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婚

作者:喵居橘
自城南到城北,無處不張燈結綵,火紅的飄帶系滿了每一方寸屋檐,鞭炮鳴聲響徹了整天,各色禮物堆滿了庫房,滿城親貴紛至沓來,慶賀江府二少爺娶親。

  十六擡黃頂花轎在吹鼓聲中緩緩到來,蓋着赤紅底龍鳳呈祥繡樣蓋頭的新娘被喜婆摻着手從轎中下來,身量高挑,穿一身紅底金線的秀禾,在衆人矚目下踏進江府的大門。

  “新娘子踏過火盆,紅紅火火!”

  紅色的繡鞋躍過燃燃灼燒的火盆,來到正廳,新娘被喜婆攙到新郎身邊,定身聽侯。

  “一拜天地!”

  新娘款款下跪,對着空蕩蕩的大院雙膝跪地,俯首叩拜。在熱鬧的人聲中,聽見了一聲不屑的嫌棄:“迂腐。”

  新娘怔了怔,隨之又聽話地跟隨喜婆轉過身“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的時候,新娘的腰幾乎彎成了一個直角,在家時,父親教導的,一定要比夫君拜得更深些。

  喜婆攙着新娘到洞房安然坐定,之後就不再管了。留新娘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紅得壓抑的婚房,面對着“棗生桂子”和合巹酒,滴水不進。

  江家二少爺在婚宴上酒足飯飽,依舊沒有想要回洞房的樣子,一直玩到子時,才戀戀不捨地被推到了紅燭燃了半根的洞房,牀上坐着蓋蓋頭穿秀禾的新娘,像尊雕像般安穩地坐着,和昏暗的紅色融爲一體。

  丫鬟和婆子站在左右,拿着秤桿和酒杯,提醒二少爺,該挑蓋頭了。

  江墨聲看也沒看雕花精美的秤桿和赤金酒杯,伸手將新娘的蓋頭扯了下來,丟到了婆子手中的托盤上。

  “走。”

  下人們驚詫又害怕,然也不敢說一句不合規矩,只好將戰場留給了剛入門的新娘。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裁剪得體的西裝袖口鑲嵌着兩枚鑽石腕扣,一隻帶着薄繭的手勾住細膩滑嫩的下巴,強迫新娘擡起頭來,在火燭下將姿容照亮,被胭脂渲染過的臉儘管失了本色,依舊清俊可人。

  “你叫什麼?”

  “妾名紙言。”

  江墨聲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連教育也懶得開口,鬆開因爲一日未食飢腸轆轆的新娘,脫下衣物,露出精壯的體魄,走近了含羞膽怯的新婦,“起開。”

  蘇紙言聽話地站起身,只見新婚初夜的夫君避開了他,隻身躺倒在牀上,轉過身蓋上喜被,再也沒轉頭說一句話。

  蘇紙言輕輕拍了拍夫君的肩膀,小聲道:“夫君,我們還未喝合巹酒。”

  “你惡不噁心?”江墨聲重重拍開他的手,“身爲男兒,你不思讀書執筆,不懂武槍弄劍,連四方列國都不知道,學舊時女子靠嫁人生計,連我家的下人都不如,還有臉喚男人夫君?我聽着都噁心。”

  蘇紙言面色蒼白,餓了一天的身子到現在是徹底撐不下去了,幾乎想要栽倒在牀上。硬撐着身體褪下秀禾,解開束髮鳳冠,卸去脂粉,躡手躡腳躺在牀邊,一夜無夢。

  他今天出門子的時候,同父異母的弟弟既怨恨又泄氣地說着冷嘲熱諷的話,江家破天富貴,權勢滔天。江家二郎,海外留學歸來,博古通今,文武雙全,英姿綽約,俊美天成。若非喜好南風,而江老爺硬求香火,怎麼會輪得到蘇紙言這樣一個上不得檯面見不得人的怪胎。

  那口氣,恨不得替自己上花轎。

  江墨聲,厭惡他身上的舊社會習氣,不肯同他圓房,也不會給他機會綿延香火。

  成婚次日,蘇紙言穿着大紅襖裙向江家老爺奉茶,江家大哥勸他:“改改裝束,說不定二郎就不會那麼爲難你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於是蘇紙言便換回在家時穿的長衫,到書房去陪着江墨聲處理生意上的事。

  “你……”

  江墨聲剛想趕人,看見他眼角下因爲休息不好留下微紅,也沒有再說話。他這個渾身腐朽封建的男妻,穿上長衫還有幾分學堂先生的模樣,倒沒有原來那般愚昧了。

  蘇紙言站在桌案旁靜靜地磨墨,從窗外透過的陽光將纖長的睫毛打落片片倒影,安寧美好,像只溫順的綿羊。

  “你把戊亥年第三本拿過來。”

  蘇紙言聞聲,放下手中的墨,走到書櫃前,江墨聲才忘了告訴他是哪一行,只見蘇紙言穩穩當當從書架上拿出準確的賬簿,遞到他手邊。

  江墨聲有些驚訝:“你識字?”

  “嗯。”

  江墨聲以爲,蘇紙言肯扮成女子,身披秀禾頭戴鳳冠嫁過來,是他愚昧晦暗,聽從家中教養成一個女子,不通文采,只曉得三從四德,除卻身上那點子多出來的性器,和女子並無不同。所以他並不喜歡。只是沒想到,蘇紙言是識字的。既然識字,讀過書,爲何還這般下作?那便是他自己愛慕虛榮,借身體之便也要拋下自尊臉面邁進江家大門,和一個從未謀面的男子渡過餘生。

  捱到晚飯過後,蘇老爺暗示了幾次要江墨聲回房,蘇紙言獨自等到亥時,才盼到了此夜的枕邊人。

  “二少爺累了吧,妾伺候您休息。”

  蘇紙言走過去給他解開西裝的扣子,面對陌生的衣服結構,他的手法緩慢遲鈍,鬆領帶時笨拙得像剛學會穿衣的孩子,換來江墨聲的嘲笑。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就這麼點本事,還這麼不知廉恥。”

  蘇紙言頓了頓,臉色煞白,緊緊抿脣不置一詞。

  拉上了牀幔,蘇紙言垂首低聲道:“二少爺,明天就是回門了,喜帕要交給老爺的。”

  江墨聲瞥了一眼潔白的寬布,對於用來檢驗貞潔的落後封建產物,厭惡至極。冷哼了一聲:“你自己隨便弄上些痕跡不就行了,誰會知道?”

  蘇紙言也沒有再多說,咬破了手指在上面摁下血絲,便安心睡去了。

  江墨聲心中頓時五味雜陳,這件事是他讓蘇紙言做的,但蘇紙言居然都沒有掙扎反駁一下嗎?他居然有些失落。江墨聲愣住了,背過身面對牆再也不動一下,這麼聽話愚順沒有一點思想的男妻,他討厭死了。

  蘇紙言的父親是個靠妻子上位的商人,江墨聲進門時蘇老爺一點岳父的架子都不敢擺,點頭哈腰將新婿迎入門中,連聲歉疚沒有把蘇紙言教養好,若是在江家不守規矩給江家添了麻煩,儘管打罵。

  蘇紙言低着頭跟在江墨聲身後,對父親所說的話不置可否,像木偶一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用過午飯,臨走之前,蘇老爺向江墨聲懇請讓蘇紙言見見他媽再回去。

  蘇紙言見母親,還需要他來應允嗎?江墨聲內心泛起一陣煩躁,蘇家過的是幾百年前的日子了?倘若不是他爹非要留一個什麼香火,他怎麼會娶一個這樣家庭出身的蘇紙言?

  他們還沒踏進家門,邀請函就送到了江府。蘇紙言獨自回到他同江墨聲住的院落,從袖口中拿出兩包藥粉,一包泡進江墨聲平日常飲的紫砂茶壺裏,一包泡入一盞普通的白瓷瓶。

  戌時,江老爺敲着桌子氣哄哄地讓蘇紙言去把次子從應酬上拉回來回家睡覺。

  蘇紙言帶了兩個家丁,去到燈紅酒綠的陌生場所,舞臺上衣着光鮮明豔動人的歌女在唱着悠揚婉轉的情歌,舞池中央一對對紳士淑女優雅華麗地跳着西洋的舞步,奔放熱情,大方得體,在歌聲與鋼琴中勾勒出優美的彩影。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與江墨聲的世界格格不入,他像一個存放了許久的陶土碗,年代古舊,卻並不名貴。而江墨聲則是由最先進的手法工藝打造的琺琅瓷器,流光溢彩,熠熠生輝。蘇紙言在流光燈的旋轉下仔細觀察一個個西裝革履下的面龐,尋找江墨聲的蹤跡。

  “喲,哪裏來的先生啊?”

  蘇紙言的身旁不知何時走上來一位穿着西式洋裙的小姐,紅黃藍綠的彩燈把她的妝容照得有些滑稽,可依舊能看出是個漂亮的姑娘。她踩着花團錦簇的高跟鞋,自然地挽住蘇紙言的手,直白地看着他,喝過酒的臉紅撲撲的,笑道:“你穿得這麼古板,還這麼好看,是專程來吸引我的嗎?”

  “不是的,我是來找……”蘇紙言從沒被女孩這樣近過身,緊張得連話也不會說了,“我是來找我家少爺的。”

  “找人啊,那你可太走運了,遇到我了。”

  姑娘拉着他的手,被蘇紙言彆扭地掙開。女孩回眸一笑,亮晶晶的眼睛開放明媚,“你還害羞啊?我都沒嫌你佔我便宜呢,這裏人多,你不牽着我,一會兒再被人勾跑了。”

  蘇紙言跟隨她第一次乘坐了電梯,驚奇無比,姑娘喝醉了,倚靠在蘇紙言身上,信誓旦旦說要幫他找江墨聲,可眼皮一直在打架。電梯一開門,蘇紙言就看見了江墨聲和他生意上的朋友。

  那位好心的姑娘依偎在長衫上,手死死牽着蘇紙言不放,昏昏欲睡。聽見電梯門開了,更加慵懶地往蘇紙言身上蹭了蹭,“你送我回房,我就告訴你。”

  江墨聲面色鐵青,他生意上的那些朋友只見過蘇紙言蓋蓋頭着秀禾的樣子,乍一看到長衫短髮,並沒認出他來。蘇紙言倒也極機靈,扶着姑娘走出了電梯,假裝與那行人並不相識,免得有些包藏禍心的人誤會了什麼,嘲弄江墨聲。

  江墨聲詫異地看着蘇紙言就這樣堂而皇之當着他的面和一個醉酒的洋裝女人走去私人客房,眼睜睜盯着關閉的房門,半晌都動彈不得。那些朋友不知所以,拍了拍江墨聲的肩膀,把他拉進即將下降的電梯,揶揄道:“剛娶了媳婦才三天,你就想偷腥了?也太心急了吧。”

  他偷腥?偷腥的明明是蘇紙言!是他心急,還是蘇紙言心急?蘇紙言表面上一副舊社會小媳婦作態,裝的三從四德賢良恭順,連見母親這種天經地義的事情都要他應允。背地裏趁着他去參加生意應酬,就去叫人陪酒過夜,見到他連解釋都沒有就這麼大搖大擺招搖過市,是真當他不存在?還是覺得可以肆意花天酒地?他的身子不是說見不得人嗎?江墨聲握緊了拳,好啊,原本他還以爲蘇紙言會謹小慎微到讓他連離婚的理由都找不到,現在可是親眼所見證據確鑿,蘇紙言就等着滾回蘇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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