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四章
肌膚相貼的溫熱觸感十分熟悉，卻讓他本能地感覺有些不妙。
房戟倏地仰起臉，看見程隼秀挺的下巴和濃密微卷的睫毛，由於這幾日嚴重缺乏睡眠的緣故，眼下泛着明顯的青色。
昨夜醉後的記憶逐漸回籠，房戟想起自己將程隼錯認成了嬴戈，不僅抱着他嚎了大半天，還差點和他滾到一起，噁心得連隔夜飯都差點吐出來。
程隼被房戟掙醒了，琥珀色的眸子半睜，宛如含着一汪珠光寶氣。他彎起脣角，慵懶道：“早安，寶貝。”
“早安你大爺。”房戟呸了一聲，發現掙扎不開，擡腿便踹，卻因兩人距離太近，被程隼用膝蓋壓住。
程隼順勢欺身而上，反應極快地擒住房戟企圖掐他脖子的雙手，鉗住手腕牢牢反扣在胸前，接着俯身，同他接了個結結實實的吻。
這個吻不算長，因爲房戟拒絕配合，還用虎牙咬破了程隼的嘴。要不是程隼退得快，舌頭都差點被房戟給咬掉。
程隼滿不在意地舔了舔嘴脣上的傷口，“還記得嗎，這一招擒拿是你親自教給我的。怎麼樣，我學得是不是很不錯？”
若非房戟滑胎後身體極度虛弱，這招也未必能使得如此順利。在武力上，程隼從不敢自詡占房戟的上風。
房戟冷冷道，“我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在大街上。”
“晚了，”程隼垂着眼，睫毛下流瀉出偏執的深情，“從你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你就註定永遠擺脫不掉我。你活着，我會陪在你身邊。你死了，我也會隨你而去。不論前世，今世還是來世，我都決不會和你分開。”
房戟被那種近乎瘋狂的眼神注視着，幾乎感到有些絕望。
精心策劃的出逃失敗了，還連累了自己腹中尚未足月的孩子。
難道他果真要一輩子和程隼糾纏不休麼？
“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強扭的瓜不甜。”房戟啞聲說，“你把我關在這兒再久，我也不會喜歡你半分。”
“那可未必。”程隼彎起眸子笑了，“昨晚，我可是伺候得你很舒服呢。你抱着我，叫得那麼好聽，你該不會想不起來了吧？”
房戟氣得咬牙，更加可恨是程隼所言的確是實情。無論是要他承認自己的酒量差到區區幾杯就暈得不知天南地北，還是醉後居然將程隼錯認成了嬴戈，都令房戟臊得宛如捱了幾個火辣辣的耳光，只得生生嚥下了這口氣。
程隼鬆開鉗着房戟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房戟的雙腕竟被他扣上了兩隻銀環。爲了避免磨破房戟的皮膚，銀環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兩條泛着寒光的鎖鏈分別連接着銀環和兩邊的牀柱。
“這次，可沒有人能幫你斬斷它們了。”
聽見這句話，房戟不由得心下一緊。他並不清楚程隼是否已經得知庫若干杜爾所做的一切，爲了保險起見，他一時沒有應答。
程隼似乎看穿了他，悠悠道，“頡利發的刀確實足夠鋒利，砍斷主人的脖子也是吹灰不費。”
房戟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聲響，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了自己的聲音，“……你殺了他？”
程隼聳了聳肩，臉上的表情沒有半分變化，似乎死去的僅僅是一隻無足輕重的野狗。
房戟猛地向前掙去，鎖鏈繃緊了牀柱，發出錚然的一聲響。他的額頭凸出青筋，幾乎生生嘔出一口血來，“他對你忠心耿耿！”
連自己出逃前，邀他一起走，都被他毫不猶豫地拒絕。
他說，我發誓用生命效忠隼可汗，我的誓言至死也不會改變。
他說，隼可汗是我的君主，但他不能主宰我的心。
程隼脣邊掠起一絲殘酷的弧度，“忠心耿耿？他若當真對我忠心耿耿，就不會膽敢覬覦我的人。”
“他是自食其果，”程隼擡手撫摸房戟的脖頸，語氣無限溫柔，“不過，是你害死了他。”“我們的手上都沾滿了血，房戟，我們合該在一起。”
房戟只覺得呼吸之間盡是濃濃的血腥氣。他閉上了眼睛，如墜冰窖。
隔日，西戎的使臣抵達北漠，代表西戎大可汗哥舒顏向程隼借兵，以攻打羲項。
“尊貴的隼可汗，”西戎使臣道，“羲項的兵力部署，糧草多寡，行軍路線已被我們盡數掌握，只要兵力足夠，大軍便可揮師東向，踏平羲項的土地。此前，您曾派遣使臣前往西戎，請求顏可汗的幫助。如今，希望您不要辜負顏可汗昔日的慷慨。”
這番話乍一聽彬彬有禮，實則強硬得令人無從拒絕。若是程隼不借兵，便成了忘恩負義之輩，既與西戎結下仇怨，今後再想與其他國家交往也會變得難上加難。
程隼淺笑道，“當初顏可汗鼎力相助，我必然銘記在心。只是，北漠此刻同樣正與大秦交戰，實在抽調不出太多兵力。倘使北漠在這場戰爭之中敗給大秦，那麼與北漠一衣帶水的西戎也會岌岌可危。脣亡齒寒的道理，使臣想必明白。”
“隼可汗多慮了。聽聞在隼可汗的統治之下，北漠兵強馬壯，將大秦劃入北漠的版圖，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西戎使臣不疾不徐道，“而且，顏可汗意圖此時攻打羲項，於北漠亦有助益。羲項淪陷，大秦東面便會門戶大開。彼時，若西戎和北漠分別從東面和北面對其兩面夾擊，大秦定然難以支持。到了那一日，隼可汗還需要發愁大秦不破嗎？”
程隼輕輕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西戎使臣口才頗佳，所言也的確有道理。西戎俘獲了羲項大將殷七裏，得知羲項的軍事部署應當不會有假。
大秦一破，嬴戈必死。
到了那一天，房戟應該就會徹底死了逃走的心，從此安安分分地留在自己身邊了。
程隼對於爭權奪利其實向來沒什麼興趣，他之所以不懈地追求權勢和地位，僅僅是爲了能夠理所當然地將房戟圈入自己的領地。
像房戟這樣高傲的野獸，如果沒有無比寬闊的領地和壓倒性的力量，是決計圈不住他的。
西戎使臣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諾，心滿意足地離開。
程隼坐在王座上，獨自思索了良久，終於召來一名暗堂刺客，說出了自己的吩咐。
刺客聽完他的話，點了點頭，隨即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王宮的暗影之中。
天際滾過沉悶的雷聲，程隼望向宮外，只見黑雲濃重，沉沉地壓向王城。
千里之外，數十萬將士身披戰甲，整裝待發。
雲霆沉默地擦拭着長劍，竇銘在他身旁，第一次沒有插科打諢，而是無言地注視着他。
一隻金雕掠過天空，翼展劃過一道鋒利的弧線。兩人擡首望去，只見弧線的盡頭，身着玄甲的君王步出宮殿，金雕長唳一聲，落在了他擡起的手臂上。
那雙比夜色更深的墨眸冷冽如寒冬，教人一看便從心底裏生出顫抖的懼意。
整個大秦都在流傳，自從痛失王后，年輕的君王便再也未曾笑過。
嬴戈取下系在金雕腿上的羊皮書，展開閱畢，對竇銘和雲霆二人道，“傳令下去，亥時出征。”
“是！”
竇銘和雲霆領命而去。
嬴戈擡起眼簾，渺遠而堅定的視線彷彿要穿過厚厚的雲層，尋至他心繫之人的所在。
目視着遠方，嬴戈輕啓薄脣。
“疊玉，等着寡人。”
大戰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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