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當名士 第159節 作者:未知 等到明年他就能將母馬連馬帶駒一併送回來了。 宋時看着這些牛羊, 又讀了他隨牛羊送來的一封彙報小組工作的書信,竟也冒出了幾分和周王相似的感慨:周王是感慨弟弟長大了, 能爲國分憂了;宋時則是感慨學生在外頭乾的好, 給校長刷上“上兵伐謀”, “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光環了。 難怪古代聖賢都要教學生, 就靠着學生給老師刷存在感呢! 宋朝時朱熹的地位不也不是很高?學術上只算北宋四子之一,政治上也被人打壓到死, 還不是身後憑着弟子和讀者們翻案, 才成了聖人。他跟桓凌這些年也只在漢中這小地方安安靜靜的種地、搞發明, 憑着優秀畢業生的努力, 儼然也成了軍事專家了! 養學生可比養兒子值多了, 以後還得加強教育工作啊! 另外……齊王在涼城發表的重要講話他是不是也應該發到報紙上,讓漢中人民都看看? 算了算了,還是低調一點。只寫漢中經濟學院優秀畢業生劉某紮根邊關, 報效朝廷,做好新附邊民安置工作……因貢獻卓越,獲得了齊王殿下高度讚譽,漢中經濟學院也因他得到了齊王殿下的表彰和獎勵吧。 不過齊王怎麼只把功勞記在他一個人身上了? 其實這些技術都是他們——反正沒人聽見,就說句實話吧——他們夫妻合作弄出來的。雖然齊王得到的信息恐怕有點偏差,寫信時沒把桓凌的貢獻算進去,不過不要緊,他們做宣傳時把該補的補上就行了。 宋構長親自擬了通稿的大標題與副標題,寫了梗概,剩下的便拿去讓編輯們填充,順便讓他們安排一期科學飼養牛羊馬騾等大牲口的專題。 乘着齊王這道東風,宣傳一下科學飼養,多吸引點學生來考漢中學院的農學院,以後纔好培養出更多可用之材麼。 順便叫人給劉學士寫個小傳,和其他被各地官員要走的畢業生一道,掛在校門口光榮欄裏,以彰顯他們學校畢業生的學力和前程。齊王殿下獎勵來的牛羊也尋個紅綢繫上,就寄養在他們學校農學院的飼養舍裏。 隔個三五七日,天氣晴暖時,還可以把這些被齊王誇讚有“牽制虜部”之功的牛羊牽出來給學生和有志報國的新兵參觀一下。 周王府不是進牛羊的地方,宋大人就將這些皇子親自送來的功牛功羊直接送進了漢中學院;而學生送來的則是打算供給周王喫的,總不好衆目睽睽之下拉出來殺了,索性就擱在了養驛馬的館舍裏。 正好驛站有幾匹母馬帶到邊關配種了,這些羊就擱在馬棚裏養,什麼時候周王想吃了就能牽一頭來喫。 他也沒把羊都送走,當場就叫廚子殺了只小羊,剔下肋條,只用清水煮熟,做成草原風味的手抓羊肉。腹部肥瘦相間的花糕肉剁碎了,配上胡蔥、白蘿蔔丁做手抓飯,再用油筒烤箱烤了孜然羊腿,用高壓鍋清蒸羊頭蹄,又熬了羊雜湯…… 雖然只頭三十幾斤的小羊,卻也做出了一桌子草原風味的菜式,午飯時便送到周王府。周王投桃報李,叫人揀了些切得整整齊齊的精肉給王妃和側室送去,又命廚子添些新菜,請宋大人過府用膳。 他們一家親戚終於喫上了盧侍郎說得天花亂墜的草原肥羊肉,果然入口只覺鮮香,沒有半分腥羶。 宋家時從前在壩上草原帶過團,學校又有回民食堂,知道怎麼做草原風味的羊肉,這回便指點廚子,儘量做得地道。連喫肉時也要講究個草原風情,喫手抓肉、羊臉時都要拿了小銀刀,教桓凌一點點旋剔着肉喫,邊喫邊斟上一碗度數極低,可以大碗喝下的羊羔酒,別有種草原漢子的豪情。 周王看他們倆喫得瀟灑,也揮退內侍,自己學着切肉、斟着酒,吃了一陣,胸中騰起逸興,放聲唱道:“漢家旌旗滿陰山,不遣胡兒匹馬還……” 可惜父皇要他守在漢中,不然他也能跟二弟齊王一樣出塞殺敵,報效君父! 他酒量不大好,喝了五七碗就有些暈,一雙油手捧着酒碗支在脣間:“怎地能讓父皇也放我出關殺敵,我也能不遣胡兒匹馬還……” 他舅兄輕嘆一聲,將酒盞取下來,說了聲:“殿下醉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今我大鄭挾煌煌之勢出擊虜寇,又何須殿下親履險地?” 齊王如今能在草原上奔走廝殺,那是他自己有報國之志,向聖上求來的。且他又不佔嫡長,不須揹負國家重任,自然可以隨性些。可週王原本是可以巡察九邊軍事的,這動盪之際,聖上特地下旨將他按在漢中,豈不正爲了叫他遠離戰事,以保平安? 可憐天下父母心。 他對周王也有幾分長兄如父的心思,只勸他穩穩守在後方,替大軍供好衣食糧草,纔是最大的功勞。 周王是個沉靜內斂的人,雖有些酒意上頭,叫他一勸兩勸地也就勸得聽話了,不再說什麼。宋時卻是個素質教育支持者,看不得他這麼嚴厲地管教孩子,等桓凌說足了道理,便親自倒了杯奶茶給周王醒酒,一面說道: “殿下若是有意參與北征大計,其實也不一定要出關。咱們府旁便是漢中衛,殿下給漢中衛軍中添置些火器、軍械,敦促衆將士操訓,將這衛所軍士送去陣前,不也合殿下親自出關差不多麼?” 就是齊王,肯定也不上陣打仗,至多看兩眼罷了。 術業有專攻,後勤也是有個集體功的。周王只要能給大軍多供糧草、軍械,叫士兵有力殺敵,有趁手的兵器,抵折過來也可算是他們親自殺了一部分了。 周王那叫羊羔酒泡得有點朦朧的眼眨了眨,泛起了一點亮彩:“宋舅兄說得是,咱們漢中衛能供出好將士到陣前,也算是本王替朝廷練兵了!” 再給他們撥些火藥、絲綢、鐵筒,本地軍衛本就以“飛雷炮”出名,若能練好,說不得也能早些被楊侍郎選到西征大軍裏,隨他二弟齊王一起打到虜廷了! 想他剛到漢中時,還爲九邊遭襲、將官遇難、百姓流離而煎心,這一晃眼,朝廷大軍竟能直插草原,去尋虜廷對戰。而那個在他記憶中一向有些輕狂的二弟,也竟當上了大將軍王,切切實實地上陣殺敵,立了戰功。 少年時因他們兩人的母家都管軍事,王家是公爵,他外家卻掌兵部,兩姓奪權,鬧得皇子們都有些不夠親厚。如今他們兄弟雖然多年不見,但爲朝廷戰事,關係倒越來越近,只是二弟有些臉皮薄,不肯承認罷了。 但他信裏道謝道得這麼真摯,還送來漢中許多草原佳品,他還能再誤會弟弟的心意麼? 二弟在軍中打磨這一陣子,真是長大了不少。 周王自幼受大儒教導,一向把照應皇室宗親,尤其是這些親生的弟弟們當作自己的責任。從前他弟弟跟他不交心,也都在宮中,沒什麼用得上他的地方;而今齊王一再向他示好,他做兄長的自然也該有所表示。 可他們做皇子的一身之物都是父皇賜下,他要拿什麼珠寶絲帛給齊王,只怕齊王手裏的還比他送的好,這些東西給着也沒趣。 若說給人才、給軍械,這西征大軍的後勤本都是他供的。九邊所在諸省能動用多少糧草,供起什麼樣的軍械,一年能徵多少兵員都在他胸中。他從前給的也都是盡力而爲,不曾藏私,若一定要再往草原多送些子弟、錢糧,必定要壓榨各地官員百姓,反傷民心民力。 且就是他們漢中訓出好的飛雷炮軍,能爲前線補充多少兵力,那也是兩位舅兄與漢中軍鎮將士的功勞,算不得他這個大哥給弟弟的。 罷,他自己能做的,無非是多與京中傳些信,告訴父皇些二弟爲國家百姓費的心、做的事吧。 譬如他向漢中借人才,建經濟園等事,原本是當地巡撫、佈政等民政官該做的,不必他們軍中費心。齊王竟能主動爲之,還看出了宋三元派的經濟小組靠建房舍、興工業約束邊民身心之意,並令軍中配合,不過一月便將牧民轉化爲大鄭安順的工匠、莊戶。 齊王這半年在軍中歷練得有韜略、識大局了。 周王酒醒之後,還惦記着弟弟送他草原小肥羊的情誼,便叫人研墨鋪紙,給父皇寫請安摺子。寫到半截兒恰好有新報紙送來,頭版頂上就用核桃大的字印着漢中府處士、漢中經濟學院優秀學生劉某支援邊關建設的大標題。 這報紙的撰稿人都是本地名家,文筆優美、感情真摯,比他誇得都到位。 周王翻看數頁,深深感受到了內附邊民對大鄭朝廷的感激和依賴,感受到了當地軍人與牧民之間的親熱和諧,更感受到了…… 這些才子的文章寫得比他寫的好。 他有心摘抄些佳句,看看卻又放下筆,直接將那頁報紙抽了出來。 這些都是百姓肺腑之言,寫的也是高踞廟堂之上看不見的東西,只摘抄些錦繡詞章給他們兄弟臉上添彩倒是浪費了。實在該寄往宮中,叫父皇看看二弟的長進,也看看西北軍士、百姓對朝廷、對大軍北伐、對大鄭如今生活的說法。 順便也……看看些年他鎮撫西北,桓宋兩家外親幫着他做出的成就。 周王低調謙虛地寫完了摺子,又附上宋大人親擬標題,請名筆撰寫的報道,一併叫人快馬送往京師。 這種請安摺子各地官員一年都能發幾封,兩京十三省文官,十六都司、五個行都司的武官,加起來一年總能送上幾萬份。哪怕不是月初月末大夥兒集體請安的時節,中樞一天也要過幾份請安摺子。 可週王這份裏夾了幾張報紙,厚實的打眼,便夾在急遞鋪、通政司諸多外省的摺子裏,也是最打眼的一份。 宋時他爹在通政司做經歷,一眼便看到那份厚厚的摺子,拿過來細瞧,見是周王的,便放在一摞摺子最上頭,遞入中樞。 如今外官的摺子,除了軍中來的,第一重的便是周王的。三位閣老自然也先拆了他的信封,欲作摘抄,以便聖上看着省力。 卻不料這折,竟還夾着幾張民間報紙,寫的是些涼城安置邊民的情況。報紙是漢中編的,供稿的都是些本地才子、名家、山人、處士之類,文筆自然比不得京中館閣名士、廊署新人,可寄送報紙的是當今皇長子,籌辦報紙的是首輔和次輔的弟子…… 有這層光環加身,最平實的簡訊彷彿都能看出大巧不工的深致。 張次輔捧着報紙細看,將謄抄周王摺子的差使讓給首輔,看得心滿意足了,才撂下報紙道:“周王殿下這摺子來得正好。軍中一向只報戰事,齊王殿下又是不好宣揚功勞的人,從這封摺子才能看出咱們大鄭對外不只有殺伐之威,更有王化之德。” 正好押入京裏的俘虜和來降的虜部王公都還在,也給他們看看這些,讓他們知道歸服大鄭比在虜部王公治下的日子能強上多少。 頭版上還有圖畫,雖是簡單的粗線條石版畫,可其上整齊排列的小樓,點染其間的牛羊,畫面中漢虜軍民並肩而立,含笑對視的畫面,可充分展現大鄭懷柔遠人的氣度了。 齊王有撫民之心,周王將邊關治得這般富庶,又養得出人才,兩位皇子都實堪誇獎。 三輔李勉嘆道:“漢中是這樣倒不出奇,可若連涼城這大邊之外的軍鎮也能建成這樣,可真叫人驚歎了。” 這些牛羊、工廠要是真的,說不得連這新建的小城都能繳起稅來了!這邊外的小小軍鎮尚能建成令牧民安居樂業、一心向化的善地,關內的富庶繁華自更可知了。 虧得周王去了邊關,不然如今朝廷哪裏打得起這樣耗錢糧的大仗,還能這樣盡善盡美地安置邊民? 李閣老心中感嘆幾句,忽然想到——要是他沒去邊關,就在中樞,還照着在邊關那樣子用宋時主持個經濟園,又會做成什麼樣?是不是得比魏王那事事擬學的經濟園更好?是不是早已在薊鎮找出磷礦,將京畿諸省變成江南般的魚米之鄉了? 雖然三皇子是他親孫女婿,但跟周王比較,他還是覺得略差幾分。就連他家和商家見在朝中的子弟,他看着也沒有個比得上週王的舅兄,與他舅兄龍陽之交的宋三元的。 怎麼這樣的人物就都斷了袖,不能給他家做女婿呢? 雖說是不能與他家做親,這樣的人物也不該在邊關埋沒太久,只盼戰事早定,陛下能將人召回來吧。 午朝前三位閣老便將奏章送上,特特地將周王那本擺在最上,其上貼了抄記的要點。天子按部就班地打開奏章,便看到了三位閣老抄記的要點,也看到了他們的批註。 一本請安摺子,附的幾張報紙,倒叫閣老們看出來了收虜部之心的用處。天子看着周王的請安摺子和報紙,又看着閣老們對他兩個兒子的讚語,滿心做君父的自豪,提起筆飽蘸硃砂,淋漓酣暢地寫了一道手諭。 將這報紙給暫居京中的虜酋,叫他們看看大鄭如何以德化爲先,善待歸順的部族。若得這歸順的虜酋幫着他們說服更多部民來降,避免草原上生靈塗炭,也是兩全之事。 題罷手諭,又批了周王的摺子,字裏行間溫情脈脈,都是做父親的對兒子的思念之情。 批覆的摺子原路發回漢中,諭旨則下到中樞,經侍讀學士潤色,連同那幾張報紙一道發至禮部,由賓客司郎中帶給內附的蒙部王公,讓他們知道大鄭如何善待他們的部民。 這些人在京也有些時日了。 原本朝廷留下他們是有作人質之意,以防其帶着部民反亂,從背後掩殺北征軍。但如今他部中子民得二王拂照,過上了安樂日子。這些王公貴族哪怕再有反叛之心,也帶不走他們的馬匹、牛羊,只怕也帶不走原先部民了。 《春秋》雲,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等這些牧民學會漢話,做熟了漢人的工農業,不也就是朝廷子民了?到時候派他們做個說客,替朝廷招撫那些與達虜可汗不同心的部族,足可省卻許多廝殺。 到時候朝廷日盛,虜寇自敗……他這兩個孩子也可早些回京了。 作者有話要說: 塞上曲 戴叔倫 漢家旌旗滿陰山,不遣胡兒匹馬還。 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第258章 幾份印製精美的報紙擺到了草原歸降,新封的順義侯府上。 賓客司那位謝郎中才走, 他說話的餘韻卻彷彿還留在客舍中, 嫋嫋不絕。幾位說了幾十年蒙語的王公加在一起竟都沒一個漢人能說, 從他口中搶不到多少話頭,只能依着他的話唯唯應聲。 待他走後, 衆人才醒過神來,開始研究他留下的報紙。 報紙有兩份,一份是漢中寄來的原版, 一份是謝郎中請了鴻臚寺通事臨時趕出來的, 寫的是巴思八文。這一家父子都不通漢文, 但都是自幼學過蒙文的,拿着那份譯本各自看了幾遍, 又互相問着:“朝廷說的可是真的?我部子民當真能過上圖中這樣好的日子了?” 他們是新內附的部族, 投降也是眼看着鄰部被漢軍所滅, 不得已才舉部投降, 並不是國初那些有功於大鄭,被恩封爲公侯的人。當初投降時, 那位齊王看着他們一家都是殺氣凜凜的, 後來又和被俘的諸部王公同入京師, 眼看着那些人被縛遊街, 一身狼狽, 最後梟首示衆…… 當時他們父子也怕自己會有這般下場,更以爲他們這一部會被邊軍做奴婢壯丁,或被打散編入軍屯, 不許自相婚配,強令他們融入漢家。不料上國真心接納了他們這些降民,不僅將他們父子留在京裏,賜了宅第,封了侯爵,還給他們建了房舍,築了爐竈,讓他們部裏的子民住在一起。 只是牛羊馬匹都被帶走了,他們部以後就得依附漢人爲生了。 室中一片默默,順義侯伯顏感慨道:“既然已經到了這地步,也不必再多想了。如今咱們一家父子都在京爲質,朝廷要殺咱們都是易如反掌,何必騙咱們?” 他的長子帖木兒也道:“咱們畢竟是第一處歸順上邦的部族,大鄭這樣待咱們,連部民都安置得妥妥帖帖,定是有千金市骨之意。” 不然人家千里迢迢從漢中送來幾篇文章、圖畫,還特地譯成蒙文給他們看什麼?他們既然歸順了,就得替大鄭做些事,叫人看見他們的用處和歸順的誠心。 他一個弟弟皺眉說道:“大哥的意思要投到鄭軍中跟着他們打仗?只是咱們是草原來的,人家總是提防咱們的,怎麼敢給咱們兵?” 蘇赫巴魯擺了擺手:“你們只想着打仗,卻不想想咱們怎麼歸順的大鄭,部中上下都過的什麼日子。鄭朝要的是草原各部順服,只要順服的就給他好日子過,不一定要打仗。” 就是打仗,大鄭人手裏操着雷電天火,連他們這些俘虜都能用給用天火照明。人家得天神之力相助,還用得着他們幾個人騎馬射箭? 他們能做到的,就是勸說別處王公、萬戶率部歸降,不要和大鄭對抗。 他們的父親身份最尊貴,鄭人不會放他離開,再留一個幼弟守在家裏,只他帶幾個年長的弟弟到各自外公的部族裏遊說就夠了。若能做成此事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不成…… 他們如今身在這位子上,須得爲自己打算,顧不得親戚情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