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中途有次她剛不自覺地閉上眼睛,就感覺一根手指覆蓋住她脖子上的那塊痕跡,輕輕地摩挲。
“你……”她睜開眼睛,側頭迎上林江嶼的目光。
“嗯?”
“沒事。”她往一邊躲了躲,小聲地,“你別動了,我真不睡了。”
“嗯。”話雖然這樣說,但對方並沒有把手收回去。
車子停在外婆院門外的停車場,沈餘舟下車,林江嶼則把後備箱裏買來的東西拿上。
“後備箱有一箱酒,”林江嶼看向餘頃,“是給你的。”
餘頃一眼就看到了,包裝已經表明它們的價格不菲。
不過,他感覺得出來,林江嶼並非想要和他結識,大概率就只是當作還他代駕人情的。在社會上這麼多年,這點意思,餘頃明白。
“走吧。”林江嶼走到沈餘舟身邊。
“嗯。”
“不牽了?”
走出一段距離,聽到林江嶼的問題,沈餘舟才低頭看向自己空着的手:“總是牽着,有點熱……”
“剛纔在車上,不是還牽得挺用力?”林江嶼微蹙着眉,“過河拆橋啊沈餘舟。”
“不是……”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以後在車上,你不要動手動腳的。”猶豫了幾秒,她還是把剛纔心裏想的話說了出來。
“怎麼算動手動腳?”
“就是……醬醬釀釀的。”
“醬醬釀釀?”林江嶼笑她,“代替詞倒不少。”
沈餘舟:“……”
她還沒想出來要怎麼回,林江嶼已經拉着她的手朝外婆之前住的房子走了過去。
明日是頭七,今天家裏有許多人來探望,林江嶼把東西放下,四下環顧,果然看見了顧鬱復。
沈餘舟也看見了他。
其實她有想過,高中暑假那次的事情,是不是與顧鬱復有關。畢竟從未聽說他有妻子和孩子,外婆提起時,也只說是看起來做事挺妥帖有禮的一個男人。
他的客觀條件不是沒有做那些事情的可能,而且他那天也在她外婆家,這一切細想有些太湊巧了。
可是,沈餘舟又總感覺不是,因爲對方面對自己時,並沒有明顯的躲閃。而且,他不抽菸。
正說着,顧鬱復看到他們,就走了過來:“舟舟,這位是……小嶼吧。”
沈餘舟點了點頭。
顧鬱復溫和地笑着:“顧純給我看過小嶼的照片,小時候就是挺好看的一個男孩子,現在也是劍眉星目,和小時候那種完全清秀的長相不同,現在越長越貴氣了。”
“舟舟也是,高中的時候多青澀呢,現在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
沈餘舟:“……”
雖然感覺到顧鬱覆沒什麼其他想法,但是他誇起人來實在停不下來,誇完林江嶼,便繼續誇她,誇完她,又去誇林江嶼。來回幾次,沈餘舟便感覺有些招架不住。
“顧叔叔,您最近經常過來探望。”沈餘舟忽然想起,便順勢轉移話題。
“對,你不常在這邊,所以不知道,我和你繼母顧純小時候家裏窮,那個時候,你外婆還總接濟我們的,後來你繼母跟着家人離開了這邊,我其實和你外婆也還是有聯繫的。”
原來是這樣。
……也挺巧的。
“所以,後來聽聞老太太身體有些抱恙,我就時不時會過來看看。上次給你打電話,也是因爲現在你舅舅、舅媽當家,我怕突然拜訪,有些不合時宜,所以從顧純那裏,要了你的聯繫方式。”
沈餘舟和林江嶼對視一眼。
顧鬱復這個人,雖然他們並不瞭解,但是沈餘舟感覺,林江嶼應該和她想得差不多?就是這個人相對還是比較坦誠的,不像是有其他目的的那種人。
在外婆之前住過的房間坐了兩個小時,沈餘舟其實已經尋找不到外婆生活過的痕跡,因爲舅媽已經把這間房子收拾得很乾淨,還準備把她的孃家人接過來,預計明天就會住進來。
“下午餘頃要去釣魚,你要不跟他一塊兒去?”
“想支開我去做什麼?”林江嶼挑眉。
“我本來有個工作要去做的,但是因爲一些原因推遲了,”沈餘舟想起昨晚蘇時月給她發的消息,“現在有個機會,我想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林江嶼不置可否地。
沈餘舟思索幾秒,斟詞酌句,怕林江嶼誤會:“對方是個小女孩,我怕你嚇到她。”
“那我在門口等你。”林江嶼拉過沈餘舟的手。
“可是,可能會很久。”沈餘舟說出自己的擔心,“你晚上幾點回去,我怕耽誤你的時間。”
……而且一直等在門口,還會很辛苦。
“讓你自己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儘管她再三找到理由,林江嶼也並未鬆口。
“好吧。”她拗不過林江嶼,只好答應。
……雖然還是擔心會擾亂對方的作息,但是,她感覺到了,那種因爲被關心,而難以言說的甜蜜。
到了那個女孩的家門口,林江嶼抱了抱沈餘舟,而後看着她:“不着急,專心工作,有事隨時叫我。”
“好。”
說完,沈餘舟就擡手敲門,隨後走了進去。
林江嶼站在門外,在門關上後,給顧純回了條消息。
明天早上出最後的受試者名單,今天晚上,他一定要聽到實話。
沈餘舟走進去以後,跟着受訪女孩的母親,走到女孩的房間。
進門前,母親特意叮囑她:“我女兒本來是不想接受採訪的,是我和她父親的主張,我們不能接受女兒無故就想要自殺,還有網絡上質疑我們夫妻兩個教育方式的言論。我們想知道,我的女兒到底在學校經歷了什麼。”
“她什麼都不說,所以我們才找到肅南報,希望至少能夠解除媒體上現在對我們夫妻兩個的誤解和謾罵。”
她能理解,這對父母快被網暴逼瘋,現在的情緒暴躁。
所以,她不會因爲這對夫妻的一些氣話,就去在報道中將他們表現得無禮和暴躁。
事實上,當天的採訪很順利。度過了最開始的牢騷期,夫妻兩個就都平靜下來,講述他們家裏的事情。
在學校自殺的女孩叫樸田。
樸田的父親是一傢俬企的部門經理,母親則是一位全職家庭主婦。夫妻兩個人分工明確,樸田的父親負責賺錢養家,母親的主要生活,則是照顧孩子和四位老人。
沈餘舟有注意到,樸田的父親和那些忙碌於工作,不照顧家庭的父親很不同。他大部分的休閒時間,都用來陪女兒去學輪滑和游泳。
幾乎所有節假日,都是樸田母親的休息時刻,而樸田父親要在工作之餘,彌補平時缺失的父愛。
這是一個幸福和正常於其他家庭的存在,發生這種事情,確實不太尋常。
“我們也從沒有網上說的那些,逼孩子學習。”樸田爸爸因爲被網暴的事情,已經請假在家幾天,“我最開始想讓女兒學鋼琴和畫畫,但是她不喜歡,喜歡運動,我們就挨個帶她去學。”
“最後,是她自己選擇了輪滑和游泳,”樸田媽媽補充,“可以說,從小學到高中,這麼多年,只要女兒想去學習,我們是風雨無阻地接她送她的。”
“但是我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談起這件事,樸田爸爸很傷心,“她高中開始寄宿,有兩次過生日都趕上家裏老人生病,實在沒有經歷照顧她,也就只是給她一些錢,讓她和同學草草過的。”
……
採訪結束,沈餘舟關閉錄音筆。
調查採訪,總是要多方求證的,她自己不做主觀推測。
等到她敲開樸田的門時,眼前的高中女生滿臉防備:“你是記者嗎?”“對。”沈餘舟點頭。
“如果你不帶錄音筆,不記錄我說的話,我願意跟你聊聊。”
初接觸,她感覺對方是一個挺有主見的小女孩。
“好。”沈餘舟把除了手機以外的設備都放在外面,也給樸田看了,手機沒開錄音功能,樸田才放她進門。
樸田房間裏的書架上的書大部分都是課本和一些課外文學作品,書架頂層,還擺着很多獎狀、證書和獎盃,能看得出來,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子。
“你叫什麼名字?”
沈餘舟正看着,樸田突然問她。
“沈餘舟。”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那個‘餘舟’嗎?”樸田看向她,“我語文成績很好的。”
沈餘舟點頭,又搖頭:“是這兩個字,但是可能不是出於這個意思。”
她的名字是媽媽起的,因爲爸爸姓沈,媽媽姓餘,所以起了這樣的名字。
“我會同意接受採訪,”樸田坐在她對面,“只是想解除外界對我爸媽的侮辱,他們沒有對我不好,我希望餘舟姐姐可以把這一點寫進報道。”
“至於其他有關自殺的推測,我希望姐姐可以不要多問,也不要在報道里面提。”
“嗯。”沈餘舟看向對面這個雖然年少,但是性格格外有些老成的孩子,點頭表示同意。
和樸田父母所說的差不多,樸田知道父母很愛她,她對父母的愛也很感激。
“我知道他們對我很好,而且是不求回報的那種,所以我一點都不覺得沉重。”
“我沒有心理問題,我的父母也沒有逼迫我。”
沈餘舟點頭表示瞭解,想起林江嶼還在門口,就準備離開。
“你真的不問我關於自殺的事情嗎?”
這段時間,她家的門檻快被各路正規不正規的記者踩破,家裏的電話也被打到要拔電話線的地步。
“不問。”
她這次來,主要是要做一篇關於網絡暴力的報道,與樸田自殺這件事無關,也不會提及。
“那,我想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你說。”
“你先發誓不會告訴別人我問了你這個問題,如果你告訴別人,我也絕對不會承認的。”
“好。”沈餘舟思索片刻,“不過,如果是很私人的問題,我建議你不要問。”
“可是我想問你,我有一點點信任你,想聽聽你的意見。”樸田站起身來,“行嗎?”
“如果你確認一定要說的話。”
“如果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你好朋友的男朋友發生了奇怪的事情,你的好朋友很怨你,你會想要自殺以證清白嗎?”
這句話的信息量,遠比她想象的要大。
儘管可以靠提問,引導樸田說出更多可能的信息,但是既然答應了受訪者,那她便決定遵守規則:“不會。”
“爲什麼?”
“因爲自殺只會讓我自身受到傷害,”沈餘舟看向她,“不能幫助我的好朋友不傷心,也不能讓真正做錯事情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所以……”樸田迴應她的目光,“如果你被好朋友的男朋友強||奸了,你會報警的,對嗎?”
“對,我會想盡一切辦法,送他進監獄。”
“如果那個人年齡很大,很有名望呢?”
“告訴父母,老師。”
“如果他的名望比父母和其他老師大呢?”
“那就告訴學校,告訴警察,告訴媒體和國家。”
樸田沉默半晌:“可是你騙人,你們這些記者都是騙人的,你就是想要我說出來,然後以公開我隱私的方式,賺取你們的流量。”
“或許有這樣的記者,但不是所有。”沈餘舟其實有些着急走了,但還是耐心地,“至少,我可以憑着良心說,我從來沒有。”
“那你告訴我,如果你被強||奸了,你會站出來,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風險,冒着連累父母名聲的可能,去控訴那個人嗎?”
沈餘舟謹慎地思考了這個問題。
她沒有什麼父母親人可顧忌,唯一可能會顧忌的人,是林江嶼。
如果真的是她遭遇了這種事情,可能全學校都會知道,可能會被掛到校內論壇……
這些事情倒無所謂,她不在意別人的目光,畢竟被強||奸,做錯事情的人,也不是她。
只是,她在意林江嶼會不會痛苦,在意林江嶼會不會因爲她做出難以挽回的事情,在意和她在一起的這個人,會不會被背上那些曾經被賦予無數被強||奸女孩伴侶的所謂“接盤”的帽子。
“我會詢問我在意的那個人,如果他支持我,我就去控訴;如果他不支持我,或者我不想拖累他,我會離開,然後自己一個人去控訴。”
“餘舟姐姐,我還是不相信你,你們很多記者都是滿口謊話,這些可能都是你來之前精心準備的話術,但是,”樸田掏出手機,“我想留一個你的電話,如果有需要,我會打給你。”
感覺到樸田的情況不太對,沈餘舟還是仔細叮囑她的父母最近要更多關注她的身心情況,以防她再次做出極端行爲。其他的情況,還要等警方那邊出調查結果。
從樸田家離開,沈餘舟又採訪了他們隔壁的鄰居,和樸田父親公司的同事,多方考證後,確實可以初步做出樸田自殺抑鬱,與原生家庭關係不大的推斷。
所有的採訪都結束,已經下午三點鐘了。
沈餘舟看着林江嶼,有些愧疚:“還來得及喫飯麼?你是不是要走了?”
“來不及,”林江嶼看了眼時間,“我把你送回學校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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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頃送我們回去,他順路。”
沈餘舟點頭,其實她不太想坐餘頃的車走。
“以後餘頃不會再和你說那些難聽話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林江嶼溫柔地。
“……你剛纔教育他了?”
“不算教育,只是建議。”
沈餘舟:“……”
……她纔不信。
兩個人回到沈餘舟外婆家門口,遠遠看到餘頃,餘頃果然態度謙和有禮起來。
“你們先上車,我去跟我爸我媽說點事情。”
“嗯。”瞥了餘頃一眼後,林江嶼拉着她坐上後座。
沈餘舟:“……”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來不及喫飯,”林江嶼果然在想奇怪的事情,“但是來得及做些別的事情。”
說完,就撈着她坐了起來,兩人面對面,林江嶼輕輕按着她的後腦向下,隨後仰着頭,一個吻落在她脣邊。然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遠遠地聽見餘頃說話的聲音,林江嶼也並未放她下來,只是重新把羽絨服披在她身上。
“你幹嘛……”
林江嶼已經捉住她在羽絨服下的手,但這次不是放在她這邊,而是往回收了收,放到了他自己那裏。
“沈餘舟。”
“嗯?”
本來這種事她就已經很害羞了。
……現在在這種環境,窗戶外面還不時有人經過,餘頃隨時可能會回來,她恨不能立刻收回手,然後逃跑。
“下次見面,要一週以後了,”林江嶼說着,哄着她一般,“我訂了去雪鄉的機票,除夕帶你去雪鄉滑雪。”
沈餘舟不再緊繃,而是放鬆下來:“……好。”
雖然她偶爾會主動,但大部分時候,都是隨着林江嶼的節奏,她就那樣任由林江嶼帶着。
幾次她無意間與林江嶼對視,都會爆發更劇烈地羞怯。
……這樣真的很大膽,她很怕餘頃會突然回來,也怕路過車子的人看出端倪。甚至,中間有幾次,她隔着窗子和路人對視。
她感覺到自己的臉漲得通紅之時,聽見林江嶼安撫地:“要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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