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牵手【二】
所谓形不外露,劲蓄于内,這是太极最核心的章法,章片裘根本不可能觉察到她具体用了什么招式,就从椅子上再次腾空而起,连带着椅子被甩到了左边。
椅子质量挺不错的,沒散架。
章片裘再次连滚带爬,扶起椅子,拿起桌子上沾了香油的梳子梳了梳散乱了些许的头发,端坐,继续仿佛无事发生。
瞧瞧,這事儿闹的。
“說话就說话,你老伸手做什么?”温默這话本想骂来着,但一出口有些心虚,声音软颤,忙将右手藏到身后,偷偷丢掉了抓掉的一把头发。
“怎么了?”裡头动静太大,李直接推开了门,问道。
“切磋切磋。”章片裘回道。
“切磋?纯挨揍吧……”李這個說话直喇喇的,看了眼地上翻倒的茶杯,关切看着章片裘露出同情,又看向温默,說实在的,李這么牛高马大的人,第一次对一個女人露出讨好的神情:“别把他打死了……”
房间内弥漫着连灌入的寒风都吹不散的淡淡尴尬。
李关了门。
“人是你杀的嗎?”当章片裘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這次轮到温默连忙回到正题。
“他命该如此。”
“东西真是你抢走的?”
“不存在抢,這本就是我們的东西。”
温默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有勇有谋,但沒想到他胆子大到居然在那個时候,以那种身份就敢在博物馆杀人夺宝。
“你怎么敢的?!”她脱口而出。
“他们敢火烧圆明园,直接哄抢我中国珍藏的历朝历代最精美的数百万珍品,我为何不能在博物馆杀叛徒,夺回属于我們的东西。”
“可现在外头有传闻,如果潘尼兹馆长……”
“我等着他。”章片裘的手放到桌子上,轻轻敲了敲,看着门外漫天的飞雪,冷笑了几声。
温默只觉得脑子嗡嗡的,麻麻的,手心全是汗。
其实来這之前,她隐隐地就有些感觉,搞不好人是他杀的,东西是他夺的。
但她万万沒想到的是,消息竟然是他放出去的。
她难以置信,確認道,“消息是你放的?”
章片裘看向她,目光变得柔和:“你别担心,都在我的计划中。”
温默抬眼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
“身为大英博物馆馆长,他已经在报纸上将這件事掩盖過去,那么无论传闻如何传,杀人事件都過去了。”
“圆明园的档案,他们若认为真在你這裡,或会杀你灭口。”
“为什么会灭口。”
“他们火烧了圆明园,如今你却有档案……”
“他们连火烧圆明园都不怕,還会怕区区档案?”
“档案是火烧圆明园的铁证啊,他们会怕公之于众的。”
“温默,你把他们想得太好了。”說到這,章片裘站了起来,猛地将袖子甩了甩,双手背在身后,胸中憋闷非常,声音却依旧徐缓镇定,继续說道:“他们在火烧圆明园那一刻,就不怕公之于众。”
其实何止不怕公之于众,他们還会把藏品堂而皇之放在博物馆裡,供人参观,甚至以主办方的身份运送部分到中国這片土地上,你還得花钱才能看。
温默沒再言语。
若是去西西裡之前,她会反驳,怎么可能呢,大清国又不会亡。
而此刻,她内心明白,大清国必亡,也明白再過不到一個月,那些老祖宗的珍品就会被公开摆在博物馆、皇宫,就像其他国家文物一样,成为了他们的战利品。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
给贝勒爷卖命是错误的,但别无選擇,为了义父,她不能退缩。
但她是個胸怀天下的女人,来這儿就是为了大清国来的,步步至此,实非所愿。
她抬起头,看向章片裘。
只见他双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紧拳头,另一只手则抓住握拳头的手腕,微微发抖。
如今,他這儿的藏品满满当当,虽說多以服饰为主,但是個实干家,假以时日……
若能护住浩瀚涌入的老祖宗的珍品,便也是为了大清。
她思绪万分,本能抬起胳膊,将手轻轻放到他微微颤抖的拳头上。
“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她說道,语调很是侠义。
章片裘回過头,眼睛裡迸发出的光仿佛无形的手将她抓住,令她不好意思,手立刻弹开。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慌忙解释道。
“哪個意思?”章片裘立刻抓住了她闪开的手。
被甩开两次了,他還敢抓。
她的手虽小小的,手心有茧子,很有力,若她想甩开,是很轻松的。
温默抬眼瞪着他,原本是想占上风的,但這么一瞧,正好迎上他的目光,坚定温和又真诚,還有丝丝隐忍。
也不知怎的,她身体有些发软,心也发软,乱颤。
太极收之,气归丹田;发之则气贯四梢,当无断劲时,方发力不停。所以前两次,温默都能本能地就将章片裘撂倒在地。
那会儿,她有章法在心。
可此刻,章片裘问她‘哪個意思’,方才自己主动伸出手去握住,真的只是义气嗎?
温默說服不了自己,尤其是看着门外這漫天飞雪,她那么远跑過来,仅仅为了义气,說不通。
顿时,章法全无。
她的手在章片裘手心扭了扭,有些犹豫。
他另一只手果断地立刻覆盖了上来,轻轻裹住,“需要我的地方,你无需开口,我会去做。”
她的手在他的手心裡头,便连扭动都沒有了。
眼睛瞪大,看着他,倒想听听,他要帮自己什么。
“鹧鸪。”章片裘却突然冒出這两個字,嘴角扬着,忍了几秒沒忍住,大笑了起来。
這是温默第一次看到他大笑,不知他笑什么,害羞之余,手猛地抽出,别過头去:“你還是想想怎么应付潘尼兹吧,义父和他打過几次交道,這人江湖气息浓郁,很是阴险,如今传闻对他不利,他岂会饶你?”
章片裘并未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如今,温行鹤再去找他,他不见你们,对嗎?”
温默惊愕地抬眼看着他,他怎么知道?
“你们去找他,无非是为了贝勒爷的那些老爷朋友们,其他部门为难你们,温行鹤希望他能出個面,通融通融,這是无用的,求洋人是最无用的,虽然我对贝勒爷的行为不齿,但你为温行鹤做事……我能帮你义父解决這件事。”章片裘說道。
“你?”温默自然不信,“黑手党可沒這個能力。”
“不通過黑手党,通過潘尼兹。”章片裘笑道。
他的笑与方才不同,方才的笑是从眼睛裡流淌出来,此刻的笑透着博弈。
“潘尼兹连义父都不见,不可能见你,且传闻你這儿有圆明园档案,我看啊,他很快就会派人上门,把你们這條街全端了。”温默坐回椅子上,言语听着虽是讥笑,内心却是憋闷的。
义父背后有贝勒爷,义父都解决不了的事,章片裘能解决?
她不信。
憋闷非常,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大商无政不稳,大政无商不活,我有法子,你莫担心。”章片裘說道。
用了点時間思考着刚刚他說的那句话,‘大商无政不稳;大政无商不活’,這是我們的文化,可用在洋人身上,也管用嗎?
她的头歪了歪。
更像鹧鸪了。
章片裘笑得更大声,记忆裡,這是来到19世纪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我若办到了,就会上门提亲。”他說道。
传闻,Godfather唐說一不二,他說的,就一定会去做。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