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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8.

作者:泠司
晚宴持续到很晚,秦深回去的路上已经很难看见其他车辆。

  快到住宅区,司机熟练地打开远光灯,值夜的安保看到后便立刻抬起升降杆放行。

  驶過一丛丛在月光下盛开的植物,司机把车停在楼下,几分钟后再度离去。

  秦深一個人上楼,锁芯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裡无比清晰。

  搬出来以后他始终一人独居,即使有从老宅跟来的佣人也每天九点左右就离开。

  玄关的壁灯是亮着的,昏黄的灯光自头顶柔和地洒落,营造出一种朦胧温馨的氛围。

  他愣怔了一瞬才想起家裡不止他一個人,所以灯是谁留的不言而喻。

  回房间的路需要经過客厅,他刚走了两步,忽然有人从沙发上坐起来叫住了他。

  “你回来了啊。”

  秦深打开顶灯,谢景迟像不适应强光似的眯了下眼睛。

  他应该洗完澡沒多久,整個人就像一副泡過水的工笔画,湿漉漉的潮气将那些艳丽的颜色洇散开来。

  坐着的姿势导致谢景迟必须仰头才能够和他对视,這样的动作叫秦深意外看见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

  谢景迟很快地眨了下眼睛,那有些让秦深分神的水珠便看不见了。

  洗完澡不擦干是個坏习惯,如果有机会的话需要纠正。

  “怎么不回房间去睡?”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裡沒有一点动摇。

  “白天睡太多了,晚上反而睡不着。”谢景迟垂下眼睛,轻声說着在秦深听来很荒谬的理由,“而且李阿姨给你留了夜宵,在厨房裡,她嘱托我一定要看着你吃完,不然的话……”

  他穿着一套对当前室温来說未免有点太薄了的白色睡衣,外面披着一件深色的厚外套,睡衣的领口开得有点大,锁骨乃至小半的胸膛都露在外面。

  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毫无瑕疵的冷调白,像一整块的玉石,甚至能看到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秦深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可即使不去看,谢景迟身上那股甜丝丝的气味還是不断地往他的鼻子裡钻。

  自己的沐浴乳和一点被苦杏仁味中和過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很好闻的、引人遐想的幽香。

  从看到谢景迟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個Omega有一张過于漂亮的脸孔。

  但是太小了,十五岁,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沒有发育完全。他不是变态,对小孩子沒有一点兴趣,所以哪怕有婚约,也从未真正的把他当做结婚对象来看待。

  直到昨天夜裡,他才猛然意识到谢景迟早已不是当初那個稚气未脱的小孩子。

  十八岁的谢景迟,在向成年人蜕变的同时又保留着少年感的稚气和天真,二者之间并不泾渭分明。

  单纯、漂亮且听话,符合绝大多数性格强势的Alpha对于伴侣的一切幻想。

  至少看起来是這样的,秦深脸上沒什么表情,平静地想。

  “不然也不会怎么样。”

  补充完后半句话,谢景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进到厨房裡端出李阿姨走前交代给他的东西放在餐厅的桌子上。

  “你吃完我好去睡觉。”說着不困的人此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连眼角都有点泛红。

  “不用了。”

  秦深揭开還有一点余温的炖盅,跟過去每一次晚归时一样,不是虫草鸡汤就是淮山牛肉汤。

  鸡汤的香气冲淡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旖旎。晚宴比他想得還要烦人,一晚上他除了酒精就沒怎么吃過东西,這时遇见合心意的食物,胃裡迟钝地开始灼痛。

  他拿勺子喝了一小口汤,发现谢景迟居然還坐在他的对面,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

  “還发烧嗎?”

  “好多了。”在走神,谢景迟過了几秒才答话。

  “你明天要去学校嗎?”

  谢景迟点点头,“嗯,只請了一天假,再不去的话我同桌……”他收敛起脸上尚未完全展露的笑,“沒什么,他大概会打电话来骂我一顿。”

  秦深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過的狡黠和促狭。

  過去的谢景迟从未在他面前展露過這样鲜活的情绪,哭過的、笑着的、還有恶作剧得逞的。

  “骂你什么?”秦深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懒啊,不求上进這些的……”谢景迟自嘲似的笑了下,淡粉色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线,“我成绩就是很烂,他看不過去又拿我沒有办法。”

  “你明天打算怎么去学校?”秦深喝完汤,把餐具放回到厨房。

  就他知道的,谢景迟的学校离這边不算太远但也绝对不近,要過去的话。

  谢景迟想了一下,不怎么确定地說,“地铁或者打车吧。”

  在他說话的同时,過大的领口又往下滑了一点,已经到了一個危险的临界点。

  秦深第一次意识到,谢景迟這個人是可以和一些不合时宜的低俗念头联系起来的。

  “你一般几点钟到学校?”

  谢景迟說了個時間,“我……”他忽然不說话了,眼神也有点躲闪。

  他的皮肤很软也很热,像光滑的丝缎,秦深的心跳加速了一点,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生理反应。

  “七点以前起来,我送你去学校。”秦深收回为他整理衣襟的手,“现在回去睡觉,再生病我不会管你的。”

  他看着谢景迟逃一样地从這個地方离开,然后那扇门在他面前关上。

  截止到這一刻,谢景迟皮肤的热度還留在手指尖,這不是一個太好的预兆。

  上床前,秦深检查了一遍电话,发现十点钟左右有一通备注为护工的未接来电。

  电话沒有打通,对方便给他留言,简单汇报了他祖父的近况。

  焦虑、多疑、严重被害妄想以及老样子不肯按时服药,时常将药片藏在舌头底下,趁他们不注意喷吐出来。

  “秦先生,我們已经在不伤害到他的前提下尽力了。”对方這样委婉地說道,“我們完全无法和他交流。”

  一年之中他已经给他们涨過两次薪水,然而面对一個這样的病人,人的耐心是会以光速消磨殆尽,他都知道的。

  他有一個勉强称得上幸福的童年,以及一长段灰暗的少年时光。

  那件事发生后,他在空荡荡的屋子住了一周,直到一位自称是他祖父的老人上门。

  他跟着老人坐了一天一夜的飞机,从自己出生的多伦多回到了這座冬天夏天同样漫长的南方城市,在完成户籍登记的那一天,他从父母的儿子正式成为了对方的孙子。

  看着户口簿上显示已注销的那一页,他只觉得一切都异常讽刺。

  他不想做秦念川的孙子,哪怕透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他知道了“秦念川的孙子”這個身份意味着什么也是一样。

  “你回来了。”老人嘶哑老迈的声音在黑沉沉的客厅裡响起来。

  一個更年少的自己站在门口,壁灯洇开大片烟草色的灯光自上而下地落在他单薄的肩头,却无法照亮他身边的阴霾。

  他沒有动,更年少的那個他也沒有。

  “回来就好。”

  迟迟得不到回应,年迈的身影蹒跚地上楼去了。

  老人走得很慢,必须搀扶着楼梯,而他知道是为什么。

  這個人发家以前腿受過伤,每到缠绵的阴雨天就会作痛,看了好多名医都不见好。

  過去他感到快意,现在他只是隐痛。

  下一秒,桌子边上的人变成了谢景迟。

  和其他的人比起来,谢景迟有双不那么一样的眼睛,瞳孔又深又黑,眼白部分泛着湿润的蓝,那眼神似乎有魔魅的力量,让他挪不开视线。

  這個“谢景迟”一反在他面前的畏葸局促,大着胆子凑近他,红得异常的嘴唇分分合合,扰得人心神不宁。

  秦深睁开眼睛,外面的天灰蒙蒙的,還未完全亮起来。

  下雨了,而且還是倾盆大雨,整個世界笼罩在滂沱的雨声中,再无其他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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