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良娣良媛
在太極殿前下了鳳鸞車，皇后並未停下去看太子如何，而是經過風雨連廊直接進了大殿。
看到皇后冒着傾盆大雨趕來，聖上有些恍惚。
雍容華貴的皇后不見絲毫老態，她還是那麼年輕，保養得宜，可他卻深感身體大不如以前，這次他病倒纏綿病榻許久。
聖上伸出手來，皇后優雅上前，白皙柔軟的雙手握住聖上有些乾枯的大掌。
皇后脫了大氅，但她身上還是有股涼氣，其中夾雜些許雨水的腥氣。
被冷到的聖上忍不住又用帕掩嘴清咳。
不知聖上是被自身帶的水汽激得咳嗽，皇后繼續靠近聖上，輕柔拍着聖上的背。
喝上王公公奉上的熱茶，聖上才緩過勁來，終於不再咳了。
抽出被皇后抓住的手，聖上反握皇后的柔荑，“皇后這是來爲太子當說客的？”
皇后柔笑道：“臣妾只是來看聖上，擔心聖上被不讓人省心的太子氣到了。”
聖上聽後笑起來，“皇后啊皇后，瞧你這話說的，要是連太子都不讓人省心，那哪個皇兒能稱得是讓人省心之人呢？”
聽到聖上如此評價太子，皇后嬌笑道：“聽聖上這般說，那我就當聖上在誇我育兒有方。”
聖上也點頭肯定道：“皇后確實將太子教得很好。”
皇后又繼續關心了聖上幾句，不再提太子，但聖上卻自己將話頭又扯回太子身上，“皇后覺得歐陽蕊如何？”
捏帕輕點眼角，皇后有些哀傷地說：“臣妾很喜歡那孩子，心疼她沒了孃親，又失了父親，還沒定下親事就成了孤女，但臣妾知道聖上定是疼她的，會爲她尋一門好親事。”
聖上滿意地笑道：“那如果讓你當她的婆婆呢？”
萬沒想到聖上會如此直接，愣住一息，皇后兩手相合，開心道：“我羨慕麗妃妹妹早早當了婆婆，看來我熬到現在是值得的，能當花蕊郡主的婆婆，我睡覺都會笑醒的。”
見皇后如此誇張，聖上聽了反而很開心，伸指輕點她，“你呀你，既然這麼想當婆婆，怎不早點讓太子娶親？”
皇后湊近捏住聖上伸出的食指，嬌嗔道：“當初是誰說不用那麼早給太子定下婚事，不然等太子回來會不樂意。當時我還誇聖上貼心，京中無數小娘子都想當聖上的兒媳婦。”
聖上摟着皇后的肩膀，回憶着以前，“朕真這樣說過？”
頭靠着聖上的肩膀，皇后點頭。
病後微陷的臉頰貼着皇后光滑的額頭，聖上嘆氣，“老嘍，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真是年輕，不像現在，病上一次，朕就這般難受。”
用手擋住聖上還想繼續感嘆的雙脣，皇后擡眼看着聖上反駁。
“臣妾不許聖上這般說自己，聖上還年富力強。剛剛是誰說要讓臣妾當婆婆？我們連孫兒都還沒抱上，聖上怎能說自己老呢？”
握住皇后的手指拿下，聖上笑說：“是該讓東宮熱鬧熱鬧了，歐陽蕊體弱，你再尋些身體康健的貴女一併送入東宮，好爲太子延綿子嗣，讓我們早日抱上大胖孫子。”
皇后嚮往道：“太子真是好福氣，一下娶這般多的女郎，這良娣可設二人、良媛可設六人、承徽可設十人、昭訓可納十六人、奉儀可有二十四人，是要全給太子納齊嗎？臣妾怕太子忙不過來。”
被皇后的嬌憨逗笑，聖上輕拍了皇后的臉頰幾下，“你還是問問太子吧！不過這良娣和良媛必須納滿，那王家小娘子朕瞧着就不錯，母后也與我提了許多次，讓她當個良媛吧！”
心想着太后塞了王姣姣當良媛，那另一位良媛就該是她的侄女了，皇后也稱讚其王姣姣溫柔賢淑。
又與聖上細聊了些太子的婚事，皇后見聖上睏乏就告退了，她全程從未提及讓跪在大雨中的太子起身。
皇后出了太極殿大門，站在臺階高處看向跪着被大雨沖刷的太子，不管太子能否看清她的表情，她還是朝太子點了下頭，然後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急落的雨滴砸在李盛寧的頭上、臉上、身上，濃密的睫毛被湍流而下的雨水壓住，他只能閉眼。
當皇后出來，大殿的門被推開，吱呀的聲音驚開了太子的眼簾，雨水砸入桃花眼中，又如淚水般流滿全臉。
太子看清了皇后的點頭，沒多大感激之情，他只想冷笑。
即使沒有皇后來爲他說情，他也知道聖上終會心軟答應。
歐陽蕊可是歐陽將軍唯一的血脈，同時歐陽蕊也是歐陽湛曾存在這世上唯一的證明，聖上會把歐陽蕊放在身邊以便常看到，而讓她進東宮就是最好的選擇。
加之，在歐陽將軍身死前，聖上已想和他交易，只要他願意納許多妾室入東宮，他就可以如願娶歐陽蕊當太子妃。
皇后以爲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讓他誤以爲自己的生母是個低賤的宮女，她能收養他對他來說是天大的恩賜。
殊不知，他母妃的宮人一直在暗中保護他。
從他記事起，他就知道皇后妒忌母妃受寵，她暗中逼瘋母妃，讓聖上關起母妃。
皇后一直把他當個小寵物養着，需要用他來邀寵時就會對他很好，不需要他時，皇后連他的換季衣裳都不會準備。
她一直挾養育之恩讓他聽話，爲她的母家謀得各種好處，甚至要他娶她的侄女，真是可笑之極。
根本就沒想過要扶持他當太子，皇后一直想生下自己的嫡子，她在懷孕後就開始派人暗殺他，那時他纔剛到精蘭國，正好碰上黑熊追着狼羣進入黑風峽。
要不是她及時醒悟聖上根本不想她生下嫡子，皇后估計還沉浸在聖上編制的美夢中，是聖上借麗妃的手害了生下即死的皇十二子。
再無退路，皇后這纔想到從小養在她膝下的李盛寧，她盡全力推他坐上了太子之位。
聖上和皇后將貌合神離演繹到了極致，太子並不希望將來他與歐陽蕊會這樣，所以太子只想娶太子妃，並不想納許多妾室，生下許多庶子。
可聖上並不在意太子的心聲。
在皇后離開沒多久，王公公就拿着聖旨出來，在太子面前宣旨。
聖上應許了太子娶歐陽蕊爲太子妃，但同時太子要納入良娣良媛，至於良娣良媛的人選，由皇后安排。
太子捏緊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並不接旨。
爲了不讓聖旨被雨水淋溼，王公公站在小太監打的傘下。
王公公一臉心疼地看着太子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面容，“太子，接旨吧！”
不顧大雨的壓制，太子拼命睜着眼，倔強地看向王公公。
王公公嘆了一口，“老奴理解太子只想和花蕊郡主在一起，可這世上月有圓缺，人有離合，凡事滿則溢，盈則虧，太子還是早點憐惜眼前人，不要浪費了聖上的一片苦心。”
見王公公這樣說，太子自知無望，聖上才病癒，他不能再逼聖上了。
可是歐陽蕊那邊，他又該如何說？
她不會願意和別的女人分享他的，她一氣之下回了精蘭該怎麼辦？
王公公見太子閉眼猶豫，忙命小太監給太子撐傘。
看着太子臉上痛苦掙扎的神色，見時機成熟，王公公給站在周圍的小太監們使眼色。
小太監們一擁而上扶起了跪在大雨中近一個時辰的太子。
冬日的雨水冰冷，太子身着錦袍，並未着夾襖，衣裳緊貼在身上，倒更顯太子長身玉立。
可長時間跪着，太子的雙腿已麻木沒有知覺，全靠小太監們托起他。
平時豔如脣脂的脣色現已蒼白無色，濃密的睫毛溼潤地粘在一起，太子的頭向一邊歪去，暈厥過去。
一陣驚呼中，小太監們將太子擡起送進太極殿的偏殿安置。
聖上拿着帕子掩脣輕咳，靠在貴妃榻上，看着蓋在厚被下的太子。
心想太子真是癡情，與他一般，他們都栽在了歐陽家身上。
整個太醫院的御醫都被叫來爲太子診治，太醫們一致確定太子並無大礙，只需好好休養。
只留了幾名太醫守着太子，其他御醫都回了太醫院。
外間的雨還下，但雨勢減小了。
老太醫們回去的路上並不多言語，尚年輕的御醫忍不住唸叨了幾句。
他們都覺得太子真是個癡情種，爲了花蕊郡主這般長跪冬雨中，想想自己爲了一個女郎這般跪在冷雨中一個時辰，他們都縮起脖子發抖。
好在太子身體強健，並無大礙，只是休養不好，那膝蓋就要落下病根了。
老太醫們雖嘴巴嚴實，不愛多說話，可耳聰目明，聽着這些小年輕唸叨太子如何如何癡情，都無聲笑着搖頭。
這些年輕人還是遇事太少，過於天真，皇室中怎麼會出現癡情種呢？
真要有癡情種，聖上會放心把皇位傳給太子嗎？
要讓皇室繁盛，太子必須要妻妾無數，綿延子嗣，不能獨寵一個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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