最後轉入演唱專業的女同學。
酈晴看已經鬆口讓她準備出演這個劇本了,就把原稿遞給燕先生,還說:“這個劇本是溫鴻推薦給我的,導演叫從陰,我有他的聯繫方式。”
經紀人記下酈晴給的手機號碼後,識趣地站起身離開,走時關好了門。
“那個溫鴻是什麼角色?是那個殺人犯A,還是那個殺人犯B?”
燕朗潭大致看了一遍劇本,心中有數,但還是問了一句酈晴。劇本內容尚且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言之有物,算不上毫無意義的低俗情/色。
而牀戲可以剪接、吻戲部分可以借位,曖昧戲也可以拍的隱晦一些。
“他還沒有決定。”
酈晴搖搖頭,之前找到她,從陰就決定了女主角是她,但兩個戲份相當的男性角色之間,溫鴻卻搖擺不定,到現在還沒有正式決定要演哪一個。
“休息一個月再拍吧。”
燕朗潭突然移開話題,不想再談溫鴻參與進來的事了。太浪費時間。
“天氣現在很冷了,等回暖一點再開機,我睡不着的時候,實在很想你。”燕朗潭放下劇本,瘦削的手試探過來,緩緩握住她擱在扶手邊的手指,發覺她指尖冰涼時更握緊了一些,話裏稍微露出了柔軟示弱的一面。
“最近又失眠了?”酈晴看他精神沒什麼異常,但臉色卻有幾分蒼白。
她關切地問了幾句,儘管他們之間有種不必明說的隱晦親密,但酈晴也沒表現出多少的特別在意。這一點被燕朗潭發現,心底不可避免地有了點失望。
這點失望很輕微。就像本身就走在寒夜裏,細細的雪粒落下來,化在發間、脣上,還有主動伸出的掌心上一樣。
“是太冷了。”燕朗潭鬆開她的手,微微笑了一下,解釋了自己失眠的原因。
“我送你回去吧。”
他讓酈晴先去樓下車裏等他,然後到辦公室換衣服。每間辦公室都裝着空調,出風口在頭頂,吹得室裏暖熏熏地醉人,他打開窗戶透氣。燕朗潭拿起外套穿上去,旁邊立着一面鏡子。
落地鏡照得他身姿修長,燕朗潭穿着衣服走近兩步,然後看見了自己整理衣領口的手指邊生了層薄繭。
從他成年接手公司、發展商業勢力,滿打滿算也過了十多年了。那他大酈晴的年紀,也將近是十歲左右了。
燕朗潭頓了下,翻折袖邊時,微不可察地在心底嘆了口氣。年輕時的銳利氣盛他沒什麼留戀的,再如何補救,自己也回不到風華正茂的年歲,唯一慶幸的是,至少他外表依然具有迷惑性。
下樓打開車門,燕朗潭想幫酈晴系安全帶時,卻發現她自己已經繫上了。
“你喜歡這個新角色嗎?”他平視前方開着車,打破了車內沉悶的氣氛。
“喜歡,我覺得解青荔很有意思。”酈晴邊說邊翻起劇本來,翻到一處有趣的地方,就微微翹起脣角。
她指着文字就講起來:“你看,一個受了傷的殺人犯在樓上,另一個精神有問題的殺人犯在樓下,她卻一點都不怕,反而很享受這樣的危險和刺激。”
“真的很有趣。”
“在外人眼裏,這兩個殺人犯因爲一次失敗的偷龍轉鳳,對彼此生恨,互相殺死了對方。誰知道兩個人都還活着,最後卻是死在解青荔手裏的。”
“這一點設置的是很有戲劇性。”
“劇本本身很獨特,但這些重要的情節裏,你要分別和兩個男主演對戲。”
“還都是曖昧戲份,最出格的,大約是要清場來拍的。你男朋友的性格過於衝動,肯定會喫醋、會不甘心地鬧起來,如果他阻攔你,你該怎麼辦?”
褚澄……嗎?燕先生的話有些誇張了,但也不是毫無道理的。
酈晴合上劇本,出了會兒神,想起最近褚澄表現的確有些和往常不一樣,他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似乎在一點一點消弭,問他只說含糊地說工作不順,最近真的消沉起來、閉門不出。
除了有時實在忍不住會跑來黏她一下,褚澄真的很少和她一起出門了。
酈晴不知道的是,看到網上工作室在酈晴賬號上發的“單身澄清”後,褚澄一邊轉發一邊難過,又對自己生出了一種惱怒的責備。明明關係開始的時候,他就被提醒、被警告的清清楚楚了。
“不能公開,不能說喜歡你。”
“褚澄,你真的決定好了嗎?這件事是不能夠後悔的。”
“不要說了,後悔我是狗!”
“怎麼可能會後悔,我都知道的!”
褚澄腦子裏一片亂麻,纏得他混沌不堪,去樓下便利店買了瓶檸檬水,打開猛灌一口,後槽牙都開始發酸。
當時答應的斬釘截鐵、言辭鑿鑿的,現在才嚐到箇中的苦滋味。
但他沒後悔,只是佔有慾、不安感攪和在一起作祟。那個姓燕的說不配,經紀人也斜着眼勸他懂事,好像他和酈晴在一起,是做了天大的錯事,該被逮捕起來關進牢獄裏接受改造似的。
反正說出來也沒人信,就不能當自己在撒謊嗎?@酈晴我女朋友,那個註冊了很久的賬號下,褚澄早把簡介改成了“白日做夢,頭孢配酒”了。
他把甜蜜的小事隱去一些細節,或真或假地編出來,底下也不過是一羣網友的哈哈哈哈哈的轉發。
沒人當真褚澄反倒稍微安心了。
但褚澄那天在便利店門口頹喪地蹲了一下午,深感迷茫。事實上他對酈晴來說,除了“男朋友”這個空閒職位勉強佔了時機,應聘上崗成功了,對她似乎毫無作用,也沒什麼能幫到她的。
很久他纔想明白,酈晴是他女朋友這件事百害而無一益,所以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但是,讓別人知道——
他褚澄非常喜歡酈晴、極其喜歡酈晴這件事是沒關係的!因爲這種人現在不是多的是嗎?一點也不稀奇。
地下也沒什麼不光彩的,只是權宜之計,等晴晴成爲影后了總能熬出頭吧,現在隱瞞一下作爲男朋友的身份,才能真正幫到酈晴吧?!
褚澄恍然大悟,幾乎是跳着站起來,邊走邊甩了甩髮麻的小腿,仰頭把汽水喝乾淨才跑回家。之後他回家,一會兒間歇性消沉,一會兒又打定主意不讓別人發現自己和酈晴的關係。
就變成了酈晴眼裏連倒次垃圾、買個日用品都要和她分路走的樣子了。
“我想他不會鬧的,就算生氣,也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她眼裏分明有笑意地說出這些話,實在是縱容。燕朗潭剋制地不去看酈晴一眼,儘量平穩住聲調,藏好了語氣裏的嫉妒:“他還會生氣嗎?做你男朋友之前,不是早該預料到現在的情況嗎?”
本來就相差甚遠,酈晴很快會成爲一個未來光芒加身、萬人愛慕的演員。
而那個叫褚澄的人,一個黯淡無光、前途一望就到底的普通人,現在尚且連小心謹慎的隱瞞都做不到,還要爲這種以後司空見慣的事情生氣?
“這不是很正常嗎?”
“有準備,也會有猝不及防的情緒。”
車停了,到家了,酈晴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認真地說,“不會生氣的人,只有木偶人,要是褚澄表現地真的一點都不在意,我想他肯定不是真的不氣惱、不難過,肯定只是把情緒藏起來了。”
“其實我作爲女朋友,也並不合格。”酈晴低頭關上車門,想起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心底泛出一股細微的酸意。
放映電影的這幾個月,認識酈晴的人一見到她,出乎意料的熱情和難纏。
酈晴回去上課的那幾次,走在走廊上簡直被當成珍稀動物參觀,還在就讀的同學和她交流時,說話也變得磕磕絆絆,就連轉系的高凜蕊來找她,話都變少了許多,說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苦惱。
抽屜裏的信變多了,路上拿着書故意跑來打招呼的人變多了。就連校門口蹲守着想拍照的狗仔也變多了。
有次褚澄被圍堵起來,被人逼問他和酈晴到底是什麼關係,酈晴找到他的時候,褚澄外套都破了,手指縫滴着血,看到她無措地一愣,緊張地走到她跟前,說自己沒幹違法犯忌的事。
之後褚澄把酈晴拉回家,身上傷口也沒注意,手上青筋瀝着血,還自詡聰明、自鳴得意地講起自己的經歷。
首先是作爲“惡人”出場的混混頭子,和他褚澄這種棄惡從善的人不同。
那個混混頭子身上盤着刺青,面目猙獰醜惡,問——
“欸,你是不混了,但好歹認識一場,問你個事兒總行吧?”
“你和那個校花什麼關係啊,狗仔都盯上你了,還說沒關係,沒關係你也編點關係給記者說幾個嘛。”
“管消息是真的假的,光是編條像真的都夠喝幾個年的酒了!”
“你不是被僱過接送她上學嗎,多編幾條,咱們錢三七分都行!”
之後省略若干威逼利誘。
對付這羣條子來了都油滑得抓不住的混混,褚澄咧嘴一笑,拳頭一硬,接下來是隱瞞身份的他褚澄開始執行正義,左一勁拳,右一狠腳之類的……
酈晴發現他不太會描述那些打鬥場面,講的很沒畫面感,比不上他身上好幾道割出血肉的傷來的感官直接。
她拿棉籤碰一下,傷口邊上的肌肉都控制不住地抖幾下。
褚澄止痛的方法就是嚼口香糖,酈晴只給他做了簡單處理,囑咐他之後要自己再到醫院去一次。他胡亂點頭答應,然後接着說——
“我最後還給你澄清了,都說了。”
“我就說,我他媽從混混辭職,轉行當舔狗,現在事業有成、第三套房的首付都有了,你們這羣渣滓管的着嗎?!”
“事發突然,我、我說髒話了。”
“咳咳,後面有一些髒話,我就不說了,總之你放心,沒人誤會我們之間的關係,狗仔也沒道理會信我的。”
他看起來好像沒把這件事沒放心上,但就算被叮囑過看醫生,傷口好一陣子還是被褚澄忘了,直到潰爛發癢。
不能一起過生日,看電影也有不得不離場的時候,更不能陪褚澄去醫院看一下傷勢,不能讓人知道他們的關係,都是爲了自己的演員工作。普通戀愛裏的甜都嘗不到,未免太辛苦了。
連氣都不能生,那積攢起來,會變成多苦的委屈啊。
酈晴一向愛喫甜,都覺得這樣下去不好,但是沒辦法,隱婚是必走的劇情,總不能開頭,就讓劇本偏離了走向。她拿着劇本,走遠了些,手提包裏裝着藥,揮手向燕先生告別。
“原來你心疼他。”
你對褚澄還有一點點心疼,那我呢?我也…藏起來了,你能發現嗎?
“回去吧,我先走了。”燕朗潭揚起一個微苦的笑,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他像往常那樣揮手,看酈晴離開,然後冷靜地升起車窗、冷靜地踩下油門、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酈晴身邊。
車影慢慢變小,小到看不見。而酈晴轉身,一擡頭,發現自己家那一層的窗戶開着,傻男友在夠着身子向她招手,喊着什麼話,嘴邊呼出一圈白氣。
“你回來啦,今天晚上煮年糕喫!”
酈晴一邊走回家,一邊找到鑰匙和那一袋子藥。她想,褚澄和自己待久了,越來越傻,自己真是沒辦法了。
聲音飄下來,她仰頭喃喃了一句。
“…真是的,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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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男主還是很受苦,反正甜甜苦苦,交替着來。晚上九點更新,但是可能一次發不出去,老是會有顯示延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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