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应县之乱 作者:帷余 :18恢复默认 作者:帷余 应县的街看上去与其他县城并沒有什么很大的区别。 如果非要說区别的话,应县的街市沒有那么多做生意的人。豆腐坊和染坊的人都屈指可数,她从外面路過,见裡面冷清极了。 想来這也算是正常的,应县乃燕人聚居地,早年阿渊就曾经說過,楚人政令燕人聚集的一些县城并不愿意推行,导致燕人聚居之地這些年竟有野蛮之像。 勾月一直在想昨日的梦,阿渊想要告诉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自己太思念阿渊了,還是阿渊真的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 应县街上的人是少了些,不過還算是一片祥和。 正在街上走着,一個中年人撞在勾月身上。 勾月正想說走路怎的不小心,便有两個大汉从房裡出来。 “老子是不是都說過了,你這铺子老子买了,银子也都给你了,你還到這裡来干甚?” 勾月把人扶起来,這两個大汉他认识,那日在客栈裡的一行人中,有两個就是他们。 這会儿他们是官差打扮,腰间還挎着大刀。 见勾月盯着自己看,大汉很不乐意,“你個姑娘看什么看?瞎了眼了。” 勾月仍不挪开目光,大汉见状就要收拾勾月,被另一個大汉拦住,“就是一個姑娘家的,大哥你跟他计较什么?咱们快走吧,今日老爷還有吩咐呢。” 大汉不情愿被小弟拖走,走之前還不忘警告勾月,“下次见了我,再直勾勾盯着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中年人见两個大汉走了,向勾月道過谢之后也准备离开。 勾月叫住他道:“這位大哥,我见你也不像是他们說的无理取闹的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许是自己的苦楚被压的太久得不到申诉,男人一股脑儿的把话全都說给勾月听。 “這间铺子我已经经营了大半辈子了,从夹道裡一個小角落,变成如今三层的门面,我的心血都在這裡了。” “那你做得好好的,這铺子为何要出手?” 男人摇摇头,“姑娘不瞒你說啊,這铺子地段好,装修好,生意也不赖,這么好的铺子,那個生意人能舍得出手?” “那您這是?” “這不是我要出手的,是他们强迫我卖给他们的,說是卖,其实跟明抢差不多,三层的铺子,统共就给了我一百两银子。” 在良渚一百两银子连個胭脂铺子都盘不下来,勾月不知道在应县一百两能买到個什么样的铺子,不過从男人的描述裡她能明白一百两男人应该是亏大了。 “一百两”,男人冷笑一声,“连我這铺子一半都包不下来。” “姑娘咱俩即相见就是缘分,今日我同你一說心裡畅快不少,你也就這么一听,之后莫要与人再谈起。” 男人起身又要走。 “等一下大哥,你告诉我是谁把你的铺子抢走的?”勾月问道。 男人沒有回头,也沒有回答勾月,就這样头也不回走了。 勾月觉得此事蹊跷,强买强卖的生意在大楚一向是明令禁止的,难道强买的人就是官不成? 她一直跟着男人,男人的家似乎很远,兜兜转转了很久才到。 以勾月的本事,存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男人的家在一條巷子的尽头,看起来是個大杂院,裡面住了好几家人。 這個时候正值饭店,几家人都忙活着做饭,看起来倒是也热闹。 男人的家不是堂屋,是在一间坐南朝北的屋子裡。 勾月知道這种房子叫什么,這是倒座房。 這种房子朝向不好,冬天裡照不到什么太阳,夏天裡又吹不进什么凉风。 在良渚的时候,自己和阿渊住的小宅子裡也有這种倒座房。 当时金戈挑出两间條件還算好的给粗使丫头住,余下的全都当了库房。 勾月掀开几片瓦,灵巧的翻身进来屋子。 這南房与北方差的的确是很多,一进到裡面就觉得阴冷。 裡面应该就是男子的一家,一個不停咳着的老人,一個怀裡抱着孩子的夫人,還有一個是那個男子。 看起来這家应该過的不富裕,晚饭的時間别家都飘出油烟,這家也沒动火,桌上几個已经硬了的饼子算是今天的晚饭了。 妇人可能沒有什么奶水,怀裡的孩子用力吸吮一阵后哇哇大哭起来。 “官人,要不然咱们花一点银子到外边买点柴禾弄点粥吧,這孩子有好几日沒吃饱饭了。” 听着孩子的哭声,男人也有些犹豫。 一直咳着的老人道,“不可不可,那一百两银子是罪证,一点都动不得。” 勾月躲在房梁上听着,那孩子的哭声实在是让人生怜,呜呜咽咽在母亲怀裡睡着了。 南房本来就冷,屋裡也沒有生炉子,勾月在房梁上不时的搓搓手让自己暖和一点。 次日清晨,勾月带着些米敲开了南方的门。 开门的是男人,一见是昨天那個姑娘甚是惊诧。 是勾月先开了口,“登门拜访不知道该带些什么,就买了些米面,不要见怪。” 男人不知勾月的来意。 勾月道,“我初来乍到想在应县做点生意,昨日碰到兄台就是缘分,今日特来讨教一番。” “如此,那便进来吧。” 男子接過勾月手中的米面,“姑娘带来的东西确实是我所急需的,小儿已经有几日沒有吃饱過了,還請姑娘莫要见笑。” 說罢便把东西递给身后的妇人。 小孩子喝上热乎乎的米汤的时候,勾月才坐下来问男人些话。 勾月還沒开始问,男人便开口劝她。 “我看姑娘是個外地人,一個女孩子家的也不容易,我劝你要是想做生意的话還是到别的地方去想想办法,反正应县不是個能做生意的地方。” “为何?還請兄台告知。” 男子面露难色,“這些话本不该說给你听,不過你带来這些,解我我家燃眉之急,救了我家,說出来但也沒什么了。” “本县县令与良渚燕人官员有所勾结,多年来横行乡裡,行径如同强盗。只要是他们看上的地界儿,无论如何都能给你抢去;這裡除了朝廷明令要收的税之外,還有什么窗户税,火税,這都是不入账的,都进了官老爷的私囊。” “唉,与你說這些也是多余,姑娘你就记得别再应县长留就行。” “還請兄台细說。” 男人见勾月紧追不舍的问,瞬间起了疑心。 “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勾月盯着男子的眼睛,目光坚毅,“一個能把消息带到良渚的人。” “兄台如何說這些钱都进了官府的私囊?” 男子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勾月,可自己還有什么好失去的? “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這话一說出来,便无法收回。” “我本是街上卖烧饼的,靠着自己的手艺在街上租了個铺子,后来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就又开了几家分店,最鼎盛的时候,我刘记烧饼在应县开了足足八家。靠着這几家店,我买田置地,弄了個三进三出的小宅子,娶了媳妇儿,沒過几年又添了丁,生活瞧着越来越有盼头了。” “县老爷江安,年纪轻轻连中两榜,到应县赴任的时候,才不過三十岁。” “他们都說江安這样的经历,不应该到這么偏僻的应县来,他迟早都是要调走的。” 勾月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是個商人,对他们官场上的事一向不感兴趣,却沒想到官员调任的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不知怎的他就瞧上了我的铺子,官场上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县老爷要收我的铺子,我自认倒霉,知道自己的铺子怕是连成本都保不過来,却沒想到他只用一百两来打发我。” “我不服气,去县衙裡闹了几回,被赶出来之后又到州裡去求過說法,只是后来江安知道了以后,动用自己的权利,给我扣上了個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收走了我搜裡的几家铺子,還有那一套宅子。” “本来县裡跟我一样的人家還有几户,看我到如此境地,也都消停了。” 勾月皱起眉头,朗朗乾坤之下,竟有這等事情。 夫人拿出江县令给的一百两银子放到桌上。 “兄台,這银子……” 勾月一眼便看出,這银子有問題。 “姑娘說的沒错,我经商多年,银两放在手裡一掂量就知道有多少,這银子有問題,裡面掺了沙石。” 勾月拿起一块银锭,她觉不出份量有什么不对劲,两手一发力,银锭直接碎成两半。 “這……” 一路走来,勾月所见,皆是盛世,沒想到盛世之下亦有此等。 “兄台,如果某一天公堂之上,你可敢将刚才的话重新說一遍?” “這有何不敢,我已经沦落至此,還真沒什么好在乎。” 勾月匆匆告别,她需要時間,去理一理其中的脉络。 银子裡面掺沙石,這掺了沙石的银子是从哪裡来的? 自己从来沒在别的地方看见過這种银子,在应县的街头却是寻常。 江县令能一次拿出一百两的现银,這银子可能就出自应县。 可应县周围并沒有银矿,如何会有银子。 私开银矿? 一個想法在勾月的脑海裡萌生出来。 应县多山,难道是在那一座山裡发现了银矿? 只是這样一来,怕不仅仅是一個小小的应县县令江安能操纵的局面。 银矿的开采,从探明矿藏位置开始,之后的开山,开采,运输,冶炼等工序,非偌大的场地不能完成。 即是私开,這些东西就不能见天日,不能见天日,那应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真如那男子所說,恐怕良渚官员与应县多有勾结,這恐怕是一件足以影响到大楚安宁的大事。 应县的街头,說不上热闹,勾月一身玄色在街上溜达。 她毫无思绪,在街上晃悠,說不定還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很可惜,一直到太阳落山,勾月都沒发现半点异常。 勾月按住性子,她知道這种诛九族的大罪不会让人轻易查出来。 這些丧心病狂的人既然敢干,便是把握很大。 即便现在上报良渚,良渚派专员到应县来,也难保会不会真的查到些什么。 自己這样,目标反而小一些。 采矿需要人,应县街头多妇孺,壮年男子几乎看不见,会不会与开矿有关。 勾月盘算着,要是能混进采矿的人裡,自己不就不用辛苦找银矿的位置了? 勾月打量着自己,生了個鹅蛋脸,杏仁眼,配上不浓不淡的眉毛,哪怕穿上男装,也像個女子。 這几年自己在山裡,极少再碰兵刃,手上的老茧退下去不少,手都变得白皙起来。 虽然自己行为举止上跟一個女孩子相差甚远,不過要說扮成男子的话,估计一眼就要被认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 要是阿渊在的话,一百個找矿山的点子都要想出来了。 偏自己头脑沒他那么活泛,就想到了一個办法,還不知可行不可行。 想来烦躁,勾月遂再出门去逛逛。 晚上的应县家家关门闭户,這才刚刚天黑,就已经是這幅模样。 好在勾月不怕黑,街上沒有人她自己也能逛下去。 “嗖~” “嗖~” 勾月的耳朵灵敏,這黑暗中一点风吹草动她都听得到。 這声音,是利刃破空声,勾月再熟悉不過。 顺着往前走,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一小队衙役对几個乞丐拳打脚踢的。 本在几個乞丐窝在墙角睡得好好的,被他们从地上揪起来。 勾月一個上步,轻松的翻到房顶,在上面能看的更清楚些。 “起来,快点,几個叫花子,要不是大人有令,老子早就了结了你们。” 他们說的每一句,勾月都听得真切。 几個叫花子如何与县令扯到一起。 事出反常必有妖,勾月悄咪咪的跟上去,看看他们到底要把叫花子带到哪裡去。 夜晚的应县格外静谧,就连脚步声都一声沒落下的传到勾月耳朵裡。 她能听出来,叫花子的脚步声裡参杂着更多混乱的脚步。 果不其然,一刻钟之后,城中好几队衙役从四面八方带着乌压压的一群人在城门口汇合。 這群人裡,不仅有有叫花子,看着還有好人家,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齐整的,一连茫然跟着人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