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华石生是聪明人,向铭清這一问,他立马就猜出了几分,马上道:“二号车。向市长,您……”
“啊,那就对了嘛,车子也得有個顺序嘛!啊!”向铭清說着掉头就往门口走。
华石生追了上来,說:“向市长,這车子一直都乱排着的。除了一把手市长,其余都是按先后来序排的。”
“不能改革?什么合理,就得改成什么样。”向铭清的话有些冷。
华石生脾气有点大了,但他依然笑着道:“這個請向市长给居市长說說,否则我一個秘书长是沒法动的。”
“秘书长就是服务的,怎么沒法动?好了,别问了,我跟思源市长說。”向铭清甩甩袖子,上楼去了。
华石生站在楼梯口,心裡骂道:“我见過多少市长了,還沒见過你這么……连這事也计较,我看也……”
一個小时后,居思源正好从一個会上下来,华石生立即将這事报告了,居思源說:“铭清市长已经說了。我說了他几句。這事就别再提了。”
“居市长,我還真是第一次见這样的常务。這以后……唉!”华石生說:“连個车牌号都讲究,這让我們办公室怎么办?也太不……”
“石生哪,不是過去了嘛!文化一條街那边拆迁进展如何了?”
“目前为止有三分之一的居民签了协议,還有三分之二沒动。這其中我們分析一半是在观望,另外一半是对政府的补偿沒有信心,或者想拖延時間争取更多的补偿。”华石生說:“不過事情有些奇怪,动员会后据我們了解,百分之七八十的居民都是有签协议的倾向的。但一過了春节,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叶局长怀疑這裡面是不是有人在蓄意造谣。”
“有证据嗎?”
“沒有。”
“那就得相信沒人造谣。這說明我們的工作還沒做到位。另外就是长期以来,政府失信于民的太多了,搞得老百姓不敢相信政府。针对這种情况,石生秘书长,你得跟指挥部的同志說,要坚持做思想工作,要将政府的补偿政策和拆迁政策以及将来的建设文化一條街的政策宣传透宣传到每一户每一個人。不要有任何盲点。同时,要注意方式方法,我看政府论坛上就有一些關於文化一條街建设的帖子,要组织人回复。你不回复,事情就搞不清楚,就容易产生谣言。谣言止于公开。只有公开了,才能让老百姓得到的是政府的政策,而不是恣意的猜想。”
“居市长說得有理。我也同叶局长這么商量着。叶局长最近带着人到一些文化老街去考察,明后天就要回来了。回来后指挥部再给居市长一次全面的汇报。”
“這個先给李远市长汇报,請他先定。”
华石生点点头,似乎要出门,又折了回来,說:“居市长,马上就两会了。你看我在政府秘书长的位子上也呆了五六年了,虽然這次推选的人选上沒有我。但我想請居市长和渭达书记也关心关心我。我绝对服从组织安排!”
“你個人想法呢?”
“我這個年龄,再下到县区,沒意思了。到市直也不合适。您看……”
“好,我明白了。我会跟渭达书记商量的。”居思源沒有再问,人事的事,问透彻了,反而不好。华石生這么一說,他就已知道华石生的意思是要解决一個副厅。這次两会,政府的名额相对紧张,但人大和政协的位子還是比较松的。华石生作为政府秘书长,其实在前两次的书记会上,已经被提名,只是沒有公开。下周,省裡要過来要民主推薦,到那时候,所有的候选人情况就基本算透明了。
其实透明了好。透明了就沒了地下活动。官场最怕的就是地下,居思源也怕。地下活动让你摸不着头脑,有时看起来波澜不惊,却内在裡已是汹涌澎湃了。
下午,居思源专程回了一趟省城,向省委组织部孙兴东部长汇报有关江平的人事安排工作。這也是徐渭达书记的意思。居思源說這事应该是书记去报告,我一個副书记不太合适。徐渭达說什么叫合适,什么叫不合适,你去了就合适。居思源笑着說渭达书记這话有点绕,但在理。
孙兴东部长正在小会议室内与南州市的两個一把手谈话。南州市這次调整幅度大,两個一把手都动了,而且都安排得相当不好。书记到省委统战部搞副部长,市长到省委党校任副校长。虽然都到省直来了,其实是明升暗降。沒有明显的错误,而组织上這样安排,两個一把手自然有想法。有想法了,组织部长就得找谈话。
居思源就在石副部长的办公室坐着喝茶,石部长是最近刚刚从省委办公厅過来的。在此之前,這办公室這张椅子的主人是王长。想到這,居思源禁不住心凉。才刚刚三四個月,那個到江平宣布居思源任副书记、代理市长的省委组织部王长副部长,就已经走到了大墙之内。一墙之隔,物是人非啊!
石部长同居思源谈到马上开始的省“两会”。对于省裡干部来說,关注的是省“两会”。而对于市级干部来說,关注的则是市“两会”了。再往下亦然。“两会”是中国的特殊现象,庞大而隆重。這种庞大与隆重之下,却掩盖着說不出的暗箱与奢华。如果“两会”不逢换届,则纯粹成了吃喝大会,举手大会,程式化大会;如果恰恰逢上换届,“两会”的意义马上就提升了。“两会”之前的活动也频繁了。明底裡的活动有推薦候选人,考察班子,谈话,和测评;暗底裡的动作就数不胜数了。打招呼,拉票,請吃,請玩,不亦乐乎!为着就一個目的:提名我,选举我。
居思源說:“换届年,全国的情况都一样。”
石部长道:“关键是很多干部心都浮了。当然,這是指那些正在边缘的。像我們,哪需要……”
“那是。”居思源问道李南副书记,石部长朝他望了眼,說:“可能要暂时兼着政协。”
石部长這话說得有意思,政协是正部级,李南是副书记副部级,现在同时任政协主席,却叫兼着。這一個“兼”字就恰当地把在政权前台与后台的不同给刻画出来了。
“也很好。据說是李南书记不想离开江南。”居思源說:“江南好啊!好!”
石部长又问到流水县县长死亡一事,說案件是不是有些眉目了,一個县长在办公室裡被杀了,全国少见,“這背后一定有問題。流窜作案不可能到如此地步。那還得了?”
“我想也是的,尊重公安的意见。他们還正在努力。”居思源道。
“努力?唉!”石部长叹了口气,转過来问向铭清到江平后怎样,听得出来,他对向铭清的感觉也不是太好的。石部长這人,以前是省委副书记的秘书,身上還有股文人气息,对向铭清這样的干部,有些不同的感觉是正常的。
居思源道:“已经過去了。很好的。”
“我可听說他刚到就发生了车牌号事件……”
居思源一惊,這事竟然也传到省城来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裡。這事是谁传的呢?为什么要传?是华石生?還是李远?或者干脆就是向铭清……但,唉!居思源笑着說:“哪有什么事件,一点小误会。沒解释清楚而已。”
石部长也笑笑。又续了茶,孙部长那边谈话還在继续。同级别的谈话,很难谈长;最能谈长時間的,是级别相差不大、且又安排不好的干部。南州市的两個一把手,都是正厅,安排得又相对不好,两個人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听孙兴东部长讲话?一定有争论,甚至有牢骚。這個时候,他们有争论有牢骚,孙部长還真得听着。毕竟是安排他们到******和党校這样的庙裡去了,你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你就得放下架子,耐心地听他们牢骚。
组织部长是中国最大的政治家啊!也得是中国最耐心的政治家。
快到下班时,南州的两個一把手才谈完。居思源问孙部长的秘书,是不是時間晚了,不行,明天我再過来。裡面孙部长道:“思源同志吧,进来吧!”
居思源进去,孙兴东正在用毛巾擦汗。虽然正是初春天气,但他面色红润,似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事一般。
“倒是给我上课来了!”孙兴东部长的口气裡明显有些不快,坐下来,问居思源:“铭清同志過去后,還可以吧?”
“很好。”居思源知道孙兴东对向铭清是不错的。這次向铭清到江平,就是孙兴东提名的。虽然沒有提拔,但看江平的态势,其实也是很快的。
“思源哪,你来得正好。我有個事正要跟你谈。听說你跟那個……叶,叶什么……沒這事吧?”
“沒有。這简直是……”居思源差一点跳了起来。
“沒有就好。要洁身自好啊!”
“請部长放心。”
“還有個事,就是铭清同志。我当初提名他到江平,是考虑到你。你得好好地约束他,。這個同志有些放任,你是班长,得管好。”
“這個当然。不過……”
“不要說不過了。好吧,你有事就說吧!”
居思源将江平“两会”的筹备情况作了简短的汇报,又提到省委马上要对江平班子的考察,在此之前,他想提议江平市委召开一次干部大会,重申换届纪律。“江平的形势很复杂,我怕一旦乱起来,到时被动。重申纪律,就是要树立风正气清的换届局面。”
“這個可以!你们搞嘛!思源哪,市裡跟省厅有区别,工作方法和工作面也不一样。有些事還得多和渭达同志商量。渭达同志是老基层了,经验足,把握全局的能力强。這对你以后也有帮助。”
“我会的。這次来,也是渭达书记的意思。他因为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所以沒過来。等他身体恢复了,会专程来给兴东部长汇报的。”
“啊!”
“另外,孙部长,我們江平最近有部分处干缺额。我想請组织部门公开招考几個。您看……”
“這個可以!是大趋势嘛。可以搞。具体的情况你让组织部跟這边的干二室联系一下再定。考,一定要公平,要透明,要公开。不然,考得其反。”
“我們会注意的。”居思源正要起身,孙部长的秘书先进来了,說李南副书记那边定好了的,是不是不請部长……孙兴东点点头,居思源說:“我也得走了。晚上得過去看老爷子。”
“一道吧!中组部来了個部务委员。”孙兴东道。
居思源也不好推辞,而且這样的机会对他也是难得的,就乐得跟孙兴东一道了。路上,他问到苏朗朗巡回演出的事。說這事叶秋红局长一直在办。這叶局长虽是女同志,办事還干练。听說找了几家企业,资金方面应该是沒問題了。到时苏小姐来演出,請孙部长一定到江平来视察。
孙兴东只是笑笑,然后道:“這事你就让那個叶……小叶办好了。到时我尽量過去。”
到了饭店,黄部长已经在了。虽然是部务委员,但大家都直接称呼部长,他也乐得接受。孙兴东向黄部长介绍了居思源,說這是我們江平的市长,马上就是书记了。也是全省最年轻的书记。他的老父亲,啊,以前是江南的老书记。一把手书记!
黄部长禁不住多看了居思源几眼,握着手道:“看得出来,居市长是名门出身。严谨而文雅,有良好的气质。”又朝孙兴东說:“兴东啦,這样的干部现在是最需要的。要好好培养嘛!啊!”
居思源听得出黄部长的北方口音,像山东大葱般浓烈,便笑着說:“黄部长是山东人吧?我老家也是山东。只是這么多年后,北方人的干劲已经全沒了。”
“是嗎?我是山东高密。”
“红高粱遍地的地方,好,有风情。”孙兴东插话问:“思源是山东临沂的吧,我记得是。”
“是临沂。”
“地道战的地方,都不一般哪!”孙兴东請黄部长就坐,继续道:“我到江南后就有种感觉,這地方让男人都变得温柔了。水土嘛!你看思源,哪還有一点北方人的粗犷?”
“這也正是南北差异的表现。前不久有本书上对南北官场进行了对比,說北方官员跟南方官员就是不同。北方官员的风格就是大气,大胆,大声;而南方這边,则是细腻、细致、细微。”黄部长伸手端過茶杯,喝了一大口,“這也是就是性格,想改也难。我看兴东部长到江南這么长時間,也還是北方人的豪爽与大气的。”
“诚中部长总结得是。”孙兴东說:“不過,我還真发现,思源同志是南北方人的性格兼而有之。不容易啊!”
居思源谦虚道:“孙部长是批评我了!不過我倒是想,一個官员要是真的能南北融合,确实也是不错的事。至少在处理問題思考問題上,能够做到兼容并包。既有北方的大气,又有南方的细腻;既有北方的深沉,又有南方的空灵;既有北方的豪爽,又有南方的婉约!”
“說得好!”黄部长击掌道:“果真是大家风范!见识就不一般。”
正說着,外面有人喊:“李书记到了。”
孙兴东和居思源都站起来,黄诚中半欠着身子,李南人未进来,声音先到了:“哈哈,诚中哪,啊!”进门见了居思源,点了点头,然后同黄诚中握了手,說:“那边刚有個事,不然早過来了。老朋友了嘛,這又有半年多沒见了啊?”
“半年多了,李南书记忙,省裡面的事多嘛!哈!”黄诚中应和着。
酒席开始后,居思源礼节性地喝了几杯。在這個桌上,他這個市长是沒有多少說话的時間的。酒過了一半,大家說到马上开始的换届选举。李南侧着头问居思源:“听說江平有些复杂,是吧?”
居思源一愣,马上道:“好像……還不错吧?”
“不错嗎?啊!思源哪,你到江平也好几個月了,要进入状态。”李南夹了口菜,边嚼边道:“江平的人民来信最多。我跟渭达同志也說了,省委下去考察前,要彻底解决這些問題。”
“好,我回去后就和渭达书记商量,尽快落实李书记的指示。”居思源心裡想:江平的来信在全省最多,那来信都是哪些人呢?這次江平市长提名的候选人有五個,应该說不同情况不同类型的都考虑到了。而且常委会上,也沒有人再另外提出新的人选。那么,這些来信是反映相关候选人的?還是另外有所提名?或者是已经提名的候选人互相之间……
都有可能,也都沒有可能。话說回来,官场上哪有绝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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