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貝爾德住宅裏發生的》作者:[英] 哈里·曼德斯
一九○○年,一顆子彈穿過我的大十腿,給我終生留下了殘疾,但我還是設法縮小了它對我生活的影響。在我六十一歲時,我才發現那顆子彈,比殺人兇手擢髮難數的罪惡,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一位醫生,他是我家的親戚,說我至多隻能活六個月,他還直言不諱地說我將在痛苦中渡過我的餘生。他對我的荒唐舉止瞭如指掌,如數家珍,說我是罪有應得。孜不知道我自己是否只能活六個月,但在他振振有詞地發表他的見解時,臉上卻伴隨着輕微的笑容。
好吧,就算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屈指可數了。我還是要把我和拉弗爾斯冒險的經歷寫下來,以饗讀者。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但是那時,人們卻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還有人認定我是一個騙子,或者是一個瘋子。我和拉弗爾斯曾發誓對我們的那段冒險噤若寒蟬。
我之所以打算把那段冒險經歷公諸於衆,那是因爲世界在進步。五十年後,象這一類的事已是彰明昭著的了。人類也許遨遊了月球,業已完善的推進器在大氣層裏、或是在外太空中運行,或許發明了一種最先進的推進器……噢,我不想預卜人類的未來。
我切望一九七四年的人將對我們的冒險經歷深信不疑。人類將瞭解我和拉弗爾斯在一八九五年我們的冒險生活所付出的高昂代價。現今和未來的世界還欠着我們一筆債呢!我敬十愛十的醫生,他期待着我受到懲罰。我的希望卻很簡單,但願您能活到讀到我的拙作的一天,天知道!也許您活上一百歲,讀到您對我絕妙的談話,但願……
我坐在穆塔·斯特雷特家裏的椅子上打盹。鐵欄門的吱呀聲把我從瞌睡中驚醒。不一會兒,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門聲。
我開了門,我要等待的人拉弗爾斯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藍色的眼睛洋溢着歡快的笑容。
他把雪茄從嘴裏取下,然後用拿着雪茄的手,指了指盛着威士忌酒和蘇打的酒杯,對我說道:“邦迪,怎麼啦,厭煩了?”
“無聊得很。”我點了點頭。“過了一年百無聊賴的生活。四個月前,這一切都結束了,但從那時起……”
“你要摒棄這種愁悶的生活!”拉弗爾斯大聲地說道,“我的朋友,那種無所事事的生活快要煙消雲散了。今天晚上我就給你消愁解悶,怎麼樣?”
“有什麼有趣的消遣?”
“珠寶!邦迪。說得更明白些,是一些星形的青石,或者是分成幾包的金剛石,多面體的圓球,可大了,邦迪,告訴我的那個人,說有一個雞蛋那麼大,他說的一點也不誇張。關於這些寶石,還有一個奧祕呢!這是一個珠寶商貼着我的耳朵說的,一個叫詹姆斯·菲利莫爾的人出賣的,他住在肯薩爾裏塞,這些寶石,他是從哪兒弄來的,從誰那兒搞來的,無人知曉。那位珠寶商暗示說,那些寶石不是從保險櫃,或者哪位闊太太那兒偷來的,而是從東南亞,南非或巴西的礦井裏直接走私來的。不管這些寶石是打哪兒來的,今天晚上,我們將去察看一番,如果有機會……”
“好吧,拉弗爾斯,”我冷笑着說道,“我敢打賭,你早就偵察過了。今天晚上,我們找機會下手,是不是?”
我有點兒不高興,我不知道爲什麼他在這類事情上總是信不過我。他已經捷足先登了。
拉弗爾斯吸了一口哈瓦那的大雪茄,吐出一圈藍色的煙霧,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邦迪,你從我的眼睛裏就知道一切了。你說得對,我對那個地區進行了一番調查,我也弄清了菲利莫爾出沒的時間。”
對這麼一個辦事周到的人,我生平最熟悉的人,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我趕忙穿上我的黑色上裝,一口氣喝完杯裏的威士忌酒,和拉弗爾斯一起離開了我的家。
我們走了一段路,沒有發現警察跟蹤我們,再說我們也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落在他們的手裏。接着,我們乘十一點二十一分,開往威爾斯登的最後一班火車。
“菲利莫爾在古老的貝爾德住宅附近居住嗎?”在路途中我問道。
“實際上,”拉弗爾斯用他灰色的眼睛窺視着我。他的眼睛,我前面說這是藍色的,確確實實是藍色的。不過,我要鄭重聲明,有時他的眼睛是灰藍色的,說得更確切些,他的眼睛是淺藍色的。他的眼睛之所以能改變顏色,這要看當時的光線而定。他贊同地答道,“貝爾德的住宅就是他的家。在貝爾德遺囑問題解決後,他把貝爾德的住宅買了下來。這是一個離奇的巧合,一切巧合都是離奇的,對於人來說,更顯得離奇了。但各種離奇的巧合都有其本身的規律。”
“那是在一八九五年的一月。”他繼續說道,“哦,邦迪,我的調查還不足以說明那個菲利莫爾。在一八九四年他從東恩德遷居到那兒,一直過着隱遁的生活,誰也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世界上有這麼一個人。但他突然從地底下冒了出來,租了一幢三層的樓房,那是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住宅,他在那兒深居簡出。貝爾德死後,他又買下了他的住宅。貝爾德後來肯定成了幽靈。打那時起,菲利莫爾過着無拘無束的平靜生活,他除了每月去拜訪東恩德的珠寶商外,從不跨出門檻一步。他家裏有一名女廚師和一位女管家,但她們並不和他住在一起。”
火車行駛了一個小時,還未駛入通往威爾斯登的鐵軌,我們就下了車,步行到肯薩里塞。
我不止一次地要拉弗爾斯給我帶路,穿過荒無人煙的田野。這時的,皎潔的月光灑在田野上,把房子和修建在光禿禿草原上的村莊,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在那難熬的夜晚,我們終於穿過了草原,沿着森林和草原相間的蜿蜒小路,來到我們四年前到過的柏油公路。唯一與以前不同的是在公路的兩側有了人行道,但各家門前的大燈與往常一樣地亮着。
在轉彎處,有一堵高牆擋住了我們的去路,牆上的玻璃碎片,在溶溶的月光下閃爍發亮,綠色鐵欄門上的鐵尖隱約可見。
拉弗爾斯還是使用他那套老辦法,把幾個大的軟木塞套在鐵尖上,然後把他的大衣鋪在上面,我們就這樣悄悄地跳了進去。
我們把軟木塞取下後,在幾棵月桂樹旁發愣,一動也不動。我當時頓生疑惑,似乎貝爾德老頭的幽靈,在圍着我們打轉,樹下的十陰十影也黑得不同尋常。
我沿着通往那所漆黑房子的石子路走去時,拉弗爾斯拉住我的衣服,不讓我往前走。
“不要動!”他小聲說道,“我看見前面有人……在花園盡頭的樹叢裏,在那個牆角邊有一個東西……”
我什麼也看不清,我相信他那雙比貓還要靈的眼睛。我們沿着那堵牆,緩慢地挪動身十子,不時停下來躲到樹叢的十陰十影裏去。
離我們二十米處,我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東西在晃動,我差點兒想溜走了。
拉弗爾斯低聲對我說道:“我們不能被他嚇住。”
經過短暫的議論,我們象蝸午似的向前挪動腳步,我們的身影正好和圍牆的影子貼在一起,過不了一會兒,我們的身影拉長了。那個東西,在拉弗爾斯的重拳接擊之下倒栽在地上了。
拉弗爾斯把它拖出樹叢,藉助月光,我們才發現是一個人。
“邦迪,你知道他是誰?”拉弗爾斯問道,“你瞧他這一頭長長的捲髮,鷹勾鼻子,濃密的眉十毛十和身上發出那股巴黎昂貴的香水味,難道你不認識他?”
“坦白地說,我從未見過他。”
“你太無知了,他叫伊莎多拉·珀爾薩諾,是有名的新聞記者,無十恥的好鬥分子。”拉弗爾斯說道,“你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這個象女人的人?”
“聽倒聽說過,”我頓首答道,“一個‘每日電訊報’的記者。”
“他現在不是記者了,他自己撰寫文章。不知道這傢伙到這兒來幹什麼?”
“你是說他白天道貌岸然,晚上卻偷雞摸狗?”
“也許他聽說過菲利莫爾的事,他以記者的身份來到這兒,誰知道他到這兒來幹什麼?要是報界都知道了,在芒特斯特雷特就家喻戶曉了。”
伊莎多拉的臉具有男十性十的粗糙和女十性十的潑辣,但這不是他的過錯。他的父親是一名意大利的外十交十家,在他出生之前,便溘然去世了。他母親是一個英國人,她日夜盼望有一個女兒,可是卻生了這麼個兒子,所以她的日子過得很憂鬱,他索十性十給他的兒子起了一個伊莎多拉的女孩名字。用教育女孩的方式來薰陶他。在他進入公學以前,還一直穿着裙子。在學校裏,他滿頭的長髮和女十性十的動作是他的同學們惡作劇的對象,在這種環境裏,他形成了不甘受辱的自衛本能。長大後,他在自己的家鄉居住了多年,贏得了不可辱的聲譽,據說他用手十槍或劍打傷了六個人。
拉弗爾斯從皮包裏取出了一條繩子和一塊手帕,把伊莎多拉的雙手反綁,用手帕堵住他的嘴,然後檢查他的口袋。引起拉弗爾斯好奇的是伊莎多拉大衣兜裏的一隻火柴盒。他打開火柴盒,從盒子裏取出一件在月光下熠熠發光的東西。
“神火似的光亮!”他叫道,“是一塊希罕的青玉。”
“伊莎多拉有錢嗎?”我好奇地問道。
“他不是一個富翁,邦迪。他也得靠幹活謀生。他的這塊青玉,大概是從珠寶商那兒買來的。他把青玉放在火柴盒裏,是爲了防止小偷把它偷走,小偷是不會偷他的火柴盒的。說真的,要是我不仔細地搜查的話,我也會把這隻火柴盒疏忽過去了。”
“我們走吧。”他催促道。
但他卻俯下十身十子凝視着伊莎多拉,同時又向那塊寶石瞧了一眼。這塊青玉有雞蛋的四分之三大。這時,伊莎多拉渾身顫十抖,被手帕塞住的嘴也呻十吟起來。拉弗爾斯在他的耳邊咕噥了幾句,他微微地點了點頭。
“要是他喊,你就揍他。”拉弗爾斯取下了堵在他嘴裏的手帕,命令似地對我說道。
伊莎多拉順從地小聲對我們說,他事先就知有關寶石的事。他從我們的珠寶商那兒,用低廉的價格買下了這塊青玉,這塊青玉是菲利莫爾第一次賣給珠寶商的。他好奇地想道,一個人出賣寶石的時候,誰也不會向他詢問這些寶石是從那兒弄來的,所以他到這兒來,是要窺十探菲利莫爾的祕密。
“這裏面大有文章。”他最後說道,“我的運氣不佳,不過,我也要提醒你們注意……”
伊莎多拉話音末落,我和拉弗爾斯聽到了鐵欄門外的說話聲和踏在石子路上的腳步聲。
“喂,朋友們,你們不要把我捆在這兒。”伊莎多拉哀求道,“如果他們發現我在這個花園裏,我就是有理也說不清,還有寶石……”
拉弗爾斯把青玉放入火柴盒內,又把火柴盒放進他原來的大衣兜裏。縱然他們抓住了我們,從我們身上也搜不出什麼東西來。接着,他鬆開了綁在伊莎多拉手腕和腳腕上的繩子。
“運氣倒不壞!”他慶幸地說道。
我們馬上把大衣扔在嵌滿玻璃碎片的牆,然後翻牆出院,彎着腰跑到離菲利莫爾住宅二十多米外的樹林裏,樹林那一頭不遠處有一座新蓋的樓房和一條新建的公路。不久,我們看見伊莎多拉也越過了牆,頭也不回地迅跑,很快在我們面前消失了,只留下了一股濃郁的香水味。
‘我們應該上伊莎多拉家裏去。”拉弗爾斯壓低了聲音說道。
他把一隻手放在我的肩頭,要我注意。
其實,沒有必要,我也看清了前面有三個人拐過了牆。一人站在牆的角落裏,另外二人向樹林裏跑來。
我們小心謹慎地往後退。在深更半夜裏,已經沒有汽車了,我們只得步行到梅德瓦列,叫了一輛出租汽車,回到了倫敦。
拉弗爾斯回他自己的家,我回到芒特期待雷特的家裏。
我們翻閱了晚報,沒有什麼特別的新聞能引起我們的注意。
我懷疑西部,或許還有東部的有識之士是否知道有關菲利莫爾的事。
早晨八點,一輛從梅德瓦列開出的汽車停在菲利莫爾住宅的鐵柵欄大門前。除了菲利莫爾本人外,這幢樓房裏只有女管家和女廚師在那裏幹活。住宅四周已由市警察局的八名警察把守,司機撳了門上的電鈴。這時,菲利莫爾先生循着石子鋪的小路走了出來。司機、警戒着大門的一名警察,和躲在牆後的另一名警察都注視着他。那個藏在大樹後的警察,能清楚地監視住宅正門和花園裏的動靜。站在另一棵大樹後的警察則看清樓房的後門和後園的動向。
菲利莫爾打開鐵柵欄的大門,但沒有往前跨出一步。他對司機說天下起雨來了,接着又補充說他要回去拿一把雨傘。司機,警察和女管家看着他重新走回房去。
當時女管家正站在底層的前廳裏。菲利莫爾走進來時,女管家已走入了廚房,她清晰地聽着她的主人上樓的腳步聲。
她是最後一個見到菲利莫爾的人了。菲利莫爾上樓後再也沒有下來。
半小時後,負責這宗案件的芒特斯特雷特市的探長麥肯齊和三、四名警察走進了花園,其餘四名仍在樓外。圍牆的各個角落和花園裏隱蔽處都被嚴密地監視,甚至住宅內也受到仔細的搜查。
警察向女管家出示了法官簽署的命令後,便涌十入大廳。他們搜索了這座樓房的各個角落,也沒發現菲利莫爾的蛛絲馬跡,一個身高二米,體重九十公斤的彪形大漢卻突然不見了。
經過連續二天的緊張搜索,他們在這所樓房裏,花園和與花園連在一起的地方,都沒有發現這幢住宅有祕密地道或隱蔽所。他們搜查得如此認真,連每立方厘米都沒有放過。他們斷定菲利莫爾沒有離開這兒,但卻找不到他的蹤跡。
“要是我們再遲一分鐘,他們要把我們包圍起來了。”拉弗爾斯從他的銀製煙盒裏取出一支“沙利文”雪茄說道,“真見鬼!發生了什麼事?什麼神祕的力量在開玩笑?你注意沒有,警察在菲利莫爾的珠寶上卻一字未提,大概都不翼而飛了。菲利莫爾真的回家去取傘嗎?顯然不是,雨傘依然還在傘櫃內。也許他發現了樓前後園的警察,直接上了樓,就象兔子一樣,躲在一個祕密的地洞裏。”
“好極了,我們可以作壁上觀等着瞧囉!”我規勸地說道,“我們有的是錢,還怕別人來敲門。”
“你太天真了!”拉弗爾斯反駁道,“你以爲在這件事上改變了態度,你就不是倫敦的危險分子了?”
“我是說我們有了不少的錢,”我囁嚅着說道,“不必再冒風險了。”
“昨天你還說厭煩透了。”他譏笑似的說道,“我們不能鬆手,我們去拜訪那個記者,說不定他知道的東西比我們和警察還要多,如果你不幹,你就留在家裏好了。”
當然囉,他的話刺痛了我,我堅持要跟他一塊兒去,幾分鐘後,我們坐上了出租汽車,拉弗爾斯叫司機把汽車開到普雷斯德斯特雷特。
伊莎多拉的房間在兩層十交十接的樓梯口,旁邊還有一個雕刻的紅木扶手。看門人把他們帶到C-10號房間。
拉弗爾斯叫了一會兒門,始終沒有人回答。
他撬開了門,我們走進了一間擺滿各種稀奇古怪傢俱的房間裏,嗅到了空氣中散發着的香味。
我們走進他的臥室時,驟然止步了。伊莎多拉衣着不多地躺在地上。他的內十衣是鍍着黑邊的,臥室裏還有女人用的十奶十罩,他大概以往使用過。他臉上那副難看的表情,如同戴了一副令人害怕的假面具,看到他令人作嘔的尊容,我也無心去欣賞他的衣飾了。碰上了這種不吉利的事,我自認倒黴。
在他張開手掌的指尖旁,有一隻打開的火柴盒,彷彿有一個東西在盒裏蠕十動。
我嚇得朝後退了一步,拉弗爾斯卻口吐煙霧,滿不在乎地摸了一下他的前額,然後尋找他的脈搏,檢查他的瞳孔。
“他嚇壞了。”他用嘲笑的口吻說道,“你看,他竟嚇癱了。”
我鼓足勇氣,走近那隻火柴盒子。火柴盒裏似乎有一條粗十壯的管狀蠕蟲,在它環形頭部的上端揮舞着十二條細長的觸角。頭上還有幾隻天藍色的小眼,小眼的瞳孔宛如貓的瞳孔,沒有鼻子,也沒有嘴。
“我的天!”我顫十抖地說道,“這是什麼東西?”
“上帝才如道那是什麼玩意兒。”拉弗爾斯驚訝地答道。他舉起伊莎多拉的右手,仔細觀察他的手指尖。“你看他手指尖上的血,好象是用別針截破的。”
他彎下十身十子細看那隻火柴盒,說道:“那些觸角如同十幾枚針。邦迪,伊莎多拉可能不是嚇死的,而是中毒致死的。”
“你不要太靠近那隻火柴盒了。”我請求似的說道。
“邦迪,”他繼續說道,“在這條蠕蟲的觸角上,你沒有發現有一個微小的發光物體嗎?”
雖然我看見這條蠕蟲就要噁心,我還是俯下十身十子,細察那條可怕的怪物。
“好象有一塊晶體似的東西,那是什麼東西?”
那條怪物觸角的一端張口時,觸角上晶體似的東西便不見了。
“那塊晶體,”拉弗爾斯思索着說道,“是殘剩的青玉。它剛纔吞下的那塊晶體是青玉的最後一塊碎片了。”
“它能把青玉吞喫掉?”我驚疑地問道,“青玉可象金剛石一樣硬呀!”
“邦迪,我看這塊青玉,表面上象塊玉,也許是鋁的氧化物。它似乎很硬,能騙過專家的眼睛,實際上,它裏面軟得比貝殼裏的胚芽還要軟。”
“什麼胚芽?”
“邦迪,我是說這是一種肉十眼看不見的蠕蟲,千真萬確,這種生物象蛹似的藏在珠寶內。”
我們急忙離開那兒。拉弗爾斯不願把那條怪物帶走,好讓警察按圖索驟去尋找菲利莫爾。我真想感謝他那種明智的做法。
“邦迪,這可能是一個十陰十謀。”他憂心忡忡地說道,“是一個大十陰十謀。”他點燃起一支菸,繼續說道,“這是一個不同一般的十陰十謀。”
“你是說……不是英國人乾的?”
“我說的……不是地球人。”
我們在聖詹姆斯帕克下了車,步行到阿爾巴尼。在拉弗爾斯的房間裏,我們十抽十着煙,喝着威士忌酒,談論着在伊莎多拉寓所裏發生的事和由此產生的後果,但我們得不到滿意的解釋。
第二天早晨,我們讀完“時報”,“帕爾馬爾新聞報”和“每日電訊報”,方知以後發生的一切。
據報紙透露,霍普金斯和麥肯齊探長偕同私人偵探舍洛克·霍姆斯,在我們離去後不久,他們便進入了伊莎多拉的寓所,但伊莎多拉在送往醫院的途中不幸身死。
“報紙上對火柴盒裏的蠕蟲,卻一字未提。”拉弗爾斯不滿地說道,“警方對此保密,無疑是害怕引起公衆的注意。”
直到一九二二年沃森博士在一篇關於他的朋友冒險生涯的評論中,偶然涉及到那條蠕蟲,警方仍然保持沉默。我不知道那是一條什麼樣的蟲,不過我相信他們將把那條蟲泡在玻璃瓶裏的酒十精十中,這條蟲大概很快就死了。那隻瓶子依然在警方博物館的櫃架上,瓶蓋上卻積滿了灰塵。不管怎麼說,這條蠕蟲在警察的手裏,可是世界將不象我們現在這個樣子了。
“邦迪,我們能夠做的只有一件事,”拉弗爾斯放下手裏的報紙說道,“我們必須再去一次菲利莫爾的家,可能會發現有價值的東西。”
我沒有吭聲,我害怕他笑話我,比數落警察還要刻落地挖苦我。
那天晚上,我沒有行動。拉弗爾斯通常單獨進行偵察,象調查東恩德的珠寶商人和肯薩爾裏塞住宅周圍的情況那樣。
第二天晚上,拉弗爾斯來到我家,我已經準備好了大量插在鐵柵欄鐵尖上的軟木塞,和往肚裏灌了二、三瓶香檳酒,忙了好一陣子。
“警察解除了警戒。”拉弗爾斯對我說道,“今天晚上我們上菲利莫爾家裏去,聽說他已經死了。”
時鐘敲了十二下,我們跳過圍牆,拉弗爾斯很快便用金剛鑽取下了門上的玻璃,然後用紙把它捆好,就象我們那天在伊莎多拉的寓所所做的那樣。他把手伸進去,扳動插銷,把插銷拉開。我們跨過門檻,然後把門關上。
我們檢查了朝花園的窗簾,窗簾關得緊緊的。拉弗爾斯擦了一根火柴,點燃了煤氣燈。燈光照亮了整個大廳,大廳裏的擺設幾乎原封不動。看起來,菲利莫爾沒有心思重新佈置它。我們沿着樓梯朝樓上走去。
樓上有三扇門,第一扇門通向臥室,臥室裏有一張帶華蓋的十牀十,有一件貝爾德從東恩德信託商店買回來的大得驚人的傢俱,一隻廉價的楊木梳妝檯,一隻搖椅,一張小桌和兩把笨重的沙發椅。
“上一次,我在這兒只看見一把沙發椅。”拉弗爾斯回想道。
第二個房間和第三個房間一樣沒有什麼變化,在房間的盡頭都有一個浴十室。
我們下了樓,來到了廚房,然後走進了地下室,也到酒窖轉了一圈,我們什麼也沒有找到。芒特斯特雷持的警察搜查得十分細緻,如果有什麼遺漏的話,霍姆斯偵探也不會放過的。我跟在拉弗爾斯的後面,我們的這次行動將是失敗的。
當我們離去時,聽到了從樓上傳來的響聲,我停住了腳步。
拉弗爾斯也聽到了,不管什麼聲音都逃不過他的耳朵。他舉起手,讓我別出聲,實際上我站在那兒一動也沒動。
他低聲地對我說道:“邦迪,要小心,可能是一名警察。”
我們從酒窖走上木板樓梯,由於我們身十體的重量,樓梯發出了吱吱聲。我們穿過廚房,來到走廊,然後朝前廳走去。前廳裏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我們只得回到樓上,打開所有的房門。
我們的腳剛踏進浴十室,又聽到了響聲,這個聲音來自前方,我們也說不清是在樓上還是在樓下。
拉弗爾斯對我做了一個手勢,我躡手躡腳地跟着他來到走廊,我們在第二扇門前站住,他朝裏張望了一下,按着把我帶向臥室。我們剛舉目觀望,(我記得我們還沒有關掉煤氣燈),他目瞪口呆地張着嘴。
“我的天!”他驚奇地說道,“怎麼少了一把沙發椅!”
“這個……”我結結巴巴地說道,“誰要偷沙發椅呢?”
“那末,是誰幹的呢?”他不解地問。
他拼命地朝樓下奔去,我也象離了弦的箭跑了下來。
我聽見拉弗爾斯在門口喊道:“你瞧!”
我急跑到窺視孔,拉弗爾斯已經站在石子路的中間,只見一個模糊的黑影正在翻越圍牆。
我記得我們呆呆地在那兒沉思。在我們進入這所住宅的短暫時間裏,室外升起了一股寒氣,籠罩着一片大霧,樹林和公路被霧氣吞沒了,助了那個黑影的一臂之力。
拉弗爾斯呆板地站在那兒,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個消失在樹叢深處模糊不清的黑影。
我走出住宅的大門,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拉弗爾斯站在一條深溪旁。
不遠處,在大霧裏隱約可見一座窄小的橋,在小溪的對面有一幢還未建成的樓房。
“他沒有過橋。”他自信地說道,“我聽見了他的腳步聲。要是他過河,我一定會聽到他涉水時發出的響聲。他要退回去,已來不及了。我們過橋,看看他是否會在沼澤地裏留下腳印。”
我們前後緊挨着過了橋,橋身在我們的重壓下微微彎曲,給我們一種痛苦萬狀的感覺。
“承包商使用的材料太糟糕了,大概樓房的建築材料要好一些,不然的話,一陣大風,樓房將要倒塌。”
“是呀!橋用的料太軟十了”。我頷首說道,“建築師真會偷工減料,現在,當然不會再造這樣的橋了。”
拉弗爾斯向橋的另一端俯下十身十子,擦亮了一根火柴,察看兩旁的土地。
“有不少的腳印。”他叫道,“不過,這些都是工人的腳印,這些腳印是似乎有我們要找的那個黑影的足跡。但被沉重肥十大的皮靴覆蓋了。”
他叫我沿着橋的南瑞,小溪的沼澤地裏尋找那個黑影的痕跡,他自己則在北岸尋覓。我們邊走邊喊,把找到的結果告訴對方。火柴的亮光,一會兒閃爍,一會兒泥滅。我們在小溪兩旁仔細搜索,拉弗爾斯點燃了一根雪茄,雪茄輕柔的香味也勾起了我的嗜好。
“邦迪,這兒有些可疑的地方,你沒有發覺嗎?”我剛要回答,他拍了一下我的背。
“你沒有聽見響聲嗎?”他小聲地問道。
“沒有。”我否認地答道,我的十毛十骨悚然了。
這時,我們已從小溪的兩旁,匯合到木橋上。突然他用力猛踢橋上的一塊木板,這時,我聽到了一聲窒息的呻十吟聲。還未等我開口,他從橋的欄杆上跳下來,停立在沼澤地裏。一根在橋底下燃十燒着火柴的光亮,使我第一次看清橋的木板有多麼的薄。我依稀聽出了從木板裏發出的呻十吟聲。拉弗爾斯不寒而慄,手裏點亮的火柴也熄滅了。
“你怎麼啦?”我喊道。
驀地我雙腳不穩,要往下栽。我趕緊十抓住欄杆,但由於我的身十體太重,摔倒在冰冷的溪水裏。我似乎感到木橋塌了下來,木橋的木板全都砸在我的身上,我又喊了起來。拉弗爾斯被狠狠地揍了一拳,不知被打到哪兒去了。過了半響,他顫巍巍地掀起身十子,點燃了另一根火柴,嘴裏不停地罵着。
“橋呢?”我問道。
“飛了!象沙發椅那樣飛走了。”
他踩着我的身十子,上了岸。他在岸邊,鎮定自若地觀賞者月光和漆黑的樹林。
寒冷和恐懼使我渾身發十抖,我沿着沼澤地爬上岸來。喫力地喘着氣,好象已經離開了人間。我走到拉弗爾斯的身旁,他和我一樣痛苦地吸着氣。
“出了什麼事?”
“出了什麼事!邦迪。這傢伙象變魔術似的會改頭換面,變什麼象什麼,它會變成標緻的女人,也會變成天真爛漫的小孩,不管它是什麼東西,我們必須抓住他的尾巴,然後殺死它。”
“你說什麼呀!”我諒駭地問道。
“邦迪,上帝是最好的證人。我在橋下擦火柴時,看見一隻褐色的眼睛瞧着我,這隻眼睛鑲在一塊最厚的木板裏。不遠的地方,彷彿有兩片嘴脣和一隻不成形的耳朵。顯然,還沒有完全變好,或許,它暫時伸出一隻眼睛和耳朵,瞭解周圍發生的情況。如果它五官齊全,就可以逍遙法外了。”
“你在說瘋話?”我說道。
“我沒有發瘋。其實,你和我一樣都看到它了。邦迪,這座住宅可以顛來倒去,他可以控制他的細胞,他的器官……把它們塑成堅如鋼,軟如棉。它可以變成十人,也可以變成一件東西,例如一張沙發椅,和真正的沙發椅毫無二致。難怪麥克齊和身強力壯的霍姆斯都找不到菲利莫爾。也許警察在搜查時,他們正坐在他身上呢。遺憾的是他們在翻箱倒櫃時,卻沒有用折刀在沙發椅上劃幾道口。我斷定他們在那兒望洋興嘆,不知所措呢。”
他停頓片刻後繼續說道:“誰是菲利莫爾?沒有人見過。或許他附在別人的身上,用在墓碑上或者報紙上已亡人的名字來頂替。不管怎麼說,我你都走過那座橋,一座我們感覺得到的橋,一座我們的靴子踩上去時發出呻十吟的橋。”
簡直難以令人置信,但我們不得不信。
拉弗爾斯預言,那個“菲利莫爾”將跑到梅德瓦列,或者步行到那兒。
“他從那兒坐上出租汽車,然後在附近的火車站登上火車,將在迷宮似的倫敦裏消失得無影無蹤。最糟糕的是我們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更談不上查訪他了。他也許是一個女人,一頭大馬,或者是一個小孩,也可能是一棵樹,或者什麼不爲人注意的東西。”
他沉思了片刻。
“其實,”他繼續說道,“他也有一定的侷限十性十。他即使能把自己拉長成一張薄紙,但作爲一種物質,‘他’就具有物理的特十性十,必須按物理的規律辦事。它既然是一種具有一定數量的物質,它就有體積的形式。我想這種物質不僅可以拉長,同樣也可以縮短。也許‘他’能拉得很長,可是縮得並不短。”
以後的事實證明,拉弗爾斯說的道理是對的,但也有說錯的地方。那種物質也能縮得很短。
“拉弗爾斯,他是從哪兒來的?”
“這是一個奧祕,也許霍姆斯偵探,”拉弗爾斯笑着說道,“或者某位天文學家能揭開這個祕密。我想它不是一個原始種族,它可能來自火星,或者更遠的星球。在一九四八年的十月,肯定是在十月份,邦迪,你還記得嗎,各報都登載了一條星球落在離多佛不到八公里的窄長地帶!不是說是一艘飛船運載着一名來自有智慧生物的藍色天體的星際旅客嗎?由於缺乏燃料,也可能由於大氣層摩十擦起火不幸失事。我們所看到的火焰可能是大功率的火箭,它的推進器噴十射的火焰……”
我在一九二四年寫的這段回憶,至今記憶猶新。我對拉弗爾斯的豐富想象力和推理能力敬佩得五體投地。這件事發生在一八九五年,比H·G·威爾斯發表的《星際戰爭》還早三年,在許多年後,儒勒·凡爾納才寫出富有遠見的浩瀚鉅著。但在他們的作品中,從未提及來自其它遙遠星球的智慧生物的滲透和侵略。我的這種觀點將會引起世人的混亂,它是拉弗爾斯從人們認爲微不足道的現象中推斷出來的。因此,我要成爲現今社會的科幻作家。
“一個天體的墜十落能和菲利莫爾的出沒無常連繫在一起嗎?在今年一月,菲利莫爾向一名珠寶商出賣了他第一塊寶玉,以後每月一次,一共十交十給珠寶商五件珠寶石,好象都是青玉。這些青玉,從伊莎多拉之死,我們可以說那不是青玉……邦迪,那是蟲十卵十!”
“你在跟我外玩笑!”我驚訝地說道。
”萬變不離其宗’,這個至理名言,把我的想法確切表達出來了。象菲利莫爾這類種族,他的最初形成階段便是很象一塊不透明的青玉,裏面的營養物質被吸收和吞十食後,便破殼而出,最後連它們的外殼都被自己吞噬掉。”
我張口結舌地聽着。
“它們從殼裏出來後,躲藏在一個窟窿裏,或者一個洞十穴十里,開始活動它們的身十子。它們以喫甲蟲爲生,稍許長大後,就喫老鼠。邦迪,以後它們喫什麼呢?狗,剛出生的嬰兒,接着……”
“夠了,拉弗爾斯。”我恐懼地說道,“你的想象太可怕了!”
“邦迪,這不是什麼想象,是合乎邏輯的推理。直到現在,我認爲‘他’只產過一個十卵十,就是伊莎多拉的那塊育玉,‘他’至今仍爲非作歹,消遙法外。在三十天裏,‘他’還要產一個十卵十。我們要找到‘他’所產的十卵十,把‘他’們統統殺死。不過,我們首先要抓住那個產十卵十的‘他’。”
我十陰十鬱地點了點頭。
“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具有聰慧的天資,非兒的適應能力,至少可以這樣說,‘他’有驚人的模仿能力。‘他’在一個月裏,便能講純正的英語,對我們的風俗十習十慣瞭如指掌。邦迪,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在我們這兒生活多年的成千上萬的法國人和美洲人,至今他們還不能很好地掌握我們的語言,我們的特徵和我們的風俗十習十慣。我們有些英國人對此大惑不解,難道他們那麼笨?”
“拉弗爾斯,”我不滿地說道,“你說的什麼呀!”
“當然,一個人應該瞭解自己。我親十愛十的朋友,我大言不慚地對你說,我是一個自詡高雅的人。如果你是一個英國人,你無愧地自命爲一個不同凡響的人。難道我說的不對?有人生來高人一等,我們大家心裏都很清楚。”
“你說的是‘他。’?”我順口說道。
“是‘他’,‘他’會感到恐懼的。‘他’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他’,正在追蹤‘他’,至少,我是那麼做的。如果‘他’瞭解我們,‘他’就會懂得我們不是聽命於當局的,我們不需要任何合法證十件,就能對別人的私生活進行調查。”
“‘他’對此一竅不通,‘他’會在附近弄到一張去某一個地點的車票,儘快逃出國外。這個地點,我想大概是多佛,也可能是另一個地方。”
在梅德瓦列的出租汽車站,拉弗爾斯向幾名司機打聽‘他’的行蹤。一個司機說他看見一個模樣象女人的人,或許正是我們要找的‘他’。拉弗爾斯往司機手裏寒了一張一英鎊的鈔票,司機才眉開眼笑地把前後經過向我們敘述了一番。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大約有五十歲,他對她很眼熟,但他矢口否認從前見過她。
拉弗爾斯要他把她的面貌特徵詳述一遍。
“謝謝您的協助。”拉弗爾斯向我擠了擠眼,最後說道。
司機走後,我要拉弗爾斯把這些細節作一次分析。
“‘他’,或者女人化的‘他’,都有我們熟悉的某些共同特徵,萬變不離其宗嘛!”拉弗爾斯分析道,“我們找到了一條重要線索。”
我們在去倫敦的車上,我說道:“我不明白‘他’是怎樣喬裝打扮的,‘他’從哪兒弄來的女人服飾和手提包的?錢又是從哪兒搞來的呢?”
”他,是一條變色龍,一條超級變色龍。‘他’有高超絕倫的自我控制能力,‘他’的女人服飾只是自身的一部份罷了。”
“那麼,錢呢?”我執拗地問道,“他靠賣所謂‘青玉’賴以爲生,實際上他想把十卵十擴散到各地。‘他’在變成一個女人時,隨身不是還帶着一個手提包嗎?總不能說手提包是他自身的一部份吧。”
“這些錢,大概是從別的地方弄來的。”他答道。
我們在聖詹姆斯帕克下了車,步行到拉弗爾斯在阿爾巴尼的家。我們喝了一杯看門人端來的清涼飲料,然後我們便開始化妝,按上假須,戴上一副平光鏡,換上乾淨的衣服。我們把舊十毛十毯卷好,並準備了一隻小手提箱。拉弗爾斯還戴上一隻特製的戒指,在戒指裏有一把彈簧刀。刀雖小,卻很鋒利。這把刀是拉弗爾斯在卡莫拉的一次潛逃中獲得的。(在《最後的笑聲》一文中有詳細的描寫)。他說他靠了這把刀,才從科爾巴西公爵惡魔似的劊子手機器人手裏逃了出來。
我們上了出租汽車,用不了幾分鐘,就到了查村克羅斯月臺,等待開往多佛的火車。
過了半響,我們已在車廂裏十抽十上煙,喝着拉弗爾斯帶來的白蘭地。
突然,他問道:“邦迪,我們不要運用推論和歸納給我們的直覺錦上添花。推論和歸納往往把我們引向歧途,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在駛往多佛的火車上。”
“警察也是那麼想的。”我從車廂上的玻璃小窗往外眺望,隨口答道,“大概直覺把他們都引到這兒來了吧。”
拉弗爾斯擡眼時,恰巧看見了霍姆斯的鷹釣鼻子,和他的朋友,一個醫生和善的臉。一會兒,麥肯齊探長跟着他們後面走了過來。
“我不明白,怎麼會……”拉弗爾斯吶吶地說道,“霍姆斯,一條最靈敏的狗,大概嗅到了一股什麼味。莫非他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只要把部份真相告訴那些芒特斯特雷特來的狗,他們會把你當作瘋子,可是他們自己卻把事情真相隱瞞了起來。”
火車進站之前,拉弗爾斯伸了個懶腰,打了一個響指,我從未見過他那樣沒十精十打彩。
“邦迪,”他對我說道,“今天,也許就是今天!每個月的三十一日,菲利莫爾去東恩德出售珠宅,千真萬確!‘他’不是每三十天產一個十卵十嗎?今天‘他’該產十卵十了。‘他’象母雞那樣在雞窩裏毫不費力地產十卵十嗎?還是象我們的產婦似的疼痛,煩燥不安?‘他’一瞬間就產完十卵十,還是要耽擱一,二個小時?”
我們下了火車,拉弗爾斯向車站的搬運夫,看門人和其他在鐵路上工作的人打聽。他真是紅運高照,居然碰上一個瞭解實情的旅客。那位旅客懷疑一名身材高大女人的行蹤:她一個人佔居了車廂的一套房間,當火車進站後,從車廂的房間裏出來的竟是一個男人,女人卻不翼而飛了。
拉弗爾斯低聲細語地說道:“也許,‘他’去飯店產十卵十了。”
我們奔出車站,租了一輛出租汽車。我們剛離開時,瞧見霍姆斯和沃森正向和我們十交十談過的那位旅客詢問呢!
我們首先走進了離車站最近的一家飯店,這家飯店面對着海港。我們在那兒沒有發現可疑的痕跡。在利伯普爾大街的布靈頓飯店,在多佛卡斯爾飯店和克利爾倫塞大街的普拉塞飯店都一無所獲。但在金斯赫德飯店,招待對我們說,有一個和我們描繪相似的男人曾在這兒登記住宿,他臉色蒼白,痛苦萬分,彷彿昨晚喝醉了似的。可是五分鐘後又離開了。
我們剛離開金斯赫德飯店,霍姆斯、沃森和麥肯齊便接踵而來。霍姆斯對我們掃了一眼,他的目光,不由得使我打了一個寒噤,我可以肯定他不僅在旅館裏發現了我們,他們在火車上早就注意上我們了,也許我們探問過的人把我們詢問的情況都吐露給他們了。
拉弗爾斯叫了一輛汽車,要司機把我們帶往港口。
汽車剛要駛近普羅梅納達碼頭時,拉弗爾斯喃哺地說道:“邦迪,或許我估計錯了。”他懊悔地說道,“菲利莫爾回老家了。
我半信半疑地問道:“回火星,還是其它什麼星球?”
“‘他’這次出走的目的是要回到‘他’在地球上的飛船。飛船可能在這一望無垠的海面下,在二十五英尋深的地峽裏。‘他’將象電子潛艇那樣潛入海底,在海底的飛船裏躲上一個時期。‘他’一面在那兒休憩,一面讓目前對他的追蹤熱潮慢慢地冷卻下來。”
“‘他’怎麼能忍受海底二十五英尋的海水壓力?”我疑惑地問道。
“‘他’可能變成一條魚。”拉弗爾斯有點不耐煩池答道。
“也許是吧。”
拉費爾斯急忙喊司機降低車速,這時,一個大腹便便,滿臉紅光,鼻子象一隻紅辣椒,身材高大的男人和我們迎面相遇,這個人就是飯店招待描述的那個人,他的絳紫色的手提包,正是飯店招待所說的那隻手提包。
我們的汽車掉過頭朝他開去。他瞧了我們一眼,臉白得象蠟似的,拔腿就跑。
他怎麼會認出我們的呢?我不知道。他只在月光下,見過我們一面,那時我們穿着一身黑色的僞裝,現在我們就着假十胡十須和眼鏡,他居然把我們認出來了。或許他具有非常發達的嗅覺器官,他能在瀝青上辨別我們的氣味,他能嗅出香味,人味,汗津津的馬的氣味,還有漂浮在海面上的各種垃圾發出的氣味。
總之,他把我們認出來了。我們繼續追趕他。
他逗留在地球上的時間並不多。他奔向私人碼頭,解下了船繩,跳上了一條小船,嫺熟地划動小船,宛如一名訓練有素的賽艇運動員。
我們站在碼頭邊上,既驚奇,又害怕。
手提包在他的右腳下溶化,六十秒鐘後,手提包不見了,我們只看見那隻天鵝絨的手提包。
“手提包裏大概有在旅館以排的十卵十吧。”我思索着想道。
過後不久,我們也划槳,向他追去。在岸邊,船主向我們高叫,還揮舞着拳頭。在船主的喊聲中,夾雜着其它的叫喊聲。我掉頭向後望去,瞧見了麥肯齊、沃森和霍姆斯與船主站在一起,但他們之間並不說話。他們迅疾跑向汽車,一溜煙似地離開了。
“他們去尋找警艇。”拉弗爾斯說道,“找一條摩托艇,或者快速汽艇。現在風很大,那條小艇已經走得很遠了,恐怕他們抓不到他。”
菲利莫爾的出走就是要上那條船,那是一條單桅船,長約十二米,船頭和船尾都有一條繩索,船上一併俱全……我真要感謝拉弗爾斯告訴我關於海上的知識。我實在太無知了,不過,在海面上晃盪的玩意兒,對我有什麼用處呢!不如給我一匹結實的馬,讓我在大地上奔馳呢!
菲利莫爾不愧是一名傑出的劃手,他的高大身軀就令人生畏,但我們步步緊十逼十,緩慢地在追趕他。當我們接近他的船“阿里西亞”號的時候,兩船的距離只差幾米。我們的船頭撞到他的船尾時,我和拉弗爾斯仰天跌倒在船上,槳也從我們手上脫了出去。我們坐了起來,迅速地沿着船梯上去,拉弗爾斯走在我的前頭,我真害怕有一個鐵鉤,或者海員使用的工具給他一錘。後來,拉弗爾斯坦率地對我說,他也害怕菲利莫爾把他的腦漿打了出來。菲利莫爾一心一意地在船上尋找他的海員,顧不得和我們糾纏了。
我說的所謂海員,其實是他本人一分爲三。這時,他正躺在甲板上,衣服和身上應有之物都在慢慢地融化。
他手無寸鐵地躺在那兒,我們正好趁機下手。不幸,我們緊張過度未能得手。我開始噁心,後來在船舷旁大口地吐了起來。在這關健時刻,拉弗爾斯沉着鎮定,一個箭步撲了過去,那頭怪物在甲板上已分成三個軀體。
在拉弗爾斯背後的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不許動!”
拉弗爾斯一動不動地站住,我擡起被淚水模糊了的眼睛,呆望着出現在我面前的老海員。我們上這條船時,並沒有發現他,顯然他是在船艙裏。黑十洞十洞的左輪手十槍槍口對準我們。
三個小海員,這是菲利莫爾的化身,他們的身高還不及我的腰,他們的模樣和老海員毫釐不差,只是個兒沒有老海員高。身着海魂衫,頭戴藍白飄帶的水手帽,雙耳掛着耳環,穿着短褲,打着赤腳。他們在船上四處奔忙:起錨,升帆。一會兒,船便駛過了普羅梅納達碼頭。
老海員把手十槍十交十給一個小水手,他親自掌舵。在我們身後,一股濃煙直向我們撲來。
十分鐘後,另一名小水手掌舵。老海員和一名小水手把我們押到船艙內。小水手手持左輪手十槍,老海員把我們雙手反綁,把我的腳和十牀十腿捆在一起。
“無十恥的叛徒!”我罵道,雙眼死死地盯着他。“你背叛了我們人類!你還有一點人味嗎?”
老海員清了清嘶啞的嗓子,用手捋了一下十胡十須。
“人類?親十愛十的先生。你是說和國會裏的先生,肥胖的銀行家和曼徹斯特的老闆們平起平坐?在我們這個時代,錢比人類更高貴。無論那個大地主,大紡織廠老闆,當他們酩酊大醉的的喉,也不會給你一個子兒的。人類給了我什麼呢?害了肺病的雙親和象酒鬼似的兄弟。”
我不再作聲,對這種冷酷無情的人講理無異於對牛彈琴。他檢查了一遍,看到我們被結結實實地捆住了,才和小水手揚長而去。
“菲利莫爾,一下子變成三個人。”拉弗爾斯思索着說道,“他們三個人的智慧各佔菲利莫爾大腦智慧的三分之一,我們還有一線希望。我戒指裏的小刀,將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十五分鐘後,拉弗爾斯已割斷了繩索,我也自十由了。我們走進了緊挨船艙的窄小廚房,廚房和船艙是相通的。在廚房裏,我們拿了一把大的切菜刀和一隻平底鍋。
我們等了好一會兒,終於一個小水手下入了船艙。拉弗爾斯舉起平底鍋猛然一擊,正好打在小水手的腦袋上,他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我嚇得渾身打哆嗦,拉弗爾斯卻不顧一切地用雙手扼住他的喉嚨直到小水手死去,他才鬆手。
“邦迪,現在不是十溫十文爾雅的時候。”他從小水手的口袋裏搜出一塊青玉,氣惱地笑着說,“如果菲利莫爾把‘他’的十卵十灑在世界各地,人類將永久不得安寧。我們不能猶豫,不能手軟。我們已經消滅了‘他’的三分之—,我們看看是否能摧毀‘他’剩下的三分之二了。”
他把青玉放入口袋裏。我們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出身十子,然後悄悄地離開了船艙,來到了船尾。兩個小水手按舵手的命令,更確切地說他們照老海員的指示行十事,“他們對船上的作業,也許一竅不通吧。”我慶幸地想道。
“你瞧,”拉弗爾斯告戒我道,“天上萬裏晴空,卻飄來了幾朵烏雲,多不相稱。我們的船竟向烏雲駛去。”
一個小水手十操十縱着一個小盒子,這個盒子非常象拉弗爾斯的煙盒,只是盒上有兩個旋轉的小環。拉弗爾斯斷定這個盒子是通訊儀器,用它和在深海地峽裏的宇宙飛船取得聯繫。海底的飛船有一條伸向海面的管子,從管子裏面放出人工烏雲。
他的解釋難以使我信服,但我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那時,當然囉,還沒有人懂得電子科學,也不知道赫茲試驗爲何物,第二年馬可尼才申請對無線電電線的專利。菲利莫爾不帶導線的儀器,在一九二四年是非常先進的。
“一旦烏雲飄浮在我們頭上,我們就動手。”拉弗爾斯毅然決然地說道。
過了半響。幾朵惡魔似的烏雲把我們十十團十十十團十十圍住,寒冷、潮十溼的氣流刮在我們的臉上。我們幾乎難以辨認在忙碌中的兩名小水手。我們沿着甲板往前爬,爬到船艙的轉角處朝駕駛室裏窺視,沒有看見老海員,也不知道爲什麼不在舵旁。
拉弗爾斯又回到船艙裏,他叫我緊緊地盯着那兩名小水手。拉弗爾斯不在我的身邊,我心裏就發慌。
他從船艙裏回來後對我說道:“老海員已打開了底艙,水從艙口裏涌十入,船很快就要沉下去。”
“他在哪兒?”
“我用平地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大概不行了吧。”
正在這時,兩名小水手到處尋找老海員和另一名小水手,並把一隻小艇放入水中,看起來,船將要沉入海底。當小艇接觸到水面時,他們彷彿看見了一隻狐狸,象母雞似的咯哈地叫喚。他們都跳上了小艇。由於他們動作輕捷,小艇只被推開了二柞的距離。我們也跟着跳上了小艇,但都摔了一跤。我們趕緊爬起來,船已傾斜,緩慢地住下沉,小艇系在船上起重機的繩索也已鬆開了,要不也被船拖入海底。
一個象巨龜似的圓形東西,在我們船舷旁露出海面,小艇頓時左右搖晃。海水打入小艇,我們全身都被打溼了。兩名小水手手持匕首向我們十逼十來。飛船側舷的一扇艙門洞十口,我們的小艇,隨同流入艙門的海水一起,被飛船吞噬了。飛船的底部仍處在海水中。
船進入飛船後,舷門即刻關閉。飛船向海底駛去。我們在一個燈火通明的金屬艙內,和機智靈活的小水手展開了搏鬥。最後,兩名小水手跳到飛船的金屬平臺上,一個小水手撳了一下牆上的按鈕,另一扇金屬門剎時打開。我們也緊跟着跳上了平臺。如果他們從我們手中逃脫,他們將會用更厲害的武器對付我們,到那時,我們就危在旦夕了。
拉弗爾斯甩起平底鍋,把一名小水手打出平臺,我用刀砍傷了另一個小水手。
被打出平臺的小水手用一種奇特的語言高聲喊叫,被打傷的另一小水手猛然向他跳去,撲在他的身上,幾秒鐘後,兩者又合二而一了。這是一個絕望的舉動,企圖捲土重來。但兩個三分之一溶合在一起,需要一些時間,這次,我們再不會被這種可怕的情景嚇住了。我們跳了過去,抓住正在溶合的軀體,但它依然在它的一端伸出有劇毒的觸角,藍色的眼睛也在頭頂上長了出來,和我們在伊莎多拉的火柴盒只見到的一模一樣,只是它的身十體少了三分之—,這個三分之一就是被我們在船上殺死的那個小水手。它的觸角也不象以前那樣長了,但我們仍然無法接近它。
我們遠離它的軀體,用刀砍它的觸角,用平底鍋砸它。它雖然失去了兩個爪,身上流着血,但還是演變成形,它忽地站了起來,我們的優勢急轉直下。
拉弗爾斯大吼一聲,奔向小艇。我瞧見他神色緊張,又聽見他高喊一聲:“邦迪,幫我一把!”
我朝他跑去。
“邦迪,把小艇推過去,撞死它。”
“小艇太沉了。”我說道。
我抓住船舷,他猛推船頭。我覺得五臟六腑,在我的全身力氣的衝擊下,都要破裂了。我們還是推動了在宇宙飛船平臺上溼十漉十漉的小艇。
我們推的速度並不很快,但‘他“已經感到死在臨頭了。
拉弗爾斯離開船頭,乘“他”不備,用平底鍋猛擊“他”的頭部,“他’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覺。
拉弗爾斯走到船的另一側舷。我們站在“份”的身旁,但與致人於死地的觸角保持一定的距離。我們擡起小艇的船頭,但擡得不很高,因爲小艇太沉了。我們把小艇砸下去的時候,“他”喪失了六根觸角。這次,我們要砸“他”的軀體,但“他”揮舞觸角,使我們無法接近。我們又都跳上小艇,把小艇當作我們的護身符,用刀向舞動的觸角砍去。
“他”伸出觸角,抓住船舷,我們用刀把它的觸角砍斷,或者用平底鍋把“他”的觸角砸爛。
一種綠色的血液從傷口中冒了出來,眼睛裏的藍光也消失了,綠色的血液變成凝結的紫十紅十色血塊了,從傷口裏還冒出一種令人噁心的腐爛十十屍十十體的臭味。
我們從小艇上下來,站在飛船的平臺上,目睹着這一場從未見過的場面……
我們在飛船裏呆了數天,研究飛船的指揮系統。在控制檯上的每個按鈕都標有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文字說明。拉弗爾斯,才智過人的拉弗爾斯,居然找到了飛船升向海面的按鈕,他還諳熟地打開了側舷的小門。
我們在飛船裏又喫又喝。飛船裏的食品是供給老海員的,有些食品似乎還有毒的,我們碰也沒敢碰一下。
三天後,濃霧不見了,小艇又回到海面上。我們觀望着打開了舷門的飛船,徐徐地向海底沉沒。這艘飛船,我知道它還在海底。
我們不打算向當局報告‘他’的下場,也不告訴他們有關飛船的情況。我們不想由於我們的狂十熱的十愛十國主義行動,招致入獄。當然,也有可能赦免我們。但據拉弗爾斯的分析,當局爲了對此事保持沉默,將會判處我們死刑。
拉弗爾斯也曾想過,飛船見有些儀器,如果掌握在大英帝國手裏,將能在世界上保持稱霸的地位,但誰能料到我們打開飛船後,將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我們更沒有想到二十三年後爆發了一次世界大戰,我們大部青年在戰分中喪了命,我們的大英帝國成了二流的國家。
我們上了岸後,便回到了倫敦。我們進行了爲期一個月的偷竊和消滅青玉十卵十的行動。其個有一個十卵十已孵化成蟲,躲藏在牆壁裏,在它還未來得及逃跑時,拉弗爾斯付之一炬,它就葬身十子烈火之中。
盜竊價值連城的青玉,並把它化爲齏粉,這叫我們心痛,但我們必須這樣做,世界才能得以拯救。
霍姆斯洞察了達件事的真相?也許他早有覺察。世界上發生的事情很少能逃過他那老鷹般的眼睛,和他那才智出衆的頭腦。他曾向他忠實朋友沃森講述過許多有關這類的案件,但是沃森醫生在他寫的一本名爲“索尼橋的懸案”一文中說道,霍姆斯在整個事件中遭到了三次失敗。
第一次是菲利莫爾聲稱回房取傘,去後再也沒露面;第二次是在行將就木的伊莎多拉家裏,他沒有進一步追究在火柴盒裏的昆蟲,這是一種我們科學還無法解釋的昆蟲;最後一次是閃閃發光的“阿里西亞”號船起錨向海中濃霧駛去,這條船,連船上的人員再也沒有回來,人們從此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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