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今朝有酒 作者:帷余 :18恢复默认 作者:帷余 清早两人回来,面色都不好。 就算是坐下吃饭也互相不看一眼。 金戈坐在当中,将粥碗朝勾月面前推了推,“吃些粥水吧,你看你的嘴都破皮了。” 她是心火太旺,文渊之看出来沒好意思說。 “你问问那边的人,他的手包扎好了嗎?” 金戈指了指文渊之,“你叫我问文大人,這么近,你自己问呗。” 她不。 文渊之道,“你替我向那边的人說,都已经包扎好了,涂了创药。” 金戈皱了皱眉,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闹气還玩這种把戏,站起来将一碗鸡汤端给了小酒,“把這個给姚儿送過去,她還沒有吃东西。” “好。” 勾月想起来她,道,“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她。” 沒等小酒走出几步,林晓风已经身影如风跑了過来,“她不见了。” 文渊之道,“你不是一直在房外看着她嗎?” 林晓风道,“当时院中忽然有动静,我分心去看,等回来,见她房中的灯還亮着,以为她燃着灯睡着了。结果,早晨叫她,沒人回应我。” 金戈担心不已,“她的武功不到家,虽說是天子脚下,可往常出去,她都是跟我一起,很多地方她根本不熟。” 林晓风问勾月,“你想想,她最有可能去哪儿?” “回寻常堂么?”文渊之问她。 勾月沉思片刻,“燕人最重视的是落叶归根,现在古墨横死他乡,虽然他是孤儿,可姚儿必定想要带他回家,所以——” “她是去带回他的尸首?”文渊之道。 勾月心中很恐惧,默毒這個人狡猾无常,一定会让人看好古墨的尸体,要是姚儿去了,就相当于自己进去了陷阱中。 她和文渊之对视一眼,两人都清楚了对方的忧思。 林晓风焦急,“你们两個知道她在哪裡是不是?” 金戈很快也想明白了,“是古墨的尸体,她想要带回他的尸体。” 文渊之叫他先冷静一下,“太姚儿不会自己去,她還沒有這么蠢,你以为呢?” 他问勾月。 勾月道,“是,平时她胡闹,可這种生死攸关之事,她肯定不会妄动。” “或许她是找帮手去了。”小酒道。 金戈点点头,“很有可能。” “可她在良渚举目无亲,她能去找谁?”林晓风的剑不断从左手换到右手,他不能不担忧,乌则飞此前和他们交恶,他不能奈何他,但如果在良渚叫他碰见了她,她又是独身一人,定然危险。 他不能多想了,必须要尽快找到她。 勾月也心急如焚,文渊之走到她身边握了握她的肩膀,“不要紧,你慢慢想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如果是要請人帮她,按道理她应该叫勾月或者林晓风帮她,可她谁都不麻烦,自己离开了。 她定然明白自己不能以一挡百,武功還沒到那种境界,暗器也才刚开始修炼。 請谁呢? 勾月片刻后道,“我知道了,是那一位。” “谁?” 她道,“林晓风,跟我一起去。” 文渊之有些失落,還沒等他开口,勾月便道,“那人脾气古怪,对来者都会动手,尤其是他沒有见過的人,你跟着我們,很危险,等我找到姚儿,我們会尽快回来。” 他道,“好,那我和金戈在家中等你们。” 想了又想,文渊之道,“桃花娘子今日会从宫中出来,我会跟她打探些消息,等我這边也探查出线索,我們再一同商量救出古墨尸体之事。” 湖边的一個茅草屋外面挂着一個酒肆的牌子,叫做今朝醉。 太姚儿来得太早,還不是喝酒的时候。 现在還不到正午,這裡的生意自然不好。 一個小伙计正坐在马扎上剥毛豆子,弄完毛豆子又开始洗花生,像是刚从地裡拔出来的,還带着泥土。 太姚儿小心翼翼等了半天,今朝醉裡头并沒有出现一個穿白衣白裤的老头儿。 她试探地问小伙计,“你们掌柜的,在何处?” 小伙计不大耐烦,“我就是掌柜的,你有何贵干?” 见她是個长得不错的小姑娘,他起了作弄的心思,“哦,你是来這裡寻客的,是不是?” 姚儿不明白,“什么寻客?” “說吧,你是哪個妓馆的,回头我给你介绍几個客人去。” 太姚儿变了脸色,“你!” 他斜眼看她,“你若不是来喝酒,是找人的,我劝你最好离开,我們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什么人?” 小伙计闲着无事,就问,“那小姑娘,你要找什么人?” “一個好赌的人。” 小伙计笑了,“来对地方了。” “這裡真的有一個好赌的人?” “岂止啊,我們這裡都是好赌的人,不過比起好赌的人,我們這裡好酒的人更多。” 太姚儿道,“对,他也嗜酒如命。” “我們這裡的规矩是来者就是酒客,不喝便不是客。” 太姚儿笑了笑,“正好,我們家祖传的千杯不醉。” “此话怎么說?” “从我祖上,到我這一辈,我父亲,我爷爷,我家中的兄弟姐妹,都是不轻易醉的,莫說是什么烧刀子,竹叶青,女儿红,牡丹泪……只要你能叫上来名号的酒水,我們都能喝上一天一夜。” 听這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伙计笑了,“你要喝多少?” “五十筒花雕酒。” 小伙计愣了一下,“這還早的很,沒那么多,不如先来十五筒,如何?” “好,十五筒就十五筒。”他起身去拿酒,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太姚儿,“姑娘当真能喝嗎,我們這裡的酒,醉人得很。” 姚儿想起父亲說過的话,同什么人打交道,便要投其所好。 既然她要找的人是個酒蒙子,那她也得显示些诚意。 十五筒花雕下肚,太姚儿還端坐着,脸色半分酒意也沒有沾染,“你不是掌柜的,等我喝完這些酒,你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小伙计替她端来一盘花生米,“姑娘就花生米喝吧,免得真醉了。” 有人应和道,“是啊,一個小姑娘,醉得太快了不好。” 太姚儿扬起头看,是個鬓发斑白的女人,约莫有六十多岁了,但精神头很好,手腕纤细却不软弱,戴着两只圆润的翡翠耳坠子,绿的吓人。 “你是掌柜的?”怎么和娘說得不一样? 她道,“你又是谁?” 目光中有几分慈爱,揉着她的脸道,“告诉我,远来的小丫头,你是谁?”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太姚儿道。 這爽朗的婆婆一听姚儿念的這两句便怔住了,“你要找的掌柜的,是個老头子吧?”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我們家老不死的。” 太姚儿松了口气,“看来沒有找错。” 她不再笑了,“可是就算是你找他,他也不一定来见你。” “为什么?”姚儿不解。 她不回答她,反问道,“是谁让你来找我們的?” “你的母亲是嗎?” 太姚儿点了点头。 她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一定是她。” “你是不是杀了人?”她问太姚儿。 她摇了摇头。 “那就好,沒有杀人。” 须臾又道,“其实杀人也沒有关系,唉,希望你的事不会比杀了很多人惹来的麻烦更棘手。” 她指了指茅草屋,“往屋后面走。” 太姚儿打开后门,见屋后是比人還高的草丛。 仗着胆子往裡走,草丛当中铺了石头,继续朝前走,是一個往下延申的阶梯。 她正不知要如何才好,那婆婆已经出现在身后,“你的胆子很小。” 太姚儿沒有反驳。 婆婆走了进去,“双步走台阶。” “是。” 手一边在墙壁上按着砖块。 “其实你也很聪明,你知道裡面一定有机关。” 太姚儿道,“是。” “我见過這种往下设计的地宫。”她道。 婆婆问,“在何处?” “金匮。” “哦,我知道你說的是哪裡了。” 她走了进去。 在地宫深处摆放着很多酒水坛子,已经落了层厚厚的尘土,看起来這是今朝醉這個酒肆藏酒之处。 坐在重重叠叠的酒坛子后面的有几個小老头。 四人正赌得兴起。 地宫中只有投掷骰子的声音。 “晚辈前来——” “嘘——”婆婆警告她,“他们赌的时候,一向不喜歡被打扰。” 几人的衣着都很华丽,只有其中一個老头穿着白衣白裤,丝绸的衣裳,头顶拿一根檀木簪子束发。 他们聚精会神,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太姚儿和這個老太婆。 這几個人看起来已经费劲心神了,只顾着赌,生命中似乎沒有其他事比赌更重要了。 太姚儿去看,每個人面前都有几文钱。 原来他们玩得并不大。 可是方才其中一個人输了,再投注的时候,为何手会发抖成那個样子。 又等了一個时辰,那個一直输钱的,终于坐不住了,“他奶奶的,堵了两天两夜,就赢了一把,带来的钱,都输的差不多了。” 一個道,“你家中有個颜色艳丽的孙女,比那边那個美丽百倍呢,将她抵给我,我借给你钱,继续赌。” 他說不了,“我那孙女脾气赖得很,再說,我敢把她抵出去,我那小孙子跟我拼命。” 說罢便离开了。 “少了一個人,還怎么玩儿?”白衣老头将骰子一丢。 “不如今天不玩儿,改天再說。” 白衣老头怒目盯着他,“你赢了這么多,你是想走了。” “唉,老邢,我不是那個意思,几十年的老朋友,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你们要何时才结束?”太姚儿趁着這個机会问道。 “当然是要赌得尽兴了。”白衣老头說。 太姚儿笑了,“那我陪几位前辈赌一把吧。” 老婆婆抓住了她的手,“你当真要赌?” 她道是。 老婆婆摘下自己的翡翠耳环给她,“你就拿這個当你的本金吧。” 太姚儿见那翡翠成色不错,看样子价格不低,“不必,這太贵重了,我荷包裡有银子。” 老婆婆叹息,“你满月之时,我并未给你长命锁,现在這耳环,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我……” “收着吧,你母亲知道,不会生气的。”她拍了拍姚儿的头。 太姚儿坐定。 将翡翠耳环压在上面。 白衣老头看了一眼老婆婆,什么话也沒有說。 他将翡翠耳环拿在手中,把十二文钱丢给了太姚儿。 太姚儿看了一眼,這铜钱跟现在的铜钱大不一样。 “這不是当下的铜钱?” “是后燕的。”白衣老头道。 太姚儿以为他說错了,“是南燕的嗎?” “小姑娘家家,年纪轻轻就耳朵不好了,是后燕的,听不懂?” 后燕都灭了多少年了,還用他们的铜钱,這群人真奇怪。 太姚儿开始跟他们打起叶子牌。 第一把就输了。 输了三文钱。 白衣老头叹息,“你不是赌钱的好手,去吧,走吧。” “可是我還剩下這么多文,還沒有输完。” 第二把又输了五文钱。 白衣老头笑了笑,见這少女脸色不变。 接下来又输了两文。 “你剩下的,不多了。”其他老头提醒她。 她道,“只要還沒输完,我就能再翻盘。” 白衣老头轻轻一笑,并不否定。 她和她母亲年轻时候說的话一模一样。 這次后,她便开始赢了。 第一把赢了十文。 她将十文加上自己的全压了。 “你确定全部都压了?” “嗯。” 她很确定,无论是输赢,她都不在意,输了赢了,這赌局她只想尽快结束。 岂料這才是赌到顶峰的诀窍,不在意,越不在意,运气之神就越容易来到身后,那些赌红眼的,一输再输的人,都是太過执着了。 “有种,现在的年轻人,真有种啊。”一個须发尽白的紫衫老头道。 就在這时,太姚儿又赢了。 接连三局,都是赢。 如有神助一般。 等其中一個老头输光了筹码,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唉,我是不中用了。” 太姚儿知道赢他很多,将一百多文钱分给他五十文,“赌局结束了,可這是晚辈的心意,您不要不接受。” “這……你這孩子……”他愣了愣,“你给我五十文?” “是。”太姚儿并不在意。 白衣老头道,“败家小姑娘。” 无奈地叹息,让老婆婆過来。 那老婆婆手持斧头,砸碎了五十個坛子,裡面装得满满登登都是金子。 太姚儿看着手中剩下的五十多文,原来這一文就是一坛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