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反击
显然,有人用次品换掉了正品。
县城三角公园摆了不少大排档,姚远和余司机找了個烧烤摊坐下来。
东西送上来之后,姚远用牙齿起了两瓶啤酒,和余司机碰了下,說,“余师傅,我還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余铁力。”余司机說,一口喝掉了三分之一。
姚远說,“铁力大哥,你当過兵?”
余铁力一愣,“看出来了?”
“你眼裡有杀气,你不但当過兵,還上過战场。”姚远說。
余铁力惊讶地看着姚远,忽然一道,撸起左边的衣袖,露出了小臂上的伤疤,“沒错,這是纪念。”
“所以你一直穿长袖衬衣,不管天有多热。铁力大哥,我敬你,感谢你的付出。”姚远站起来,认真地說。
余铁力一笑,和姚远用力碰了一下,一口喝完。
“你和别人不一样。”余铁力說,“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你不像是大学生,倒是像当官的。”
姚远佩服不已,他上一辈子当了那么多年的央企领导,长期养成的气势是掩盖不了的。
“我的确是大学生。”姚远笑着說。
余铁力說,“我知道,我們局长的女儿也是你们学校的,我问過她,你是西工大新生裡的尖子生。”
“原来如此。”姚远很意外,沒想到還有這一层关系。
不管什么年代,领导的司机都是不能小瞧的,九十年代的领导司机,给個科长都不换。
“我跟你小子投缘,来,再喝一個。”余铁力用筷子开了两瓶,递给姚远一瓶。
“铁力大哥,我敬你。”
又一瓶下肚,姚远感叹,年轻是真的好啊。
酒過三巡之后,姚远說,“铁力大哥,有個事情想請你帮帮忙。”
“你說,能帮上忙的我绝不含糊。”余铁力說。
姚远道,“我屯了一批白糖,抵押给银行贷款七十万,可能不会太顺利,所以想借铁力大哥狐假虎威一把。”
“噗!”余铁力一口酒喷出来,“什么?贷款七十万?”
七十万不是一大笔钱,而是天文数字。
姚远笑着把事情简单地說了一遍,末了道,“为了让高健放心签字放款,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的意思是說,短時間内糖价会上涨?”余铁力是妥妥的初中毕业,头脑灵活,可不是不学无术的人,他很快就明白了关键点。
姚远信口胡說,“上学期我一直关注食糖市场以及各种政策,我判断现在的糖价已经触底了,春节前后市场需求增大,再加上各大糖厂减产,糖价一定会出现反弹。”
虽然听不懂“触底”、“反弹”這些名词,但是余铁力大致明白意思了,他若有所思地說,“我們农场年初就压缩了甘蔗的种植面积,今年的产量比去年少很多。”
“所以我更加肯定糖价很快会迎来一波上涨行情。”姚远說。
余铁力所讲的信息,姚远是早就知道的。西林农场是甘蔗种植大户,产量占据了全县的五分之一,他们能够直接影响到甘蔗收购价,进而影响到糖价,妥妥的巨无霸。
“不就是陪你去一趟农行嘛,這個沒有問題,正好我明天送领导到市裡开会,政协楼知道吧,明天上午十点你在大楼前面等我。”余铁力說。
姚远举起啤酒,“谢谢铁力大哥。”
“举手之劳,别客气。不過小姚,那可是七十万,我建议你谨慎一些。”余铁力說。
“放心。”
一顿宵夜吃到夜裡十点多,啤酒喝了一箱多,余铁力面不改色执意要送姚远回医院,姚远坚决地拒绝了,要不是這年头沒有代驾,他是绝对不会余铁力开车的。
姚远沿着马路慢慢的往医院走,散着酒气。
街上空荡荡的,娱乐活动匮乏的年代,人们早早的就睡下,但是夜生活也已经在這座滨海县城萌芽。经過百货大厦所在的十字路口时,赫然看到楼下是灯火通明的夜总会,进出的客人還不少。
姚远笑了笑,继续往医院走去。
急诊室门前有人在吵闹,姚远经過时看到,一名牛高马大的汉子扑通地跪在了医生面前,哀求道,“救救我妹妹!救救我妹妹!”
“你求我也沒有用啊,先交抢救费,這是规定。”医生說。
“医生你先救人!我现在就去借钱!”
“你快去借钱吧,别在這耽误時間了。”
医生沒有动手术的意思。
姚远看到抢救室裡躺了個姑娘,捂着肚子翻来覆去非常痛苦。
“医生你抓紧時間救人,我去交钱。”姚远大步走過去,拿出钱来对医生說。
医生看了眼姚远,“快去交钱吧。”
姚远踢了一脚那汉子,“别跪着了,赶紧的。”
姚远跑到交费处,那名汉子跟了過来,报了患者名字,姚远交完钱拿了单据递给汉子,“快去找医生。”
汉子拔腿就跑,速度非常快。
姚远来到抢救室的时候,医生已经进去动手术了。那汉子站在抢救室前面,浑身绷得紧紧的。
這個时候,姚远才发生汉子很面熟。
“你是林小虎?”姚远问。
汉子转身看着姚远,深深地鞠躬,“是,我会還你钱。”
林小虎,以前是省散打队运动员,拿過全国冠军,打伤人挨处分后退役,后来混社会,在九十年代末挨了枪子结束了一生,是西海县城典型的反面教材。
這個时候的林小虎還沒有走上邪道。
从時間线上看,可能就是因为今天這件事情让林小虎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毕竟谁都无法忍受妹妹因为沒钱治病活生生疼死的打击。
姚远把林小虎手裡的诊断单拿過来看了看,急性阑尾炎,可大可小的病,這种病疼起来真的能要人命。
“問題不大,把盲肠切了就沒事了,放宽心。”姚远拍了拍林小虎的肩膀,把剩下的钱全塞他手裡,說,“有事到住院部十七号床找我。”
林小虎点了点头,连句谢谢都不說。
回到病房时,老妈已经睡着了。姚远找值班医生问了一下情况,得知再有两天就能出院,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此时,糖厂领导楼,刘义堂和副厂长唐仁华在书房裡谈事。
刘义堂沉声說,“那小子去了农行,西装皮鞋的,我看到他后来和副行长高健去了码头仓库。”
“他去码头仓库干什么?”唐仁华皱着眉头问。
刘义堂說,“我从门卫那裡套到了一些信息,那小子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承包了五百吨进口白糖,想用這批白糖抵押给农行贷款七十万。”
“七十万?”唐仁华很吃惊。
刘义堂說,“对,肯定沒错。唐副厂,你說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這单子也太大了。”
唐仁华沉思了片刻,說,“他毕竟是西工大的高材生,见识肯定不一般的。但是做白糖生意,很愚蠢。”
“您跟高健好像挺熟的,要不您跟高健打個招呼,卡他的贷款。”刘义堂說。
唐仁华微微摇头,說,“卡他做什么,他自取灭亡不是正好嗎?我担心的是其他事。”
刘义堂心裡一动,說,“您担心他会查我們的账?”
唐仁华微微点了点头。
对方不是大字不识的愣头青,而是高智商的名牌大学学生,唐仁华最担心的是那些账目被翻出来。
“他沒這個能力吧,银行的账目不是說查就能查的。”刘义堂說,“不過我总是觉得那小子好像抓到了什么证据。”
唐仁华沉声說,“這個榨季结束之后,糖厂就要进行改制了,接下来一段時間很关键,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您放心,我准备好了,张桂芳這段時間,我已经把所有的账都做好了,到时候就算是查,那也是张桂芳的問題。”刘义堂低声說。
张桂芳就是姚远的母亲,财务科出纳员。
“嗯,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這是第一道防线。”唐仁华轻轻敲着桌子沉思着,道,“姚远要做白糖生意,這是自寻死路,可以先不管他。叶成林那边情况怎么样?”
刘义堂說,“县汽修厂還是那样,半死不活的,不過对我們影响不大,我交代過叶成林,让他這段時間低调点。”
唐仁华說,“叶成林那边很重要,我們的事情他都知道,一定要盯紧了。”
“您放心。”刘义堂說。
想了想,唐仁华阴阴沉沉地說,“如果他不听招呼,必要的时候,就让他去陪陈大力。”
刘义堂心裡一震,点头道,“明白,我盯死他。”
原财务科长陈大力两年前在糖厂边上的西河溺水而亡,他的真正死因至今都众說纷纭。陈大力是游泳高手,溺死那段水深不過两三米的内陆河,许多人对此是存疑的。
姚远沒有给他们再害人姓名的机会,凌晨四点,他回到糖厂,悄悄的来到了王建国家所在的小洋楼下。他沿着黑暗处走,悄悄的来到三楼,敲响了王建国家的门。
“谁呀?”王建国的老婆被吵醒,踢了王建国一脚,王建国揉着眼睛下床出来。
打开门,外面空无一人,地上放着個黑色笔记本。
王建国醒了一半,拿起黑色笔记本连忙追下去,只看到一個身影一闪而逝。
回到客厅打开灯,笔记本裡夹了一张纸,只有短短一句话——唐仁华、刘义堂、叶成林内外勾结侵吞糖厂资产长达五年時間。
王建国全醒了,迅速翻看黑色笔记本,越往下看越心惊。
黑暗的角落裡,姚远看见王建国家客厅的灯亮起来,心裡暗暗道,王厂啊王厂,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王建国是個悲剧式人物,歷史上的结局并不好。這一辈子,姚远的介入,给了王建国改变糖厂命运的机会。
客厅裡,王建国的妻子走出来,“老王,谁啊這大半夜的。”
王建国收起黑色笔记本,马上回房换衣服,出来之后拿起电话机打给了司机,“小丁,马上過来接我。”
“你這是要干什么去?”王妻急声问。
王建国沉声說,“今天你不要去上班了,带孩子回娘家住几天,過几天我去接你。”
“到底出什么事了?老王你别吓我!”王妻紧张起来。
“沒什么事,听我的。”
王建国脚步匆匆的下楼了,坐上那台桑塔纳专车直接去了县政府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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