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金匮辞行 作者:帷余 :18恢复默认 作者:帷余 许是昨夜太精疲力尽了,勾月起来沒多长時間就觉得困。 复又重新躺下来闭上眼睛。 离纤尘就坐在房间裡沒有走,勾月能感受到。 她不管那些,想在這裡坐着就坐着吧。 如离纤尘所說天始终沒有放晴,他在勾月对面找了個房间住下来。 金匮的雨淅淅沥沥的竟带来了些寒意,如今已经是秋天了。 午后的时候,勾月醒了,只不過還是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她闭着眼睛,雨声淅沥,生生入耳。 她不大愿意起来,不大愿意面对。 她知道离纤尘在金匮等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只不過她不想面对他对她的感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拒绝他。 她是個直率的,朋友又少,阿渊离开后,盏鸢也离开了,只有离纤尘這一個熟人還在,若是自己哪一句话說得不合适恐怕会让自己和离纤尘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对阿渊,已经倾尽了全部的心力。 這样的情感,哪怕是阿渊已经离开也不会随着時間的流逝而减少半分。 她把全部的心力放在阿渊身上,再沒有一個男子会让她患得患失。 勾月不愿意勉强自己,也不愿意糊弄离纤尘,那对他也不公平。 柔和的雨声在有心事的人听来分外聒噪,离纤尘又何尝不是這样。 他不敢想文渊之走后自己能取代他的位置,却沒想到勾月的心自己完全走不进去。 他在金匮等勾月,本来是想像宫不成那样,一路跟着盏鸢,這样多少也能跟出些感情。 现在他已经完全放弃了。 他已经完全能明白,勾月的心不会再有别的男子。 她的心裡只有一個人,不管這個人是活着還是死了。 离纤尘摇摇头,起身下楼给勾月煎药。 他心裡怪道,“多大年纪了還在外边淋雨,你早就不是年轻的时候了。” 也就遇上我,要不然换了别人,說不定都不管你呢。 药已经煎好,离纤尘端着药到勾月房中的时候,勾月已经穿戴齐整。 离纤尘道:“生病了不必起這么早,在床上多躺一会儿也沒什么。” 勾月走到桌子旁坐下,端起药来一饮而尽,“多谢。” “不必谢,這是医者的本分,换個大夫也一定不会见你晕倒在雨中见死不救的。” “我……” “我……” 勾月和离纤尘的话撞在了一起。 有些话总是要說明的,总是含糊对两個人来說都是煎熬。 勾月一笑:“還是你先說吧。” 离纤尘定了定,好久才开口,“我在金匮等你,是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 “对,我师父在世时,悬壶济世,空山派盛极一时,如今我师父過世了,我虽不是大弟子,也有责任把完成师父的意愿。” “重建空山派?” “当然不是,我师父虽是空山派的掌门,却也是個医者,他的遗愿,是想让我行走天下,广施医术。” “哦,這样啊”,勾月点点头,“玉舟子前辈当真让人佩服。” “你刚刚想要对我說什么?”离纤尘问到。 勾月摇头,“沒什么,就是些无关痛痒的话而已,以后說也是一样的。” “好,那便……以后有机会再說吧,我下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离纤尘下楼的声音传进来,勾月才反应過来离纤尘已经出去了。 勾月排着胸脯,暗自道,“這样也好,這样也好。” 雨连续下了七八日,终于還是停了。 雨停了太阳還沒有出来,天空依然是阴郁的。 沒有太阳,风就变得格外冷。 勾月从眉县来的时候還是夏天,衣服還是单薄的,现在看来穿的有些少了。 离纤尘要走了,来的时候他沒带什么东西,如今走了也不需要收拾什么,来去倒也一身轻松。 晌午的时候,离纤尘来找勾月告别。 告别的话沒有什么好說的,来来回回无非就是那几句。 离纤尘把一张方子递给勾月,“這方子是我给你诊脉之后写下的,你還需再服七日,万万不能因为麻烦就不服了。” 勾月接下道谢。 “你也注意些,我們江湖再见。” “好”,离纤尘笑着应下。 临到门口的时候,离纤尘又回头道:“你的衣服太单薄了,街上有成衣铺,你临走的时候需得去买上几件夹衣。” “好”,勾月也应下。 离纤尘出了门,勾月到床边看他离去的背影。 她自己也說不上是什么感觉,不是对离纤尘的不舍,而是人世间离别感慨。 勾月自己在客栈待的实在沒有意思,天晴了之后,她买了几件夹衣也就离开了金匮。 天凉了,晚上找不到客栈的时候,勾月需得在身前点着火堆才能暖和過来。 离纤尘就算不說,自己也能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自己不再年轻了,如今朝堂上,江湖上,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不能想象现在自己夜裡都要燃着火堆,阿渊的身体是怎么撑過来的。 她又记起来来,记起阿渊夜裡一直咳得停不下来,记起阿渊怎么捂也捂不热的手。 阳光中会带走夜裡的寒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温暖又重新回到了大地上。 勾月收拾了收拾准备赶路。 其实她也沒有什么好着急的,自己早去晚去,阿渊的手书都会在那裡等着自己。 或许自己這一行走的太快,反倒是让人以后的時間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是走着的,当年文渊之走過的每一條路他都记得。 林间,河边,山涧,每走過一步,勾月就觉得自己的灵魂与之前宿在這裡的人融合了。 良渚的秋天,是個热闹的时节。 今年的收成很好,得益与文相的建议,如今良渚周边的百姓会把余粮拿到良渚街头售卖。 卖粮的老百姓拿到了沉甸甸的银子,有了钱過冬這只是其一。 其二,有這些散户的粮食流入到市场,良渚的那几家大商户便不敢囤货居奇,越到年关越操控粮价。 良渚百姓感念文渊之的恩德,在良渚给文渊之立了個文公祠。 每到新粮下来的时候,老百姓就带着今年的新粮到文公祠去。 良渚周边已经连着丰收数年,家家有冬衣,户户有余粮。 元邑站在宫墙上看着良渚。 他小时候在良渚的时候,良渚還沒有這么大,也沒有现在這么多商铺。 元邑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一個做皇帝的好料子。 他将天下治理得很好,可以說是理解了默毒所有還沒来得及实施的政策。 不過元邑自己知道,這并不是他的功劳,他只是有幸站在了前人的辉煌之上。 宫墙之上,少年凭栏远眺,看到是良渚的人间烟火,亦是大楚的明日。 皇冠虽重,元邑已经有能力承载。 周边的邻国又送女子进宫了,即便是元邑不喜歡,也要一一去见见。 后宫不是自己的,与前朝密不可分。 后宫的女子自己也要雨露均沾,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每当這时候,他還是忍不住想起盏鸢来。 他喜歡盏鸢,她就像另一個自己一样。 自己觉得烦闷的时候就想想盏鸢,想她在草原上骑马還是在放羊。 每想到這裡,他总觉得自己也远离案牍,逍遥世间。 皇帝总是被大小事务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他要何时起床,何时用饭,何时去上朝,何时要批奏折都有人记录着。 他该下宫墙了,要不然又该有言官上书了。 他已经习惯了這种生活,這是他作为一個皇帝应该有的生活。 天竟然冷的這样快,勾月躺在客栈的床上。 又是一年冬天了。 客栈裡燃着炭盆,让连着赶了几天路的勾月稍稍暖和了一点。 這家客栈生意兴隆的很,一直到半夜楼下吃酒的人還沒有散场。 勾月不喜歡热闹,她觉得人多裡反倒是喧闹。 在床上也睡不着,干脆起来到楼下去,還能看看有什么可以吃。 下楼来一看才知道這楼上其实并沒有多少客人,只是有一桌吃酒的人都醉了,嚷嚷着让小二再给他来一坛。 小二怕這几個人喝多了沒人付酒钱,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喝酒都人看出小二的犹豫,“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勾月還以为這人拍了一块银子在桌上,定睛一看,却什么也沒有。 “让你上酒你就上酒,墨迹什么?還怕我不给你钱不成?” 小二惶恐,唯唯诺诺的又抱上来两坛酒。 勾月无奈,只得坐下来要了一碗面。 一碗面吃完,那几個吃酒的人還在划拳,实在是聒噪的很。 勾月都有些后悔来住着客栈,早知道還不如在外边找個地方随便睡。 半靠在桌子上又等了半個时辰,這些人才终于酒足饭饱的离开了客栈。 勾月看他们歪歪扭扭的出了客栈并沒有给钱。 她也是奇怪,虽說這客栈的顾客就是天,不過這大半夜的在客栈裡吃酒又不给钱的。店家怎么沒有把他们赶出去? 小二上来收拾残羹剩饭,“真是造孽啊,要了這一桌子又不吃,全糟蹋了。” 勾月上前问到,“這都是些什么人,刚刚怎么不见他们给钱呢?” 小二不敢在后面乱說话,又见勾月是個女子,便道,“你一個女子,知道這些做什么?” 勾月皱了皱眉,也不再多问。 四周都安静下来,勾月也累了,躺在床上沒多久就睡着了。 這一夜,勾月见到阿渊了。 只不過,实在梦裡。 勾月知道這是在做梦,可又是那么真实。 梦裡她靠在文渊之怀裡,他身上還是那么冷,冷的让人觉得不是一個人应该有的温度。 勾月絮絮叨叨的跟他說自己這一路走過来的事情。 “阿渊,汝阴现在已经沒有水患了,那裡现在良田千顷。你猜我在良渚遇到了谁?” 文渊之柔声道:“遇到了谁?” “是当初跟咱们一同治水的老大娘,她還留我在家裡吃了饭,现在她家裡都能吃饱饭了,還能有肉吃。” 文渊之把勾月的碎发理到耳后,勾月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冷。 “阿渊,眉县也很好,我去的时候正好赶上雨季,漕运上的人都忙活着呢。你让我去吃的白茶饼我也去吃了,是真的很好吃。” “对了,你走之后良渚的人给你立了個文公祠,一到逢年過节,他们就都到那裡去添些香火,他们說你這一辈子功德圆满,下一辈子就不会到人间来受苦了,大家多多的给你供上香火,你就可以早日位列仙班了。” 文渊之笑笑并不說话。 勾月继续說道,“阿渊,你說他们說的是真的嗎?可是我不想你去做神仙,你要是做了神仙,下一辈子我就找不到你了。” 文渊之轻声道:“不会,你不会找不到我的。” “阿渊,人這一辈子可真长,我现在觉得你的脸越来越模糊了,要是再過去很久很久的话,我会不会记不起你的样子来了。” 勾月觉得文渊之越来越冰冷,伸出手来颤抖的去试他的鼻息。 她母亲曾经說過,梦裡出现的人是沒有鼻息的,她不敢相信這么真实的感觉是梦,却又非梦不能解释。 文渊之伸手拦下她,把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裡,虽然他的手心并不热。 “這裡是应县,是燕人的聚集之地,朝廷裡有很多政令到這裡就变了味儿,你来過這裡嗎?” 勾月仔细想想,自己并沒有来過這裡,之所以到這裡了来,也是随心。 “勾月,你能帮我做件事情嗎?” 勾月嗔怪道,“你今日真奇怪,有什么事情你說就是了,還什么帮不帮的。” “好好好,是我的错。” “行吧,那你說吧。” “這件事有点危险,不過只能你去做。应县县令联合几個燕人官员,做好些朝廷不知道的事情……” 勾月静静的听文渊之說的话,丝毫沒有察觉的文渊之的身影越来越迷糊。 等到她意识到不对劲,抬起头时,只看见了文渊之化作了一缕青烟。 勾月拼命的喊着阿渊阿渊,却沒有人再应他。 醒来之时,她的泪已经将枕头洇湿。 她从床上跳起来翻找自己随身的物件,从裡面找出了一张画像。 摩挲着画像,勾月轻轻道,“阿渊,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