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爲樂高小兔 第20節 作者:未知 陽光照在他身上,照得他的皮膚滾燙。 隋仰想,他是真的不希望謝珉盡這麼大的努力地來編謊話騙他,只爲讓他心裏好過一點,他也不忍心謝珉再喫不應該喫的苦了。 謝珉本來就是一個至少在生活上錦衣玉食的小少爺,而隋仰和曾經的自己不同。他馬上要居無定所,漂泊不定,和謝珉不是同一類人了。 隋仰沒往謝珉家的方向走,他低着頭看手機屏幕,想自己要怎麼說,覺得大腦被扯得很痛,再想了一會兒,給謝珉發:“我知道你幫我還了錢。” 謝珉這次沒有馬上回他的消息。 “我會盡快還給你。”隋仰發完,忽然間想起,連他在用的手機,都是謝珉給他買的。 又有公交車開過,乘客上下車,周圍人來人往。 隋仰覺得很迷惘,既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又覺得可能一開始就是錯的,都是他的責任,因爲他太不成熟,太幼稚不理性了。他不適合謝珉,也什麼辦法都沒有。 如果在選課時沒有選物理實驗,謝珉是不是還是會很無憂無慮,不用爲他操心這麼多,或許喜歡上了別的女生。 謝珉本來就不喜歡隋仰。 謝珉終於回了消息,罵了隋仰一句,說:“什麼錢,看不懂。” 其實謝珉還是很可愛,隋仰想笑但是笑不出來。他覺得自己可以算是語無倫次,詞不達意地給謝珉發“以後別再爲我做什麼了”。他打“小學生”,然後又刪掉,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謝珉終於放棄裝補課只發消息,他給隋仰打來了電話。 隋仰很清楚自己幾乎沒辦法當面拒絕謝珉,所以沒接。 謝珉打了幾個沒人接,又發短信催隋仰接電話,最後甚至開始發脾氣。 隋仰自暴自棄地把手機關機了,回了家。 當時隋仰以爲到這裏可以結束,因爲謝珉還被關在家裏,而他要離開了。 直到兩天後的下午四點半,在火車站的候車室,隋仰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睛發呆,離火車檢票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一雙球鞋出現在他眼前。 第25章 謝珉有一點沒說錯,餘海的天氣確實比垣港傳統。 餘海沒有太多極端的雨雪天氣,也沒有春秋。冬天是純粹的冷,夏天是純粹的熱。 一般從五月起,像在地底墊了燒旺了的柴火,整座城市被烤入夏季。 隋仰在餘海生活了十九年,熟悉市內一草一木,唯獨沒有來過幾次城區火車站。 城區火車站很舊,高鐵動車在幾年前就被規劃到了近郊的新火車站,城區留下的都是慢速綠皮火車。 候車廳不大,旅客摩肩接踵,地上堆滿大包小包的行李,空氣裏冒着一股複雜的鹹味,來自汗液和周圍煮着茶葉蛋和泡麪的小賣部。 就在這樣的燥熱和擁擠之中,隋仰擡起頭,見到了揹着登山包,手裏還拖着行李箱的謝珉。 室內光線很好,將飄在空氣中的粉塵照得纖毫畢現,來自四面八方的喧鬧更像音量過大的白噪音。第二候車廳如同諾亞方舟打開艙門後,屬於三等內艙房客的新生世界。 真實、吵鬧,使人終生不可忘卻。 謝珉頭戴一個灰色的鴨舌帽,露着白皙的尖下巴,清清嗓子,對隋仰說:“找到你了。” 他的登山包裝得很滿,從隋仰坐着的角度都可以看見包鼓起來的厚度。 “在發什麼呆,”謝珉得意地衝他擡手揚揚手裏的車票,“白癡。” 不過幾天不見,謝珉就瘦了不少,瘦得像隨時會被熱氣蒸走。正常碼數的t恤鬆垮地掛在他身上,手腕更細了,臉色也蒼白。 隋仰站起來,把位子讓給他。 謝珉沒有客氣,把登山包拿下來,放在腿上,抱在懷裏。 隋仰發覺謝珉坐下的動作有些僵硬,就像膝蓋使不上力,便俯下身按了按謝珉的膝蓋。 謝珉臉色一變,迅速地皺了一下眉頭,勉強地說:“大庭廣衆呢,你幹嘛。” “你來幹什麼,”隋仰沒有接他的話,或者和他開玩笑,只是問他,“謝珉?” “哦,我跟我爸吵架,在家裏待不下去了,”謝珉露出任性和心虛皆有的表情,“我也想去垣港。” “……你別鬧了。”隋仰想拿謝珉手裏的票,謝珉手一縮,他沒拿到。 “沒鬧啊,”謝珉擡擡下巴,眼神帶着幾乎讓隋仰覺得可憐的天真,“我是認真的。” “我查了餘海到垣港就這一班車,我昨天也來了,你以爲我在開玩笑?”謝珉雙臂緊緊箍着登山包,不高興地對他說,“給你發消息你都不看是吧。” “你學不上了嗎?”隋仰問他。 “嗯,”謝珉說,“沒什麼好學的,不上了。” 隋仰沒有說話,盯着謝珉的眼睛。謝珉被他看了幾秒,把眼神偏開,四處遊移找話題:“一會兒火車上有沒有喫的啊,我餓死了。” 隋仰擡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的時間,對謝珉說:“檢票還沒開始,檢了也還要排隊,先帶你去買點喫的吧。” 他帶謝珉走到最近的一間小賣部,謝珉低頭在賣煮蛋的鍋子旁看了幾秒,大概覺得沒食慾,退了一小步,對隋仰說:“好像也不是很餓了。” 他身後有個冰箱,他的背碰到,便回過頭去。看見冰箱裏的成排的冰汽水,謝珉像有些饞,又說:“我喝可樂吧。” 隋仰替他拿了一瓶冰可樂,買了單,兩人走到了人少一些的地方。 在灰舊的大廳角落,謝珉坐在他的行李箱上,毫不懷疑地把車票給隋仰拿着,摘掉鴨舌帽掛在手腕上,打開了可樂,喝了起來。 他們挨着窗,陽光透過高高的玻璃窗照在謝珉的臉上和身上。謝珉臉上有一層柔軟的絨毛,鬢角一層亮晶晶的薄汗,嘴脣沾着可樂,眼睛很大,但看上去帶着點疲態。 隋仰半蹲下來,把謝珉右腿的牛仔褲褲腿翻起來,看見謝珉青紫的有些發腫的膝蓋。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謝珉開始胡編,“因爲你不接電話,我走路都在打,沒看路。”謝珉聲音清脆,無憂無慮,根本沒有煩惱,不曾也無需體會真正生活的難處。 隋仰想對於謝珉來說,私奔似乎只是一段物理上的路程,其他什麼都不代表,就算去了垣港,他們還是有學上有飯喫,未來光明,有遠大前程。 隋仰沒有接他的話,很輕地碰了一下他的膝蓋,問他:“擦藥了嗎?” 謝珉“嘶”了一聲,說“沒有”。 隋仰讓謝珉待着,去一旁的藥店買了盒噴劑,幫謝珉把兩邊膝蓋都敷了藥。噴劑有濃重的藥味,謝珉聞到,眉毛都擰起來,說:“臭死了。” 隋仰幫他把褲腿拉下來,噴劑放到登山包裏,謝珉又看着他,笑眯眯地說“隋仰,你真賢惠”。 檢票口排了很長的隊伍,一直排到他們附近,不過沒人注意到他們。 隋仰笑不出來,又看了看謝珉的臉,看的時間很短,只有回憶時會覺得漫長。 “謝珉。”他叫謝珉的名字,謝珉“嗯”了一聲,說“我們是不是要出發了。” 隋仰說“不是”,然後對謝珉說:“你還是回家吧。” 謝珉的表情變化了,變得不高興,臉鼓起來,對隋仰說:“你有病吧。” 車站的通知聲響起來,他們的火車開始檢票了,檢票隊列開始移動。謝珉想站起來,被隋仰按住了肩膀。 “你回家吧,”隋仰低着頭,其實很想碰一碰謝珉的臉,不過他沒碰,“別鬧了。” 謝珉真的生氣了,打了一下他的手,說:“我鬧什麼了?” 隋仰很難承受謝珉質問的眼神,謝珉提的所有要求他都想做到,可能只有那一次他沒移開目光,看着謝珉的告訴說:“你沒必要這樣。” “我不是到垣港去享福的,”他對謝珉說,“家裏一攤爛事,沒辦法照顧你。” 謝珉的眼神變得冰起來,很倔地看着他:“我要你照顧?” 兩個人之間總要有個人是得有理智的。謝珉沒有理智了,所以隋仰只能做有的那個:“那你跟我去幹什麼?我家聘不起工人。” “你要是住我家,我跟我媽怎麼說?” “說我們在談戀愛,你跟我私奔了?”隋仰看着謝珉帶着血絲的、盯着自己的眼睛,覺得自己像是很痛,也像麻木地問謝珉,“你覺得這樣現實嗎,我媽會歡迎你嗎?” “誰要住你家?”謝珉咬着牙罵他,“我自己去垣港,關你什麼事?你少自作多情了。” “不是跟着我,你爲什麼要去垣港?”隋仰說。 謝珉嘴脣用力地抿着,一言不發、直勾勾地看着隋仰。 這一刻隋仰覺得謝珉是恨他的。只不過恨都比拋下一切跟他走好。 謝珉衝動、幼稚、脾氣很壞,又執拗,隋仰做夢時也渴望自己能夠保護謝珉的幼稚,保護謝珉永遠不要長大,但他是沒有這樣的能力的。 “謝珉,算了吧,”隋仰說,“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爲什麼不可能?”謝珉突然笑了,問他,“因爲你沒用嗎?” 隋仰說“對”,說“因爲我沒用”。 謝珉就不笑了。 他們面對面僵持着,謝珉突然說“那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把車票還我”,伸手想搶車票,隋仰抓住了他的手腕。 “老子自己買的車票,你有什麼資格拿?”謝珉推他,沒有推動。 “別像小孩子一樣。”隋仰聽到自己說。 檢票的隊變短了,通知在催促上車。 “滾,”謝珉低聲罵他,“把老子票還我,不還我報警了。” 隋仰實在不想謝珉再在這個根本不屬於他的地方和自己糾纏,扣着謝珉的手,把還剩下的一百八十多塊現金塞進謝珉的口袋,說“票算我跟你買的”,把謝珉的車票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箱裏。 謝珉便沒再說話了,隋仰也沒再看他。 “對不起。”隋仰對謝珉道歉。 謝珉沒動,隋仰鬆開謝珉的手,謝珉沒像剛纔一樣推他,但是隋仰覺得更痛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應該不是很長的時間,謝珉問他“你喜歡我嗎”。 謝珉的聲音很低,很微弱,聽上去可憐,追問隋仰,說:“那你喜歡我嗎,隋仰?” “喜歡的話就讓我跟你走吧,”謝珉小聲地說,“我真的不想再在家裏待下去了,我不怕喫苦的。” 隋仰沒有回答,他和謝珉說“對不起”。 他說“不早了,趕緊回家吧”。 “錢我會還你的,”隋仰對他說,“別的就算了。” 謝珉看了他一會兒,說:“隋仰,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麼沒用。” “你生日的時候是你先親我的。”謝珉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