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们在船上吃過晚饭,护照、海员证等证件的传真件,船代公司的翻译也早送過来了,入住手续办理的很快。
他们在海上漂了八九個月,好不容易上岸,自然不会就這么睡大觉。
船长把行李送进房间,就恳請船代公司的翻译陪他出去转转,好像是要给家人买点中国的礼品。
可滨江不是东海,天一黑街上就沒什么人,商店也大多关门了。
德国船长很遗憾,只能在俱乐部的小商店挑了几件礼品,买了一瓶啤酒,一個人喝着酒逛街去了。
韩渝本以为三個嫌疑人会找船长,结果他们找的竟是那几個印度船员。
上船轮换的船员应该跟他们說過什么,沈如兰在走廊用英语跟他们說了几句,他们就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很热情地邀請沈如兰和张阿生进了220房间。
叶兴国显然担心什么,沒有跟着进去,而是走到值班室门口,一边跟韩渝這個小老乡闲聊,一边帮着望风。
韩渝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聊着,心裡却在暗暗焦急。
也不知道印度人的嗓门本来就大,還是在船上养成了大嗓门的习惯,他们說话的声音很大,站在值班室门口都能听见。
可英语学的不怎么样,除了yes和no,别的一句也听不懂。
面对此情此景,韩渝真有股书到用时方恨少之感。
韩宁则被這帮大嗓门搞得焦头烂额,住在同一层的几個旅客嫌吵,她要過去跟人家解释這些外宾只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叶兴国意识到這么下去不行,主动過去提醒张阿生两口子。
韩渝正准备借這個机会用对讲机问问张所,能不能找個懂外语的人過来,听听他们究竟在說什么,叶兴国去而复返,从口袋裡掏出二十块钱。
“叶经理,這是做什么。”
“帮我去买点饮料。”
“饮料能要多少钱,你這也太多了。”
“多买几瓶,顺便看看有沒有花生米之类的零食。”
韩渝接過钱,看着220房间问:“請那几個外宾喝?”
叶兴国笑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外国朋友一样是朋友。”
韩渝看看手中的钱,问道:“這么晚了,零食可能不好买,要不买点卤菜吧。”
“卤菜就算了,他们吃素,既不抽烟也不喝酒。”
“外国人不吃肉?”
“他们是印度人,快去买,剩下的当跑腿费。”
“好的,我进去找個袋子,不然买到不好往回拿。”
韩渝走进值班室,翻找出一個布袋,背对着在外面望风的叶兴国,把对讲机悄悄塞了进去。
韩宁知道弟弟下楼之后這边全靠自己,微笑着跟他点点头。
韩渝跟姐姐对视了一眼,提上包撒腿往楼下跑。
俱乐部有小商店,营业员见几個外宾好像沒购物的意愿,已经锁上柜台下班了。
韩渝只能出去找小商店,刚跑到十字路口,老刘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走在前面背对着他问:“咸鱼,你怎么下来了。”
“叶兴国让我下来帮他买饮料,他们要請印度船员喝饮料吃零食。”“他们在做什么。”
“张和沈进了220房间,在跟那几個印度人谈什么。說话声音很大,可他们說的是英语,我一句都听不懂。”
“知道了,我這就向张所汇报。”
“最好能找個能听懂的人過去。”
“這么晚了,去哪儿找。”
“行,我先去买饮料。”
担心回去时对讲机会被发现,韩渝回头看了看,干脆把对讲机取出来交给了老刘。
附近正好有一個私人开的小商店,但天气凉了人家饮料进的不多,货架上只有本地产的桔子水和健力宝两种。
招待外宾的,玻璃瓶的桔子水有点不上档次。
韩渝干脆要了十罐健力宝,一块七一罐,一共十七块钱。又买了几袋鱼皮花生,二十块钱全花完了,一分都沒剩,哪有什么跑腿费。
回到海员俱乐部二楼,把饮料和零食交给叶兴国,能清楚地听到220房间裡還在谈。
见姓叶的也进去了,韩宁低声问:“三儿,他们在谈什么。”
“不知道。”
“你走后张阿生回了趟房间。”
“他回去做什么。”
“回房间拿了個计算器,刚才我借口去送水果,看见他们在算账,用计算器算,還在纸上记。”
“印度人也在算?”
“嗯。”韩宁整理了下工作服,接着道:“一边算一边看着像是在讨价還价,姓沈的那個妇女很厉害,不光会說外语,還卷着袖子跟那個几個外国人吵。”
韩渝惊问道:“吵?”
韩宁笑道:“听见沒有,又吵起来了。”
220房间的动静越来越大,从事违法犯罪活动从事的如此明目张胆实属罕见,他们就是仗着别人听不懂外语……
想到参加轮机技术专业的自学考试要学航海英语,韩渝觉得有必要好好学习。
实在不行去买一台收录机,再买几盒英语磁带,好好练练听力,不然再遇到這种情况又会抓瞎。
能看得出来,姓叶的很紧张。
他沒有再過来,而是一会儿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前抽烟,一会儿去提醒220房间裡的人声音小点。
外宾沒休息,服务员不能偷懒睡大觉。
就這么一直等到快十点半,张阿生和沈如兰好像跟几個印度人谈妥了,脸上挂着笑容走出220房间。
刚才一起谈的几個印度人跟了出来,他们站在走廊裡又聊了几分钟。
一会儿抬起胳膊指指手表,像是在约定時間。一会儿跟张阿生夫妇握手,看上去谈的很愉快。
“小韩,我們房间裡的闹钟不太好用,麻烦你明天早上七点提醒下我們。”
“叶经理,您是說七点叫醒您?”
“嗯,事情办得差不多,我們明天也该回去了。”
“您放心,那几個外宾也是七点叫醒,到时候我一起叫。”“好的,谢谢了。”
各回各房,這個世界终于清静了。
韩渝正准备下楼找老刘汇报這边的情况,张所已经把电话打到了值班室。
张所简单问了几句,让他赶紧下楼跟老刘、小柳一起去局裡开会。至于客房這边,让他請姐姐帮着盯会儿。
坐柳贵祥开的伏尔加轿车赶到滨江港公安局,走进一楼西侧的会议室,赫然发现不但张所和蒋科、周科回来了,還多了两位穿“马裤尼”的领导。
会议桌上,摆着一個广播站用的那种大录放机。
“陈局,這就是沿江派出所民警咸鱼。”
“你就是小咸鱼啊,从中午一直盯到這会儿,累不累。”
“报告领导,不累。”
“咸鱼,這是我們陈局。”
“陈局好!”
“听說你姐姐姐夫都是我們港务局的职工,到了這儿就跟到了家一样,别紧张,先坐下。”
“谢谢陈局。”
陈局长五十多岁,白白净净,笑容满面,看上去很慈祥。
韩渝正想着他不太像公安局长,陈局就笑问道:“均彦,人有沒有到齐?”
“到齐了。”
“那就开始吧。”
“是。”
张均彦拿起一叠肖干事下午去冲洗出来的照片,一张接着一张的递给陈局,如数家珍地汇报起工作。
从韩渝在海员俱乐部无意中遇到三個嫌疑人开始,一直汇报到抓获两名违反外汇管理法规的嫌疑人。
“這個就是有海外关系的石先堂,他有個叔叔在解放前夕逃到了湾台,后来又从湾台去了美国。去年三月,他叔叔回国寻亲,见他家的條件不是很好,就给了他五万元的外汇券。”
“原本是让他盖個房子,再去友谊商店买点家电的,结果他舍不得买。只拿出五千,以一比一点二的比例,分四次从下午一起落網的毛学斌手裡换了六千元人民币,把房子翻修了下。”
张均彦顿了顿,接着道:“但外汇券不是人民币,不好直接拿去储蓄,去人民银行一比一换成人民币再存更不划算。再以一比一点二跟人家换,能一下子换這么多的人又很少。
要是跟之前那样分几次换,他又觉得风险太大。于是,在毛学斌的蛊惑下,同意一次性换给我們之前掌握的叶兴国和张阿生。
由于前段時間物价上涨,他认为再以一比一点二换不划算,下午在巷子裡讨价還价,最终是以一比一点二五兑换的。”
按照人民银行的规定,一元外汇券就是一元人民币。
陈局顺手拿起计算器,飞快地算了下,抬头问:“這么說他用四万五千元的外汇券,从叶、张手裡换到了五万六千两百五十元人民币。”
“他沒拿到這么多,因为毛学斌這個中间人也要好处。說到最后,买卖双方各拿出五百给毛学斌作为中介费。”
“他到手是五万五千七百五。”
“是。”
张均彦坐下身,回头道:“蒋科,码头那边你盯的,码头的情况你向陈局汇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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