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當名士 第157節 作者:未知 周王看完那篇短而嚴謹的涼城畜牧業及深加工產業發展可行性報告,對於草原上不能挖礦造窯的擔憂終於打消了。 不知是出於久居漢中的私心,還是單純地偏心自家人,他看着這份報告,想的更多的卻是漢中府犧牲甚大—— 原先爲着安排各府共備軍糧,他們漢中已經賣出了不知多少臺膨化機,搭出了許多專家小組到各府州指點。如今爲了讓內附的邊民養好牛羊,他們竟然又要往外送機械、送人材,宋親家培養出的好學生都要送光了。 他將那份文書看了一遍又一遍,撂下文書,又尋了張奏本紙,在尚未寄出的密摺里加了幾行: 自朝廷用兵西北以來,漢中府宋時便以一府人才支應九邊建廠投產新式軍糧、供應軍需之事。今齊王弟將安置邊民之事交託兒臣,兒臣又須借漢中經濟學院處士爲之置房舍、工廠,教以謀生之道。由此算來,漢中教化之德極厚、學生之功極大而地方人才負擔亦極重。 兒臣願請禮部爲此校撥一筆款項,供更多貧寒學子讀書、學技術,以俾各省興工業、富民生,供應大軍衣食器械……及收復西北草原後,安置各部歸化順民之用。 他將奏章從頭到尾看了幾遍,又稍稍改動了些詞句,便交侍衛送往急遞鋪,加急送回京城。 如今朝廷第一大計便是用兵西北,只怕戶部不願意撥銀給一所學院。不過禮部尚書是桓舅兄的座師,念在師弟之情上,或許就能爲他們斡旋,能讓漢中府多截留一筆款子建學校呢。 哪怕父皇都不許,至少他也要讓人知道他這兩位舅兄和漢中士紳百姓爲這次北征付出了多少心血、勞苦,絕不只是送些軍糧而已。 奏摺送走之後,周王也放下了一樁心事,尋桓凌來商議安置邊民的錢糧如何走帳,派去涼城的處士安排怎樣的身份和月錢。 他替宋時心疼了一下學生流失,說道:“安置邊民一事,父皇最初旨意是由軍隊裏做的,這些學生也可掛個軍銜,領一份錢糧。若不用軍銜,便以書吏之名,不入品流,不耽擱以後科考。” 卻不知要派多少學生?學校裏一等的好學生,只怕都派出去了吧? 周王替宋時心疼着人才流失,怕他送走的學生日多,心裏藏着別離之苦。卻不知宋校長這種辦學校的最不怕學生畢業,只怕學生畢了業沒地方接收。如今學生去的都是官員身邊,不是做了武官就是拿穩定月薪的吏員,工作安穩、前途無量,做校長的給他們發畢業證時不知有多歡喜。 送往涼城的還不只是本校學生,還有兩名原先在驛館專治馬匹,後來宋知府辦飼養廠時徵去看病的獸醫。 宋時要送這些才士去涼城,是送得沒有半分勉強和難受的,臨別時叮囑的都不是叫他們事業有成之後再回來報效,而是切切吩咐那些負責送他們的差役,回來時就用這拉才子的大車拉一車蒙古牛羊回來—— 要公母成對的,要幾頭小肥羊給周王解饞,剩下的就算給漢中引進優良品種:牛可以跟本地品種雜交,看看能不能產出更好的品種;羊就養純種草原小肥羊,等這些羊生了小羊以後,不必去涼城就有新鮮的內蒙羊肉可吃了。 第254章 不過半個月,漢中府就加急選出人才、拼裝好新的膨化飼料機, 澆鑄出現有條件下最好的方型螺旋鋼筋, 一併擱在大車上運往涼城。 至於水泥, 實在太沉重,不方便運輸, 到大同鎮現挖石灰現燒製也罷。 但即便是能省的都省了,這趟要運的也都是鋼鐵製品,都捆在一起也有千斤之重。爲防車被這些鐵具壓壞, 幾輛大車的底盤都用鐵箍箍住木板, 車廂下裝的是鋼鐵鑄的軸輪, 外裝上硫化杜仲膠做的實心輪胎和一層軋花外胎。 四副硫化杜仲膠輪胎,價錢比這一輛車其他部分加起來還貴。 淬取杜仲膠的柴油、石酒醚全靠榆林供應, 爲了試驗硫化溫度、摻硫黃、炭黑比例, 浪費的膠片也不知有多少。如今雖然製出了硫化杜仲膠, 但它遇高溫軟化的問題難以解決, 橡膠輪胎就始終不能正式投入使用。 幸好如今還是初春,地面溫度不高, 就算再加上行程中光照和地面磨擦的因素, 輪胎溫度也不至於高到會軟化的地步。 可到了夏天, 路面溫度至少五十度, 這種胎就不太敢用了。 宋時看着人給在鋼製車輪外上了胎, 裝到前後輪軸上,自己上前按了按外胎,感嘆道:“實心的胎沉實, 走起來不如空心的輕快。可惜咱們技術不到位,我怕半路上輪胎壞了,那可沒處修、沒處換,還不如實心的安穩。” 現在別說是柏油馬路,有許多地方連平坦的黃土道還沒有呢,中途可能還在走山路、過淺渠,還是以耐用爲主吧。 他露出幾分可惜之色,擡手吩咐車伕:“牽騾子來,套上車試試!” 騾子比馬便宜、好養,又喫苦耐勞,這趟去涼城也要兩千裏之遙,他可捨不得用馬拉這麼沉的大車。 不過騾子看着不如馬俊秀貴重,有些顯村氣。 桓凌看着那輛前輪加了轉盤,領先當世技術幾百年,本可在官宦富豪間受盡追捧的大車,有些可惜地說:“可惜漢中不是養馬的地方,沒有馬可拉這車。若回來時能從涼城換幾匹好馬,用馬拉這車,當作府衙的車也不差。” 那些內附牧民手裏定有許多好馬。不過牧民定居的涼城是軍鎮,只怕養的馬也徵成了軍馬,不會輕易賣給他們…… 桓大人看着那些高大健碩的騾子,心下倒轉出了個主意,眯着眼道:“咱們除這些騾子,再叫人帶幾匹母馬,路上輪換着拉車、馱人,到那裏跟當地公馬借個種。” 他們派去的學生、工匠要在當地建房、建廠,教授養馬之道,要在那裏耽擱許久,做什麼都足夠了。 去時拉去一車學生,回來拉回一車良駒、肥羊,那畫面想起來就美好。 宋時也是幹慣了這種薅封建主羊毛的事的,眼下拉車的騾子都是從漢中衛借軍馬配來的,自是十分贊同對他這種會持家的打算:“師兄說得有理!草原的馬可比咱們內地的好多了,聽說當年蒙古滅金時,三日內便行軍一千四百里,這馬得多麼能跑!正好咱們派去的學生、匠人不少,一人給他們配一母馬,要不一人雙馬……” 不然就把騾子也換成馬。 騾子拉車雖好,可惜不能生小騾子,不如送馬過去實惠。 眼前的馬車在兩匹高大俊秀的騾子拉動下,在場中輕鬆轉折,單憑轉彎一項好處便吸盡了在場圍觀的差役、工匠們的眼球。 然而兩位山寨出了這車的民間發明家卻偷偷嫌棄起了騾子,趁着別人都去看車,退到院角柏樹下,將兩個腦袋抵在一起,商議起了如何弄來有草原血統的好馬。 漢中府的技術小組到涼城的那天,隊伍浩浩蕩蕩,氣勢十足,半個涼城的人都出來看熱鬧,爭着誇漢中富庶。 若不是真富庶,哪兒能千里迢迢趕來這麼多大車、馬匹的? 光這些人喫馬嚼,可就都是一大筆消耗啊! 更不必說前頭一輛坐人的馬車打造得又大又結實,頂棚亦極高大,車身漆得黑亮,四面鑲着透明的玻璃窗,看着便華貴不凡。後頭兩輛大車雖無頂棚,卻有高高的木柵,裏面擺着高大的紅漆鐵塊和帶棱的鋼條。雖不知是幹什麼用的,但草原上鐵器最稀罕,看着這些鐵器便已叫那部牧民中的貴人羨豔不已了。 再後頭又有普通些的平板着拉着堆成小山的土石包,再有許多馬匹跟在車後…… 這隻怕是周王殿下爲了早日建好虜部居所,特地安排人多備馬匹,以便輪換拉車吧? 此時才過了二月,達虜尚未有動靜,入京受封的虜酋也未歸來,齊王他們還在涼城休整。有軍官聽聞漢中送的處士來,出城看熱鬧,親眼看見了漢中車隊的規模,回來便向齊王誇道:“周王果然與殿下兄弟情深,派了一車的人,兼有好幾車的東西,千里迢迢的急趕着運來,只怕耽擱了殿下的大計呢!” 齊王往常聽人誇他大哥,難免要泛泛酸水,這回人誇的卻是他哥哥如何愛他,他自己也確實體味得到兄長深情厚意,心頭竟不知是什麼滋味。 但他心裏不管怎麼想,嘴還是硬的,只說:“這必定是宋三元的安排,他還在京裏時就常能做出別人想不到的東西,且把他的人叫來,待本王問問他們要建什麼園。” 他那位三皇弟主持了京裏的經濟園,好似做出什麼成就,在父皇面前成日買好,其實還不是全靠他和王家搭錢搭料,幫着他打下基礎? 他這回要親自問問宋三元的經濟園是怎麼個規模,還要幫着他他手底下派出的人做出個樣子—— 老三的才具也不比他強,一樣的眼高手低,只是佔了命好,父皇把那經濟園交給他罷了。如今宋時這做經濟的祖師接下了興涼城的重任,派了弟子們過來,他正要看着這些無三元之才的普通人如何建起比京裏更強的工業來! 他迫不及待地要見人,更要看他們如何做事,是以不在行轅等候,直接到了府門外,親眼看了漢中送來的長長車隊。 領隊的是個頭戴皮帽、外穿長襖對襟厚棉袍、腳蹬翻毛皮靴的青年,脫下外頭厚衣裳,露出逍遙巾、青綢道袍,倒是一身標準的書生裝。剩下的人外衣和他穿得差不多,但露出裏衣,卻都是普通百姓服色,不是書生裝扮。 齊王便遣人喚了那書生上來,開口便問:“你是宋三元的學生?宋三元如何交代的你們,這草原上要興什麼工業?” 宋時是他皇兄轄下的宋知府,對他而言,卻還是當年京中一面頓盡的宋三元。 他不肯相信自己不如周王有讓人納頭便拜的魅力,也不肯叫宋時“宋知府”,仍舊叫着“宋三元”的舊稱。而漢中府百姓一向也以他們知府是三元才子自豪,私底下多也叫他“三元”“狀元公”,那位優秀畢業生兼勞務聽着齊王這叫法,反倒親切,更對他添了幾分好印象。 他也不提“知府”二字,用了更顯親近的說法:“學生受宋、桓二位祭酒之命,領漢中能工巧匠與獸醫來爲涼城建新房安置新附之民,並建牛羊馬舍、紡織、製革工坊,以安涼城住民,興涼城經濟。” 好,這學生有眼力,知道宋桓二人定是宋在前、桓在後! 他的神情又緩和了幾分,問道:“你們宋祭酒只叫你們建這些?沒有那些什麼‘化學’工坊?本王聽聞他漢中建的工業園可有許多工坊,能造化世間未有之物,怎麼不在這裏建?” 那學生出門前聽了許多老師教導、前輩經驗,知道上官都要看新鮮的、不懂的東西,需得先滿足他們,自己纔好安安穩穩做正事。 他便拱一拱手,垂頭應道:“學生等從京裏帶來了些機械,待建起廠房、裝起機械,其中便有一種機械能奪天造化,令無用的羽毛化作牲畜絕佳飼料。” 羽毛……還能給畜牲喫? 雖然齊王想看的是造電池、造手電筒之類奪天道之功爲人用的東西,不過這將羽毛化作飼料,聽着也儘夠驚人了。 不光是他驚訝,諸王公多有養鷹隼打獵的,軍中也有養信鴿傳信的,都見過鳥毛,甚至有收着羽毛玩賞的,可從沒聽說過鳥毛能喫—— 這若不是癡人說夢,那還真是奪天造化,化腐朽爲神奇了!難怪自從宋時到了漢中,陝西幾乎都無饑饉,戶部也供得起他們在這青黃不接的春日裏三日一操的口糧,供得起大軍北伐了…… 那學生頂着衆人的震驚、置疑、發難,淡定地解說了羽毛水解技術,等裝好機械便當場做給諸位大人看—— 不過在那之前,他們要先規劃出給牧民生活的區域,選出牛羊舍和紡織廠的廠址,築地基、做混凝土預製板。待到這些準備做好,便先給齊王殿下和涼城軍官百姓看一場一晝夜間便建起無數民宅的奇蹟。 第255章 鋼筋混凝土樑柱、預製板、混凝土空心磚……一包包水泥與城外岱海運來的碎砂石混在一起,倒入釘好的木框裏, 澆鑄成型。這些都用水泥粘結, 不用建窯燒造, 西北天氣又極乾燥,不出數日水泥晾乾, 便可用來建房。 因是給這些牧民建房,漢中經濟學院的那位優秀畢業生劉處士便不客氣地指揮牧民打地基、挖排水溝、運砂石、和混凝土漿…… 一排排大而輕的空心混凝土磚砌成牆面,房頂架上預製板的房頂, 鋪上防水油氈, 最後用水泥找平, 便成了一排排規整新鮮的二層小樓。 這些房舍都是按着漢中經濟園的學舍而建,實際上借鑑了宋知府從現代學來的辦公樓的樣式。每層樓都隔出許多套間, 套間裏又作分隔, 一層樓可容幾家人住, 沒有獨門獨院的說法。各排房舍間用小路、花木隔開一片不影響採光的距離, 房間屋後用木籬隔出小院,給各家一個種菜蔬的地方。 樓頂是單坡式, 不鋪瓦片, 只在一角鋪了排水溝和排水管引流。 樓內房間裏都裝有廚房、衛浴間, 牆避間埋設陶製下水管, 十分乾淨。唯本地不似漢中那樣諸水環繞, 不方便用水箱裝水,就只修了條暗渠,將遠處河水引進小區, 在小區中心築了個帶蓋的水池,方便牧民每天取水。 不出數日,一片足供數百戶牧民居住的花園小區便在一片荒原上兀然而起—— 涼城雖是軍鎮,卻也有軍戶餘丁住在此地,是個城鎮的樣子。鎮裏住磚房、土坯房的居民看這些小樓尚且羨豔不已,那些從來都只住帳篷,隨着酋長內附後也只是搭帳篷住在城外的牧民更是激動得連連叩首祝神。 他們從前連一磚一瓦都沒有,如今竟有了這麼高大軒敞的灰石磚樓! 連那些入住鎮內好磚瓦房的王公貴族聽說了外頭牧民的住處,也不禁派人去看。看的人去了只見一幢幢規整的、刷着白漿的灰頂小樓,門窗還待玻璃燒出來再裝上,但已能看出裝好後窗明幾淨之態。 從外頭看只是整齊,進到房裏才知,那房子真可說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每間房裏都用薄水泥板隔出許多小間,裏頭擺着簡單的桌椅……還有他們聽都沒聽過的“衛浴間”,裏頭通了煙道和排水管,砌着光滑的水泥池子,供人如廁和洗澡用。 竈臺和煙道都是砌好的,住進去之後冬天可以燒牛糞,也可燒煤取暖,煙氣就從煙道烤熱整個屋子。建房的空心磚保溫也比帳篷好,因幾家房子連在一起,承風的地方少了,鄰家的熱氣還能暖暖自家,到冬天必定住得舒服。 這樣好的房子,別說是牧民慶幸,看過的僕人歆羨,連那些富家大戶都想住。 可這房子都是一模一樣的,他們大族出身的,就不肯和普通牧民住同樣的房舍,嫌棄這房子顯不出他們的身份。於是又有許多人派家奴找上了劉處士,奉上金珠寶貝,請他帶人改一改自己的房子,改得比這些牧民的房子更好看。 劉學士是不肯收錢的,也不肯接私活。 他始終記得自己來時宋大人交待的使命——一是小肥羊,二是給馬配種,三是把草原的羊毛加工業發展起來,他們漢中還等着進貨呢。 他就過來出個差,出差過程中順便蓋個房子,真不能把自己的隊伍當成建築隊用。 他毅然拒絕了這些人的要求,但是沒有拒絕送上門的銀子——他們馬上就要建起漢中玻璃廠的分廠,不久便要招工做玻璃門窗。 這些貴人看他們的小樓好,十之八、九是想要玻璃門窗和衛浴,但他們都有僕人倒水,浴室有沒有下水道倒也不大要緊,最重要的正是透明閃亮玻璃窗。 草原上連鐵器都難得,更不必提玻璃了。 那幾位貴人家裏有的是金銀,只圖個享受,連連點頭:“那就訂!這也是咱們族裏結好天朝官員之法,不必吝惜銀子!” 他們既肯砸錢,漢中“經濟”學院這位深通經紀之道的學士自然就敢要錢。當場帶了人到各家量門窗尺寸,定花窗規格,約好了等玻璃廠建起來就交貨。 他在草原貴人間如魚得水,簽下了不知多少塊玻璃訂單,連暫駐漢中的大軍都被驚動,不少人悄悄去看他那小區建成什麼樣子。 確實好。 房子雖有背陽的,隔出的隔間也小,可是也比他們軍營的大通鋪強得多。 許多人看得羨慕不已,甚至想攛掇着齊王殿下向他皇兄要料材、工匠,給他們這些士兵也建起好房舍。 然而話遞到齊王耳邊,卻沒有了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