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當名士 第169節 作者:未知 桓小師兄信不信倒是無所謂了,自家人不講虛的那套,這水果都挺新鮮的,他在外辛苦,能喫點兒好的才最重要。 第274章 如今九邊附近的地方已堪稱安定。 久佔套內草場、時常窺邊擄掠的虜寇被驅逐出河套,又有新附的蒙古部族在邊外建城, 作大鄭新的邊線。草原地方儼然就和內地各省一樣, 可以任由送軍糧的隊伍來去自如, 還有內附部族首領派人引路,比原先繞邊城而行方面了不知多少。 他們用車隊送的衣裳、水果從榆林到靈武, 路上竟只花了十餘日,比往年從寧夏後衛、中衛、靖虜衛……一路沿大邊長城繞去可省了不少工夫。 到得涼州時,連他們車上的水果都沒磕碰得太厲害, 有些放得老了, 但更多的因打了蠟, 顯得顏色愈發豔麗光鮮。 一車裏裝着幾筐鮮果,都是宋大人親自安排人清洗上蠟, 送給桓僉憲的。 雖然宋時讓人送水果時並未指名, 但他不用說話, 甚至這些押送衣料軍需來的軍士其實也不用說話, 又有誰猜不到這些水果究竟是爲誰運來的呢? 幾位通譯看着水果便泛起了文思,感嘆道:“昔日潘岳有‘擲果盈車’的典故, 今日桓大人卻有這使人千里致果的佳話, 勝過當年的潘郎。” 看這鮮桃、黃杏, 洗得光光亮亮的, 連個殼都沒有, 還不如荔枝好存放。昔年楊貴妃要喫個鮮荔枝都要弄出“一騎紅塵”的陣仗,這桃從陝西到甘肅也不知費了多少工夫運的…… 他們都不好意思要了! 幾位天使看着蠟光緻緻的鮮果,一陣陣泛着口水, 把文思都要淹了。那些草原出身的新貴可沒他們這般客氣,直接開口問道:“大人這果子可能分我們些個?我拿金銀玩器與你換,不行的話我家裏還有牛羊、奴隸、駿馬,任你挑選。” 桓凌正捧着水果把玩,一時沒顧得上他們,聽見通事翻譯蒙語纔回過神來,笑道:“這麼些果子我一個怎喫的了?咱們都分一分,早些吃了,也免得它壞了。” 也別光他們自己喫,給下頭的軍士也切幾塊分一分,草原上難得有鮮果,大家都潤潤口。 從榆林衛來送水果的趙百戶忙提醒道:“這果子皮上都擦了蜂巢蠟,大人們喫時最好拿刀削了皮,不然不乾淨。”勸得他們安排人沖洗削皮,又道“宋大人叫人選的是不大熟的果子,只怕運的太熟,到這裏就都爛了。大人喫時挑一挑,若有些看着還青澀的,還可以再放幾日。” 桓凌沉吟了一陣,彷彿忍耐着什麼似的微微皺眉,問趙百戶:“這鮮果竟還耐放?若然還能再放些日子,或可當做一樣禮物送往那土默特部汗王帳中……” 草原上地氣乾旱,除了少許海子周圍,都是芒芒碧草,哪裏種得起樹來?這些新鮮水果在大鄭邊關縣城、軍鎮裏都是佳品,只怕在那位佔據土默特草原的索多汗那裏,可算是比金銀珠寶更難得的禮物了。 他雖是這麼說着,卻捧着桃兒不捨得放手,滿面都是躊躇之色。 這樣子實在太令人感同身受了。 孫郎中看着那一筐筐許久未見的鮮果,自己原也不大肯省給土默特汗,再想想這些果子是誰送來的,就更憐惜桓凌這爲國犧牲的精神,向他拱了拱手,勸道:“大人爲國忘家之舉實令下官感佩,那土默特汗若是還有良知,必定感我朝恩撫之情,立刻歸降……” 若是不降呢? 他坐擁偌大一片草原,雖稱“索多汗”,權勢富貴實與韃靼大汗無異,是否真能如他們所想,感天朝之情而自請歸順? 只怕能願與大鄭議和通商都是好的。 他連時官兒如此費心準備的鮮果都拿去做勸降用禮物,若搏不回個土默特部歸順,如何對得起時官兒的心意……如何對得起他自己朝朝暮暮點燈熬油地記錄草原人物風俗的辛苦! 虧得他手裏那個桃本就是脆桃,外頭又封了一層蠟殼,竟沒被他隨手擠爛。但那桃身上已印出一點淺淺的指印,周圍皮破肉綻,一點桃子特有的清潤甜香從中鑽出,清甜的汁水也自他指尖流向掌中。 桓凌勾起手掌,將桃汁攏在掌中,卻不急着淨手,而是皺着眉先問趙百戶:“你可知道給這果子打蠟的詳細法子不曾?裏面加了什麼宋三元制的新藥沒有?” 趙百戶搖頭道:“不曾見。只聽說是洗乾淨後勻勻足足地蹭上一層蠟,再打磨光滑了,就是這樣子了。大人放心,這活計是宋大人親口吩咐,交給本地正經寺廟的僧尼做的,果子個個洗得乾淨,上的也是好蜂蠟,絕不會有人從中貪扣。” 桓凌問得切實,眉間那一縷爲難的細紋才舒展開,含笑吩咐道:“既然只消塗些蠟便能教鮮果久存不壞,咱們便去城裏買些果子,也如這般上蠟,將這些鮮果當作禮物送與土默特部王公。” 至於宋大人送來的這些,畢竟時間已經長了,若有哪個存得不好的,叫韃靼王公見了,還要以爲他們大鄭是故意輕慢彼部。 他們還是自己喫的好。 衆人聽着他的高論,都紛紛點頭讚許,下頭自有軍官安排人去涼州城裏買鮮瓜果和蜂蠟。若實在沒有蜂蠟,好在宋大人這裏也送了不少蠟燭,就用這雪白的白蠟打磨一層,還比黃蠟好看。 桓大人聽着下頭人安排,徹底去了一樁心病——不知時官兒爲給他送一車新鮮水果花了多少錢買論文,若是給土默特部送去,豈不是要辜負他一片心意了? 這些桃杏瓜李原是他犒勞大鄭官軍的,如今都分發給使團中人,纔是得其所哉。但這桃已經給他捏過了,自不便再給別人,他便從腰間解下一把匕首,自己了皮,細細品嚐了起來。 因爲宋時叫人買的就是略有點生的桃,運到他們這裏時只是皮看着紅了,其實還不夠甜。但他們出邊多時,在草原各地輾轉,連新鮮菜蔬都難得喫上,鮮果更是許久未嘗,幾乎要記不起來這桃子是什麼味道了。 這一口咬下去,清脆的桃肉和着甘冽的汁水滑入口中,帶着微微的涼意,立刻舒緩了他有些焦躁的心態。 他又重重地咬了一口滑而脆的桃肉,心中漸漸有了些想法。隨着手中鮮桃的減少,那主意又像被甜潤的桃汁滋養長大了一般,在他胸中漸漸成熟。 他喫罷桃子,便扔下核兒,回看了同僚們一眼: 使臣們也都圍在筐邊挑撿自己喜愛的水果。有愛淨的便用小刀削皮,不講究的索性只用水沖洗一下,反正果皮上擦的是蜂蠟,人也能喫。那幾筐水果看着多,在衆人圍搶之下,眼見着也去了一層。剩的水果桓凌便做主不再多留,都去掉皮核、切成小塊分給軍士,以慰其數月來奔波打仗的辛苦。 孫郎中還要勸僉憲大人稍留一些,以後思念家鄉親人時可以再喫個果子解憂。桓凌微微搖頭,只道了聲“不必”,轉身喚了漢中衛副指揮等軍官,又請順義王世子兄弟上前商議道:“這次招撫可成而不可敗,我有些打算,欲請世子配合。” 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勸降不成就強攻的事了,帖木兒世子和幾位王子心領神會,主動向他請命:“我等向卜力赤汗進獻禮物,大軍仍在外守候,我等便察其顏色,若有不降之意,便嗣機出帳傳訊。大人帶精兵伏於草叢中,咱們裏應外合,一舉破其王帳。” 桓凌微微搖頭:“卜力赤汗坐擁千里草場,不是之前那些小部族,咱們只誘之以利,示之以威,不可被舊日幾場勝戰迷花了眼,有輕敵之心。” 這樣的大部族,光王子就得少說有十幾個,還有可汗的兄弟、親族,哪怕這位汗王被殺,他的子弟們也不一定願意歸降,反而平白爲朝廷結一大敵。他們使團人少,現下唯一的目的是勸得可汗本人有意歸順或者哪怕是議和,以後慢慢收復這部族的人心…… 衆人圍着那車新運來的迷彩服,宋大人私心送的蠟紙、油氈等物,啃着新鮮甜潤的水果,商議起了“勸降”的細節。 ========================= 這一年註定風起雲涌,不能平淡度過。 又到了該運轉軍糧的時節,宋時從邊關重回漢中,借居桓御史府,幫着周王計算明年所需的糧草軍械,便聽聞邊外又有大勝的消息。這些消息是從邊關直傳到周王那裏的,迅速而且確實:一者是齊王所在的西征軍生擒了韃靼濟農的;一者是桓凌他們帶了土默特汗之子還朝,欲與朝廷議和的。 周王先爲親弟弟所在的大軍得勝歡喜,宋時卻滿腦子都是桓凌的消息,激動得投筆起身,把那本帳本重重扔在身後。 他們可是要從西北甘肅一帶回來,這豈不就有機會路過榆林了?他得去榆林迎一迎,萬一還能見面呢! 新鮮的水果都比果乾好喫,乾巴巴的書信文字更怎麼能比得上一個能說能笑,能……能抱抱他的活的小師兄了? 第275章 正秋後料理帳冊、運轉軍糧最忙碌的時候,宋大人竟主動要去接應使團, 這種事, 可以答應麼? 可以不答應麼? 可宋守道親手寫請願書中, 已經把這趟迎接土默特汗之子入京議和的差使寫成了事關一統草原、平定戰徵的大事,他又是個口拙之人, 實在駁不過他啊! 曉之以理這條道是走不通了。周王斂起文書,深深感嘆,命人把宋大人請到府上用家宴, 企圖來個動之以情, 把他留下幹活: 桓凌在漢中的日子, 他們郎舅一向是守在王府裏同算這些帳目;如今大舅子去邊外爲國招撫,宋大人也該跟妻舅一樣輔佐他這個妹夫, 他們聯襟一道把今年的運轉帳目查清。 都是一家人, 宋舅兄豈忍心丟下他不管? 然而宋兄跟他的情份與跟他大舅子的情份一比就不剩下什麼了, 冷酷地推開今年的轉運文書, 反過來忽悠他:“各省稅糧、轉運事實自有巡撫與布政使衙門督辦,殿下留我, 不過是當個整理文書、計算挑費、轉運量的祕書。但我一向主理民政, 算這些軍中所需時都還靠着桓師兄昔年留下的算法, 蕭歸曹隨罷了。” 如今雖說他在陝西各地搞經濟建設, 各府的農業、工商業產值都有所上升, 可大軍出征要運轉的錢糧是兵部、戶部所定,多收的稅銀也是要押解上京的,他們這裏的變量不算大。 何況如今韃靼土默特部有議和之意, 招撫使團這邊所需只能再減,不至再加。韃虜王廷那邊的戰況也正順風順水,已俘獲了可汗的長子大濟農等人,如今王廷兵力、武備愈見匱乏。西征軍卻越戰氣勢越盛,又有楊侍郎這樣文武雙全的名人坐鎮,戰局已無可逆轉之勢,預計也不會突然出現大幅錢糧、兵力支出。 如此看來,沒有什麼需要他這三元及第、因爲一篇游擊戰十六字訣受到陛下表彰的軍事專家在旁參贊,只需要幾個祕書就夠了。 這做祕書的人選他都幫周王挑好了—— 就是漢中女學院的老師,周王妃放出去工作的前任與現任宮女。 這些都是宮裏出身,周王妃得用的人,嫁的也都是從京裏帶來的周王侍衛、儀衛,絕對與虜寇無涉,忠貞愛國之心與保密性都有保障;又都在漢中學院半教半學,會代數、幾何,桓凌用的一些經濟模型、公式她們都學過;他辦的這些學校裏還有早年印出來的平方根、立方根表,三角函數表…… 這些女老師既可靠又有能力,比他這個歸心似箭,很可能在工作中因爲恍神出現失誤的人合用多了。 周王被他勸得豁然開朗,這才意識到他還有許多可用、待用,之前卻從不曾想到的好人才。 世上的男兒太多情,還是女官穩重。他的王妃與側夫人王氏都是名門閨秀,雅愛讀書,平日也會算這些題目,這些錢糧帳冊可試着請王妃與夫人帶着女官們盤點清算…… 細看來,這些宮人竟比一般請的幕僚還可靠! 只是他早先爲世俗所限,雖見了這些女官的學業可誇,卻沒想到她們也可作幕僚清客用。 宋舅兄晚幾天再走,先教教這些女官如何理錢糧帳目。這幾天便將供應招撫使團與土默特使者的錢糧也都收拾裝車,順路帶往榆林。 宋時欣然領了王命,叫甘肅來的信使替他傳信回去:他會帶人去府谷迎候使團,送上補給,請桓凌他們若有時間,便在府谷停留幾日。 信使走後,他便叫人收拾了使團所需,更大公無私地掏出本人俸祿,叫人買了許多城裏有名的南貨甜食、四川柑桔、香腸之類陝北難得的佳品。這回去榆林接的不光是他們大鄭使團,更有土默特使者隨行,他大概還能蹭上兩頓小肥羊和草原牛肉乾,便不多帶肉食,只帶了個廚子,又叫廚子多帶上香料。 他先前聽說京裏的韃靼同胞沒喫過他們新北方烹飪學院做的傳統正宗內蒙菜,那以後就不打正宗旗號了,帶個廚子給土默特同胞嚐嚐他們漢中的改良蒙古菜品吧。 收拾這些自然不用他這個守道大人監看,也抓緊時間在女學院開了個會計輔導班,把桓凌傳下來的對帳技術一絲不苟地教給了接替他工作的女先生。 周王妃與王夫人也偷偷換了普通裝束,坐在下頭聽課,認認真真記了筆記。 ——說起來這學校裏光明正大的地方,十數名女學生一同坐在課室聽課,倒比單請了先生到府裏講學更方便,也不容易傳出什麼流言。 宋大人盡心盡力地講課,每天佈置大量作業、模擬題,隔日一考,又拿出真正的錢糧冊帶女官實踐,果然教出了考前衝刺班的水準。 班上已出了幾個滿分優秀學員,略差些的負責前期盤點,後期有幾名優秀學員共同核帳,也足夠將這樁差使妥妥當當地做好了。 宋時不負所托,給周王教出了可用的人材,之後便亟亟收拾行李,一路往榆林去。 這一趟因天氣轉寒,又有許多府縣教他修出了平整的水泥路,他們車隊所有的車輛都裝了充氣內胎的杜仲膠輪胎。裝上這車胎後,大車便輕盈又安穩,騾馬拉着也比平常的鐵包木輪車輕便,一天走的路程能多出百里。 他趕到府谷的時候,使團還沒到,卻已派快馬送來消息,定下要在府谷暫歇。 宋時看了那筆字確實是桓凌的手書,終於放下心來,安排人收拾府邸,準備迎接使團到來。土默特使臣將要從府谷渡河,往山西大同或宣府一帶進京,在這裏待不上幾天,便不必單爲他們建個小區什麼的,只在縣裏包下幾座民宅重新裝修一下即可。 先把窗戶換成雙玻璃的,窗內加兩層簾;牆也加厚一層,屋外包上一層混凝土空心磚、中間夾氈毯吸音…… 咳,總之西北地氣寒冷,使者們在草原上受凍是沒辦法的,回到城裏總要給他們修些暖和、安靜的房舍。 又等了三數日,天朝使團終於帶着卜力赤汗的長子也速帖兒到了府谷。 未進關城,先叫沙丘間連綿如田地的水泥方格與草方格奪去了目光。桓凌等人離開時,宋時都還沒開始治沙,等他們回來見了這一片緊緊禁錮着沙海的、如田字格般的矮方格,都叫這壯闊的人造奇觀震憾得失了語。 土默特使者卻是心直口快,滿面驚駭、嚴肅地指着那些方格道:“鄭朝好大的手筆,爲了防咱們草原的騎兵,竟將地面弄出這一個個格子。若衝鋒時哪匹馬失腳絆着,豈不要連馬腳都摔折了?” 原本最易攻難受,他們藉着沙丘便能輕鬆打馬登牆處,卻成了馬匹難過的陷井了! 幾位通事聽得懂他們的話,面上不說,私下裏跟桓御史告了狀,叫他小心這些韃靼王公,未知其是否真心議和。順義侯世子這羣已歸順鄭朝,正待多撈些功勞封妻廕子的人也側目看了他們幾眼,神情中充滿期待。 若是土默特不肯歸降、不老實低頭議和,纔是他們立功的機會! 大王子只顧緊張,一時沒注意身邊那些鄭朝人的聲音,待回過神來,卻見他們各各眼神微冷,暗潮涌動,令他心中直覺更覺不妙。 唯有使團領袖,僉都御史桓凌滿面春風,望向萬畝防沙田格間一條大路上的車隊:“竟是陝西布政使司分守道參議宋大人來迎接咱們了!宋大人是我們大鄭三元及第,天下第一的才子,他特特來迎接咱們——” 通事在一旁傳譯,也速帖兒看着那馬車循着路飛駛過來,有些自傲、也略帶些緊張地問道:這是證明大鄭朝對他們土默特部十分看重,欲以最高禮節迎接他們? 不,這是證明宋三元對他們桓大人一往情深,忍不住要來接他。 這話畢竟是人家隱私,幾位通事都不肯隨便對韃靼王子說出口。然而不必他們開口,那馬車比他們來回翻譯的速度更快,已筆直地驅到眼前不遠處的小道上。 桓凌不知何時已打馬迎了上去,到將要碰上時車馬同時勒繮,兩人不等車馬停穩便都要跳下去尋對方。桓凌是獨身前行,而宋時跳車時手裏還拽着一件羊絨氈縫製,連帽的素色斗篷,見面假模假式地對行過禮,便兜頭替他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