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當名士 第165節 作者:未知 “宋大人不是什麼神仙佛子,他能引雷電爲人所用,亦不是上天偏愛之故,只是善於學習罷了。” 雷霆天象自古常見,是上天將天道運行之理擺在世人面前,宋時能得而用之,是因爲他觀外象必究其本,平日又讀書多,能將前人所學的精義與世間之象結合到一起。而草原無人懂得運用,是因爲讀書少,不懂得如何從物象倒推本質,纔看不透上天所示的天理妙用。 他回憶起宋時給他抄的那些新奇艱澀、卻又着實能破解世間之謎,教人慾罷不能的新知識,神色愈顯莊肅,令人不得不信他的。 “待你二部歸附之後,朝廷自會使本地牧民官教你們部中子弟讀書識字,學經義,通古今,明天道。天理本就示在世人眼前,無謂偏倚,只在人肯不肯用心探究而已。” 與其把自己部族與大鄭對立起來,在這裏哀嚎上天爲何不偏心草原諸部,不如以後安心給朝廷做工業、畜牧業,掙了錢送子弟去學校讀書,多知道些數理化的知識,他們部族也能過上關內百姓一樣的太平富庶日子。 他苦口婆心地給順義侯諸子和那兩部新附的王公講了教育的重要性,甚至當場拆開夜燈外殼,拉出電線,當場給他們講了一場串並聯課。 講得衆人再也不敢提半個“天”字。 連夜燈都不想摸了,只怕想起那開關按下去之後就不由自主地要想那電流是從哪條線流進去流出來…… 桓大人說的對,這雷電定然不是長生天賜給鄭人的,要是長生天賜的,還用得着算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嗎? 本地封建迷信風氣被掃除一清,從漢中帶來的科學、工業氣息又將桓凌包裹起來。 他剛安撫罷諸王,本地指揮便親迎上來,將他領到了一個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房間裏。那房間看着與別的房間沒多大不同,但裏面的箱籠又多了幾套,上面用紅封封住,印着漢中府的大印。 這不是涼城備下,而是漢中知府宋時千里迢迢叫人捎來的。 那指揮指着箱子笑道:“這也是不久前才從漢中寄來的,前腳兒箱子剛運到,後腳兒御史大人就到了本地,可見兩位大人有緣。” 他們只管代存這東西,卻不敢私拆,願桓大人拆開後也叫他們看看,開開眼界。 桓大人坦坦蕩蕩地道:“宋大人一心爲公,這裏候捎給我的,必定是軍中有用的東西,待我看罷便與諸位共試。” 時官兒若有什麼情話要寄,也就寄在信裏了,縱有傳情之意,也多半兒會送鴛鴦尺這種又得用又隱含比喻的東西的。 他懷着隱祕的期待打開箱子,卻見着箱子裏滿滿當當地擺着一箱衣裳,衣裳有黃有綠,卻不知怎麼染的,都染的深深淺淺的黃綠色花點,看着略有些…… 宋時不在,桓凌纔將那個“土氣”在喉間轉了轉,又咽回腹中,拿起兩件細看,只覺形制有些像他上回做的綠軍裝。 桓凌彷彿明白了這衣裳的來歷,眉頭微挑,越發期待它的好處。那幾位等着看熱鬧的指揮使、副使、千戶等倒有些失落,伸着脖子恨不能再看出些東西來。 如今正是天寒地凍的日子,任誰看到這衣裳都只會想到是後方給軍裏送寒衣,沒什麼意思。且這寒衣也不是很好看,還不如他們家裏夫人做的,還要挑挑配色,繡兩朵花兒呢。 難不成其中還藏了什麼他們自己才能解的暗語? 桓大人還念不唸詩了? 桓大人不僅不念詩,還要關門換衣裳了。幾位將軍只得告辭出門,回憶着那些染滿深深淺淺黃綠斑點的衣裳,嘖嘖嘆道:“這衣裳顏色好花哨,怎麼染出了那一身的雜色點子,難道是仿江南水田衣的風格?” 水田衣如今也不大時興了,且水田衣是拼縫出來的,他們練武的人眼力都不差,看得出那顏色是染出來的。 染那麼多重色,可比拿碎布拼縫難吧? 可不稀奇的東西怎麼能拿來送情郎呢?是叫幾個繡娘就能縫的衣裳顯心意,還是叫一整個兒染坊折騰幾個月才能得的衣裳顯心意? 一位最年少風流的副指揮使道:“這染色裏也是有學問的!看宋大人這衣裳上那些顏色,怎麼不染純色、不染漸層、不染圖畫,定要染成一點一點似筆甩出來似的顏色片兒?” 那就是相思深復淺,點點寄餘心的意思! 桓大人穿這一身,就是穿了宋三元公的一身相思之意! 原來如此,好別緻的心思。 衆人在廊下小聲誇讚着宋大人的心意,不等桓僉憲換衣裳出來,就先替他做了幾行歪詩。正在那兒研究着是覆郎身還是結郎心,房門卻砰地被人打開,裏面走出一個穿着土黃色基調,佈滿深淺花斑衣裳的桓御史。 那衣裳做是個往外折的立領,正面是對襟短褂和長褲,短褂當中用一排包着同花色布料的扣子系得嚴實,衣褲都可可地貼在身上。 他似乎是怕衣裳太緊,露出身形,外頭又披一件同色披風,攏住了全身。腳下也是同花色的牛筋底靴子,頭上只扣着一枚玉冠,手中拿着六瓣圓頂花帽,走到廊下擡了擡那隻空着的手,露出一個用包佈扣子扣緊扣在腕上的利落窄袖,肅然說道:“時……” 他讀信讀得有些激動,一開口險些叫錯稱呼,連忙咳了幾聲,重新說道:“這便是宋大人送給本官的衣裳。宋大人信中說,這迷彩服善能在草原上迷敵人的眼,若穿着它伏在枯草中,眼力再好的射手也看不出有人。我剛穿上試了試,只是在室內難見效果,最好到草原上一試。諸位勿畏勞苦,陪我到外頭草場上看看!” 衆將應了聲喏,紛紛下去牽馬,陪他出門。 累自然是不怕累的,只是這麼兩個才子做衣裳,還做這麼恰可着身材的衣裳…… 真的就不做兩首詩了? 第267章 他們在草原上訪了兩個部族,又是勸說又是領着衆人搬家, 待了一個秋冬纔回涼城, 如今仍是天寒地凍的日子。他撩撩鬥篷瀟灑地就要走, 廊下諸將卻還怕他穿得太少,凍出個好歹, 連忙上前勸道:“大人可要多穿些兒?這衣裳未免短小了些,又這麼貼身,只怕不能保暖吧?” 不怕。 他這斗篷裏頭有層絮了薄薄的細鴨絨的內膽, 短衣長褲內都穿了襯皮毛的羊毛衣褲, 腳下的靴子也是襯毛的。只是看着薄, 穿到身上連脖子都護得緊緊的,十分暖和。 但更暖人的還不是這些衣裳, 而是隔着裏衣貼在他胸前、腰間, 源源不斷爲他供熱的暖寶寶。 他從袖中掏出一個薄的布包, 在衆人面前晃了晃, 風輕雲淡地說:“宋大人這些年殫精竭慮爲朝廷大軍籌備糧草軍械等物,待官軍比對自己還要上心, 怎會只圖好看, 送來些不實用的東西?不光這衣裳保暖, 他還怕單隻衣裳抗不了塞外寒風, 又送了些暖身貼來。” 那隱隱透着黑色的軟布包被他塞進指揮使手中, 一陣暖意便霎時從掌心流遍他全身。那溫度比手稍高一些,熱熱地熨着手掌,又不至於燙得拿不住, 在這猶似內地冬日的冷冽天氣裏,叫人舒服得不忍撒手。 那些副指揮、千戶不大敢逼問僉都御史,便都湊到自家鎮撫面前,拿手肘輕輕撐了他一記:“這是什麼東西,摸了這麼久都沒摸出來?大人不如將此物給下官們看看,咱們人多,說不好就認出來了呢?” 他們大着膽子直接把膠袋搶走,爭着體驗了一把捧着暖寶寶的感覺。 涼城指揮這纔回過神來,瞥了搶去暖貼捂在手裏,滿臉驚訝好奇的幾位副指揮使:“這怎麼弄的,怎麼摸着半軟不硬,捏着還有些沙沙的響,不似盛了熱水,還能熱這半天?” 因爲這裏有鐵屑和碳粉,用了原電池發熱原理…… 桓凌大方地把那枚暖寶寶借給衆軍官看,並從袖中掏出一枚松花箋印的說明書,邊走邊給衆人講這暖寶寶的原理。講得不多幾句,這些將軍聽得嘴都合不攏,恨不能直接拆了這包東西看看。 桓凌大方地答應下來,只是愛惜暖寶寶製作不易,叫他們先留用一陣,待它不熱了再拆。 那指揮使等人把玩了一陣,便把暖寶寶還他,說道:“這是宋大人特地給大人制的,下官們怎好奪人之美?只不知道它叫什麼,我們回去也好向人吹噓見過三元親手做的好物件兒?” 叫……暖寶寶。 這名字有些過於拙稚了,不過時官兒既然習慣這名字,又特地將它寫在說明箋上,那他還是依這東西的原名,不要再給它改別的名字了。 不過“寶寶”二字自有愛如珍寶之意,他看時官兒送他的東西,果然也都如珠似寶,值得這個名字。 幾位將軍也叫這名字震憾了一下—— 成親前送個尺叫作鴛鴦尺,成親後送的手爐似的東西就叫暖寶寶了?莫不是專暖桓大人這位寶貝的…… 他們可不敢跟着亂叫,連忙把暖寶寶的事翻了篇,懇切地說:“如今白天還不長哩,僉憲大人暫不必講這個,咱們還是去城外試這衣裳的妙用吧。” 也不必問這衣裳叫什麼了。 無論是寄相思還是寄癡心的,無非是人家小兩口的情趣,不是他們能叫。那“暖寶寶”也不是暖他們的,桓大人自個兒愛叫“寶寶”就叫,他們這些外人日後說起此物來,還是老老實實指着用處起名,只說是個暖身包吧。 他們安安靜靜地回去換了大衣裳,拿瞭望遠鏡,到後院牽出馬匹,陪着僉都御史直奔城外荒原。 涼城天氣雖冷,冬天卻不怎麼下雪,滿地都是枯草砂礫、黃土揚塵之景,與他這身鏽黃底兒的新衣裳倒挺相配。 桓大人身爲僉都御史,又是身兼皇差,身份格外貴重,自然也就有資格挑好了地方安安穩穩地坐等。衆將軍則率親軍往遠處走,隔一段便留一個人下來,比較離敵人多遠方能完全隱住身形。 別人騎馬往遠處跑費力,桓大人自己也是要忍着寒風,伏藏於草叢、亂石間,尋找最合適隱蔽的地方的。 不過這苦也不白喫,衆人從午後天色正亮時一直試到夕陽西下,足足記下了幾張紙的數據,日後可以依此數安排探馬窺探敵情,率軍在野外埋伏待戰,或潛近敵軍營地,伺機探營…… 他心中已想到了許多種戰法,只是宋時送來的衣裳太少,他也捨不得分給別人穿,還得再去信要起碼幾十套來,纔好成隊試驗。此外還得往京裏打通關係,求得聖上許可,才能將這迷彩服也列入軍服—— 這衣裳雖好,不過大鄭以火德立國,軍中旗幟衣甲皆以大紅爲主,配色形制俱有定製,不是他一個小小僉都御史說改就能改的。 不過給朝廷寫信還是以後的事,他現在便要回去給宋時寫信要衣裳,再問問他暖寶寶能否量產。 隨他出門衆武官聽了他的打算,卻都覺得這話太沒情誼——人家千里迢迢寄來新衣裳,寄來給你暖身的東西,還取了那麼個親暱的名字,怎麼就一封冷冰冰的公文寄回去呢? 他們邊外雖沒有好東西,但也有些海紅果、羊肉、羊奶,總要捎回去給宋大人嚐嚐,才見情誼。 他們議論只是私下議論,也不敢當着桓天使的面說出口,然而隔日桓凌叫驛馬寄信時,送出的信卻着實叫他們吃了一驚。 那是滿滿一匣子的文稿,訂得整整齊齊,包上了藍紙封面,倒像一匣手抄書似的,他們一年給朝廷上的請安摺子都不一定有那麼多! 草原上日夜奔波,費心招撫之間,他竟然還能攢出這麼多信! 幾位同行的使節感嘆道:“原先以爲桓大人寫的都是給朝廷的戰報,想不到這麼一大箱都是給宋大人的……” 不愧是能和宋三元齊名的才俊,寫起文章簡直如喫飯喝水一般容易。這才幾個月沒見,寫的信都快趕上一部《論語》厚了。 有這信在,還要什麼信物傳心曲! 還要作什麼詩,文章不比詩難作麼? 衆人叫那些文章震憾得說不出話來,也沒太強求他先拿給大夥兒看一眼—— 反正過些日子宋大人肯定就得把這書信文集印成宋刻書。到時候一人要一套,慢慢收着看,或許還能看到宋三元的書信文章夾在其間。豈不比這時候趕着匆促地看幾眼,還要妨礙桓大人給宋三元去信,受兩人埋冤的強? 指揮使便主動攬下此事:“早幾個月見一些地方報紙上寫着宋大人常在黃河對岸盼候桓大人,不過後來聽說是南下督促陝西各府屯田、糧草、修造之事了。大人要送這些東西,我安排幾個親兵去陝西,慢慢兒替你尋宋大人便是。” 不必麻煩,他知道宋時在哪兒。 桓凌垂眸看着那箱書稿:“他信中說到,是從西安得了一種蛭石才弄得出這不用燒炭即可暖身的暖寶寶。他早前送我直到最遠的府谷縣,到西安必定是由北到南,踏遍了陝西,接下來無論如何也該回漢中了。” 他自家不在漢中,周王那裏便少個臂助,見了三元回來豈有不留的? 時官兒現在只怕要調度糧草,安排軍屯、民屯事宜,還要獨自試驗那些後世的知識,不知有多辛苦。他如今不能回去幫他師弟,但願這些從草原上記回來的這些風景、民俗、傳說故事能多換些晉江幣,叫時官兒心裏高興些。 第268章 開春之後,宋時就回到了漢中。 冬閒這幾個月他將各府都走過一遍, 撿着有礦的重點府縣親身考察一番, 開發了幾項重工業和配套的輕工業。因不是朝廷把持的金銀銅鐵礦, 就叫當地政府搞了招標,選出有本錢、肯下心力研究開發這業務的大戶商人投資。 前期的基礎設施自有那些大戶承辦, 他回到漢中便挑選精英、培訓技術,把技術人員安排到各處主持生產。 不過這些不算朝廷產業,只怕學生不願意去。 如今漢中經濟學院已經在他們兩口子和之前畢業生的努力下打開了知名度, 內地各省, 特別是江南地方的官府、巨室都來招人, 畢業生雙向選擇,肯定是先挑條件好的。他們陝西這些剛起步的地方企業, 待遇只怕爭不過人家, 強令學生留省, 只會造成逆反心理。 宋大人既是本地牧民官, 又是學校校長,自然兩方都不能委屈, 於是折衷一下, 把畢業後分配工作改成了實習。 從這一屆開始, 每個學生畢業前要加半年到一年的實習期, 實習由本校老師、工業園管理層和技術骨幹帶領, 工作地點就在在本省各處新建的工業基地。 實習結束後既可在當地工作,也可以回來再尋更好的工作。而且這幾個月就在省內,若出了什麼難處理的問題, 自有學校老師甚至校長出手替他們擔着。這些學生離開學校和運轉成熟的漢中經濟園,在外頭有一段近乎獨立的實習期,將來聘到外地也就能獨當一面了。 宋校長組織技術學院全體師生開了個會,將這個安排通知了下去,並不容反抗——不僅要實習,實習回來還要交上一份不低於三千字的實習報告,記述實習期間的工作內容和取得的成績。內容要詳實準確,要帶數字和圖表,同一批實習生的內容要經過查重,不許抄襲…… 漢中經濟學院的名聲是他們兩位校長、數十位老師和前面所有畢業的師兄師姐們掙來的。在座的學生們也要以師長爲榜樣,盡己之能,做個於天下有用的人才。 不論他們將來是在哪位大人幕中做事,或是受僱於富商大戶,亦或自己憑才幹立足,都要記着自己不是普通的工匠,而是漢中經濟學院的學生,胸懷志氣要配得上自己的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