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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隐瞒之事(下)

作者:泠司
第二天早上,几乎一夜未睡的谢景迟浑浑噩噩地登机。

  汀城到沄港市,总计两個半小时的旅途,途中他拒绝了乘务提供的便捷式早餐抱柔软的毯子短暂地补了会眠,直到被飞机降落广播给吵醒。

  司机的车還是停在老地方,上车后,谢景迟首先把蒋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硬要說有哪裡不一样的话就是蒋喻换了发型,新发型比之前更干净清爽,眼镜也从无框换成了隐形。

  “你沒事嗎?”昨天夜裡,谢景迟满脑子都是另一個人的事情,完全无暇顾忌他人安危。

  正因如此,在问蒋喻是否受伤时,他的神情是有几分愧疚的。

  “我沒事,那时我和秦董并不在一辆车上。”蒋喻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有负罪感,“我知道這個消息时也吓坏了,脑海裡一片空白,更何况你和秦董是那样的关系,你关心他真的再正常不過。”

  谢景迟不置可否。在照顾人這方面蒋喻天赋异禀且经验丰富,一看他眼睛底下大大的黑眼圈就知道他完全沒把自己說的话听进去。

  不過自己的Alpha在千裡外出了這样凶险的意外,也沒几個人能够睡得安稳,想到這裡蒋喻又能够理解了。

  “你早上吃东西了沒?”

  谢景迟诚实地摇头,“沒吃,吃不下。”

  “不怪你,东航的飞机餐确实不怎么样。”蒋喻這种经常随秦深出差的社畜对此深有体会,“但你還是要吃点东西,不然秦董看到你這样又要操心。”

  路過便利店时,蒋喻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下车去买了份三明治和热牛奶回来。

  “谢谢。”从蒋喻手裡接過這些东西,谢景迟小声道谢。

  “沒什么,都是我该做的……啊我电话响了,稍等。”

  助理這個职位隐性权力很大,而秦深一個脑震荡伤患,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大量脑力劳动,于是许多事情自然就落到了蒋喻头上。

  机场和医院分别在城市的這头和那头,這一路上蒋喻接了不止一個工作上的电话,期间還穿插着编写邮件和语音联络。

  谢景迟在旁边安静地吃东西顺便想事情。

  三明治裡夹的是最普通的火腿鸡蛋,味道只能說中等偏下水准,完全沒法和曾经那些早上管家亲手做给他的相比。想到管家,谢景迟的神色就黯然了几分——管家今年年初說是辞职回老家养老,实际上是查出癌症。秦深找来了最好的医疗团队,然而管家全都拒绝了。管家拒绝化疗和手术,只想拿着一生的积蓄出去走走,尽可能轻松地度過人生的最后一点時間。

  “還好你回来了。”短時間内终于不用再打电话的蒋喻看着谢景迟,忽然沒头沒脑来了這么一句话。

  谢景迟疑惑地偏過头。

  蒋喻在自己的手臂上比划,“虽然說他的手沒有完全折断,但是裂得有点严重,喏,从這裡到這裡,這么长,你待会看了医生拍的片子就知道,真的很长一條。普通骨裂上個夹板就行,他那种得做手术打石膏,打了石膏整條手臂除了手指尖就基本沒什么地方能动弹了。”

  蒋喻說得活灵活现,谢景迟愣愣地点头,“哦。”

  說到手不能动,蒋喻就又开始庆幸谢景迟放暑假了,“幸亏你回来了。别的事情有佣人和护工帮忙,但是像吃饭洗澡這种比较私密的小事,他不会愿意让你以外的人靠近他的。”

  Alpha有很强的领地意识,秦深又是不容易和人亲近的性格,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看,身为秦深合法伴侣的谢景迟都是那個最合适照顾他的人选。

  “你只需要注意别让他打了石膏的那只手碰到水就行。”

  蒋喻零零散散又說了一些自己以前在医院兼职当陪床护工时总结的经验。

  谢景迟听着听着,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昨天夜裡,蒋喻一开始吞吞吐吐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的样子。

  ——如果我沒有回来呢?

  如果他不是今天放假,如果他不是今天的机票,那么蒋喻還会和他說实话嗎?

  一想到這裡,他心裡某個地方又开始呼呼呼地漏风。

  “啊,快到了。”

  谢景迟看向窗外,看到一栋多年如一日的灰色石头建筑和拱顶上的红色十字架。

  是几年前秦深带发烧的他来過的那家私立医院。

  前面矮一些的是门诊楼,后面高一些的是住院楼。

  秦深的病房在住院部的八楼。谢景迟和蒋喻一前一后地进入大厅,阳光从两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深色的大理石地砖上留下明亮的光斑。

  等待电梯从12楼下来的這几分钟裡,蒋喻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时不时偷看谢景迟两眼。

  “你有什么事嗎?”见蒋喻迟迟不肯开口,谢景迟便率先打破了這令人尴尬的沉默。

  一向能言善辩的蒋喻难得地卡了下壳,谢景迟就看着他反复斟酌措辞。

  “谢景迟,我們认识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們算朋友嗎?”蒋喻小心翼翼地向谢景迟提问。

  谢景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這种問題,“当然算。”他回答得十分笃定。

  就算一开始蒋喻靠近他是出于秦深的授意,都相处了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蒋喻是真的关心他。

  蒋喻对他的很多好都是发自真心不求太多回报的……至于讨好他,他不知道他有什么值得蒋喻讨好的必要。

  目前为止,蒋喻的工作和地位都源于他出众的工作能力和良好的品性,和谄媚阿谀、趋炎附势這些歪门邪道沒有一毛钱关系。

  得到了這样的回答,蒋喻短暂地松了口气。

  “谢景迟,那我能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說几句话嗎?”

  谢景迟点头,“你說吧。”

  “如果……”蒋喻面露难色,“我是說如果,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跟秦董說是我說的。”

  谢景迟虽然很迷惑,但還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我不会告诉他的。”

  “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你可以跟秦董說,我想秦董一定会愿意帮助你的,毕竟他是那么的……”

  大约是不愿意過分插手朋友和上司的家庭关系,蒋喻沒有把這句话說完。

  他收敛了一下情绪,对自己刚刚那一席话做了個简洁明了的总结,“秦董很在乎你,我从沒见過他這样对其他人。”

  从他說出第一個字起,谢景迟就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住院楼的背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花园,不少病人都会在护士和亲属的陪伴下来這裡散步放风。

  他看得很认真,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把蒋喻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当他再把脸转過来,他的表情实在是太過镇定,镇定到蒋喻看不出太多异样,“也许吧。”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谢景迟轻声說道,接着不等蒋喻反应過来,他就抬脚跨了进去。

  也许就像蒋喻說的,秦深是在乎他的,可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能被动地接受到秦深一次次地把自己从他的身边推开。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充满了太多的隐瞒,而這段婚姻是建立在隐瞒之上的空中楼阁。

  电梯上行,代表楼层的红色数字逐渐变大。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正在脱离地心引力向上,却和下坠沒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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