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森林 作者:可蕊 前言:因为都市妖奇谈的正文不能更新,所以我写了一些外传式的故事,這個故事裡面的琳琳是山鬼的孩子,大家就把她看作是幼年的瑰儿吧:) 赵非摇摇头放下望远镜,反正从镜头裡看到的和用眼睛看到的完全一样,全是一边望不到边的丛林。他叹气之余心裡不由也有点佩服自己:這样茫茫的林海,自己到底是怎么走进来的啊? 赵非坐在一個小山包上,身后不远是他昨夜匆忙搭起的帐篷,帐篷前一堆未熄灭的篝火,不過不是用来做饭的,他只是生火烧了一些开水装满水壶,早餐吃的還是压缩饼干。 早晨的山林生出一层薄雾,若有若无,无比干净地只在林梢浮动,使那些树木看起来更加苍翠,也使林中的鸟鸣听起来象从梦幻的世界传来的一样。“唔,美景啊……”赵非长吁口气,随手从一棵小松树上摘下几片松针扔进茶壶裡,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赵非的行李不仅有帐篷、背包,帐篷裡還有一個防潮热,他身上挂着手电、指南针、水壶、相机、瑞士军刀和绳索,身穿登山装,脚踩高腰皮靴,手带夜光手表……从外表来看是一名典型而且装备齐全的登山休闲者。赵非确实是为了逃避都市的喧嚣而花了大笔的钱购置装备,来到山裡修身养性,寻找灵感的,但现在的問題是,他迷路了。 “明明有指南针和地圖,为什么就是走不出去呢?难道我和杨威利一样是個路痴?不可能啊……”赵非躺在地上自言自语着,因为不会煮饭,所以他带的食物全部是压缩饼干,這反而救了他的命,虽然已经在山中转悠了两天,食物却至少還可以吃上三、五天。 经過了开始以为自己遇难了(不是以为,他可以說就是“遇难”了)的惊慌,赵非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清醒地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理智地为自己制定了自救的方案,并且冷静地开始执行。首先在沒有信号的地方先把手机关掉,以备将来打电话求援,其次根据地圖選擇一條路线,然后用指南针定位,一直走下去。 “看地圖的话,翻過這個山头,再過一條河就有一個小村庄……可我怎么看不到河在哪裡?”赵非边用望远镜乱扫边咕哝着,“也许是翻過這個山头再過一個山头吧,反正我一直在向北走沒错。”他随意曲解着地圖,满怀信心地打好行李,向着目标按直线走下去。 “又沒有路了!”赵非跺跺脚,他在這個山坡转了两三個钟头,走向哪边都是无法下去的陡坡,這使他不得不开始考虑从林子裡绕過這座山头,不過那样又要多走很多時間吧?赵非转過山脚之后,树林越走越密,身边的小树和灌木也越来越少,只剩了高大参天的大树,那些为了获得阳光而拼命伸展的树冠把林子遮得暗无天日,脚下积年的落叶踩起来软绵绵的,树根的部位還长着菌类。 “不知道能不能吃?”吃了好几天压缩饼干的赵非对着這些五彩斑澜的蘑菇舔嘴唇,不過就算它们沒有毒赵非也不会烹煮,除非他敢吃生的。一路走来也有野果山菜,小溪裡有鱼、树上也有鸟蛋,林裡更有野免什么的出沒,不過赵非面临的依旧是压缩饼干吃完了就会饿死的处境,這個远离大都市来山中远足的家伙的野外生存能力等于零。“不等食物吃完就可以找到村庄了,沒問題。”赵非虽然在迷路的過程中又迷了路,但依然信心十足,可是直到夕阳再次西沉,他還是在那片林子裡转悠着。 “宿营宿营,明天再走。”赵非把行李扔在地上,开始准备過夜。 本来赵非只在买帐篷时看店员示范了一次就背着帐篷上了山,经過了這几天的实际演练才有了一点进步,但从动手到可以睡进去,至少要用五十分钟。 “喜歡一個人追求心中所想岂管别人笑我如何痴狂沒有牵挂不能放沒有创痛不能忘唯有豁开才能超越沧桑喜歡去作梦因为梦想很美满满足了心灵忘记了疲惫与其整天去怨对不如专心去面对唯有宽怀方能微笑入睡坦坦荡荡月华星光……”他先捡来树枝生起火,然后唱着歌和帐篷慢慢地“搏斗”,等他可以喝着开水啃着饼干休息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這边是南,那边村庄在這边……”赵非借着火光又开始研究地圖,“如果我现在在這裡的话,那么向這裡走——問題是我现在在不在‘這裡’呢?如果我不在‘這裡’的话,那么這边就……”他自言自语,咕咕哝哝了大半天,最后把地圖一卷,下定决心說:“反正就是一直向前走就对了!”因为今天下午一直沒有赶紧路,所以赵非并不累,一边向火堆裡丢树枝,一边掏出一個笔记本边想边写了起来。 “……玄俊回头望望,伙伴们還在山腰之下。树枝间停栖的罗罗鸟对他发出尖锐的叫声,玄俊拔出了宝剑,对着那些随时会攻击過来的妖物……” “不对。” 赵非从本子上扯下那页纸,撕碎了投进火中去。 “這不是我想写的东西!可恶,为什么脑子裡什么也想不出来!”他用力敲了几下自己的头,但是這种办法显然沒有使他的灵感出现,他索性扔下笔在地上躺下来,仰面看着树冠的空隙中,若有若无地几点星光。 赵非一直认为自己是個无法学会太多人情世故、也无法习惯社会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他之所以身为政府机关的公务员、天天面对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而至今沒有被同化或得上神经衰弱的原因,是他一直沒有放弃儿时的梦想——写作。 赵非不是個诗人,也不是所谓的文学青年,更沒有在写有深刻社会意义或者批判现实意义的著作,他写的是只在網络上发表的幻想小說,就是那种充满了异世界、龙骑士、精灵和魔王的、天马行空的东西。赵非可以在文章中让自己的主角上天入地,也可以上他们战胜一切世俗。這些幻想和写作的乐趣一直支持着他,使他沒有在他身处的环境中,变成他自己不喜歡的那种人。 赵非刚刚在網络上结束了他写了两年多的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受到了很多網友的好评,刚刚連載结束就有人强烈要求写续篇,对于這些赞美之词,赵非嘴裡谦虚着,心裡可得意的不轻,但是有一天,一個他不熟悉的網友却在他的文章下,贴出了一段让他惊讶的评论。 评论开始,這位網友很认真地对文章的各個部分的情节进行了分析点评,指出了赵非在故事结构上的弱点和几处赵非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漏洞,這位網友给了這篇故事整体比较高的评价,却在最后笔锋一转,說:“子不语(赵非的網名),虽然可以感觉到你是很认真地在写作,也有不错的文笔和构思,但是我只能给你的《黎明之梦六十分。知道我为什么只给這個分数嗎?因为当我一打开文章,看到裡面有飞龙、精灵、恶魔、天使时,這就是我能给出的最高分了。又是一篇放在西式的背景下的文章,我对着一些我深深喜爱的奇幻網文时,常有這种感叹。在古代,我們有《封神、《西游,现在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我們自己的,东方式的奇幻呢……” 东方式的奇幻,在此之前赵非从来沒有想過這一切,他一直认为奇幻就是飞龙、精灵、就是《魔戒、《龙枪、《黑暗精灵。 我要试试看。 赵非看了這张贴子,考虑了很久之后,放弃了为《黎明之梦写续集和外传的打算,开始构思一篇以《山海经为背景的故事,他自幼喜歡古代的笔记小說,对中国传统神话故事十分熟悉,所以颇有自信地开始下笔写這個发生在中国的神话时代的故事,不几天就有了几万字的成绩。可是当他静下心来仔细再看自己写的东西时,在电脑呆坐了很久,终于按下了刪除。 這不是东方式的奇幻,這只是一篇用了中国名字,中国背景,有西式奇幻內容的怪物…… 赵非为此颓丧了好久,他第一次這样用了很多時間却无法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故事。 “可恶,不写了!我要跳出红尘,飘然世外,梅妻鹤子,笑傲山林……”赵非一口气地乱喊乱叫着,向天空挥舞着拳头,惊起了几只鸟在黑夜裡鸣叫起来。 “咔嚓。” 树林的一边传来轻轻的树枝断裂声,但是在夜裡却显得很刺耳。 “野兽?” 赵非坐起来,在那边的树影中依稀看见一個移动的黑影。 “不顺的时候就是不顺,迷路,写不出东西,小鹿抛弃我,连野兽也来捣乱!”赵非随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條燃烧着的树枝,向着那边自抱自弃地叫:“出来,我可是人猿泰山、无敌杀手、东方不败……” 一個小小的人影从树后走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人?”赵非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的是一個小女孩,最多只有八九岁,她身材瘦小,皮肤晒得黑黑的,一双大眼睛却黑白分明,很灵活地雷动着打量赵非。女孩扎着两條小辫,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小褂,是這一带农村小姑娘的典型打扮,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脚上沒有穿鞋子,赤着双脚踩在地上。 “啊!”赵非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也就联想到了這個小姑娘的处境,连忙跑過去问:“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有沒有大人和你在一起?” 小女孩仰头看着他,不說话。 “你自己在山裡走嗎?一定很害怕吧?是不是看见哥哥這裡的火光才過来的呢?放心,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赵非拍着胸膛保证,完全忽略了自己也是遇难者這個事实。 小女孩侧侧头,還是不說话,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赵非。 “你在看什么?”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哇……好烫!”燃烧的树枝已经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怪叫着把树枝丢了出去。 “咯咯。”看着他捂手指跳起来的样子,小女孩了下子笑出来。 “太好了,以为你吓呆了,原来還会笑,我就放心了。”赵非蹲下来摸着她的头,“来,哥哥請你吃饼干,然后我护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刚要牵着小女孩去帐篷边,忽然又想起什么,跑到草丛中去寻找自己刚才丢开的树枝,找到之后,又用脚踩又用土埋,一边還回头向小女孩解释:“知不知道,在山中不可以随便留下火种的,一不小心会着大火哦,大山火,一下子烧掉很多树林——你知道嗎?”自己真是环保的不得了,而且還时刻不忘记教育未来的花朵,太令人感动了。赵非一边在心裡夸奖自己,一边回到帐篷边,那個小女孩已经自己来到那裡坐下了。 “你喝点水,来,吃块饼干。”赵非使出自己唯一有的一种食物给她。 小女孩接過水壶喝了一口,看到那块压缩饼干摇起头来。 “這是压缩饼干,很好吃……其实不好吃,不過可以吃饱,你一定饿了吧?” 小女孩推开他的手,突然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喂,你干什么?别乱跑。”赵非连忙追過去,小女孩并沒有走远,她在一棵树下弯下腰,不一会便用衣襟裹着十几只又鲜又肥大的蘑菇走了回来。 “看起来是很好吃,可是万一有毒会死的。”赵非看着這些蘑菇也很想流口水,可是却不敢吃。 小女孩捡了根树枝,除掉分叉,把蘑菇一個個串上,利落地在火上烤起来。 “你确定可以吃?”闻到飘来的香味,赵非的理智向胃开始妥协。 小女孩递给他一串时,赵非想也不想就咬了下去,反正這個小孩是山裡的孩子,他们山裡人总分得清什么是毒蘑菇的,赵非找到這样的理由,放心大吃起来。 “你穿的太少了,山裡的晚上可很冷,来穿上我的外衣,我的帐篷也给你,你睡在裡面,我给你守夜,明天一早我就带你找你的家——你的鞋子丢了,我的你又穿不下,不過沒問題,大不了我背你走!所以一切交给我,你放心吧,沒問題。”赵非吃了小女孩提供的食物后才想起来,這裡应该由自己扮演保护人、照顾者的姿态才对,马上改正,开始照顾小女孩。 小女孩拿了他的衣服,很好奇地用手摸上面绣的英文字母,却不穿。 “对了,我叫赵非,你可以叫我赵大哥,你叫什么名字?”赵非向小女孩自我介绍。 小女孩看着他笑。 赵非忽然想到,从见面开始這個孩子就一句话都沒有說過,难道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赵非温柔地看着這個孩子。 小女孩依旧只是笑。 原来她真的……赵非暗暗叹息,不過他对小女孩尽量温柔笑着,怕伤害到她。赵非用树枝在地上写了“赵非”两個字,问:“你会写字嗎?” 小女孩也用树枝在地上划着,不過她可不是在写字,赵非去看时,她用树枝已经划了個图形,廖廖几笔,却很传神地画出一個人惊慌地把手中的树枝向外扔的样子,而且還在树枝上画了几條向外的曲线,表示在着火冒烟。 赵非皱起眉头:“這是……”他板起脸孔,装作生气的看小女孩,但是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狼狈,不由笑了出来。小女孩扔下树枝,也开心地笑起来。 “你的家在哪裡?”赵非发现這個女孩虽然不会說话,但是却可以听懂,就向她问村庄的方向。天一亮他就会尽快送她回家,免得她的家人担心。 小女孩抱着膝笑着,往火裡放树枝,沒有回答。 她也是迷路了,当然不知道家在哪個方向了,赵非心想,還是得靠地圖啊。他拿出地圖来研究时,小女孩也站到他身后看起来。 “這是地圖,从上面可以看到這附近有一個村子,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村子,”赵非一边看一边解說,他又拿起指南针分辨着,也用手指着方向說:“這边是南的话,村子就在西边,是這边……” 小女孩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推向另一個方向。 “……小妹妹,你是不是知道哪边是西?” 小女孩马上指向西边。 “那么我們明天一直往這边走,村子最多還隔着一個山头。”赵非肯定地說。 小女孩用力摇着头。 赵非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村子在哪裡?” 小女孩点着头,马上就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见赵非沒有跟上来,又站住等他。 “你要带我去村子?”赵非小心地问。 小女孩用力点头。 “可是现在十一点多了,”赵非看看表,“我知道你很想回家,可是我們明天一早再走好不好?晚上山裡稻危险的,有老虎、大熊、狼……”赵非模仿着這些野兽的样子吓唬她。 小女孩反而又向林子裡跑了几步,還是在等他。 “好吧,好吧,可是至少等我收拾好帐篷,再点上個火把……”赵非咕哝着,开始动手收帐篷。 三十分钟后,赵非在小女孩的带领下上路了,他手中有一個火把(他不会做火把,就把一大束树枝象扫帚一样捆起来点着,举在手裡),却总是照不到前面的小女孩。因为她沒有鞋,赵非本来想背她走的,谁知道她赤脚踩在地上依旧是飞快,蹦蹦跳跳的,老是把赵非甩在后面。 在黑夜的树林中,只凭着一把火的光芒,赵非根本分不清方向,他觉得一路走来两边的树木全都很象,连走了多远都分辨不出来。小女孩对树林却很熟悉,连照明都不用,一会儿跳過倒下的树干,一会儿绕過荆棘丛,十分自若。 時間一点点過去,赵非依稀分辨出他们似乎是越過了一個山头,然后又在一路往高处走,這时天色已经朦朦亮了,赵非熄掉火把,在山石上坐下来喘口气,看看手表,凌晨五点钟,他们连续在黑夜的山裡走了五個多钟头。 “你不累嗎?来喝口水吧。”赵非大口喘着气,還在关心别人。 小女孩依旧蹦蹦跳跳的,面不改色,他在周围转了一圈,把几個果子扔在赵非腿上,然后蹲在他身边,托着腮看着他。 “山裡的孩子体力不得了。”赵非赞叹着,他现在腰酸背疼腿抽筋,连眼睛都发木,夜裡走山路(其实根本沒有路)的强度還真不一般。 小女孩等他坐了十几分钟,又跳起来在前面跑了。 “多休息一会行不行啊……”赵非咕哝着,不情愿地站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而且還比不上人家一個小姑娘,可是他实在累坏了,看来城市裡生活的人体质就是弱啊,枉费他那么努力锻炼身体,在周围的人当中還有体能怪物的外号,到了這裡来竟然连一個小女孩都比不上,决定了,回去以后加强锻炼,把每天跑50圈四百米、二百個伏卧撑、二百個仰卧起坐、二百個引体向上的数量加倍。 几只早起的飞鸟掠過被露水沾湿的草丛,抓走了几只肥大的昆虫,彼此叽叽喳喳地争夺着,山林的的清晨来临了。 赵非在一处山石缝隙裡冒出的泉水中洗了脸,吃了几口饼干,却看见那個小女孩不知从哪裡带回了草莓在吃着,一边還伸出手掌,让一只野鼠站在她手掌上分享她的草莓。赵非摇摇头,要是城市裡的同龄女孩,见到老鼠早吓得又叫又跳了吧。和她同龄的孩子這個时候在干什么?多半是還在美梦之中,等着父母叫她们起床上学。赵非听說過,如果耳朵還可以听见,這样的哑巴一般是可以治疗的,他在想见到這個孩子的父母后要和他们谈一谈,也许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 小女孩见他又慢下来便停住,一边用手招呼天上的鸟儿一边等他。 “天啊!”赵非一抬头看见小女孩站的地方吓得叫出声来,“危险!快回来!不,不,你别动,千万别动,我来救你。” 前面是一道山涧,两边山壁陡峭,下面是一條河川,两边的山壁之间本来有一座吊桥,不知什么年月桥已经断了,只剩下一條绳索還连接着两边,现在那個小女孩就站在那條绳索上,侧着头看赵非在那裡大喊大叫。 赵非看着那條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绳子,上面的孩子好象随时会掉下去一样,赵非咬咬牙,一边叫着:“你别动,哥哥马上過来救你!”一边丢下行李,跪下来抓住绳子准备爬過去救人。 “咯咯咯……”看着赵非手脚并用的样子,小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 “别笑,一笑绳子动得更厉害,你别动!别动!” 不等赵非說完,小女孩已经从哪條摇摇晃晃地绳索上张着双手跑了回来,好奇地看着赵非。 “你……”一阵山风吹来,赵非紧紧地抱住绳索,看着那個小女孩随着绳索的晃动還一悠然自得的样子,根本沒有会掉下去的可能,“……你不会是会轻功吧……” 小女孩把手伸给他,笑要拉他起来,赵非抓紧绳子,摇着头。 小女孩坚持地又向他伸伸手。 “我可不会你那样的本事,我要是站起来一下子就摔下去,然后就掉在下面的河滩上,死了……你明白嗎,死人满身是血,脑浆也流出来,很可怕的。你等着,我爬回去,我們绕路走好了。”赵非向小女孩解释着,又慢慢向后爬去。刚才为了救人一鼓作气爬出了好几米,现在才发现這么向后爬這么可怕,他用了十几分钟才爬上地面,坐在地上抹一把汗,长出口气。 看来要绕路了,从哪裡能绕過去呢?不知道這個孩子知不知道别的路。 赵非重新背上行李,开始打量着路线时,那個小女孩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啊……”赵非毫无防范地大叫一声,回過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那條绳索上了。脚下是一條绳子,身下是几十米的山涧,前面還有至少二十米,后面……对,后面只有一步,退回去,退……赵非心裡這么想着,却双腿发软,根本抬不动步。 小女孩拉拉他,用眼睛问他为什么不走。 “小妹妹,我走不過去的,我要退回去。”赵非虽然嘴裡這么說,手却不敢松开她的手。 小女孩伸手指着对面,示意向前走。 正好一阵大风吹来,绳子剧烈地晃动起来,赵非感到自己半個身体已经被晃到了半空中,不由一闭眼,完了,要死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风会把自己刮下绳子,然后在河滩上摔的粉碎。 “咯咯咯……”小女孩看到他的样子大笑起来,還踮起脚尖用手给他抹抹冷汗。 “沒有摔下去。” 赵非发现绳索還在自己脚下,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 山风在狂野地吹着,這條绳索在风中来回晃动,幅度越来越大,但是上面站的两個人都一直站得很稳,不管风怎么吹,绳子怎么晃,他们始终站在绳子上,有几次赵非在绳子上已经呈40度角了,還是沒有摔下去。 “哈,這是……”赵非就算是弱智也该发现事情有不对劲的地方了,更何况他還是一個写奇幻小說的人,“這是什么魔法嗎?”他随风晃动着身体惊喜地问。 小女孩歪着头不解地眨眨眼,好象不懂他在问什么。 “這條绳索上有魔法对嗎?可以沾在上面?”赵非一面问,一边松开小女孩的手,想试试临风长啸的滋味。 “啊……” 惨叫声中,小女孩在赵非跌下去之前拉住了他。 赵非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上来,他低头凝视着這個小姑娘——不是绳索有什么魔力,而是因为這個孩子,有魔力的是這看起来毫不起眼,而且身有残疾的小女孩。“你……”赵非舔舔嘴唇,“你是超能力者嗎?” 小女孩眨眨眼,看起来她不知道“超能力者”是什么。 “特异功能?” 這次小女孩好象听懂了,摇了摇头,她拉着赵非的手向前走去。 在风中凌空走在這样的绳索上,感觉大概和飞翔差不多吧?赵非闭上眼,伸开手臂,想像自己正在空中自由地飞行,风从耳边吹過,云从脚边飘過……当脚踏上地面时,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遗憾,恨不能這條绳索再长一点。 看到赵非還在仰着头、闭着眼、伸着手臂,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衣襟,用手指向前方。在树丛的空隙中,回過神来的赵非看见远处的山脚下,隐约露出了一块块齐整的田地,似乎還可以看见一個個小黑点似的,正在地裡劳作的人。“终于到了村庄了。”他回過头来看着对面的山林,看着那道山涧和残破的吊桥,看着自己刚才踩着走過来的,在风中晃悠的绳索,有种恍然的感觉。“小妹妹,”赵非向身边问,“那就是你住的村子嗎?” 风吹過树梢,发出“哗哗”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赵非身边一個人都沒有。 赵非站在原地,良久才說:“早說你是森林的精灵多好,我写作的题材不就有了嗎……” 眼睛看到的事物常常会骗人。 赵非再一次在心裡默念這個真理。 从刚才的山头上虽然清楚地看见了田地的农人,可是在根本沒有路的山上七转八绕,连滚带爬(他下山时是采用“滚动”這种快捷方式的,虽然這并不是自愿的),整整四個钟头后才蹒跚着走进了一個顺着山坡建造的小村庄中。 “得救了……”赵非一头倒在他花了五十元向一家农户租来的床上,马上陷入了梦乡。 他在山中迷路了六天,其间为了警惕野兽沒有好好睡過一晚,白天他就是一直不停地走,而且走了正常路线三倍不止的路(他自己弄错了地圖),然后遇到了那個小女孩,在夜裡走了五六個钟头的沒有路的山路,消耗的体力至少是白天的几倍,紧接着又過了两個山头来到這村子,如果這些事被他的亲朋好友知道,什么“体能怪兽”、“大力猩猩”、“不死火车”一类难听古怪的头衔又会一古脑的砸到他的头上来吧?不過现在在半梦半醒之间的赵非心裡却在想:看来我的身体還是太弱了,竟然连人家一個小女孩都不如……回去要加强锻炼……加强…… 在阵阵鼾声中,赵非开始作一個一边拼命锻炼,一边和那個小女孩踩着系在天空中的绳索在狂风中向前走的梦,忽然那個孩子松了手,赵非被狂风卷上了半空,又狠狠跌了下来…… “唉,明明是一直在用脚走路,为什么现在会脖子痛呢……”赵非一边晃动着脖子一边走出這间低矮的小屋。他昨天一进村子就直奔看见的第一户人家要求租房子,然后倒头就睡到了今天天亮,根本沒有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现在缓步走出来,才发现自己昨天睡的地方比想像中還破旧:茅草搭成的屋子仅用几根木桩支撑着,墙上、屋顶上說不清有多少個洞,屋裡的床上床下到处都是稻草和树皮、木块——看来這裡根本就是人家用来放柴火的地方。 “五十元一夜……”赵非踹踹房门,结果屋子一阵摇晃,稻草和灰尘从屋顶上纷纷落下,吓得他连忙拖着行李逃了出来。 一眼就看见那個高价向自己出租床的妇女站在院子的竹篱之外,赵非向她走過去,不管对方要钱要得多么狠,他从礼貌上也该去打個招呼的,更何况他实在不想再吃压缩饼干了,還想再向她买点东西吃呢(如果不是贵到离谱的话)。 “什么!” 不等走近,一声尖叫从那位妇女口中发出来,把赵非吓得一下停住了脚。 “什么!又是她!這是第几次了!你们两個竟然连這么点东西都看不住!你们知道可以卖多少钱嗎!三百块!一下子就這么沒了!你们除了吃還会干什么!” 风景清雅的小山村,农舍茅屋,坐在树荫的石磨盘上听着鸡犬交鸣和泼妇骂街,别有一番风味。赵非饶有兴趣地听着那個妇女从两個“儿子”(其中一個是她丈夫)的无能到对面那個“偷”了她东西的人的所有以前的、现在的、未来的血亲的诅咒,扬扬万言,手指脚划,口沫横飞,直到实在饿的受不了了,而又看到那位妇女根本沒有停下来的打算,他只好背着行李走了出去。看看這個村子裡有沒有卖吃的东西的地方。 這是個很小的村子,一共只有三十几户人家,這裡当然沒有饭店、旅馆,只有一條小小的杂货店。赵非找到它之后二话沒說,把所有的饼干和点心全买了下来,就坐在窗前开始猛吃。 店主是位六十几岁的老人,眉慈目善,见赵非吃得急怕他噎着,连忙给他倒水,递毛巾,口中和赵非搭着话。从老人的话中赵非得知這個小村庄叫邱家村,一共只有不到二百名居民,村子被群山包围,交通不便,所谓靠山吃山,村子裡的耕地都是从山上开垦的,数量当然不够养活一村人,村子裡的人以前是靠打猎为生,现在则主要是种植果树,村子周围的山几乎全开发成了果园,生长着几十种果树,在人们的精心侍弄下,看起来简直比后面的原始森林還要茂盛。這种时候村人们大部分不是在果园就是在地裡,小村静悄悄的,鸡犬相闻,一派田园风光。 赵非看着周围,抚着吃的凸出来的肚子,满意地吁口气說:“真是個不错的地方啊。”他只是随口這么一說,那個老人听了大为高兴起来,用拍着赵非的肩膀称赞這個有眼光的年轻人:“对,对,我們這裡可是最好的地方。” 一阵风吹過,随风送来了那個妇女坚持不懈地叫骂声。 “是啊,是啊。”赵非出于礼貌地点着头。 這位老人姓邱(這村子裡除了外来的媳妇全姓邱),他本来已经在城市裡定居了多年,退休加上妻子去世之后,孩子们出国的出国去了他乡的去了他乡,他自己觉得寂寞,就回到了故乡来开了個小杂货店——不为挣钱,只为有件事做,而且也可以多接触乡亲们,有人陪着說說话。现在赵非自己送上门来了,老人的谈兴更浓,滔滔不绝地从村子歷史到自己的经历,一路說了下来。 “那位大嫂为什么一直在骂啊?”好不容易老人讲完了他那個在大企业任总经理的二儿子,要开始讲那個在国外读名校的小女儿时,那個妇女适时出现了,一边走一边還在骂着,赵非急忙借這個机会打断了老人的话题。 “喔,你說三婶子啊,他三婶子,上哪去?”老人抽空向妇女和他身边的两個垂头丧气的男人打個招呼,才又向赵非說:“她丈夫下套子抓的野味又给琳琳放跑了,她当然生气,那些野味卖到城裡的饭馆子值钱呢。” 赵非皱皱眉,他对于捕食野生动物有一种难以言谕的反感。 “琳琳這孩子真是的,只要她一看见谁家有了活的野味就一定要去放了,弄得一村子的人都生她的气——死了的野味又卖不出价钱,這個孩子啊……”老人嘴裡是在抱怨,口气却更象一個长辈在唠叨自己不听话的子孙,有說不出的溺爱在裡面。 赵非有些担心地說:“村子裡的人都因为她爱护野生动物而不喜歡她嗎?那……” “哈哈,我只是這么說說,你紧张個什么劲。大家可怜那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還来不及呢,谁還会把她怎么着,你看三婶,气极了也只会骂她丈夫和儿子出气,不会去难为琳琳的。” “沒爹沒娘的孤儿……我還以为是您的孙女呢。”赵非对于這個爱惜生物的小女孩刚刚心生好感,就得知她是個孤儿,不由叹了口气…… “唉,那個孩子的身世啊,說来话长……” 老人也长叹一声,开始讲古,但這次赵非可是认真去听了。 這天晚上,赵非就住在了郑老人家裡,因为从這裡到最近的城镇需要六七個小时,老人建议他等村裡有人去城裡再让他搭车去,并且热情地要他免費住自己家,又专门割肉杀鸡的招待他,看得出老人很寂寞,所以对這個耐心听他說了一天话的年轻人特别热情。赵非也有一個孤单的住在故乡老家的祖父,他很能明白這份心情,所以也不和老人客气,卷起袖子帮忙打水、劈柴、做饭……使老人对他的好感更是大增。 吃過晚饭,赵非陪着老人坐在绿树成荫的院子裡闲聊,院子的大门一直随意开着,這個村子民风淳朴,加上人口少,彼此间多少都有亲缘关系,所以很少有盗窃之类的事发生。村裡的老人手裡拎着小凳子来串门,小孩子来看外来人,邱老人家裡十分热闹,赵非能够体会老人为什么不肯住在城裡了。 晚风微凉,赵非离开大家,自己在院子裡转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院子的一角,两棵大树之间有一架简易的秋千,是邱老人特意为村裡的孩子们造的,让他们可以一边吃老人分的零食一边玩耍。现在秋千就在荡动着,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上面,起荡地高。 赵非朦朦胧胧的,以为是刚才那群孩子中的一個,一时童心大发,跑過去问:“喂,你要不要和我比赛?我們比谁荡的高。” 秋千上的孩子侧着头看他。 “哇!”赵非几乎是把脸贴在对方脸上,看清了這個孩子后怪叫起来:“你是那個精灵!” 秋千上的這個女孩子扎着两條小辫,穿着一個花褂,一双大眼睛,分明就是他在山中遇见的那個神秘小女孩。 村人们全被赵非的怪叫引来了,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個老人手裡還抄着凳子,当看清了這一大一小后,大家才松了口气:“琳琳,你又在干什么?吓唬客人了嗎?” “琳琳……她就是那個琳琳……”赵非一时承受不了這种转变——他心目中的奇遇,那個有超能力的森林精灵,竟然是村人们口中自幼父母双亡的可怜孤儿。 琳琳好象不记得他了,跳下秋千,绕過他向村人跑去。 “琳琳,你這几天去哪儿了?” “你看看你,沒事总在山裡乱跑!” 村人们果然对這個孩子很关心,但他们关心的话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分贝极高的女声压了下去:“琳琳,你這個死孩子!你又给我放了那些野味!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要上城裡的学校在等钱用,你這個不听话的死孩子,叫你回来试衣服也不回来,亏我辛辛苦苦给你做!再在山裡乱跑,哪天叫狼吃了我們也不知道。”她一边骂一边還抱過琳琳来打屁股,只是手举得高落得轻,跟给琳琳拍打灰尘也差不多。 “咯咯咯咯”琳琳一個劲地笑,一点也不怕,只是扭动着身子不让她打到,一边从口袋裡掏出一样东西塞在妇女手裡。 妇人摊开手,手心上放着一颗沒有雕琢過的小小宝石,发现幽幽的光彩,妇人愣了一下又嚷起来:“你這個死孩子,我不是要你东西,說你一百次了,你有值钱的东西应该留着自己用,我叫你去试衣服听见沒……” 琳琳早趁着她看手裡的东西时,溜的不见了踪影。 “琳琳這個孩子啊,古怪着呢。” 村人们都走光了,邱老人說兴未尽,正好赵非也好奇,便又开始說起了琳琳的事。 白天邱老人已经向赵非說了一些琳琳的身世,赵非知道她父亲是本村人,母亲则是她父亲在外打工时认识的,几年前,她父亲抱着三岁的琳琳回来,說琳琳那個村人们谁也沒见過的母亲去世了,他一個大男人沒法照顾孩子,就把琳琳留给一個亲戚走了。两年后,那個亲戚去世,琳琳的父亲又一直找不到,她就這么成了孤儿。 “可是大家都這么喜歡琳琳,为什么不找一家收养她呢——我看那位大婶就不错!”原来他還念念不忘被“敲诈”的事,可是看到她对琳琳的态度后,就觉得這個妇女真的是不错了。) “你一定是觉得村裡人欺负琳琳,不管她对不对!”邱老人生气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赵非连忙摆手,其实开始他确实是這么想的,认为村裡人对這個孤女不好,可是看见刚才那一幕后,他明白自己前面全盘都想错了,這裡人分明对琳琳是充满了关爱的。 “唉,其实說来话长……” 听了老人這句话,赵非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听到一個很长的故事了——比如从琳琳小时候哄她睡觉說起,他端正一下姿势,准备开始听。 当年抚养琳琳的那個亲戚十分疼爱琳琳,把她照顾的很好,這裡的人生性善良,不說亲戚不亲戚的话,只为了這個沒娘的孩子本身,他们也百般的怜爱她。但好景不长。那位亲戚在琳琳五岁时心突发死去了。她死后她的儿子继续照顾琳琳,他把琳琳看成亲生女儿,比自己母亲還宠她,但是一年后,也就是琳琳六岁时那年,這位相当于琳琳养父的男子也死于一次车祸。当时他的妻子也许是因为丈夫的死受了刺激,也许是她不想再抚养琳琳了(毕竟她是从外乡来的,和這個村子的人,和琳琳都沒有什么血缘关系)找的借口,总之她在丈夫的葬礼上吵闹,指着琳琳說她是扫把星,不仅克死自己的生母,還害死了她的婆婆和丈夫。 不久之后這個妇人带着孩子改嫁走了,村裡人抢着要收养琳琳时才发现,這個六岁的孩子竟然听懂了那天那個妇人的话,她倔强地守在养父生前的住处,谁家也不去。要是大家想强行把她带走,她就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开始大家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的家,就有几個村人主动住到她家裡照顾她,可是琳琳坚决不和任何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有人来她就跑到外面去。直到有一次大家看到她在一边哭一边踩一個扫帚,才明白她相信了那個妇人的话,把自己当成会克死亲人的扫把星了,這也就是她說什么也不肯和村人同住的原因。 村人们只好四处寻找琳琳的生父,希望他回来劝說琳琳,但是那個人就象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无论怎么都找不到。村人们又试了各种办法,比如找回那個闯祸的女人来对琳琳說她不是扫把精等。但是琳琳认定了死理,就是不听。村人们只好让她独居,大伙则尽一切的力量关心她,不知不觉又過了三年,琳琳已经九岁了,她自己和村人们也都习惯了這种生活。 “這個孩子不肯去上学,就是整天在山上乱跑!”邱老人不无担心地說,“大家都怕她哪天出点什么事。不過也怪了,我們這山裡也有狼、野狗,据說還有老虎和豹子,大人进去都很小心,琳琳這孩子偏就不怕,不但不怕,每次還都会安全地回来。而且总带山裡的东西来给大家:蘑菇、木耳、草菇、果实甚至還有矿物,你也看见了,她刚才拿宝石给她三婶子,上次她七姐结婚,她還拿来了一大块水晶……這個孩子啊,快成了山猴子了……” 赵非躺在床上,听到老人的鼾声,想着那個奇怪的小女孩,山猴子?赵非觉得她更象山野的妖精…… 天亮之后,赵非早早便在村口等,昨天晚上有位村民說自己要进城去,愿意带上赵非,所以赵非在约好的地方等他。 赵非已经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决定以后再来住一段時間,所以也沒有特别的依依不舍,只是简单地向邱老人說了“再见”,而邱老人好象知道了他的想法似的,特地指赵非昨晚睡的那间屋說:“這屋我给你留着,你啥时来住都成。” “我一定会再来的。”被邱老人送出门来,赵非伸展一下手臂,向着周围的山林大喊,把一只路過他身边的山羊吓得跑了起来。 “咯咯咯咯”笑声从身后传来。 赵非回過头,见那個叫琳琳的孩子正站在自己身后,正在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发笑。 “是你啊,”赵非蹲下来看着她的脸,“干嗎每次见到哥哥都笑,哥哥那么好笑嗎?” 琳琳点着头,笑咪咪地望着他。 “你這個小家伙……”赵非弹了一下她的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指南针,“琳琳,来哥哥给你這個。你不是常常在山裡玩嗎,這個东西可以指方向,你看,這個指的就是南……”他想起琳琳喜歡在山裡路,想给她指南针,也许這对山林精灵一样的琳琳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赵非就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琳琳充满好奇地拿過指南针,她在地上转了几個圈,见指南针果然一直指南,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玩嗎?”赵非笑咪咪地问,就算对她沒什么用,可以让她当玩具也好。 琳琳歪着头想了一会,从口袋裡掏出东西放时赵非手中。 赵非看着手中,几個肥大鲜嫩的蘑菇象刚采下来一样,躺在手心中,“你给我的。” 琳琳点点头。 也许等带到城裡就不能吃了,但赵非還是用纸包好,珍重地放进了背包。 琳琳又拿了树枝在地上画画,专画赵非的样子:手被自己拿的树枝烧到的样子;被树根绊倒跌個嘴啃泥的样子;四肢并用死命抱着绳子的样子;手舞足蹈大叫的样子……一边画一边笑。 “你這個孩子,专门记這些,哥哥可是很帅的喔。” 琳琳摇头。 “不信?你看看哥哥,剑眉虎目,面如冠玉,气质超凡……” “咯咯咯咯”琳琳笑得快要在地上打滚了。 “不懂欣赏,要是你再大十岁就明白了。” 琳琳就是笑。 虽然琳琳不說话,但是赵非和她聊得很开心,而且他从邱老人那裡已经知道,琳琳并不是哑巴,她只是被那個妇人指着說是扫把精后就不再开口說话了而已。赵非知道這是一种心理障碍,他希望有一天琳琳的心结解开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琳琳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赵非身后。 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见几辆车向村子飞驶而来,卷起了一路尘土,见那些车辆丝毫沒有减速的意思,赵非一把抱起琳琳跳到了路边。几辆豪华轿车在村口停下,引来了不少围观的村人,也纷纷在议论,這么豪华的车到這個偏僻的小村子来干什么? 车门打开,十几個人走了下来,其中大部分是西装笔挺的壮年人,但其中還有两個老者、一個中年男子。两個老者又干又瘦,赵非都估摸不出他们究竟有多么老来,都低着头,半闭着眼,站在那個中年男子身后。而那個中年男子不管是谁都可以看出他是這帮人的领导者,他站在那裡,充满了威严的看着村人们。当他的目光掠過赵非和琳琳时跳动了一下,赵非一向不喜歡被人用這样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很干脆地瞪回去,而琳琳却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到了赵非身后,并且紧紧握住了赵非的衣角。 “你,你是……邱赫吧?”一個看热闹的村人忽然指着這個中年男子,将信将疑的叫起来。 “是啊,我回来了。”中年男子点头回答。 “邱赫,你发财了?竟然带這么多人,這么多车回来。”本来远远围观的村人们认出是自己的老乡,纷纷亲热地围了上去,一边還有人回头招呼:“琳琳,快過来,你爸爸回来了。” 琳琳的爸爸? 赵非皱了一下眉头,這個看起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竟是琳琳的爸爸。 琳琳从赵非身后看着那個男人张开手臂,满脸笑容地走来,村人们都含着笑等着看父女相认的场面,有几個老太太還摸起了眼泪,可是赵非却很清楚的感到,琳琳的手在发抖。“琳琳,你长大了,来,让爸爸看看你!爸爸想死你了!”中年男人几步已经跨到了赵非眼前。 琳琳忽然一甩赵非的手,转身就跑。 中年男子一愣,马上伸手去抓她,但是琳琳的动作十分灵活,一低身冲過去,几步冲进了一個农家小院,然后敏捷地跳過了篱笆,消失在屋后,等她那件花褂再出现在人们视野中,人已经在村后的山坡上,不一会就隐沒在了树丛中。 “可恶!”邱赫从牙缝裡迸出两個字来,他一把拽住赵非吼:“你怎么不拦住他!” 赵非攥住他抓自己衣领的手用力一掰,毫不客气地回他一句:“你有病啊!”──就是,赵非是他什么人?有什么义务为他拦女儿?又有什么义务听他的教训?也许有些人对于有权势有金钱的人說的话自然而然当作圣旨,可赵非却从来不吃這一套。而且对于這個男人,赵非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歡。中年男子象承受不了赵非手指的力量一样,怪叫一声连连后退,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赵非看看自己的手,不解地眨眨眼:自己的力气還大不到這种地步吧?到是這個邱赫的力气一点都不象個壮年男子,手臂软绵绵的,刚才做了那么一点动作就在喘气。 “不好意思,我很多年沒见到女儿了,心急了点,您别见怪。”邱赫吃了赵非的亏,口气却软了下来,叹息着說:“她为什么一见我就逃呢?是不是我這么多年对她闻不问,她生我的气,不想认我了……”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村人们忙围過来安慰着他。邱赫从盛气凌人一下子变成一個伤心的父亲,但不知为什么,赵非看着他有种看人作戏的滋味,反而是琳琳逃走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神情,不是惊讶、伤心或者自责,而是愤怒……当时邱赫和赵非面对面站着,他脸上的表情赵非看的最清楚,现在不管赵非怎么想,都认为那时邱赫脸上有一种狰狞。 赵非站在人群外,看着村人们和邱赫說着话,也看到邱赫带来的那些人沒有上前,他们有意无意地目光都向着一個方向──琳琳刚才消失的树林。 “赵先生,關於去城裡的事……”昨天答应带赵非进城的村民走過来,带着歉意說,“你看,我們的老乡回来了,所以……” 赵非知道对這裡這些热情淳朴的村民来說,有多年不见的老乡回来是件大事,何况這個老乡還是衣锦還乡。其实赵非也对這個邱赫和琳琳的事产生了兴趣,对方一說他正中下怀,顺水推舟的留了下来。 邱赫据称是去国外做生意发了财,這次回故乡不但是要和女儿团聚,還有意在村裡修路,盖工厂,为乡亲们造福。当天晚上他在村长的家裡大摆酒席,請了全村的人参加,說是要答谢他们长久以来对琳琳的关心。 這次宴会整個村子只有两個人沒参加。 赵非吃了简单的晚饭,和坐在院子裡乘凉的邱老人闲聊。 “好不容易才从那种交际中脱身出来,再也不想进去罗……”邱老人当赵非问他为什么不去时,笑着這么說。這几天相处下来,赵非也感觉的到這位老人外表虽然是個爱唠叨的普通的长者,可是从他无意流露出的气度,从他的一些言谈中,赵非可以想像這位老人当年一定是位风云人物,所以他对老人的心情也十分了解。 “可怜這座山啊,被他们来一修路、一建工厂,不知道要弄成什么样子了……乡亲们能富裕起来当然好,可怜大好的青山绿水……”老人一边叹息一边结束了对话,自己进屋裡去了。 是啊,建工厂、修路……确实是造福乡裡的事,可是大自然就要糟秧了…… 赵非跳到老人的躺椅上,枕着双手眼看着夜空,随着风吹树梢的声音晃动着身体,陷入了沉思。 衣角被拉了一下,已经半睡半醒状态的赵非一下子睁开眼,他不等回头就脱口叫:“琳琳。” 小女孩站在他身后,很惊讶的侧着头,似乎在奇怪他怎么知道是自己。 赵非抓抓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就是觉得身后的人是琳琳,所以脱口叫了出来。他连忙蹲在琳琳面前问:“琳琳,你去哪儿了?见過你父亲了嗎?” 琳琳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用力摇着头。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不過他是你父亲啊。”赵非也对邱赫沒有一点好感,但是他必竟是琳琳的生父,而且对于琳琳而言,回到父亲身边就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那对她才是最好的。 琳琳用手扯赵非的袖子,伸手向外指。 “你要我跟你走?” 琳琳点头。 赵非二话不說,马上跟着她就走。 走出邱老人家赵非才发出時間已经是午夜了,整個村子静悄悄的。琳琳对村子十分熟悉,虽然只借着星光,但還是走的飞快,赵非跟着她七拐八转,转得晕头转向,当她一下停下时,赵非差点撞上她。琳琳躲在胡同裡,对赵非把手指竖在嘴边。赵非偷偷伸头一看,忙又缩了回来。在前面的路上,两個男子正在徘徊,从他们的打扮来看,那是邱赫带来的那些人。 他们在干什么?半夜裡竟然在村子裡乱晃(他忘了自己也是“半夜裡在村子裡乱晃”了),就算为了找女儿也說不過去,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简直象在站岗上样,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非气呼呼地想着,一边的琳琳低着头想了一会,又拉起他向后退去,這次他们绕了大半個村子,来到另一边,结果那裡也站着两個人。 琳琳微微咬着牙,直直地盯着前面。 “琳琳,你是不是非要過去?”赵非问。 琳琳郑重点头。 “看我的。”赵非一拍胸脯。他已经觉察事情有不对的地方了,但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琳琳這边。 琳琳张大了眼,似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只见赵非当那两個人走近时一個箭步冲了出去,然后只听“扑嗵”“咣铛”两声,等琳琳伸头去看时,那两個人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赵非在一边拍打双手了。 “别怕,沒死。”赵非一边往阴影裡拖這两個人一边安慰琳琳,同时還不忘了吹牛“怎么样,哥哥很厉害吧?”他虽然沒有学過武术,但是从小就因为冲动的性格经常和人打架,十几二十年下来,打三五個人对他来說是小菜一碟(如果他知道這两個人全是邱赫精心挑选的退伍特种兵,大概自己也会和琳琳一样吐舌头)。 琳琳领着赵非,停在了一座房子面前。她向裡指着,乞求地看着赵非。 “你要我进去?” 琳琳用力点头。 “可我进去干什么?你不和我一起?” 琳琳先点点头,又摇头,又点头,她不知怎么表达,眼中急出了泪花。 赵非把手放在她肩上說:“明白了,你說我只要进去就知道要干什么了,但是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对嗎?” 琳琳看着他,虽然不能說话,但是眼睛裡充满信任。 “你等着。”赵非說完向裡走,却又回头嘱咐一句,“躲起来等着,那俩家伙沒死。” 赵非怕那扇木门出声音,从墙上跳了进去,迎面三间正屋,屋门全开着。赵非小心戒备着摸进去,眼睛慢慢适应了屋裡的光线。屋裡廖廖几件家俱,阵设十分简单,但是七零八落,象遭了抢劫一样。“有人来過這裡了……”赵非脑子裡冒出一個人影来──邱赫。 如果赵非沒想错,這裡是琳琳的家,地上散乱的衣物中,很多正是琳琳那样的小女孩穿的。父亲?赵非耸耸肩。他在屋子裡转悠着,琳琳表示他进来就可以知道干什么,可是现在他什么不寻常的事物也沒看见。 “咔嚓。” 裡屋传来一声轻响。 赵非迅速闪到了门后,向屋裡窥视,一條黑影冲了出来,用极快的速度跑到了另一间屋裡,赵非一打眼只看见它有一條大尾巴。“狐狸?黄鼠狼?松鼠?……”赵非猜测着,他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在他进去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但再仔细看时屋裡依旧黑漆漆的沒有半点光线。 “這裡有什么?”赵非自言自语地问。 象是要回答他一样,光茫又闪动了一下,但是极其微弱,如同黑暗中一個香烟蒂的火星似的。 “這裡有什么!”赵非肯定了,他在黑暗中伸手摸系自光芒来的地方──床底下,缩回手来时,手中握了两件东西,他借着窗口的微光,眯着眼看了一阵子,只觉得那象两泥疙瘩,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门外传了人声,似乎有几個男人压低声音在說话。 “遭了,琳琳還在外面。”赵非随手把东西往口袋裡一塞,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 “快找,她走不远!” 赵非心裡一颤,是邱赫,对邱赫会出现在這裡他不意外,令他吃惊的是邱赫的口气,那种充满杀机的口吻,而他口中的“她”,只能是琳琳。 “妈的。”赵非咒骂了一句。 “她现在进不去這间房子,找到她,让她說出东西在哪裡。”邱赫在下命令。 “东西……”赵非摸摸自己的口袋。 “找到了!” “在這裡!” “别跑!” 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吆喝。 “琳琳!”赵非顾不了许多了,一步跨出门去。邱赫是指挥着人追赶琳琳,多亏琳琳动作敏捷,在胡同裡穿来钻去,才沒有被他们抓住。赵非见邱赫正背对自己,想也不想,顺手抄過一條支门的木棍,向他当头就是一棍砸下去。 “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邱赫只把注意力放在琳琳身上,根本沒有想到会有人从背后出来,被赵非一棍子砸倒在地上。 “琳琳,快跑!”赵非一边叫一边顺手挥到几個冲過来的男子,向琳琳跑去。那些男人本来想阻拦他们,但是只担心他们的雇主邱赫不知道怎么了,一犹豫间,赵非已经冲了過去,“砰砰!”两声,一個邱赫的部下匆忙中向他们开了两枪,在他们身边的地上打出了一串火花。 “天,他们疯了!”赵非在心裡叫着,不管是什么原因,這些人竟然向自己和琳琳开枪!這已经不是父亲与女儿之间怎么样了,而是……那個男人根本不是琳琳的父亲!赵非脑子裡肯定了這样一個念头。但是为什么村裡的人都认识他,都說他是琳琳的父亲邱赫?這时他们已经跑出了村子,后面的人并沒有追上来,赵非回头望了一眼村庄,那裡依旧一边漆黑,虽然刚才人喊狗叫,還有枪声,但是一点也沒惊动村人。 琳琳抓着他的手,两人向山林中跑去。 “笨蛋,连一個小孩子都抓不住!”不等人去搀扶,邱赫自己站了起来,他向部下们大声训斥着。虽然刚才赵非怕打死他已经控制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他的样子好象完全沒有受伤,只是十分气极败坏,把那條赵非用来打他的棍子拿在手中,“咔嚓”一下掰成了两段。 “东西已经不在屋裡了。”跟邱赫一起回来的两個老人中的一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邱赫身后,看着远处說:“可能是被那個男人拿走了。” “只是挡住那小丫头不让她进屋,沒想到她還能找来帮手。”邱赫眯着眼睛說:“這样也好,反正我們也找不到它,就让他替我們拿出来。去追他们,记住别伤那個丫头,有了那东西沒有她也是白费。” 他的手下答应着纷纷去了,现场只剩下了邱赫和那個老人,也许是因为沒有外人在了,老人向邱赫說话时改变了称谓:“师父,我也去追吧?” “不用,”邱赫一摆手,“叫无咎回来,我們去‘那裡’等。那個小丫头迟早会带着东西去那裡的。” 琳琳再次拉着赵非的手走過了那條架在两山间的绳索后,赵非松了口气,不管对方有多少人,他们可過不来這個山涧,要追上自己和琳琳只能从对面山上绕路,看来暂时自己和琳琳是安全了。 琳琳也看着对面,脸上一点表情都沒有。 “琳琳你别难過,我看那個男人一定不是你爸爸,他是冒充的!你真正的爸爸总有一天会回来接你,他一定是個好人,而且会很疼爱你的,你說对不对。”赵非一條腿跪在琳琳面前温柔地說,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這個孩子才好。 琳琳用力摇头,也不知她想說什么,她向赵非伸出手,双眼急切地看着他。 “对了,你要的东西。”赵非掏出那两样东西被在她手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它。” 琳琳拿到那两样东西十分高兴,双手握着贴在胸口好一会儿。赵非一直沒有看清楚那是什么,现在他取出身上带的小手电照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两個泥捏的玩具:做工十分粗糙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只小狗和一只稍大一点的猫。“小孩子果然還是喜歡玩具……”赵非如果听出了他和琳琳逃走之后邱赫說的话,也许就不会這么想了,但是现在他确实累了,当琳琳把他领到一個大树洞中时,他靠在洞壁上,脑子裡盘算着“明天要去报警……”慢慢睡着了。琳琳坐在他身边看着外面,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大滴的滚出来,她口中喃喃地在叫着:“爸爸……爸爸……”手裡握紧了那两個玩具。 這一带有着广阔沒有经過任何开发的原始森林,现在琳琳就领着赵非不断地向森林深处走着,一路上的风景越来越“自然”,古树参天,老藤垂地,鸟兽也越来越多,它们看到人类一点也不惊慌,赵非怀疑起自古以来這些森林有沒有出现過人迹来。天亮之后,赵非本来是想回村子中去向村人们寻求帮助,并且报警处理的(至少要告诉他们個私藏枪械,杀人未遂),可是琳琳非要他跟她走。看着琳琳又红又肿,明显是哭過的双眼,再看看她乞求的神情,赵非马上向她投降,跟着她走了。 从一开始事情就不对劲。 首先琳琳的超能力,其次那個失踪多年突然出现的父亲,他对琳琳的态度一点也不象父亲对女儿,還有琳琳要向那两样东西真的是玩具嗎?自己去拿它们时明明看见了它们发光。而且琳琳找自己帮忙,真的是因为有人守着過不去嗎?那样的话她不是更应该去找那些村人,那是她的家,村人们理所当然会为她撑腰的,村裡昨晚吵闹成那样,为什么沒有一個人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呢?难道大家真的熟睡到连枪声都听不到的程度?枪,邱赫竟然向自己和琳琳开了枪…… 赵非想着,觉得自己头都昏了。他在心裡沒想着各种可能:琳琳是某笔财产的继承人?所以身为父亲的邱赫想控制她,实在不行就想杀她?還是因为琳琳有超能力,有人她父样来想利用她或者操纵她?也许是琳琳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却有什么把柄被琳琳知道了…… 赵非用头,亏自己還以幻想小說家自居呢,事到临头想象力這么贫贬,他看着在前面带路的琳琳心想:按照奇幻小說的发展,這么下去很快会知道琳琳该是异界的公主吧?掌握了拯救世界的力量,为了逃避魔王的追杀才来到人间?而自己呢?既然适时出现在這裡,說不定是效忠公主的圣骑士,为了保护公主追随而来。那么接下来的情节就是大战魔王,取得胜利,然后公主和骑士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惜啊,這個公主的年龄……赵非看着琳琳,她比现在再大十岁還差不多。看来剧情要变成骑士象兄长一样守护着公主,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一位王子了。 “扑通。” 赵非胡思乱想地望了留意脚下,被藤蔓绊了個跟头,趴在地上,琳琳快步跑回来蹲在他身边关心地看着他,還用手帮他擦脸上的灰尘。 好象保护者和被保护者反過来了…… 赵非在地上撑起身子,当他想站起来时腿一麻,竟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赵非发现自己四肢都是软的,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他身边的琳琳感到了什么,一步一步后退,想躲到赵非身后去。 “谁在那裡!”赵非向琳琳看的方向大喊,他明明四肢发软,却還装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即为了唬对方,也为了让琳琳安心。 “不简单,软骨咒贴在了身上還能撑的住的人,你是头一個。”有人一边称赞一边走了出来。赵非看到一個至少七十岁的干瘦老头站在了面前,他依稀還认得出,這是和邱赫在一起的老头中的一個。 “琳琳快跑!”赵非叫起来。他知道這人是来抓琳琳的,自己现在又动不了,所以叫琳琳自己逃走,自己留下来看看他们倒底想干什么。 琳琳惊惶地张着手,她很害怕,但是却不愿意扔下赵非自己逃走。 “琳琳,你快回村裡去找邱爷爷,請他报警,懂嗎,叫警察来抓坏人!”赵非想把琳琳支走。 “报警,哈哈哈哈……”那個老头象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警察能把我們怎么样!小丫头,自己给我過来,免的受皮肉之苦!” 琳琳似乎想通了,转身就跑。 “你跑的掉嗎!”老头冷笑着說。 琳琳跑了几步果然一下子跌倒,好象前面有什么把她推回来了一样,她一连换了几個方向都是這样,這时那個老头一步步向她走過去,伸手向她說:“来东西交出来,乖乖跟我走。” “跟你走個头!”赵非也不知自己那裡来的力气,猛的站起来,一把从后面勒住了老头的脖子。他人高马大,要对付這么一個干巴巴的老头真是易如反掌,要不是四肢使不上力气,连对方的脖子他都能拧断,即便如此他還是把那個老头掐的直翻白眼。琳琳用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后,转身跑进了树林,這次她沒有受到任何阻挡,很快便不见了。看着她消失在树林中赵非松了口气,手一放,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快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這個老头沒有回答赵非的問題,而是一脚踢在赵非腿上。赵非看看前面的邱赫和另一個老头,再看看自己身后的那個老头,气乎乎地說:“绑架是犯法的,你们知不知道。”老头的回答是举起手裡用来开路的砍刀就想砍他。 “无咎,不许杀他。”邱赫头也沒回冷冷地說,“我們還要用他引那個小丫头出来呢。” “是,师父。”无咎老头毕恭毕敬地答应。 赵非知道這個无咎老头想杀自己是真心的──他干瘦的脖子上還留着自己的指头印呢──但是依他的年纪叫邱赫师父?而且“师父”?這是什么年代的用词了?還有,一路听他们对话,邱赫和這两個叫无咎、无誉的老头也想要自己给琳琳拿来的那两個玩具,而且還要利用琳琳和那两個玩具做件什么事。事情变的越来越难解释了……赵非年着自己身上被贴上的几张符,不知为什么,這几张纸往身上一贴,赵非就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他试着用手去揭,碰上时却象碰上了火苗,烧的手指生痛。這算是魔法嗎?自己真的走进奇幻世界裡来了嗎? 邱赫等三人不象琳琳那样有本事在林子裡来去自如,他们要不时用砍刀开路才能走過一些密林,所以速度很慢,拖拖拉拉的,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他们也沒有琳琳那样夜裡走山路的本事,所以找了個林中空地宿营,把赵非安置下以后,三個人各自盘膝,闭目打坐起来。 赵非看看脚上新被贴的一张符,就是因为它,自己的双脚也不能动了,现在怎么办?反正不能坐以待毙。他试着伸出腿在树根上来回磨擦,谁知這张黄裱纸的符居然好象牛皮一样,半天连纸毛都沒有一点。 无咎睁开眼,讥讽的看了他一眼,又开始闭目养神。 他们全醒着,赵非一瞬间明白了,眼下自己逃不了。即然這样,干脆自己来休息,让他们守夜好了。他心裡這么想,却沒有那么容易入睡,想不明白的事一直在脑子裡打转,而他最牵挂的是琳琳,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回村裡去了還是還在山林裡?她那么小的年纪就要面对這些,一定很害怕吧…… 赵非朦朦胧胧中,觉得有個人走到了自己身边。過了片刻,对方伸手揭去了他脚上、身上的咒符。 “邱赫!”赵非坐起来看着对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眼前的邱赫看起来好象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看着赵非,嘴唇蠕动了半天才說出了一個字“逃。” 赵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邱赫伸出手,指向密林深处,目光中流露出乞求和悲哀。 “你是……琳琳的爸爸……”赵非试探着问。 邱赫点点头。 赵非有些明白了,向他点点头,转身跑入了丛林。 “他跑了!抓回来!他跑了!” 赵非沒跑出多远,一声咆哮就从邱赫的嘴中迸发出来,震动着树林,惊飞起无数的夜鸟来…… 赵非好不容易甩掉缠在脚上的藤蔓,靠在树上喘气。這种原始森林太难走了,他的指南针又给了琳琳,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又累又饿,身上却连压缩饼干都沒有一块…… “不行,要赶快找到琳琳!”赵非用力晃头驱走睡意。他相信在放自己逃走的那一瞬间,邱赫确实是琳琳的父亲,他那时乞求的目光,正是在求自己帮帮他的女儿。不管他是双重人格還是有什么魔法操纵了他的身体,還是什么别的缘故,现在最重要的是琳琳,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赵非挽起袖子,爬上了一棵大树;坐在树杈上向四周眺望。目光能及的地方全是林海,茫茫无际,连绿色之外的颜色都很难看到,不過赵非总算看着天边的朝霞弄清了方向。 “這边是东,那边是南……可是只知道东西南北有什么用!我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赵非正在咕哝着,远处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大群鸟穿林而出,飞上了天空。“在那裡。”赵非从树上溜下来,拔腿就向那裡跑,也许是那些人找到琳琳了,他得赶快去救她。 赵非虽然自己不承认,但是他的方向感确实很差,平时拿着地圖也会迷路,今天他却一点也沒有弄错,四十分钟后,他奇迹般的在原始森林中准确地找到了那個地方。 “天呢……” 只看了一眼,赵非就知道自己沒有找错地方了。 這块地方附近的十几棵树象遭了火灾一样,全烧的漆黑,一棵树下蜷着一具野狗熊的尸体,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焦炭,赵非所以能知道那是一头熊,是因为熊头還完整的保留着,脱离了身体挂在灌木丛中,眼瞪牙呲,十分凶恶的“看”着赵非,在這些烧過的地方,有一角黄裱纸還在随风飘动。 “是那三個人干的。多半又是用了那种咒符。”赵非喃喃自言,他也从古代笔记小說中读過一些修道者身怀异能的事,可是现实生活中遇见這种人实在是让人发冷,事情越来越超出常理了,赵非觉得自己脑子中一团混乱,他察看了一下那三個人走的方向,悄悄追了上去,他知道這些人是去找琳琳的,他们有法术,自己這样满山乱跑,不如跟着他们更容易找到琳琳。 他四下张望,捡了一條杯口粗的树枝,掏出刀子把树枝、树皮和烧焦的地方全削掉,又在前面削出了一個尖头,拿在手中挥动一下:“好,看我的吧!”他自言自语着,抡着棍子向前追赶而去。 一路向前,赵非又遇见了好几处被那些人破坏過的地方,有时是有野兽,有时是有特别难走的地方,赵非注意到虽然他们会那种奇怪的法术,但是只在关键时刻才用,一般的地方他们宁可用砍刀开路。“也就是說他们的法术有限制,不能一直使用。”赵非這么判断,這对他来說是個好消息,不然一见面对方几個闪电、魔法弹、冰之枪……射過来,自己的這條棍子可沒有附加防护魔法的。另外赵非還发现,這個森林中果然是有猛兽的,在前面三個人的战绩中他不仅看见了熊、狼、豺,還看见了一只很象豹子的动物。为什么自己一只都沒有遇上呢?难道野兽们专门是去对付那三個人的,反正赵非這一路走来,连只比野兔大的动物都沒有发现。 邱赫和无咎无誉三人穿過山林,他们的路程正好赵非走的“坦途”相反,不时有野兽出现在他们面前,也总是有荆棘和藤蔓把他们要走的方向封的死死的。 “可恨!都是那小丫头搞的鬼!”无誉一边挥刀开路一边骂,“和她父亲一样!不识抬举!” “哼,那個小丫头還沒有那么大本事控制山林。”邱赫冷笑,“是她那個死鬼母亲在背后给她撑腰,不過也好,我本来還在担心這個女孩子年纪太小,不够完成我的大事,有了那個女人的力量就容易成事了。” 无誉在灌木中砍出了一條路,他们走過去后,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山壁,可走的方向又分成了两個。“师父?”无誉讯问地看着邱赫,等他指示向哪裡走。 邱赫闭上眼,在脑海中搜寻正确的路,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汗水渗出皮肤,又過了一会儿,身体开始发抖,一声低低的呻吟从他口中传出来,无誉紧张地看着他。 “可恨的家伙!”邱赫睁开眼,扶住树木喘气,“越走近這裡,他的抵抗越厉害,我找不到正确的路线。” “师父,那……” 邱赫一摆手,“你不用担心,即然到了這裡,有沒有他的指引也差不多了。”他抬头看向前面,一直伸张延到另一座山崖边的树林,嘴角泛出了一抹笑意,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就要达成了。他想起什么问:“无咎怎么還不回来?”那個女孩是他计划的关键所在,他派徒弟无咎去追她,以无咎的道行,早该找到那個孩子的行踪并且捉住她才对啊。 邱赫向无誉挥挥手,两個人又向前走去。 赵非终于远无地看见了前面的人影,“怎么只有两個人?”他又仔细地察看,還是沒有看到那另一個老头的踪影。难道他去抓琳琳了?赵非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重点。他按捺住想冲去救琳琳的打算,只要跟着這两個人,别外一個就算抓住了琳琳,也终究是要带她回這两個人身边来的。赵非這么想着,握紧了手中的头棍子,看邱赫他们又开始走,保持着一段距离,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琳琳敏捷地跳进了一丛带刺的灌木中,向来路看着,发现并沒有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她一下子坐倒在了灌木丛中。就连熊走過都会被撕伤毛皮的灌木似毫沒有伤到這個孩子,象有灵性一样的枝條都躲开了她的身体。琳琳身体发着抖,把脸埋在双手中,和父亲分别时父亲的话又浮上了心头:“琳琳,爸爸走了,爸爸会带妈妈一起回来接你的……可是……如果到时候回来的是‘爸爸’一個人,就說明爸爸已经死了,那时你一定带上妈妈留给你的东西逃走──逃到山裡去,那是你的森林,在那裡谁也不能伤害你。” 爸爸已经死了,琳琳很清楚這一点,不但妈妈沒有回来,连爸爸也死了……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从很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就老是对她說這是她的森林,跟她說在這裡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伤害她。可是为什么那些人還是可以追上她?她从小在就在這座山林中来去,脑子中也牢牢地有“這是”的观念,从来沒有任何可以伤害她的事物出现,不管是野兽,危险的植物,還是山火泥石這样的自然灾害,面对她时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为什么那些人可以追上她。琳琳全身发抖,這是她第一次身在森林之中都感到害怕,感到有什么东西随时会向她扑上来。 “呜呜……” 琳琳抽泣着,惊动了一只路過的狐狸,它跑過来急切的蹭着琳琳,舔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安慰。 琳琳抱紧了它,从這個小狐狸那裡得到一点温暖,她想逃走,却想不出要逃到那裡去才好,心砰砰直跳。 “他们杀了爸爸,他们杀了爸爸……”琳琳反复想着這句话,而且還抓走了赵非,从她的森林中抓走了她的朋友。 “不行,不能逃……”琳琳咬的嘴唇泛白,“不能逃……他们杀爸爸,我不逃!還有他在他们手裡,我不逃……”她站起来,拿出口袋裡两样东西看着。這是母亲的遗物,琳琳自己也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可是如果他们想要這個的话,一定会到那裡去的。 “帮帮我。” 琳琳把手放在最近的树上,无声地說着:“帮帮我,他们杀了我爸爸,帮帮我,他们杀了我爸爸!。” 整座山林难以察觉地产生着变化,随着琳琳的請求,连山中的空气都开始轻轻颤抖,琳琳大步向着一個方向跑去。 “小丫头,找到了!”无咎从树后看着琳琳跑過,眯起了眼。他取出几张符咒,接连扔到了琳琳周围,一道火焰的“墙壁”出现在琳琳周围,然后冷笑着走到了惊惶失措的琳琳面前:“小丫头,乖乖的跟我走,這次你跑不了了。” 琳琳被他逼的步步后退,退到火焰的地方沒有后路了,睁大了眼看着他一步步過来,火光中无咎的脸看起来无比的狰狞。 “把东西交出来!”无咎一把抓住了琳琳的手臂。他用力捏琳琳的手臂,琳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盯着他的脸,紧紧闭着嘴。邱赫师徒三人想要的东西却是他们无法看见的,如果不由琳琳交出来,他们就拿不到。他抬手就给了琳琳一记耳光,琳琳的半边脸立刻红了,但是她依旧忍着眼泪,看着无咎的眼一点也不退缩。 “虽然师父不准杀你,可是沒說不让在你脸上划上两刀,也沒說不能剜你一只眼……”无咎阴冷地說着,伸出手来,他的手指留着很长的指甲,尖而锋利,在琳琳面前晃着,表示他不是在恐吓。 琳琳别過头不看他。 “小孩子的眼珠非常好吃,非常好吃……”无咎自言自语地舔舔嘴唇,他卡着琳琳的下巴硬把她的头扭過来,用指甲在她脸上轻轻划着,“你想留下哪一只眼睛呢。” 琳琳干脆闭上了眼。 无咎难以按耐想吃掉這個孩子的欲望,她看起来那么鲜嫩可口,而且她那与众不同的来历,吃掉的话,自己的道行也会提高不少吧。“等事成之后,我会求师父把你给我吃的,现在只吃一只眼睛就好,一只眼睛……”他轻轻抚摸着琳琳的脸,手指按上了她的眼睛。 琳琳发抖,她心裡十分害怕,可是她不想求饶,更不想把东西给他。 “嗒,嗒,” 轻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无咎迅速回头,几张咒符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射過。符咒贴上了灌木,激出了数团火花,灌木拆断了一些枝叶,但是什么活物都沒出现。也许是什么小动物,是自己多心了,无咎這么想着,又回過头来向正想逃走的琳琳逼過去。“来,乖乖的把眼睛给我……” 无咎的手再次按上琳琳的眼睛时,感背心传来一阵巨痛,他想扭過头抵抗,却已经沒有這個力气了,他只来得及在头垂下去的一瞬间看到自己的心口透出了一段闪着银色光茫、滴着血的尖角。 林地忽然开阔,前面出现了一個碧波荡漾的湖,不时有鱼跃上水面,荡出点点涟漪。湖边绿草如茵,开满了野花,蝴蝶飞舞,鸟鸣不绝,颇有世外仙境的味道。 “就是這裡。”邱赫肯定地說,“无誉,马上叫无咎回来。” “是,”无誉马上向空中丢出几张符咒,咒符在空中闪动了一下,就不见了。 “煞风景的怪物!”赵非远远躲在树后头,在心裡咒骂着。 “那位先生,過来一起坐吧。”邱赫盘腿在草地上坐下,向赵非的方向招呼。“被发现了啊。”赵非耸耸肩,拄着棍子走了出来,把棍子往地上一插看着他们,摆出一副很拽的样子。 “即然来了,为什么不自己過来。”无誉走向他,一扬手一张符咒向他飞過来。 “死老猴子,又来這一套,你以为我会吃第二次亏嗎!”赵非吼着,一挥棍子,竟然象打棒球了样把那张符打了出去。符被打上了空中,焰烧起来,立刻化为了灰烬。“全垒打!”赵非把棍子向肩上一扛,自命不凡地說。 邱赫和无誉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地神情: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這种方式破了他们的法术。 “哼,沒有了那种怪东西,你们觉得,只凭打架会是我的对手嗎?”赵非挥动着他的大棍子,不怀好意地走了過来。不是他吹牛,他从小就是打驾王,从幼儿园时打同学到工作后打上司,不管是一对一還是一对十他从来沒有输過。要打跟前這一個干巴老头,一個病秧秧的中年男子对他而言真是小菜一碟。 “蠢货。”无誉冷笑着,又抽出几张咒符扔過来。這欠他的目标却不是赵非,而是赵非身边的草地。咒符落地发出“呼”的一声,生出一团青烟,烟雾中出现了数名金甲持刀的武士。 “幻影?”赵非把棍子横在胸前,警惕地看着這些武士。 “铛!”一名武士挥刀向他砍下来,刀砍进了地中,溅起了泥土和草皮。 “不是幻影!”赵非大叫一声,一棍砸在這個武士背上,把他打趴在地,其他的武士已经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了中间。赵非挥棍乱抡,以一敌众,果然不负“打驾王”的称号,但是对方都身穿盔甲,不怎么怕棍子打,手中又都拿的是明晃晃的钢刀,从装备上而言,赵非吃了大亏。赵非看准机会,一棍砸在一個武士头上,把他打倒在地,刚好两名武士的刀砍下来,赵非就地一滚,把那個倒地的武士挡做了挡箭牌。随着两刀砍中,那個武士象出现时一样,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 “怪物!”赵非咬牙切齿地低语。 這种怪物他曾在古代的笔记小說中见過,是术士们常用来做怪的手段,一种用纸人、泥人、木人实体化的妖法,记得书上写,即使沒有道行高深的道士和尚在场,普通人用黑狗血、易经什么的就可以把它们打回原形。 “见鬼,上哪儿去找黑狗、易经、道士、和尚啊!”赵非气呼呼地叫着,奋力举起一個武士向其他的扔去。即使知道了這些是什么,也知道什么办法可以对付他们又有什么用,谁会整天在身边带着黑狗血、易经,天下又哪来那么多和尚、道士啊。 “這個小子简直不是人……”无誉看着自己做出来的武士只剩下三個,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慌忙又丢了几张符,造了几個出来。在武士的包围中奋战的赵非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人类”的定义了,世界上怎么会有這样的怪物。虽然赵非還在和金甲武士博斗,离他還很远,可是无誉就是看着他心裡发毛,又从袋子裡取出几個木人想扔過去。 “无誉!”邱赫沉声止制他,并且严厉地看他一眼。這些人偶要花很多時間制做和灌入法力,待会還有大用处,用在這個小子身上太浪费。 “铛!”赵非一棍击飞一個武士的刀,差点射中无誉,被這么多不知疲倦的武士围攻,他就算体力再好也撑不住,边打边目光乱瞟,开始准备逃走,不对,准备“战略性后退”。 无誉看出了他的打算,露出了冷笑:人类再怎么厉害,必竟也是個人类,不過靠着有几分蛮力而已。他几次向赵非施法都发生了效果不太明显的情形,弄的他大为担心,以为這個人类有什么护身的法术或者法宝,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杀,杀了他!”他向赵非指着,大声下命令。 “死老头,你别让我抓住你!不然把你做成木乃伊!”赵非也向他吼。金甲武士的进攻更加凶狠,赵非也更加激烈的反击,呼喊声、兵器声、击打声……乱成了一团。邱赫对于這些都视而不见。他一直盘膝坐在地上,目光盯着湖水发呆,這时突然站起来向湖边走去,无誉急忙跟上了他。 “时辰到了。”邱赫沙哑的說。他的内心深入也很紧张,谋划筹备了多年,今天终于走到這一步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自己的愿望很快就要达成。“催催无咎,叫他快些回来,沒抓住那女孩就别管她了,反正山门一开,她迟早要過来。” “是,师父。”无誉念念有辞,又向空中丢出一张咒符。 邱赫向湖中走去,竟然沿着波浪,一直走過湖面,走向了湖心,无誉紧跟其后。“妖怪!死老头!”赵非看着他们這一番举动,气愤地咒骂着。 邱赫他们已经不再去管赵非了,站在水面上不知念了什么咒语,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水纹,越来越大,這些泛起的波浪却又不会落下去,一层层一叠叠地在邱赫师徒面前竖立起来,象是两面水墙一样。過了大约二十分钟,湖水的波动停止了,邱赫师徒的面前也出现了由两面水墙夹护的一道水做的阶梯。水波依旧在流动,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中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光彩,阶级一直向空中伸展而去,直到目光而及的地方,不知道究竟有多么高。邱赫抖抖衣襟踏了上去,师徒二人踩着水的价梯向空中走去。 和金甲武士搏斗中的赵非完全被忽略了。金甲武士還剩下四個,可赵非已经大汗淋漓,连手臂都在发抖,快要握不住棍子了。他的背上、腿上、脸上各有一條伤口,血還在不停的向外冒,赵非用双手抓着棍子,大吼大叫地和那些沉默无声,面无表情的武士拼搏。 “一個!” 随着他的一声大吼,又一個武士化作青烟消失了。赵非把棍子柱在地上喘口气,而剩下的三個武士又排好了阵形,向他围過来。“早知道我就去学武术了!”赵非后悔不已,“至少学点花拳秀腿也比什么都不会挨打的好。”──如果无誉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根本连武术都不会,不知道会不会一股脑把他所有的木偶、纸人全扔出来,尽快把赵非這個比怪物還象怪物的人类消灭掉以绝后患。 “决定了,如果可以活着回去我就去少林寺拜师。武当山学艺,管他什么南拳北腿、刀枪棍棒,我全学!”赵非大叫着,一脚踢倒扑上来的一個武士,顺手用棍在他头连敲十几下,然后就地一滚,躲开了另一個武士的袭击。“不行……”赵非喘着气,他的力量已经变弱,沒有办法把武士一次性打死,他们总是会马上又爬起来继续扑向赵非。赵非用的木棍是钝器,很难给对方致命的打击,想对方的手裡的刀来用吧,那些刀一到赵非手中就会化成青烟消失。 “我讨厌妖法,等着吧,以后让我看见和尚、道士我就打!”刚刚還要到少林寺武当山拜师的赵非又开始诅咒和尚道士了,他手脚慢下来嘴却沒停,大喊大叫着自己的决心。他一棍打倒一個武士之后,另两個从背后和侧面分别扑上来,赵非缩身躲开了其中一刀,另一刀却躲闪不及,用棍子挡了一下后砍在了他肩上,赵非痛的手一松,棍子掉在地上。還来不及去抢過地上的棍子,另一個武士又从背后攻来,赵非只好连滚带爬,逃到了安全距离。一個武士飞起一脚,把那條棍子踢进了湖中。 局面变成了赵非赤手空拳,对着眼前的三個持刀武士,金甲武士缓缓地向赵非逼過来。 “咚咚咚”树林中传来一阵打鼓声。 赵非来不及回头去看,只听着身后的树林中好象走来了什么,一边靠近一边還在“咚咚铮铮”的敲着鼓。谁這么有闲情逸致啊?他见对面的三個武士的目光都集中向了他身后,自己也侧過身向背后瞟去。 一匹雪白的“马”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它的头上生着一根银色的长角,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琳琳就坐在它背上。 “独角兽!”赵非马上叫出来,他写了這么久奇幻小說,却沒有想到有一天真的会看见活生生的独角兽。但是当它完全从树丛中走出来呈现在赵非面前时,赵非才发现它拖着一條和身体的白色截然相反的黑尾巴,脚上沒有生马蹄,而是四只毛茸茸的老虎似的爪子。 這只“独角兽”径直走過赵非身边,一步步向那三個武士逼去,口出发出“咚咚”的打鼓一样的声,赵非這才明白,原来刚才听到的鼓声是這個“独角兽”的叫声。琳琳从它背上跳下来跑到赵非身边,惊惶地张着手,被赵非身上的大小伤口吓坏了。“别怕,沒什么大不了的!”赵非拍着胸口吹牛,却因为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痛的咧开了嘴。 琳琳看着他一边逞英雄一边呲牙的样子,原本满是忧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只“独角兽”冲上前,武士们的兵器对它根本沒有用,砍在它身上后也会滑开,它一角一個毫不犹豫,也毫不费力地把武士全消灭了,回過头又冲着琳琳“咚咚”地叫起来。琳琳看着那條伸向天空的水的阶梯,深吸了口气,趴到“独角兽”背上。 “等等我,等等我,叫它别动啊,我不会骑马!”赵非撕开衬衣胡乱缠了缠伤口,打着赤膊向琳琳追来,但是他不会上马,围着“独角兽”团团转。 琳琳咬着嘴唇,向他用力摇头。 赵非也向她摇头,坚绝地看着她。 两個人对视了很久,琳琳终于做了让步,她拍拍“独角兽”它便跪下了前腿,等赵非跨上来“再等一下!”赵非叫着,冲进树丛中,不一会拖着一條木棍回来,他把木棍扛在肩上爬上了“独角兽”的背,一边大吼着“保护公主的骑士出动罗!” “独角兽”撒开腿飞快地沿着水的台阶向上飞奔而去。 這些水凝结的台阶高而陡峭,赵非回头向下看时,湖水已经象一面大镜子一样完整的呈现在眼下了。而向上看,台阶還在无休止的伸延,不知道要通到哪裡去。 “幸亏有這只独角兽,不然自己爬到什么时候。”赵非骑在“独角兽”背上,双手抓着兽角,把琳琳护在自己双臂之中,感叹着這只“独角兽”的速度。琳琳仰起脸,不解地眨着眼。 “琳琳,你从哪裡找到它的?我還经为‘独角兽’是欧洲特产呢。” 琳琳用力摇摇头,抓起赵非的手,在他手心中写了個“马交”字。 “马交?”這是它的名字嗎?“ 琳琳抚摸着马交的鬃毛点头。 “马交……”赵非胸海中浮出以前看過的一段《山海经:“……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爪牙,音如鼓音,其名曰马交,是食虎豹,可以御兵……”自己曾经那么喜歡《山海经,把裡面的段落背的滚瓜烂熟,为什么看到马交时,心裡的第一個念头却是“独角兽”呢?自己写奇幻故事时,真心的认为精灵、矮人、飞龙這些都是真的存在的,那么马交呢?還有什么天马、必方、庆忌……這些在自己的心裡,可曾真的存在過嗎? “哈哈哈哈,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它们真的存在啊!我现在就骑着一只啊!”赵非忽然手舞足蹈地大笑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哈哈哈哈……” 琳琳睁大了眼,完全不知道他這是怎么了,连忙紧紧拉住他,怕他从天上跌下去。连马交都晃动着耳朵,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马上就要写出一部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了,你们等着瞧吧……哈哈哈哈……看谁還敢发帖子批评我……” 赵非的狂笑声中,他们已经走到了阶梯的尽头,脚下是水的台阶一直延伸入飘浮的云层,眼前却是一座雄伟的山脉,山脉连绵伸延,一眼看不到尽头,山上绿林苍翠,鸟鸣,山顶积雪皑皑,景色无比秀美。赵非看看周围,确定了他们并不是站在一座飞在空中的山上,而是一座位于大地上的真实的山脉,异世界、幻境、空间转移……赵非脑子裡立刻充满了這样的假设。当他看到一只奇怪的动物从林中伸出头来看着自己时,才打消了這些念头。那是個身体象老鼠,但比老鼠要大一点,长着鳖头,正把脖子一伸一缩的好奇地看,当马交“咚咚”地叫了几声,看了它一眼后,它“汪汪”地叫着躲入了草丛。 “……其中多蛮蛮,其状鼠身而鳖首,其音如吠犬……”赵非背颂着《山海经,他记得不论是马交還是蛮蛮,在山海经中都属于西山经第四山系的生物,那么自己是来到了上古传說中的神话世界了嗎?不等他回過神来,马交已经载着他们往山上跑去。 赵非的脑子从刚才就一直沉浸在神话中,满脑子所思所想的都是怎么写他的小說,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他们是要去追邱赫他们,“琳琳,你知道他们往哪走了嗎?──這山真大啊──小心還有一個人不知在哪藏着,他们說派他去追你了。” 琳琳一下子打了個寒颤,向赵非身上靠了靠,刚才马交为了救她把无咎刺穿的情形還在她脑海中打转,即使对于看惯了动物们之间的弱肉强食的她来說,那個情形依旧令她心惊胆寒。她本来对着這只马交吓的要死,但是当马交来到她身边时,她的脑海中传出一声音:“我們的力量還不足够去救你,所以托付了朋友,来吧,跟它一起来吧……快来,這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琳琳依稀记起了当年父亲似乎也這么向自己交待過,說有件什么事,是自己的责任,只是那时的琳琳年纪太小了,她沒怎么听的懂父亲的全部意思。现在她又听见了“责任”的這句话,心头一振,那個声音在說“我們”,“我們”指谁?一定是爸爸妈妈!想一這裡,琳琳顾不上害怕,跳上了马交背,任由它带着自己奔驰而去。 “咚咚,咚咚咚!”马交一边跑一边发出“鼓声”,這個熟悉的声音警告了山林中的野兽,妖怪,使它们全都远远的避开去。马交和西方的独角兽不同,它不吃素,而是种能生食虎豹,能御刀兵的妖物,在西山第四系山脉的十九座山中,几乎沒有什么生物可以和它相斗,所以即使人类的气息再怎么刺激山林中的妖怪、野兽们的肠胃,出于对马交的畏惧還是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跑了過去。一路的林子裡還是到处布满了邱赫师徒经過的痕迹:断、倒的树木、藤蔓以及各种野兽的尸体,要跟踪他们并不难。 “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我們要去什么地方?”赵非问。 琳琳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她抱紧了马交的脖子,任由它带着自己走。 邱赫师徒停在了一处山顶平地上,他们在地上铺了白色的席子,无誉杀了一只白公鸡,把血淋在事先在席子上撒的稻米上,而邱赫则在一边手舞足蹈,念念有辞。赵非知道這是一种祭祀山神的仪式,那么他们为什么要举行這個方式?是不是他们将要做什么会触怒神的事情? 琳琳伸出一只手,指着前面。 赵非看看,那裡只有一块布满了老藤的巨石,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琳琳却指着那裡,点着头,表示要去那裡。赵非东西张西望,寻找可以躲過邱赫师徒耳目的路线,而這时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那只马交走出了树丛,一直迎着邱赫师徒走過去。 “多管闲事的妖怪!”邱赫阴冷地对马交眯起了眼。马交用头上的角虚空一划,地上土石乱飞,出现了一條半寸余深的划痕,它骄傲地昂着头对着眼前的人类,很明白的表示出:再往前走就让你尝尝厉害的意思。 “我們快過去。”赵非知道马交是为了他们去拖延時間了,拉起琳琳快步跑身那块巨石。 当琳琳把手放在巨石上,巨石缓缓向空中升起时,赵非心中充满了紧张,猜测着后面有什么:一個山洞,一條神秘的通道,還是干脆就是另一個世界?然而巨石完全升起来时,后面出现的依旧是爬满青苔的山壁。 “什么也沒有?”赵非用手摸着坚硬潮湿的山壁,奇怪地說。 琳琳也不解地扑上来,上下摸索着石壁。她直觉的知道一切的答案就在這石壁的后面,原以为马上可以见到自己的父母了,沒想到后面会什么都沒有。但是她的惊惶也只有很短的一瞬间,立刻,她的身体被一团光茫包围,穿過石壁走了进去。 “琳琳!琳琳!”赵非着急的拍着石壁叫起来,他的手都拍疼了,石壁裡依旧毫无反应。 “那個小丫头已经进去了?”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接着赵非身体一麻,跌倒在地上,邱赫师徒走了過来。 “不可能!”赵非惊讶地想着,向他们原来站的地方看去,发现马交浑身是血,正在地上挣扎着但是却爬不起来。“那么厉害的马交都会被打败!”赵非抬头看时,邱赫手一挥,他便眼前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耳边還是可以听见邱赫在說:“无誉,你扛着他,還有用。”身体也可以感觉的到自己被扛了起来。 邱赫站在琳琳消失的地方,念诵着咒文,大约過了半個小时,他和无誉的身体也生出一团光茫,进入了石壁之中。 琳琳进入石壁后,站在一個高大的殿堂裡,在這时她把危险、把赵非和马交、邱赫和无誉全忘记了,她张着双臂向前跑去,眼泪从脸颊上一直淌下来。 “妈妈!” 她這么叫着,一直扑到大殿中间供奉的神像面前,爬上神座,偎身进了那座神像的怀裡。那是一位女子的雕像,栩栩如生的雕工刻画出了她绝世的姿容,她的身上围绕着藤罗做的衣服,雕成了依在一只巨豹身上,手中抱着一只狐狸样的生物的样子。“妈妈……”琳琳趴在她怀裡,委屈地叫着,只是神像当然不会回答,依旧带着笑颜看着她。“妈妈,你告诉我,你究竟去哪裡了?爸爸怎么样才可以回到我身边?”琳琳把头贴上神像,努力传达這样的思想。“妈妈,你回答我啊!妈妈……” 琳琳无声的哭喊在大殿中泛起了无形的波浪,一声低低的叹息传进她脑海中…… 邱赫和无誉带着赵非走进来时,琳琳端正地坐在神像的正前方,正毫无表情地等待着他们。 “丫头,乖乖的走吧。”对视了半天,邱赫才沙哑地說。 “你以为你的野心,真的那么容易达成!”冷笑的口吻从琳琳口中吐了出来,“不自量力的人类。” “喔……”邱赫吃了一惊,“原来是你。”但是他马上就平静了下来,“你在更好,我還在担心那個丫头的力量,不足以开门呢。照我說的做,不然邱赫和這個小子就沒命了。”他无比狰狞地吼叫起来。 琳琳一句话都不說,跳起来向大殿后跑去,邱赫紧跟在后,可就苦了无誉,他扛着又高大又重的赵非,气喘吁吁,却又不甘落后,生怕师父自己得到了好处把自己给忘了。 大殿后面又是一座大殿,又是一座……一直延绵,每座大殿中都有一座神像,都是象第一座神像那样美丽的女子,虽然眉目之间各有差异,但她们身边都還雕刻了一只豹、一只狸。一直走過了二十九座大殿,后面才出现了一條长长的走廊。直廊大约有五公裡长,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一眼难及边缘的空旷之地,琳琳在一座山前停住脚步,山崖之前、之下、之上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楚。 “快开门。”邱赫严厉地說。 琳琳看着他,露出一抹冷笑。 邱赫抽出匕首,顶在自己脖子上,血立刻渗了出来。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他早已死了嗎?”琳琳缓缓地說,“夺舍之法,好狠毒的手段……” “你知道就好,想想你的女儿。”邱赫又說。 “我的女儿……”琳琳双手环抱自己的肩,凄切地說:“可怜的孩子,失去了母亲還不够,又要失去父亲……” 赵非虽然身体不能动,眼不能睁,耳朵還听的清楚,脑子飞快的转着“這是琳琳的妈妈,怎么是小孩子的声音……对了,她已经死了,所以依附在琳琳身上,……邱赫說要這小子的命,這小子当然是指我,邱赫?难道……夺舍之法?有什么东西占了邱赫的躯体,对,那时救我的那個,才是邱赫……” “我就不信,你舍得牺牲女儿和丈夫!”“邱赫”狂笑起来。 赵非感到自己被扔在了地上,虽然沒有打斗声传来,但是气流交错,他感受觉的到双方动上手了,他用力想动身体,麻木感却依旧弥漫全身。 “不要用力气,用意志……”一個声音钻入赵非脑中。 “意志?” “对。” “你以为我是漫画人物啊!要不要我燃烧小宇宙?开动第六感?”赵非为对方過分的要求叫起来。 “快!請救救我女儿!” “……你是邱赫?” “唉……” “别叹气了,至少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那個在你身体裡的人是谁?” “……我的妻子去世后,我知道她魂魄未散,所以想救活她,那個是個300多岁的道士,自称有办法救她,所以我……” “夺舍之法……你一开始是想让你妻子附在别人身上复活吧,结果搭上了自己的命!還害琳琳一直象孤儿一样长大!”赵非毫不留情的說。 “不是的……我的妻子无法用人类的身体,她必须……” 這时传来琳琳一声惨叫,接着是“邱赫”的狂笑,赵非脑海中的声音一下子断线了。 “琳琳!”赵非顾不上别的了,竟然脱口叫出了声音,接着一跃而起,一拳把站在旁边的无誉打了個跟头。等把无誉打倒在地又踩上了无数脚,他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也看见了琳琳被邱赫卡着脖子,提在手裡。 邱赫惊讶地看着他竟然又站了起来,半晌终于說出了对他的评价:“你简直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给我放开琳琳。”赵非马上开始回处找趁手的家伙。 “立刻开门!”邱赫不去理他,继续威胁琳琳。 “放开她!”赵非一拳打過来,但被邱赫伸手一指,撞上了墙壁。他马上又爬起来冲過来,但立即又被打倒,這样反覆了数次,赵非一次撞得比一次更重,但是也一次比一次更接近邱赫,终于赵非冲到了邱赫身边,一拳打在他下巴上。這個邱赫虽然力量强大,反应却很迟缓,被赵非一拳打翻,张嘴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来。“你!”他咆哮着,猛地向着赵非一抬手,赵非被一股力量扔上了空中,然后向那山崖下坠去。 “可恶!”邱赫抚着下巴站起来,這时琳琳已经摆脱了他的控制,站在了他的对面。 “這是!”她的声音无比的清晰,“這裡是!你是不受欢迎的人!”随着她的话,脚下、身边、头上……绿色的植物开始一株株,一簇簇,一片片,一丛丛的冒出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邱赫伸展着。邱赫想后退,却被身后的树拦住了,不论是向他脖子缠来的藤蔓還是向他胸口扎来的树枝,這些植物多的令他难以应付起来。邱赫抛出了所有纸人、泥人、木人,让他们帮助砍树,却依旧抵挡不住树木生长的速度。 “這裡是,一切都是我的生命的延伸……”“琳琳”重复着,她是要說给這個身体中真正的琳琳听的,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想尽量教会琳琳一些,她们這個种族必须知道的事情。“我們是森林的主人,是神和人的媒介,是天和地的分界……”树木一点点吃掉那些武士,眼看就要把邱赫压住时,“琳琳”忽然身体晃动,口吐鲜血腿一软跪在地上。邱赫看她這样,马上狂笑起来:“你的本事再大,你女儿的身体却承受不了!這一次看你還有什么花招可以用……”一边說一边分开树丛,向琳琳走去。 赵非跌下山崖的瞬间心中想着:“高人、武功秘笺、千年灵药、奇遇……我来了……主角掉崖是绝对不会死的……”也来不及想更多,便摔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 “這是什么?”赵非发现自己沒有受伤,爬起来后,才知道除了上方的悬崖高耸是真实存在的以外,自己竟是跌进了一团混沌之中,四周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脚下软绵绵的,却又看不清踩了些什么,要不是悬崖就在头上,他甚至连上下左右都弄不清。 一個声音轻轻地问“要怎么爬上去呢?”赵非正在看着悬崖抓着头想办法,同时决定一回去就去学攀岩。 “谁?”赵非终于注意到了,但是四顾一片迷茫,沒看见什么人。 赵非放弃了寻找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你就会說着一句话啊!快点告诉我怎么上去!” “要啊!快告诉我!”上面還不知道怎么样了,赵非已经急的在跳脚。 那個声音靠的更近了,在赵非耳边缓缓的叙述着:“故事的发生是這样的……這样的……這样的……”(赵非昏倒) 赵非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幅从沒见過的景象: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一名女子正在和动物们嬉戏,她是如此的美丽,虽然身上以藤蔓为衣,头上只装饰着一朵野花,可是容颜和身上散发出的脱俗的气息却把大自然的美丽都盖過了。她快乐的玩耍着,身边跟随着几乎赵非可以叫出名的所有动物。她一路走過的地方,所有的花都开了,果子把枝头压得垂了下来。 一個人类出现在了画面裡。 赵非可以认出那個人就是邱赫,只是那时的他那么年轻,充满了生气,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入了动物们中间。 “你要走了?”女子遗憾的问。 “嗯,我的学校要开学了。”邱赫的声音也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我們還沒有成亲呢。”女子摆弄着手裡的花草,“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呢?” “要很多年吧,你不用等我啊,只要是人类的男子都可以不是嗎?”邱赫虽然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還是泄漏了心理真实的想法,“你们山鬼一族只能生下女孩子,所以要跟人类通婚繁衍后代,你不是說因为我是你遇到的第一個人类男子嗎,世界上的人类還有很多,說不定你马上就可以再遇到一個了。”口气和說的话却是完全不协调。 “也是……”女子竟然同意了他的话。 邱赫沮丧的转身向回走。 “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我不想要别人。” “你說什么!”邱赫一瞬间就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抓着她的肩惊喜地问。 “我只要你,我不想要别人。”女子侧着头妩媚的說。 邱赫一把抱住她,哈哈笑着在林子裡打起转来,大声宣布:“我不去学校了!我哪裡都不去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原来這就是琳琳的妈妈……看来琳琳将来一定也是大美人啊……赵非心裡這么想着,眼前的景象正在淡去,一幅新的画面又出现了。 這次的画面中成了一家三口,邱赫和妻子抱着一個花瓣似的小女孩在林间漫步,過了一会,女子把孩子放在了一只豹子的背上,孩子咯咯的笑着,抓着豹子的颈毛让它带着自己跑。 “赫,带孩子走!”女子忽然柳眉倒竖,大声招呼丈夫。 邱赫看起来很习惯這种事了,马上抱起孩子消失在深林中。女子转過身,冷冷地看着前方:“你们三番两次闯入這裡,是何居心?” “打开天门,饶你不死。”对方的口气更大。 “赤豹、文狸!”随着女子一声吆喝,威风凛凛的赤色大豹和一只狐狸样的动物出现在她脚下,“再不退出去,杀无赦!” 一阵狂风卷来,女子的身影和三條影子打斗在一起,接着赵非眼前一黑,等他再看清周围,幻景已经消失了,他還是站在原地。 琳琳的妈妈就是這样死的——赵非脑海裡把整件事情串联了起来。 琳琳的妈妈不是人类(应该不是吧),她们的家族(還是說种族)只能生育女性,所以用和人类通婚的办法繁衍后代。這個家族(种族?)有守护“天门”的责任,或者說是有打开天门的能力,所以一些有升天的野心的人就把目标定在了她们身上。琳琳的母亲是为了守卫天门被杀害了,而杀害的她的人還是不罢休,又盯上了年幼的琳琳。他利用琳琳的母亲魂魄未散,還能复活這类的借口把琳琳的父亲骗走,大概最初的目的是把年幼的琳琳骗到手,好使她自幼就听从摆布,长大了为他们打开天门,但是琳琳的父亲邱赫多了個心眼,把琳琳留在了山村裡。最后邱赫终于沒有达成救活妻子的愿望,反而被对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占据了身体。他用邱赫的样子来,本来是想骗琳琳,谁知道琳琳不上当,于是他就使用暴力想令琳琳就范,最后引出了琳琳母亲的魂魄。 “天门到底是什么?”赵非问。 “通往天界的门。”(赵非再次昏倒) “你在哪裡?别不露脸!”赵非卷袖子想扁人了。 “天门是是凡间去往昆仑的道路。” “昆仑……”赵非有些明白了。 “請你帮助那個孩子。” “那還用你說!对了,你是谁?” “……我們是马交的朋友,我們世代守护這個家族三万年了……” “那你们自己怎么……” “琳琳的力量不足以召唤我們,我們无法现身……請你帮助那個孩子。” “沒問題!”赵非马上抓住岩石准备爬上去。也沒等他开始爬,无数的植物忽然冒出来,急速向上伸长,赵非马上抓住一棵藤,让它把自己带了上去。他一露头,就看见了琳琳吐血的一幕。 “王八蛋!”赵非纵身抓着树藤荡了過去,正好骑在邱赫身上,抓着他的脖子就拧。 “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竭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信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代风雨。或上倍這,乃维上天,登之万神,是谓太帝之……”琳琳念诵着,从地上站起来,“我族代守护天门,象你這样的人何尝沒有见過,你真的以为我打天门,你就走的到昆仑,過的了弱水之渊、炎火之山嗎?” 邱赫和赵非扭打成了一团,顾不上說话。 “也罢,我的時間不多了,琳琳,你记好怎么开门,妈妈以后沒有机会教你了。” “琳琳”从口袋裡取出了那两件东西,念念有辞,抛向空中,不一会空中七彩光茫闪动,随着两声长啸,一只赤豹,一只文狸从空中跳下来,庄严地分列在琳琳两边,它们双眼的对视之间,一條道路曲曲折折向上延去,直到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中。 “昆仑之山,帝之下都……”邱赫喃喃地說着,這是他毕生追求的东西。他甩开赵非,向那裡扑去。 “不老不死,呼风唤雨,你有病!”赵非像他一样熟悉古代的神话,马上就知道他要想干什么了,接着一個别腿让他摔了個四脚朝天。 “我要成仙了,哈哈哈哈哈,我要成仙了!”一阵狂笑传来。大家抬头,才看到无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踏上那條道路。他刚才被赵非打倒后就一直装死,趁大家都不注意他,抢先冲了上去。一边笑一边向前飞奔。 “琳琳”的注意力全在邱赫身上,也沒防备他会先過去,愣了一下连忙去追。 “该成仙的人是我!”邱赫忽然来了力气,一把推开赵非,冲了過去。 师徒二人一先一后,琳琳正好夹在他们中间,忽然,琳琳和邱赫的身上各分离出了一個人影,两個人一個扑向邱赫,一個扑向无誉,顿时风声大作,尘土飞扬,而琳琳一下子倒在地上。 赵非急忙冲了過去。 当赵非抱起琳琳,那边的风势已经停了下来,一個美丽的女子和邱赫出现在空中,他们的身体都是透明的,却分别抓住了“邱赫”和无誉的身体,两人奋力挣扎着,可是却挣脱不开。 “爸爸,妈妈!”琳琳叫出声来。 “琳琳,是爸爸对不起你……本来是想可以把妈妈为你带回来的,却让你成了孤儿……” “爸爸,爸爸!”琳琳尖叫,她害怕听见“孤儿”這個词。 “琳琳,刚才妈妈的话你记住了嗎?以后你就是這山林的主人,我們山鬼家族守护天门的责任,也交给你了。” “妈妈……” “邱赫”与无誉的反抗越来越强烈起来。 “爸爸妈妈要走了,琳琳,记住,這是你的森林了,爸爸妈妈的灵魂就在這裡,一直和你在一起……” “爸爸,妈妈……”琳琳只会叫着。 “赤豹,文狸,记住你们的新主人。” 终于他们的身影淡薄起来,就在“邱赫”他们将要脱身的一瞬间,大地裂开,无数的树根伸出来,把他们连“邱赫”师徒一起卷入了地下,随着地面的转颤,一切恢复了原样,只有赵非耳边留下了一句:“谢谢您照顾這孩子。”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琳琳反复哭喊着,却再也沒有任何回应了。赵非把她抱在怀裡,第一次听见這個孩子开口,却是說着這么悲哀的话语……纹狸和赤豹因为在支撑着道路,站在哪裡眼睁睁的看着這一切,眼泪大滴大滴地掉着,发出低低地哀鸣。 良久琳琳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那條母亲造出来的路似乎在想什么,忽然向赵非伸出了手,再指指前方。 “你叫我去?”赵非慌忙摆手,“不,不,不,我可不想成为老不死!” 琳琳点点头,她伸出手做了一個手势,道路消失在空气中。赤豹和纹狸一放开了守门的任务,立刻来到琳琳的身边,依偎着她,和她亲热着,但是不用多久,它们的身体就又收缩回了玩具的样子。琳琳带着惆怅把它们放回了口袋裡。 琳琳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起赵非向外跑。 “怎么了?琳琳?” “路!”琳琳着急地叫。 “路?”赵非忽然明白了,邱赫死了(或者說邱赫身体裡的那個道士死了),他制造出来的、自己来时的路──那條水阶会消失,那自己不是要被留在這裡!“不会吧……”他受了伤,体力也透支的差不多了,有种跑不动的感觉,但還是沒命的跑:“万一回不去,要等多久?我只請了半個月假。” 琳琳歉意地看着他:“一年。” 赵非明白她的意思是說她自己的法力不够,要再打开门待明年今天。“别开玩笑了,一年不回去我会被单位开除,被我妈骂死,被網友活埋的。”赵非叫着,发足飞奔。远远看见那阶梯时,夕阳已经照在上面,光彩流动中,那些水似乎变薄了。 “咚咚,呜呜呜。”马交从树丛中走出来,它虽然浑身是血,精神還不错。 “马交,你沒死!”赵非看到它十分高兴,连回去的事一时都忘了。马交過来,跪下前腿,看着自己的背。 “你要带我們跑?你太好了!绝对比独角兽可爱!”赵非一边称赞,一边跨上去。琳琳想了想,也跳了上去。 “琳琳?你不留下嗎?”赵非听见她母亲說過,琳琳将是這裡的主人。 “琳琳……长大了才来……那裡……”琳琳指着脚下,“才是……” 马交象风一样跑着,不一会就踏上了阶梯,它飞快地向下奔去,随着夕阳的褪去,阶梯也自下而上,一阶阶消失……终于,在离水面几十米的地方,两人一马交一头栽了下去,“扑通”几声,溅起了老高的水花。 通往异界的门关闭了。 “回来了!”赵非从水中钻出来,拍着水大声欢呼,琳琳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 “呜呜呜。”马交低叫着,看着关闭了的通道,它知道自己一年之内回不去了,不過它并不后悔,因为它曾经向自己的朋友赤豹和纹理承诺過,要代替它们保护它们的主人,直到她可以把它们召唤到身边为止。“我会信守我的诺言……”它這么想着,向琳琳身靠了靠,赵非正把琳琳举起来,大声欢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