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儲君(二十四)
蒼白的長髮,缺乏血色的肌膚,身量修長,玄色衣袍上繡有地獄十景的花紋,衣袂在鬼氣震盪下無風自動。
當他擡起頭時,纔像一個鬼,血紅色的眼睛陰冷而又妖異。
很強,比以前遇到的所有鬼物都要強。
整個鬼域內的鬼氣,都在被他引動,而且他似乎吞噬得到了嗔鬼的大部分力量。
祁淨遠已經喘不過氣了,鬼物出世的威壓彷彿化成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臟。天目抽取了他全身大半法力,散發出一圈淡淡的白光,讓他能夠支撐着身體,看向不遠處的鬼物。
他聲音乾澀,艱難地說道“殿下,這是冥君。”
歸琅眼中帶上了一分凝重,聯繫前後,猜出了其中因果,“冥君有怨,亡而不散,殘魂機緣巧合下奪得了嗔鬼之力,在這戰場凶煞之地,成了氣候。”
瑞帝在留下的記載中說冥界府君爲了成仙,失敗後徹底消亡,如今看來所記並不詳實。
歸琅擡手,用玉璽上的氣運在漫漫紅霧中開闢出一條路,示意祁淨遠離開。
祁淨遠沒有半分猶豫,轉頭就跑,冥君即便是殘魂,也絕非凡人可以應付。
暗紅的鬼氣不斷衝擊,卻彷彿撞上了無形的屏障,無法填充這一部分空缺。
冥君立於屍骨之上,對於祁淨遠的離開,沒有做出半分反應。在他看來,一隻螻蟻從腳邊爬走,並不值得關注。
他的始終看着歸琅,慢慢的,目光從審視,變成驚怒,再到充滿殺意。
“仙人”
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陰氣森森,語氣憤怒中又帶有幾分不屑。
歸琅卻是目光淡然地一拱手,“大衡儲君,太子秦歸琅,在此見過冥界府君。”
話語堪堪落音,鬼影一閃,冥君便已經到了他面前,揮過來的手帶着勁風。
一出手,便是殺招。
蒼白的手被劍擋住,二者交接,居然發出了金石相撞的聲音。
冥君轉而以兩指夾住劍身,冷然道:“拿着凡人的破銅爛鐵就想對付孤,仙人未免太過自負了。”
銀白的鐵劍從他手指接觸的地方開始變黑,然後一寸一寸地斷裂,化爲殘渣。
凌厲的掌風再次帶着森然的鬼氣襲來,歸琅接下一掌借力後退,金色的氣運之力爲他所用,形成了一把凡人肉眼無法看見的劍。
“竟是乾靈之體”
冥君血紅色的眼眸中怒意更甚,他忽然大笑,語氣卻是充滿痛恨。
“乾靈之體,仙人凡身,哈哈哈將這些擺在孤面前,是想騙孤再走一回成仙路嗎”
“休想孤絕不會再落入爾等圈套”
冥君周身鬼氣動盪,朝着四周肆虐,屍骨堆積而成的山丘被夷平,許多鬼物受到波及,瞬間化灰。
歸琅作爲主要被攻擊的目標,在這般大範圍的衝擊下,避無可避,一時間肺腑受震,有些氣血翻騰。
冥君再次動了,動作快到留下殘影,短短几息內,一人一鬼便已交手數招。
凡人受限,歸琅縱使能在看見對方出手的瞬間,想出最好的應對方式,但身體仍慢了一些。
歸琅受了不輕的傷,可他目光依舊十分冷靜,疼痛感並不能影響到他。
他甚至還能在應對冥君的同時,評估自身傷勢,計算着身體能夠支撐的時間。
不能拖下去,他雖體質特殊不受鬼氣侵蝕,卻終究只是凡人之軀
他已找到除滅冥君殘魂的關鍵,可對方即便理智半失,也未曾露出破綻。
歸琅眸光微動,冥君得了嗔鬼本源力量,深受影響,他或許可以出言相激,使其更加憤怒。
冥君的殺意極盛,他幾乎找不到說話的機會,只得硬接下幾招,斷斷續續地說道
“本爲天地靈物卻妄想顛覆陰陽。”
“天地如何容你”
“落得如此地步,可悲,可嘆。”
歸琅這幾句話裏沒有任何嘲諷,語氣清淡,透露出幾分旁觀者的悲憫。
冥君顯然被激怒了,再次咬牙切齒地喊了一聲“仙人”,調動鬼域之力,一掌落下。
歸琅吐出一口鮮血,氣運化成的盾牌擋在他面前。
冥君不惜損壞己身創造的鬼域來抽取力量,歸琅卻不想燃燒金龍氣運。
國運不可有損,所以他至始至終都只是把氣運當作“器”使用,到了這種危急關頭也依舊如此。
好在冥君是純粹的鬼身,受氣運剋制。
歸琅將手放在了懷中的傳國玉璽上,說道“冥界已毀,冥君如今也成了殘魂,咳咳何必禍亂人間,造出這方鬼域自欺欺人”
鬼域的風停了,有瞬間的寂靜。
緊接着陰風呼嘯,地動山搖。
冥君的雙目如同兩盞血色燈籠,死死地盯着他,那種憤怒,彷彿恨不得噬其肉,食其骨。
“孤爲冥界府君,天授地封,永不變更”
玄色衣袍上的地獄十景彷彿活了過來,燃燒着虛幻的火焰。
歸琅神色不驚,心道正是現在
他賣了個破綻,不惜以傷換傷,將氣運化成的無形利刃刺入了對方心下三寸之處,鬼軀內旋轉着的血色結晶應聲破碎。
從歸琅刻意接下那一掌開始,他便探知了冥君與七鬼的不同。
冥君身上有一個力量核心,此爲命源,命源不除,即便是鬼軀被打散,他也能夠瞬間恢復。
歸琅深知若不能一擊刺中那顆血色結晶,便會失去針對命源的機會。所以,他等待了許久的時機,在冥君因極度憤怒而調動命源力量時,刺出了這一劍。
效果立竿見影,冥君手捂着劍刺入的地方,神情痛苦扭曲,暗紅色鬼氣不斷從傷處竄出,他原本看起來與人類無異的鬼軀開始變得虛幻透明。
歸琅也不好受,他爲了刺出那一劍,實實捱了一擊,此刻有些站立不穩,彷彿隨時要倒下。
他握緊拳頭,壓下眩暈感,準備再補上一擊,將冥君那變得虛幻的鬼身打散。
其實對方沒了結晶,只是殘留的一些鬼氣支撐,過一會兒也會消散。
只不過歸琅想更穩妥一些。
冥君仰面躺在地上,虛弱得幾乎可以透過他的身軀看見地面上暗色的沙石。
在力量散去後,他似乎脫離了嗔鬼的影響,血色的眼睛中少了許多瘋狂。
“成王敗寇,今日孤折於此,非不敵於汝,乃是敗於自身魔障,仙”
不等他說完,歸琅補上了一劍。
搖晃的視線中,冥君消亡,鬼域也在散去,他終於支撐不住,昏倒在地。
鬼域消失這麼大的動靜,離鬼域最近的祁淨遠自然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轉向往回跑。
見到地上的身影,祁淨遠神色震驚,加快步伐跑過去,期間還被地上的枯骨絆倒,狠狠摔了一跤。
無論面對何事都遊刃有餘的太子殿下,此刻正緊閉着雙目,面色蒼白地倒在地上,傳國玉璽極具靈性地飄浮在他身邊,時不時蹭着他的手背
原來堅不可摧的高山,也有倒下的時候。
祁淨遠後悔又自責,心中的情緒也開始有一絲變化。
或許他依舊畏懼着仙人,卻不再將太子殿下視作仙人的歷劫之身,而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是天師值得交付性命的君主、同伴。
祁淨遠將身上類似桃木劍的零碎物件解下來放到一旁,準備將太子殿下揹出去。
在祁淨遠伸手的瞬間,歸琅反射性地睜開眼睛,抓住了他的手腕,見到是熟人後,他才鬆開手,意識再次模糊。
歸琅回到平川城,僅過了幾個時辰便醒了過來,就算如此,依舊把趙義呂洪等人急得不行。
在這期間,平川城內排得上名號的大夫都被他們“請”了過來。
大夫們圍在院中一個個面色發苦,膽子大一點的在偷偷討論着,說屋子裏那位貴人怕不是遇上大熊以命相博,才落得如此傷勢。
歸琅沒有聽從大夫的建議,休養了一兩日,便開始下地走路。
縮在北方的蠻族王帳,派來了使者,他得去見一見。
他換上了太子常服,除了面色有些蒼白,看不出其它異常。
蠻族來的使者一共有六人,爲首的是一男一女。
歸琅走進來時,那年輕女子眼睛亮了亮,然而在被旁邊的削瘦中年男子拉着行禮後,她開始避免直視他,神情難掩恐懼。
“舒丹公主素來敬仰太子殿下,得見殿下後一時激動,還望見諒。”旁邊的中年男子出言解釋。
趙義看向了那位公主,對方坐在椅子上低着頭,手都在微微顫抖,敬仰是假的,害怕纔是真的。
畢竟太子殿下可是蠻族人眼中的煞星
嘖,一羣沒眼光的傢伙。
“蠻族使者前來拜訪,所爲何事”
歸琅眸光淡淡,直接詢問他們的來意。
削瘦中年男子在那目光下彷彿感覺自己被剖開,沒有任何祕密。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開始一五一十地述說。
原來是蠻族人發現那些在古戰場遊蕩的詭異存在消失了,又看到朔北軍的人埋葬屍骨,猜測事情與朔北軍有關,於是派來了使者查探。
因爲人數不多,爲免朔北軍的人覺得蠻族輕視他們,於是往使者團隊裏塞了個公主。
其實是蠻族王子和族內其他位高權重的人都不敢來早要知道大衡太子在這裏,他也不敢。
“蠻族之前舉族北遷可是與你所說的詭異存在有關”
他們乃是遊牧部族,或許比朔北軍更早就發現了異常。
果然,對方點頭了,蠻族不僅發現了異常,還在其中折損了不少人手,這才北遷退避。,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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