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
古凰兒清晰感覺到體內生機正在抽空，火翼不斷縮小，所幸，那個領域也燒得差不多了。
所有人都以爲這一切終於要結束時，誰也沒想到天空更高處，
一雙手撕裂雲層——
巨大的手。
隔着天與地的距離，帶着無以倫比的威壓。
古凰兒明顯感覺到身上火焰被這雙手壓制得再小了幾分，與這雙手相比，她弱小得像一隻螞蟻。
只見左手從雲層中探出，從燃燒的領域中拎出燒得半焦的蛇，右手完全無視古凰兒身上的火焰，中指與拇指曲起，再微微一彈。
像造物主的手彈在一粒塵埃上，古凰兒無力反抗，人已如斷線的風箏，搖搖晃晃跌了下去。
“嘖嘖。”
看不見人，雲層後傳成熟男人的聲音，對着焦蛇的方向，低沉華麗，帶着一絲笑意，一絲縱容。
“可真夠狼狽的……讓你討個媳婦兒而已，差點連命都丟了。”
焦蛇微微扭動身體，吐了吐信子。
“兒媳婦兒？抱歉抱歉，剛忘了小朱雀是你媳婦兒，爹再給你抓回來。”成熟男聲說着抱歉，語氣裏卻沒有半分歉意。
兒媳婦兒？爹？
古凰兒心下一片荒涼，李祈駿還沒死，他爹居然來了，而且是這樣一個能撕開空間的存在。
報仇？呵……
古凰兒只想笑，真的像笑話。
黑影從上至下，古凰兒還在半空，巨手已穩穩停在她的下方，她落在巨手手心，然後，巨影一片片，五個指頭在她身上壓了壓。
古凰兒身上的火滅了，全身骨骼彷彿被幾座大山齊齊碾過。
她根本無法反抗，朱雀真火幾乎燒光了她所有生機，餘下最後那一點，不過還想看夏昭一眼……
還想親口告訴他，她記起來了，她什麼都記起來了！
往事一幕一幕。
她想告訴他，從不曾忘，一直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她想告訴他，前世今生，她最愛的人都是他，只有他……
她想握着他的手，還想再貼貼他的臉……
便是這最後一點點信仰，她朝巨手邊緣爬去，也許是太過弱小，巨手主人根本沒管她。
“咦？”雲層後面發出驚歎，帶着一點點喜意。
巨手傾斜。
奮力爬行的古凰兒再次從半空跌落。
真好，至少可以死在一起。古凰兒心想。
然後——
巨手探到地上，食指和拇指拎起夏昭。
她的腦海裏“譁”的一下空白。
就那隻手的力量，就夏昭的身體……
古凰兒不敢想，只拼命壓榨身體最後一分生機，然，殘喘朱雀真火在她身上不過噗了個小火花，隨即熄滅。
早已是強弩之末，別說救夏昭，就連喊他的名字，都只是從喉嚨裏冒出的一點熱氣。
嗓子早被燒壞。
除了死死的，絕望的睜着眼睛，她做不了任何其他。
眼淚無聲落下，不再蒸發。
幾息前，她奮力想離開那隻巨手，如今，她真恨不得那隻手抓的還是她！
古垣等人試圖追，可在天與地的距離中，他們那點輕功，就好像幾隻不斷撲騰的螞蚱。
終，
風箏落地，古凰兒墜在古垣懷裏。
瞪大的眼睛，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她看見的最後一幕是：那雙巨手一手抓蛇，一手拎夏昭，從這個空間離開，雲層重新合攏。
她聽見的最後一句是：
“只能帶兩個，傻子，這個比那個好多了……”
朱傲國的這場危機，就這樣結束了。
那些被蠱蟲控制的人，在朱雀真火填滿李祈駿領域時，已然恢復正常。
皇上率大批人馬回宮，將士們留大批人馬清理戰場。
有人跑向南岸，想看看生死不明的少女；
有人唏噓，這一役，究竟是人勝了妖，還是妖故意放了的人；
還有人幸災樂禍：若古凰兒不那麼執着，早點從了太子殿下，哪有這麼多事情？這下可好，死了這麼多人，連她愛的人都死了，真是活該！
古凰兒陷入昏迷……
之後，朝堂上進行大規模的論功行賞，居首功的依然是古家，皇上親自派御醫前去古家救治。
最後一戰中，直面李祈駿的六個人，古家佔了四個，一個被蛇王抓走，生死不明，一個昏迷不醒，兩個重傷，
皇上把古家誇得天花亂墜，說這纔是他朱傲錚錚鐵骨，渾然忘了當初打算犧牲古凰兒，討好蛇族殿下。
他要求禮部派人把這一戰寫成話本，務必突出敵人兇殘，務必突出京城百姓守衛國土的決心，務必雅俗共賞，務必推行到位……
秋景倫升官了，從羽林軍小頭目直接升至羽林軍副統領。
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兵部尚書從來對自家兒子不滿，總愛拿秋景倫和古家那幾個比，如今總算在同一位置，朝臣們紛紛恭賀兵部尚書。
兵部尚書含笑道謝，然後去了皇上御書房。
秋景倫在家養傷，他是來替秋景倫婉拒皇上提拔的。
“景倫一心想去南疆殺敵，求皇上看在這一戰他有功的份上，許了他這一心願。”兵部尚書磕頭。
“你可知南疆殺的敵人是什麼？”皇上淡淡的問。
“回皇上，微臣知曉。”兵部尚書說。
“知道你還讓他去？朕可記得你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見識過秋景倫的英勇，面對妖怪都不退縮，皇上可不願他走。
“是隻有一個兒子，所以不想他留遺憾。”兵部尚書說，“從前是微臣將他保護太好，如今，微臣既看到他有成爲勇士的潛質，自希望好好磨練他一番。”
“此事稍後再議，朕再好好想想。”
凌王、慶王、榮王皆有功。
凌王慶王對敵有功，榮王護駕有功。
皇上說，雖每個人做的事情不同，可都是爲國爲民，這是皇子的本職，故各自賞了些金銀。
榮王求了一門親事，求娶太師白家次女白純純。
皇上稍一遲疑後，應了。
緊接着是各軍犒賞與撫卹，方方面面考慮周到，皆大歡喜。
清河公主的過往鬧得人盡皆知，雖說不是她的錯，但畢竟有損皇家顏面。
大戰後的第四天，清河公主薨了。
從此，慶王府多了個女子，對外是慶王新收的義妹，名叫“白露”。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
到這年秋，古凰兒依舊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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