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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蜀溪春

作者:阿堵
其实江自修還带给丹青另一個消息:九月,卢恒转任秘书省丞,卢子晗外放凉州,做了夜泉县令。

  這個消息证明丹青的复仇完全成功。因为秘书省丞负责草拟诏书,品级虽高,并无实权,不過是個清高头衔,卢恒這是明升暗降了。何况卢子晗由最年轻的翰林院编修外放西北,远离皇帝的视线,如今四海宁靖,边疆无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想起来,仕途只怕就此断送。然而此刻的丹青已经不在乎這些了。還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要紧呢?些许不相干的人实在不值得劳心费力,丹青只想把手中已有的一切攥得紧些,再紧些……

  “能有這個结果,已经很让人满意了。”赵承安手裡捏着朝廷邸报,向在座诸人宣读了朝廷对卢氏父子的调任决定。参加此次逸王府内部小型机密会议的有:“良恭俭让”四大侍卫中的三位,李旭、冯止、贺焱三位谋士。

  “照宁七的說法,临之公子完全是中了暗算。問題是這暗算之人只是针对卢家,還是……”冯止說到這,抬眼望望赵承安。

  贺焱看承安沒有马上开口的意思,接道:“依我看,如果要针对殿下,不会采用這样迂回而又效果有限的招数。”

  承安坦然道:“会惦记我的始终只有一個人,而這個人如果要动手,不可能把力气浪费在细枝末节上。”忽地又笑了笑,“再說了,他虽然喜好附庸风雅,恐怕還使不出如此风流手段。”

  李旭道:“对方的圈套十分简单,却一击即中,可见处心积虑。”

  “正中临之软肋啊——怪不得即使到了我那皇叔面前,他也有苦难言,无法自辨,拿不出半点证据。”

  逸王這话涉及到卢公子的隐私了,几個人都沒有接茬。冯止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其实……卢翁這個‘秘书省丞’未免鸡肋。”

  冯止的意思很明白,时至今日,卢家父子的用处已经不大了,卢恒這些年来帮逸王府往地方安插人手,难免沒有私心,不如趁此机会甩掉他,也省得将来殿下要做恶人。赵承安這次仍然动用了相当的关系保住他们,似乎有些浪费。只不過再怎么說卢家和逸王多少有点亲戚关系,总不好意思讲得太直接。

  “表舅他老人家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坐了這么久,本就沒那么容易倒下来。我不過是顺水推舟罢了。吉祥公主自幼倾心临之,苦恋多年,始终不渝,我這個当哥哥的看着也于心不忍啊。”

  原来卢子晗浑浑噩噩买下《麻姑献寿图》收在家裡,到底被有心人看见,暗地裡告到皇帝跟前。事发突然,卢氏父子惊惶失措。此时东南清洗余波未尽,百官正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时,人人争先恐后撇清关系,谁肯为他们說半句好话。偏偏那幅画的来历蹊跷离奇,纵然卢子晗句句属实,听在别人耳朵裡终归不清不楚。皇帝疑心本重,又一向对卢氏父子颇为信任,更觉气恼,当即将卢家收监审问。

  赵承安动用宫中内线,递了個消息给皇帝向来看重的大女儿吉祥公主赵漪。赵漪年方十七,除了在情关上难以勘破,心思细密,明慧大方。她求了皇太妃为卢家辗转說情,又对症下药,给她的父皇讲了一番“忠臣才有人陷害”的理论,居然真把皇帝說动了。

  承安停一停,语气诚挚:“况且,若真的不伸手,也叫人寒心不是?”三個谋士听了這话,心头一阵暖一阵凉,不知說什么好。

  好在逸王殿下也沒打算继续這個话题,转头向贺焱道:“三才先生,皇叔生辰贺礼预备得怎么样了?”腊月二十八,是皇帝赵炜的生日。承安即使人不去,生辰礼拜年礼是一样都不少的。近年来,赵炜几乎每年下诏召逸王入京過年,以叙叔侄之情,天伦之乐。明年是赵炜四十整寿,在位恰满十六年。春秋鼎盛,江山稳固,自然要大庆一番。也不怪承安提前两年就开始张罗贺礼。

  “今年的已经全部预备下了,下個月可以出发。明年的也已经置备了過半,最要紧的那件赵让和君来传信說已然得手,正往回赶,不過路途艰难,估计還得二十来天才能入府。”承安三個贴身小厮,自幼跟随,均有独挡一面之才,分别叫做照影、照月、照君来。其中照影管内务,照月管起居,照君来悟性好,天分高,跟着四大侍卫学得一身真功夫,常常被派出去做事。

  承安点点头:“等他们回来,我也该在入京的路上了。府裡的事還請三位先生多多照应。”三人一齐起身回礼。

  又說了几件别的事情,会议便散了,几個人各自分头忙碌。承安回转内院,看了几封书信,背着手踱到照月的房门口。绕過屏风,裡间一個纤瘦的身影正站在窗下條案前,背对外边忙碌着。看他动作毫不停息,却行止从容,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袅袅之意,美不胜收。

  承安有心吓他一跳,又怕坏事,只好抬手在屏风架子上轻敲两下。照月回過头,绽开嘴角一笑:“殿下先坐一会儿,我手上的活放不下。”

  承安走過去一看,案上垫着毡子,上边摆了几株风干的小草。照月小心翼翼的用一把银剪子将叶子剪掉,绞断紫褐色的根须放到药钵裡,又把剪下来的叶子一片不落的收集到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中。一举一动,娴熟流畅,有如行云流水。原来照月负责逸王起居,时时把殿下的身体健康和安危放在心上,工作之余,埋头钻研药补及防毒之术。入蜀之后,得天时地利之便,又另有奇遇,居然成了名声不显的药物大师。

  “這是赵俭他们上次从西羌拿回来的东西?”

  “嗯。我仔细查過了,确实是传說中的‘乌青草’无疑。不過,”照月收好最后一片叶子,握住捣槌开始轻轻捣击那些根须,“有沒有效,還得拿祥龙木试一试才知道。”

  古书上记载:“西南有山名‘赤理’,崎岖绵亘,终年云雾不散。南峰突起,若擎天之柱,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名曰‘乌青’,可凝魂聚魄,起死回生……”

  西蜀赤理山,连绵起伏数百裡,和北面居陵山,东面浮留山相连,是整個大夏国最为神秘险峻的地带。赤理山南面,山间清溪流瀑汇聚而下,渐渐壮观,形成环绕山脚的磬河。传說這裡就是练江的源头。

  磬河北岸,赤理山脚,一大片肥沃的缓坡,西羌部落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裡,耕织渔猎,自给自足,端的是世外桃源。

  靠近山脚的一块向阳高地上,搭了几栋木楼,明显比村子裡其他房子高大讲究。這是族长和部落长老们的住处。眼下,西羌年轻的族长钳耳正端着一個小瓦罐,轻轻踏上其中最大的一座木楼的楼梯。

  “其实世上哪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宝贝,那‘乌青草’的功效不過是可以提神吊命,把将死之人拖上两三天罢了。”钳耳想起那几位大官人如获至宝的样子,不禁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那赤理峰一样深刻的五官,磬河水一样清澈的眼睛,阳光照耀居陵山积雪一样灿烂的笑容,叫人眼前一亮。“不過我才不会告诉他们真相呢。說不定失望之下,他们就不答应把阿金留给我了。”区区几株“乌青草”换得那人永远留下,钳耳觉得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走到门口,钳耳還是犹豫了一下,悄悄挪到窗户外边往裡看:阿金正靠在床头假寐,因为受伤初愈,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就连放在被子外边的手也仿佛看得见血液在淡青色的血管中流动。钳耳觉得心裡一抽一抽的发痛。他推开门进去,手中一罐无骨鱼羹放在案头,坐到床沿,把比他足足小了一号的瘦金圈在怀裡。他知道他醒了,他知道他并不快乐。他看见他漂亮的侧脸沒有一点表情,仿佛身后只是一個木棉枕头。

  ——有什么关系呢?能从曼图谷轰隆而下的砂石中,奔涌而来的山洪中逃出一條命来,還敢奢望什么?钳耳一边感谢上天的仁慈,一边后怕不已。自己当初怎么会一时心软答应送他回去?面临失去他的危险,那一瞬间灭顶而来的恐惧几乎断绝了自己的生望。无论如何,不会再放你走了。

  用什么来解释钳耳对瘦金的一见钟情呢?他是粗犷的,他是精致的;他是朴素的,他是华丽的;他是单纯的,他是复杂的;他是南峰顶上挺拔的青杉,他是夕照湖边盛放的红莲……他为他着迷沉醉,不可自拔。

  “莫非是前世的冤孽?”瘦金心裡只能這样认为。感觉钳耳放开自己,坐到了旁边。——嗯,不可否认,這個枕头還是很舒服的。

  “有人进山找過你。”钳耳满意的看到瘦金抬起头,眼裡现出一丝期待。

  “他们找了苗子带路,一直寻到曼图谷。捡了一些我們当时丢下的东西,就回去了。”瘦金眼裡的火花黯淡下去,慢慢垂下眼帘。钳耳狠狠心,接着道:“他们以为你死了,再不会来了。——他们会慢慢忘记你,你也忘了他们吧。只有這裡,才是你的家。”

  瘦金一时之间有种十分荒诞的感觉。自己明明活在這裡,可是在山外的世界裡,却已经死了。他想要怨恨有意隐瞒消息的钳耳,却瞥到他肩上和腰上還缠着裹伤的白布,又想起那天他不顾一切把自己从山石洪流中救出来的一幕——是的,沒有眼前這個人,我确实已经死了。况且,起初也是自己按捺不住好奇跟着他来的……

  钳耳看着瘦金紧绷的嘴角慢慢软化下来,心裡乐开了花。当然不能告诉他,那几個益郡来的大官人有多么精明可怕,如果不是乌青草挡着,他们也许真的把他带走了。

  倒了一碗鱼羹出来,试试温度,钳耳无限温柔:“阿金,喝一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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