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將軍
十五歲的相月個頭還沒有清理戰場的機器人高,人類外表的小蘿蔔頭在其中格外顯眼。
“月月。”
是夏冬在叫她。
相月便停了翻動屍體的手,黑色手套夾着幾張銀白色的信息卡,沾了凝固暗紅的血跡。
“他們死了。”
夏冬擡手想擁抱她安慰她,相月搖了搖頭,後退一步,擡手示意身上的污血和屍體殘屑。
“我知道我保護不了所有人,我能接受的。”她低頭凝視掌心那幾張信息卡,在沒有主人虹膜激活的情況下,安靜又帶着腐敗氣息堆迭。
“周叔說,明年軍部會讓我負責第七軍團,我應該,起碼有保護這一部分人的能力吧。”
她不知道是在詢問,抑或感嘆。夏冬望着她,卻望不到她被軍帽遮住的眼睛。
夏冬試圖語氣輕鬆些:“有的。還有我呢,我大概率會被派給你當副官,你總要相信我的腦子。”
於是單薄的身板又挺直了,緊繃的雙肩也像卸下過重的負擔。相月擡頭看向她,是因信任而快樂的笑意。
“好。”
失去了相元帥的拉斯洛聯邦,軍事力量很是被削弱過一段時間。期間那幾年和周邊星域摩擦不斷,其中最強的佐爾坦帝國格外虎視眈眈。
聯邦花了好些年來穩固疆域,對軍事更加重視,花大筆錢在軍校生和新兵身上,以期儘快度過艱難時刻。
相月自小就被朝着“人形兵器”的方向打造。與同期軍校生相比,軍功尤甚,大半邊境都被她清掃過,率領的第七軍團更是以少勝多大敗佐爾坦。
這正合聯邦軍部“推出下一個相將軍”的本意——無論是對外樹立威不可犯的形象,還是對內堅定民心,都大有裨益。
離十七歲生日還差些日子的相月,正式成爲了聯邦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少年將軍。
授銜儀式聲勢浩大,在首都星面積最大的中央廣場公開舉行,星網上的即時同步影像也鋪天蓋地。軍部本還想規定爲強制觀看,相月強烈拒絕才作罷。
場內座無虛席,場外羣衆也已擠到廣場相鄰的深藍廊橋上去。人人都是興高采烈,甚至落淚,爲一次戰爭勝利,也爲相氏新星。
他們迫切需要新的中流砥柱、定海神針,需要有人作爲能解決內憂外患的那個符號。於是,他們造神。
廣場上空的投影高清到極致,忠實映出十七歲將至的少女。她換了新制式的軍服,佩了閃閃發光的新勳章,連臉上的神情,都堅毅得令人陌生。
“月月長大了呀。”
臺下觀禮席的夏冬低聲和身邊的戰友感慨。
許清清點頭贊同:“妹妹這幾年成長很快。”
周蕊開玩笑:“該叫相小將軍了。”
他又轉過頭去,哥倆好地搭上旁邊少年人的肩膀,“是吧小熊?老路那邊發消息沒?晚上給相小將軍的慶功宴可不能馬虎。”
熊秋白推了推眼鏡,在通訊腕帶上點了幾下,“我問問他。”
第七軍團基本每個人都能在相月那混個臉熟,其中有些軍校出身,很早就與相月認識,見證了她從十一二歲到現在的成長,皆是抱着哥哥姐姐的心態愛護她。
再過些日子,軍部就要派他們去荒蕪星平亂。索性慶功宴連帶相月的十七歲生日一起過了,還能讓她踏踏實實痛痛快快玩一次。
凱旋歸來後默認放了假,留在首都星的也就那百來個。他們留了些人沒去中央廣場看現場,待在軍部劃給第七軍團的地盤,在夏冬的默許下,把小院裏外都裝飾了個遍。
四處懸燈結彩,整體佈置成了相月喜歡的銀色和明黃色。議事大廳的桌椅收進牆壁,新搬進來一批舒適的沙發和靠墊;環繞的最中間的懸浮圓桌上,是個據周蕊說“比妹妹個頭還高”的蛋糕,上面已經燃好了電子蠟燭,只待感應到足夠強度的氣流漩渦,就會自動熄滅消失。
他們甚至還弄了略顯浮誇的便攜式自動行道,從門口斜到圓桌上,聲稱是從時尚界紅毯獲得的靈感。
夏冬分心看通訊腕帶彈出來的影像。特殊材質的軟金屬行道十分突兀地架在那兒,邊緣還裝飾了明黃色綏帶,毫不掩飾地體現那羣直男的奇怪審美。
她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卻只是笑笑關閉影像,決定縱容他們一下。
這樣,他們就會被相小將軍打包拎去好好“操練”一番。她的放任,可是爲了第七軍團的長遠發展啊。
授銜儀式結束後,相月迫不及待退場。直到和夏冬他們回到第七軍團的駐地,板了一天的臉才終於露出笑容,如釋重負。
她還是,最喜歡和他們待在一起。
餘下的人都在門口等她。女性裏個頭最高的金姐更是直接衝過來抱起她,原地起飛轉了好幾圈。
“我們月月是小將軍啦!”
“好啦好啦——我可不是小玉……”
小玉是金姐的小女兒,金姐結婚早,女兒都快上小學了,最喜歡被媽媽抱起來轉圈,以及拒絕大人讓她叫相月“阿姨”,追在她後面喊姐姐。
那些直男直女恍然大悟,見相月不好意思,更是故意起鬨調侃她,“相小將軍——”“看看勳章啊相小將軍!”“來吹蠟燭了相小將軍~”
相月被放下來後強作鎮靜,半是慌亂半是求助地回頭看,發現夏冬周蕊他們也都笑着看她,全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還是熊秋白年紀小也最懂事,肯替她解圍:“好了都進去吧,喫蛋糕了。”
相月果不其然對那個明顯是在內涵她身高的自動行道提出抗議,繞過行道跳上圓桌,叉着腰,當場宣佈“涉事人員”明天加訓負重二十圈。
還有人受罰不嫌多:“相小將軍能吹到蛋糕頂上的蠟燭嗎——”
相月立刻瞪過去,“老馮再加二十圈!”
“出言不遜”的年輕男人很快被其他人大笑着摟住,佯裝鎖喉鬧他。
“哈哈哈明天我來計數!保證跑兩圈是一圈!”
“我願意爲老馮獻上我的負重包!”
“明天對打訓練我可以選老馮嗎?直接穩贏!”
做得格外高大的蛋糕果然難住了相月。許願過後,她短暫猶豫了一下,迅速掏出能量槍,用空槍的氣流打滅了蠟燭的光。然後擺出雲淡風輕的樣子,十分倨傲地擡着下巴看他們。
“分蛋糕吧。”
當夜鬧到很晚,有人從外面買了酒偷偷帶進來,不算很多,畢竟相月還未成年,不好讓她跟着喝酒。
酒量差的已經在沙發上橫七豎八,臉上還帶着被糊上的奶油。氣氛太好,喝果汁白水的都會跟着醉,院子裏有幾個發神經追來追去的,還有靠在一起唱歌全靠吼的。
周蕊也喝多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蛋糕膩住了智商,他舉着相月新領的勳章,攔住熊秋白聽他嘮叨,“小熊你看看!相小將軍這個章,金屬含量成分怎麼樣啊?能熔個匕首不?”
熊秋白兩頰酡紅,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偷看相月的視線。每每對視上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又驚惶失措地收回來。
還答非所問地敷衍周蕊:“好看,好看……”
許清清已經快笑暈了,下巴支在相月頭頂當穩定器,手上一直在錄像,卻因爲狂笑而手抖個不停。
相月無奈,但還是順從她的指揮,邊喫着蛋糕,邊在室內室外轉來轉去,“狼狽爲奸”記錄下那羣人的醜態。
最後,還是最清醒的夏冬心累地將她解救出來。替她揉了揉後頸,看似溫柔體貼,實則冷酷無情地宣佈,“好了,全團唯一一個未成年——我們的相小將軍,該去睡覺了。”
還清醒着的人都含笑目送她。路過時祝她順利升官,祝她生日快樂,祝她戰無不勝,也祝她晚安。
是那樣年輕而熱烈的感情,是那樣令人留戀不捨的美好時光。相月站在門口,穿着簇新的軍裝,回身向裏望,忍不住想。
“如果能永遠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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