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當名士 第168節 作者:未知 她的孫子,豈能不如民間百姓懂得多? 早先兒子不回來,她就只顧着心疼孫兒,怕他學得太多累着;如今想到周王要還朝,怕兒子見面考校孫子,又想讓他多學些東西。 她抿了抿脣,下決心道:“你叫家裏人尋幾本物理化學什麼的。我的兒子我知道,惠兒在漢中定是看了許多宋三元的新書,等他回京,萬一考校起賢哥兒的功課,咱們哥兒能答幾句,也叫他父王高興。” 李氏獨自留在京中,日常只得靠看看這位小皇孫慰藉孤獨,對他也是視若己出,聞言立刻包攬下了此事。 “王妃舊年倒給妾寄過幾篇宋大人的文章,只是妾身看着尚有些艱澀,恐不合給哥兒看。市面上傳抄的那些又怕有不準的,妾便叫父親去宋家求幾本——他家就有正讀書的子弟,想來那宋三元總會給他家自己的弟子寫些深入淺出的理學文章。” 她父親正在都察院做僉都御史,與那位桓御史是同僚,憑這關係……咳,不是,應該是憑着天家、憑着周王府的面子。 李夫人險些叫周王和王妃寄來的那些書信弄偏了思緒,幸而在娘娘面前不曾露出什麼,回到府裏便取了帖子,叫人送還家中,請父兄去替皇長孫求他的文章。 順便也提醒他家一句,周王可能要進京了。 當年宋時出京,正是爲周王離京時把他心愛的桓御史帶走了。如今周王要還京,當日受他牽連而去的桓御史說不定也能回來,宋時這個明珠美玉般的人材就更沒有遺落邊城的道理了。 李御史便要預先恭喜他家一聲,將得全家團圓了。 宋老爹大喜過望,半晌說不出話來,“噯噯”地嘆了半天才醒過神來,吩咐下人:“去看看你三個哥哥那裏的舊書舊卷子,叫他們都整整齊齊地抄一份來,拿給李大人!” 李御史道:“哪裏有叫孩子們抄的。宋兄家中若有舊書,只管拿給我,我回去叫清客們抄了便是。” 宋老爺有些擔心地說:“只怕我這幾個孫兒的字體稚拙,有些地方寫得不對……李兄少待,我叫人問問他們可還留着他們叔父們給的答案。” 叔父“們”啊。 不用問也可知這個“們”字是指誰了。 這爲宋大人看來也是個通透瀟灑,不拘一格的名士,難怪能養出另闢一門理學的宋三元了。 李大人感慨地點點頭,在客廳中坐了一會兒,與宋老爺說了些西北的消息,宋家兩位爺也坐在下首陪客,一面跟着打聽有沒有他們弟弟的消息。雖然宋時隔幾天就來一封家書,可這孩子就好報喜不報憂,做家長的總也不夠安心。 李御史的消息都是從女兒那裏來,聽不到什麼外男的事,只得安慰他們:“如今周王要還朝,宋三元自然也要更上一層,你們只管安心等着父子團聚便是了。” 宋家父子三人這些年求的也只有這一句,看看眼前的李御史,也覺同病相憐,互相鼓勵了一陣。不久霄哥兒他們兄弟也親自帶着叔叔們寄來的舊講義、例題和答案過來,送給李大人。 他們三兄弟做題時都是單抄到一張紙上的,因此原題和答案倒還乾淨,只是有些放得久了或是寄送途中遇了雨,有些發黃卷邊。 李大人家裏自有清客抄寫,也不介意這些,便收下卷子,誇了幾句“雛鳳清於老鳳聲”,向宋大人告辭:“我早些將卷子抄出來,宋三元的原稿自然還要奉還,不敢私藏的。” 沒事,也不都是時官兒的,還有些桓王妃兄長的你拿就拿了吧。 宋老爺雙脣微微動了動,終究沒說出這麼有傷他三元之父形象的話,帶着兒孫們客客氣氣地把李大人送出家門。 關上門後,一家父子才放肆地高興起來:“快,快去給你們娘和媳婦說一聲,時官兒終於要回家了!” 他大兒子嗔道:“霄哥兒都能下場應試了,爹你還開口就叫時官兒,叫孩子聽着多不像樣呢。” 宋老爺哼了一聲:“便是我這三個大孫子都成親了,你弟弟他還不是我兒子?我想叫他小名兒也就叫了。” 說歸說,他也不再叫“時官兒”,轉頭去問二兒子:“你在中樞可聽着什麼消息沒有?” 宋昀在內閣做中書,消息比通政司的父親和工部大使的哥哥靈通,但也只隱約聽說聖上想念周王了,卻沒有李御史這麼確實的消息。 他磨着牙道:“三位閣老都不曾有動作,我們在廊下也沒見過旨意,許是聖上有意,但周王那邊爲支持邊外戰事,一時還脫不開身?什麼時候邊關的事定了,什麼時候周王就能回來了吧?” 他在中樞做事,知道的比外頭人詳細的多。如今朝廷大軍已從綏遠出去,蕩平了察哈爾部,招撫使團亦從河套轉向土默特部…… 這兩年大小戰事不斷,與韃靼王公、萬戶接戰的時候亦不少,他們大鄭俱是勝多敗少。只是那些韃靼人慣居水草而居,連王廷都是易拆易收的帳篷,他們大軍的馬又比草原的略差些,更兼地方不如草原人熟悉,經常叫這些人逃跑。 畢竟大鄭軍衣甲鮮明,又是紅旗紅襖,架着光閃閃的銅炮、粗身大口的飛雷炮,平常潛行時倒遮得嚴實,正式要打,總要換衣甲、亮兵器,那些虜寇要逃,他們騎馬去追,便要喫不少虧。 宋昀恨恨道:“這些天殺的達賊,打不過咱們也不肯降,生生將大軍拖在關外,咱們時官兒就得滿陝西地跑着給他們弄軍糧、器械,看這樣子邊軍也離不開他。” 宋大爺按了按他:“做中書的人,還這麼毛毛躁躁像什麼樣子。我看這仗也打不長了,到時候時官兒就跟着周王殿下回來了。” 就算一時不回,周王只要回來了,還能不替妻舅和……啊?不替他們弟弟說話嗎? 一家上下都只盼着這仗能早些打完,不一時老夫人和紀氏、兩個兒媳都從後院裏出來,聽他們說了這個好消息,也喜不自勝。 時官兒可算要回來了! 這孩子打小兒就跟着老師去京裏讀書;略長些父親在外奔波,好容易考到京裏;一家纔剛團聚上,他又跟着契兄出門,就沒在家待過幾天。這回回到京裏,到六部或者再回館局做個官,讀讀書、寫寫文章,一家子安安樂樂的過日子纔好。 說到回京,兩位嫂子不禁問道:“他在陝西乾的也都是供應軍需的活,這打仗打贏了可計不計他的功牢?改明兒回了京,會不會升到三品?” 三品大員,那可就是侍郎了! 他們宋家往後也是侍郎府,跟桓家老太爺當年的官職一樣了! 宋老太爺想到這點也不禁有點高興,又要端一端四品大員之父的架子,叫兒媳們不要干涉朝廷的事。不過說到兒子的官職,他忽然意識到:“我這官兒也忒低了,做了這麼多任也纔剛做個六品,時官兒若進京,我做父親的比兒子位卑可怎麼像話。” 他倒不怕到時候就得個光祿大夫的虛銜致仕,只怕朝中有小人嫉恨他兒子,借他這做父親的官位小,在朝子弟不合官位比父親高的藉口壓着不讓他進京。 然則他三個兒子都出息了,他還在乎個官位麼! 反正他那幾年做官的時候都是幼子替他打理民政,在通政司做的也不過是些抄寫、分撿奏章的差使,便丟了也沒什麼可惜。 等他辭了官,閒下來,便盯着子弟讀書…… 不,不光子弟,他要教孫女讀書! 他兒子在漢中辦個女學校,一羣沒見識的小人便以己度人,以爲時官兒是個帶着女弟子左擁右抱的風流子弟,傳流言壞他的清名。他就要在京裏辦一個女學校給人看看,讓那些眼痠他三元兒子的人都知道,他們宋家人辦女學校就只爲教女子讀書明理,沒有半點齷齪! 等他辭官回來的! 家裏這兩個孫女也不小了,能開蒙讀書了,就不再往家請先生,直接讓她們去學院唸書。霄哥兒他們唸的什麼書,就叫這些女孩子們也跟着念什麼書! 正好家裏這幾個孩子的講義都收拾齊整了,改日李家還回來,他也看看這東西怎麼講。 第273章 宋老爺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當初說要棄考做官就去選了官;如今說要辭官辦學校, 也立刻就向上司請辭, 並寫了辭官文書投到吏部。 如今朝廷官吏到七十才該致仕, 他這還差着不少年,身體也還好, 任內考績考得不錯,從通政使以下到同僚都有些可惜。 不過想到他有了出息的兒孫,那點可惜都化成了羨慕—— 他的小兒子是宋三元不用說, 大兒子也算得上魏王的親信, 只怕升官就在眼前。這做老子的位卑官小, 兒子也不好升遷,倒不如早早致仕, 免得耽擱少年人。 通政使姚大人輕輕鬆鬆地批了他的致仕文書, 只勸了他一句:“我知道宋賢弟盼着歸家榮養, 不過咱們通政司事務繁忙, 你再等幾天,吏部批文下來再回去。” 宋老爺也不是那種丟下個致仕書就回家退隱的狂士。吏部一般的官職變遷都是逢雙月選人, 他算算離着致仕差不多也只一個來月, 便一面支使着兒子、家人給他看房子, 準備辦女學校, 一面就還用心地在通政司做好最後這幾天。 分撿奏章時, 竟見着了自家兒媳……啊不,見着了桓招撫使的奏章。他在邊外招撫虜酋,進的奏章必定比別人的請安摺子、告狀的狀書要緊, 宋老爺連忙把那份摺子撿出來,奉給姚大人:“這是使節遞來的奏章,大人看看可要提前送到內閣去,以免誤事?” 姚大人看着桓凌的名子,也覺着裏面寫的定是要緊的東西,便道:“邊關的事哪有小事,是該立刻送往內閣。” 若是要人、要錢的事,一書家書到周王那裏就要了,這都到了驚動天聽的地步,必定是大事,不可耽擱了。 他立刻叫人把這篇奏章連同之前揀好的一併送入內閣,桓凌這篇一定要擱在最上頭。 然而桓凌奏的還真不是什麼軍國大事,他的招撫做得也挺順當。有涼城這個內附示範城在,許多韃靼王公考察之後,都表示願意歸附。只要歸附之後也給他們建個“小區”,供些米麪、奶酪、羊肉就行,也不求鄭朝一定要劃給他們千里草場,補給多少金帛鐵器。 桓凌身爲使者,有臨機決斷之權,在朝廷許可範圍內的便都答應下來,將各部分散開安置在邊外軍鎮處。 但也有那等血脈高貴,還記着當年太祖將蒙古王族驅出中原之恨的部族,不願歸降朝廷,他也只能無奈地動手。 但他們畢竟是招撫使團,手中兵力器械不足,動手時就不能像大軍堂堂正正地征伐,須要靠兵法計策,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於是他便使精銳軍士換上陝西分守道參議宋時做的迷彩服—— 這種衣裳顏色特異,能與草原融爲一體。精銳前軍藏於草原中潛行至敵帳附近,敵寇也極難發現,他們便可尋機會潛行刺殺敵酋,而後再舉大軍從容收拾潰部…… 他們靠這法子順順當當地招安了某部,然後覺着西征大軍或許也有用到這迷彩服的時候。 但他知道軍中服色都有定例,軍服也不是能在外頭私自定做的,都要由兵部主理。所以他便上書寄回兩種迷彩服上的布料,請聖上定奪,此物可用不可用。 次後幾頁寫有這場戰事的實錄,以便敘功,最後兩頁紙上便貼着兩片用魚膠緊緊粘固的布片。那布片卻是一黃一綠,其上深深淺淺點染着相近的顏色,看得內閣三位上了年紀的老學士都有些眼花。 難怪叫迷彩,果然使人目迷五彩,眼花心亂。 這樣怪的花色是如何染出來的?這花色的布料在草原上真能藏得住人?若這種迷彩布真能與草色融而爲一,便可叫人在炮管外裹一層布料,人也換上這迷彩色的衣裳,悄無聲息地逼近達虜老營…… 先打上幾炮,便不怕他們跑了! 三位閣老看他奏章中所寫,信是應當管用,不過也得叫京裏在班的匠人試染出幾件布料,叫神機營操演一回,試試效果。 呂首輔親自批了這道奏章,進上御前,又叫人尋兵部王尚書到廊下,一道商議操演之事。 過不多久,便有內侍從宮中出來,特特地將那道拆子發還內閣,說道:“聖上有旨,命兵部立刻製出這等布料,叫三大營往城外處試演。” 三位閣老與李尚書應了喏,立刻尋在京匠人,遍試蠟纈、絞纈、夾纈等法,不惜工本染製出了迷彩布料。 一塊最平常的白布坯竟要用上數道工序,染出來比絲綢還貴了。 就連最不愛聽風流故事的戶尚李閣老都禁不住感嘆:“這布料好生難制。錯非用情至深,哪會費這麼多工夫做出這‘迷彩’的布料。” 豈止迷彩,得是迷心了。 他們已有了布料樣子,叫人照着染制都費了許多工夫,宋時竟是怎麼日思夜想,魂夢相牽,才能相出這種暗合草原上顏色的花布樣式的! 他感嘆了一聲,又覺得自己這般年紀、身份說這話易惹人笑,悄悄地看了首輔、次輔一眼。 他們兩位竟微微點頭,彷彿有些贊同似的! 這反應實在出李閣老的意外,他不禁又往王本兵那裏偷覷了一眼,卻見王尚書也一副理所當然之色,全無異色。 李三輔的目光悄悄收回來,整整神色,也如同僚們一般淡定下來,吩咐隨侍的人:“叫神機營拿這布制幾身軍中服色,一套遮蓋火器、大車的布套來!” 待布料裁成、器械備好,三位閣老便請旨與王本兵、統管三千營、五軍營、神機營的魏國公、渝國公等將帥一道在城外試用。 效果不出所料,和桓凌奏章中所說的一樣。 衆人上本回話,將這一回操訓的結果報入宮中,不久便得了聖上批覆:即令戶部召匠人染制這種布料,製作帳、衣裳送往雁門外,供應西征大軍使用。招撫使團那邊因正在土默特部所佔草原招撫虜部,離陝西近,宋時又是最早染這布料給桓凌送去的,手裏必定還屯了料子,便叫他們地方上供着使團。 桓凌的奏章遞上京時,還只是依着普通軍中奏章的路子交驛站傳遞,京裏給宋時下旨時便已當作緊急軍務,用急遞鋪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陝西。彼時宋時正在榆林研究石油技術,聖旨送到,便不加停留地寫信給府谷、神木等幾個當初替他染布的州縣官員。 正好那時承諾了替他們向朝廷請功,如今叫他們給朝廷使團染迷彩布料、做戰鬥服和蓋大車用的蒙布,再向周王殿下請功就更理所當然了。 除了染的迷彩,榆林這裏見成有煉油剩下的瀝青,也不都拉走修路了,先扣下一部分給使團做瀝青氈布,蓋兵器、炮藥用。 他在這裏進一步精煉石油瀝青時還弄出了些石蠟來,用府谷產的觀音土吸附之後,看着白生生的品相不錯。如今正要給使團送迷彩布料,這些蠟是不捎白不捎,便先做些蠟燭給他們帶到草原上備用,又浸了些蠟紙、蠟布,方便桓凌他們路上包東西。 他盡情揮霍着來之不易的石蠟,忽然又想起水果打蠟可以久存,便叫人去買了幾筐南面運來的李子、桃、杏、甜瓜之類應季的水果,也打算上一層保護蠟。然而清洗完水果,到了該打蠟時,他又擔心石蠟裏有什麼化學物質沒脫淨,對人身體不好,終又把石蠟擱回去,改用了蜂蠟。 待到一應東西都安排好、裝到大車上,他自己看看也有些感慨: 別人往邊關寄都是寄些什麼生地、當歸、紅豆之類的寄相思、盼早歸;他好歹也是個三元及第,怎麼就光寄點打蠟的水果呢? 算了,這個水果的果也有大勝之意。《左傳·宣公二年》有“殺敵爲果,致果爲毅”之語,他就寫個帖兒夾過去,告訴旁人他這車水果是爲祝他們殺敵致果,早日立功還朝,掙得功勳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